45 (2)
手指手背間往上攀爬的銀色奇異生物們。
“嘶,好痛!”
他青白的手指還沒真正碰到液體的表面,那些目前為止看似都無害的生物就忽然停住不動,轉瞬之間在淩霄手背之上豎起了無數根細入牛毛的銀色針刺,把汪林奇伸過來的爪子實實在在狠紮了一通。
“什麽怪東西?還會紮人!”
面對捧住自己手掌大呼小叫,還不忘打量他口中那些‘怪東西’的汪林奇,身為當事人的淩霄這時卻搖搖頭,似乎從微愣中回過神來的他,示意旁邊跟着緊張起來的羅勒不要緊。
“沒事,羅勒。我覺得……它們好像沒有惡意。”
雖然這句話立刻被全身籠罩在鬥篷下的青年汪林奇嗤之以鼻,但淩霄确實就是有這種感覺。
不但沒有惡意,從彙集到他掌心中伊始,淩霄就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友善親近的波動。
它們喜歡他。
這種自戀的話淩霄當然說不出口,只能向羅勒與汪林奇含糊地表明了态度。
而随着淩霄話落,附着在他手背上的銀色不明生物果然收起了那些密集細小的尖刺,重又化回了一灘看起來溫吞無害軟體生物般的液體,很快便蠕動着爬到淩霄白色手腕間,那條他時刻戴着從不離身的青綠色藤鏈之上。
“咦?”
這下,連淩霄也忍不住訝異出聲,連同羅勒還有重新湊過來的汪林奇一塊,三個人圍成一圈,還有小家夥亞度尼斯圓滾滾的腦袋擠在中間,不約而同盯着淩霄擡起的左手腕——那些正扭動着纏繞住淩霄手鏈的銀色生物,再一次變化着形态,妥帖地包裹住整條藤鏈精細的紋路後,便再也不動了。
淩霄嘗試着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腕間這條銀光閃閃但卻變得異常輕盈毫無重量感的手鏈。在觸摸到那光滑的銀色表面時,似乎擁有意識的奇妙生物們被驚動了,它們重新變化形狀一圈又一圈細細纏繞住淩霄戳過來的指尖,看模樣還頗為親昵,等到淩霄的手指離開,卻又立刻縮攏回去,再度貼合到藤鏈表面似乎不打算再走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臉上神色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
“我說——”還是脾氣最為急躁的汪林奇率先打破沉默,他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天知道身為一個亡靈的他,哪裏還能體會到幹渴的感覺。只是發生在眼前的一幕委實太過奇妙,本能就讓汪林奇感覺喉嚨發幹,連出口的聲音都似乎真的變得低啞起來:“這些變形怪究竟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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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麽,短短時間之內,性格扭曲又小心眼記仇的亡靈汪先生,已經給那些奇妙的銀色生物連變形怪這樣的綽號都起好了。
不知該怎麽回答汪林奇的質疑,淩霄心內同樣迷惑,他下意識又伸手撥了撥手腕間散發白銀光澤的手鏈,眼光卻投向了身前那片如平整鏡面般發出反光的帶狀湖泊。
夾在兩片深綠色的密林之間,堤岸被由能量晶沙構成的沙灘環繞,銀色的液态湖面廣闊浩淼向着遠處延伸而去。這樣靜谧又绮麗的畫面,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相比兩天來路途上所遭遇的種種,那些殺機四伏的恐怖生物與險惡環境,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汪先生,不如我們今天就在這裏休息,也許之後能找到些什麽線索也說不定。”
這個奇特的裂隙之內沒有日夜交替,擡頭也只有泰勒斯之眼那團黛綠色的光芒徐徐轉動,估算大致的黑夜白天也只能憑借體內的生物鐘而已。今天一行人已經走了不少的路,時間也差不多應該到了泰拉的夜晚,堅持這個方向,帶領着亞尼、羅勒與汪林奇來到這裏的是他,事到如今,淩霄也只能提議先休息,明天再作打算了。
“好。”
汪林奇黑色的眼珠瞥了淩霄一眼,一反常态回答得倒是異常幹脆。其實就是淩霄不說,他也不打算這麽快就離開,畢竟……汪林奇望着面前這一大片延綿到遠處的綠色沙地,真是奢侈啊!
曾經大陸所有魔法師與戰士們畢生夢寐以求,都再難以一見早就消失絕跡的東西。只是聽往來于香料鎮的冒險者們提起過,似乎在北方的歌雨林地曾經出現過它們的蹤跡,最終,又由那位圖雅的聖人攜帶着進入了賢者尖塔,自此,再也沒有能量晶沙現世的傳聞出現在泰拉。
這樣想着,汪林奇被那些奇異銀色生物吸引走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腳下這片輕軟如雲層的晶沙地。他兩眼發光,伸出手往鬥篷下的袖口內掏摸着,很快就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看似非常普通的黑色小布袋。而旁邊,淩霄懷裏正鬧騰個不停,想要重新下去玩沙子的小龍崽亞度尼斯,在看到汪林奇掏出的東西時,立刻豎起了尾巴如臨大敵——
“咕叽!”
聽到小東西充滿敵意的叫聲,汪林奇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就哼聲道:“切,笨龍!你就是想再鑽進來,我都不高興裝你呢,小心眼!”
好吧,這是兩個互成天敵并且五十步笑百步的家夥。
由于之前,淩霄自知可能将面臨有去無回的境地,将小龍崽亞尼托付給了汪林奇照看。而面對那片克星般充滿神聖力量的黑色龍鱗,毫無耐心的汪先生,出于眼不見心不煩的考慮,十分簡單粗暴的,就将小家夥直接塞進了他那只儲物空間袋裏。導致最終小東西被放出來後,對那個黑漆漆死寂一片的空間深惡痛覺,面對汪林奇的态度也從原先的無視,徹底上升到了敵視的高度。
很快将小家夥那不痛不癢的敵意視線扔到腦後,我們的亡靈汪先生蹲下|身,開始拎着他那只與一次性貯藏符不同,可供重複使用的空間口袋,不停用手攏住那些深綠色的能量晶沙,往袋子裏裝去。
“喂!你們不是還有空白貯藏符麽,快點裝吧,這可是好東西!”
看見汪林奇兜帽下的雙眼冒光,滿臉興奮激動之色地朝淩霄與羅勒叫喊,反倒讓看慣他陰沉譏諷神情的淩霄有些難以習慣。想了下,淩霄還是從腰袋裏拿出幾張一次性貯藏符,望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也不出聲的銀發青年,淩霄輕聲問道:“羅勒,這些晶沙對你的力量進階有益,我們也收集一點吧?”
淩霄也沒有忘記,剛才第一次接觸到那些活躍的能量波動時,羅勒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種安定與平靜,原本為他混亂的神智遲遲不能恢複而心焦不已,那一刻的他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的曙光。
被困在這個泰勒斯之眼內不知前路在何方,即使是微小渺茫的機會,也總是要試一試的。
“嗯。”
紅色眼睛定定看向對他露出溫暖笑容的青年,羅勒自然而然伸出手,接過了淩霄手中的貯藏符。雖然不理解力量進階是什麽東西,但只要是眼前這個人的期望,他都願意為他去完成。
手裏的幾張符紙被盡數拿走,淩霄失笑地看着開始依次将貯藏符拍在地面上,開始收集那些綠色晶沙的青年背影,似乎心理狀态向後倒退了一大截的羅勒,再度跟旁邊正裝得不亦樂乎的汪林奇杠上了。
只見倒黴的汪先生挪到哪裏,他就跟着移動過去,然後拍出貯藏符将汪林奇準備收攏進袋的晶沙統統搶走,與此同時,竟然還不忘偷偷回頭打量着淩霄臉上的神情。
“羅勒,這片沙岸很大,不要搶汪先生的晶沙了,嗯?”
淩霄勉強忍住笑意,在不停跳腳叫罵的汪林奇徹底爆發前,正色向鬼鬼祟祟偷瞥他的銀發青年大聲說道。
“你就寵着他吧!”悻悻哼了一聲,對聽到淩霄話語就乖乖挪到一邊去不再理他的羅勒,汪林奇真是憋屈至極。
被連砍了兩次又被一路挑釁,睚眦必報時不時就要狂躁化一番的汪林奇能忍到現在,不可謂不是個奇跡,可他總不能跟個傻子較真——此刻瘋瘋癫癫人話都聽不太懂的羅勒,在他眼裏就是個徹底的傻>子。
一路來淩霄對羅勒的照顧焦慮汪林奇自然都看在眼裏,這時氣昏了頭的他,把心裏所想的就這麽不經思考自然而然脫口而出。這樣沒頭沒腦語意又極其暧昧的一句話,出口之後,卻讓說話者與被說的人都尴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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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一句話把淩霄說得怔愣起來,汪林奇在口無遮攔之後也呆了一下,随後不自在地抽了抽鼻子,“那什麽……算了,當我沒說。”
說着,他的視線不再看向淩霄,走到一邊保持跟羅勒足夠遠的距離後,就繼續拎着貯藏袋裝起能量晶沙來。
“咕?”
直到在他臂彎裏扭來扭去不安生的小家夥亞度尼斯發出叫聲,淩霄這才受驚般回過神。他只覺面孔發燙,連帶着神色間都有些局促,之前性格乖戾的汪林奇再怎麽對他冷嘲熱諷,淩霄都不覺得什麽笑笑就過去了,可那位汪先生剛才不經思索的話語,卻叫淩霄<完全啞口無言不能辯駁。
有些事情,當事人做的時候完全不覺得有哪裏奇怪,可一旦被旁觀者毫不客氣當面指了出來,感覺卻是大不一樣。
像這兩天,每次淩霄都會自覺地親手喂羅勒吃藥,哪怕一開始,似乎非常讨厭解毒藥劑氣味的羅勒會大大鬧一番別扭,淩霄也總是能以無比的耐心,直到安撫着他吃下藥為止。再譬如羅勒一到休息的時間,總要把淩霄抱在懷裏才能安心閉上眼睛,淩霄也都會由着他。甚至每回趁他不注意,把小龍崽亞尼随處亂扔,跟汪林奇挑釁掐架等等一些小動作,淩霄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三個活寶之間的小打小鬧,只要不過分,淩霄幾乎是縱容着他們的。特別是對于現下神志不清的羅勒,淩霄一直認為如果不是他堅持要來這座香料鎮,那麽羅勒如今也根本不用受這份罪,因此也就格外看顧着他。
即使明知道,就算是如今心智昏聩的羅勒,以他的境界修為也根本用不到自己那點不夠看的力量保護,卻依舊忍不住想要對他更好一些。
原來,這樣就是寵着一個人麽?
淩霄目光溫柔,他凝視着那個邊收集晶沙,一邊還不忘回頭看他似乎怕他消失不見的銀發青年,随後,便愉快地牽起了嘴角。
既如此,那就讓一切聽從本心的意願吧。
似乎想通了某個重要關竅,淩霄不再自尋煩惱整個人放松下來,他低下頭,對懷裏扭着身體蹭着他撒嬌的小家夥亞尼,伸出手捏了捏他腦袋上正散發出淡淡光暈的墨綠色犄角,開口說道:“可以去玩沙子,但是不可以再到水邊,嗯?”
雖然溺愛亞度尼斯,但淩霄并非毫無原則,像剛才那樣玩瘋了的小家夥掉進湖裏去,差點發生危險的事,淩霄是絕不會縱容亞尼繼續犯第二次的。因此語氣格外嚴肅的說完,他還不忘特意用捏住小家夥頭上犄角的動作強調了一遍。
普雷恩斯一族雄龍的犄角是非常珍貴的東西,雌性體內擁有龍珠,而雄性的成年巨龍們,他們的力量之源,就貯存于那四支如珊瑚般分叉光輝燦爛的龍角之內。一生中除了伴侶或他們視為最親近者以外,不會允許其他任何生物碰及觸摸。這是一種自出生,就深植于所有普雷恩斯一族雄龍體內的本能。
“咕叽……”被捏住角小家夥總算安靜下來,似乎隐隐知道自己犯了錯,小家夥扭扭捏捏又不敢大動,瞪着那對黑褐色的圓圓眼珠,讨好般舔了舔淩霄的手掌心又用腦袋蹭蹭。
「霄霄……錯了……亞尼……聽話……」
斷斷續續,非常微弱遲緩的思維波動傳入到淩霄腦海,從中只能勉強分辨出一些內容,剩下的就都是一片雜亂無章的波動。亞度尼斯由于是早産的關系,身體智力的發育速度都非常緩慢,直到如今,還只能扇着肉翼撲騰幾下,甚至連飛翔都無法做到。
淩霄卻并不介意這些。
持續付出着關愛,以至于奇跡般與亞度尼斯建立起精神連接,在他看來也是自然而然就發生了。此刻的淩霄卻并不知道,跟力量未曾覺醒、甚至連心智都未開的普雷恩斯幼崽能夠建立精神連接,是一件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調皮。”
在這麽個暖烘烘肉乎乎還會撒嬌道歉的小東西面前,淩霄也繃不住了,他捏了下亞度尼斯纏上他手指的那截肥短尾巴後,就彎腰放下了他,看小家夥自得其樂在沙地間滾來滾去。這次小家夥可學聰明了,只在一定的範圍內玩耍,絕不超過淩霄站立的那條線之外。
而右側不遠處羅勒那邊,拿走了貯藏符一通亂拍的銀發青年,終于在代表魔法生效的明亮白光中,撿拾起了最後一張覆蓋于能量晶沙上的符紙。
自羅勒手裏默契地接過那幾張已經完全裝滿的貯藏魔符,并妥善放好。從淩霄這裏看去,由于被羅勒取走相當可觀數量的晶沙,因此出現在地面上的幾個坑洞,此時,逐漸被周圍輕盈細膩無比的綠色沙粒重新緩慢覆蓋填補上了。
“你們還有符沒?繼續裝啊!”
雙手動作不停,汪林奇不忘回頭提醒着身後的淩霄。
“我們夠了,汪先生。”淩霄并不貪心,也無法切身體會曾經泰拉的魔法師與戰士們,對于能量晶沙的那種狂熱。因而面對語調亢奮的汪林奇時,看見他恨不能将整個晶沙地全部打包裝走的神情,也只是微笑着禮貌回應。
其實空白的魔符他腰袋裏還有不少,但在淩霄看來,能量晶沙即使再怎麽珍貴,已經收取了十分足夠的數量,就沒必要繼續貪求更多。畢竟在這個奇特的裂隙中,幾人接下來還不知道将會遇到什麽,留有一些餘地總是沒有錯的。
這種關鍵時刻面對天大的利益誘惑,仍能夠保持清醒頭腦,掌握分寸見好即收的良好品格,在今後也引導着淩霄,奇跡般一步步戰勝了許多超越他自身力量無數倍,聞所未聞難以想象的困境與艱難。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現在的淩霄,只是個與羅勒彼此手牽手,擡頭眺望着眼前那片虛空混沌時,對動蕩前路心內充滿彷徨不安的普通地球青年罷了。
“喂喂——你們兩個發什麽呆啊?”
把整只空間袋裝得實在裝不下了,才心滿意足拍拍鬥篷站起來的汪林奇,一回頭看見淩霄與羅勒并肩而立,彼此間溫情脈脈的氛圍時,只覺心裏一陣煩躁。
他惡聲惡氣地開口後,也不管兩個人的反應如何,悉悉索索自顧自把裝滿晶沙的袋子放回了鬥篷下的衣袖內,然後又撇了撇嘴道:“算了,反正今後也不用尋找食物,吸收了能量晶沙的波動,未來數周內你們應該都不會再感到饑餓了才對。”
對于汪林奇随口甩出的信息,淩霄驚訝地啊了一聲,他看了看身邊的羅勒,之後才總算遲鈍注意到了自身的變化——這樣說來,本來由于趕路以及應付随時可能面臨的危險,而神經緊繃疲勞不堪的身體,确實在來到這片沙地接觸到能量晶沙之後,那種又累又餓的感覺就統統消失不見了。
淩霄不知道的是,其實他現在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容光煥發。嘴唇飽滿潤澤,皮膚光潔白皙,濃密睫毛下一雙淺綠色的眼睛明亮有神,一點看不出這兩天長途奔波所造成的疲态。
久遠之前的泰拉大陸,當魔法師或戰士們的等級位階,卡在某個要命的關鍵處難以提升時,傳說僅需一小瓶元素蟲化石所構成的能量晶沙,就能夠幫助他們渡過危險的關隘,以最大的成功率來保證法師與戰士們順利的晉級。
這種能使人脫胎換骨的神奇晶沙,如今只是小小改造了淩霄的內部體質,對于汪林奇而言,這種微不足道的小小改變,與能讓魔法師位階整體提升一級的驚人效用相比,也就根本不足為奇了。
面對再度因為驚訝而蹲下|身體,雙手觸摸那些深綠色晶沙顆粒的淩霄,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中的汪林奇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他随意挑了一處崖地下的沙灘,背靠着坐下|身,雖然收集了大量的能量晶沙作為儲備,但眼前這些蓬勃不息又帶不走的無主能量,白白看着而不好好盡可能吸收利用的就是傻瓜!
這樣想着,汪林奇閉上雙眼正式進入了冥思狀态。
“咕?”
遠處,正不亦樂乎洗着沙子浴的小龍崽亞度尼斯,被驚動般擡起了腦袋,他歪頭看着那個讨厭的家夥,此刻渾身被一層濃重的黑霧所包圍缭繞,其中無數細絲般的煙霧伸展出來,探入了他身下綠色的沙地之中,貪得無厭強行掠奪吸取着晶沙的能量,逐漸的,在那個讨厭的家夥身下,本來活躍的波動靜止下來,深綠的沙地被污染成了一片黑色。
那股邪惡污穢的感覺,讓小家夥覺得不舒服了。
“咕!”他歪歪扭扭跑到了淩霄身邊,順着他放在沙地之上的手臂爬進了青年懷裏,鑽進去後就說什麽也不肯出來了。
“怎麽了,亞尼?”
溫柔地摸摸小家夥的腦袋,時靈時不靈的精神連接在這會兒又失去了效用,淩霄看着縮在他懷裏行為有些反常的亞度尼斯,小家夥似乎在害怕什麽……
他順着亞尼剛才跑過來的方向,卻是什麽也沒有看見。
只有遠處背靠着筆直崖底閉目凝神的汪林奇,似乎隔絕了一切獨自盤腿坐在那裏,破爛的鬥篷籠罩住他,兜帽下露出的大半張臉孔一如既往青白沒有血色。
這個存在了數千年之久,與他有着相同經歷,性情脾氣卻又截然不同的的汪先生,真的是個奇怪的>人。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汪林奇給他的感覺,淩霄只是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對于普雷恩斯一族能清晰看到的黑暗邪祟之力,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淩霄當然什麽也沒能發現。他抱着似乎陷入了沉睡的小家夥,又拉着羅勒一起另外找了塊緊靠崖底的空地,便安靜坐了下來準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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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當淩霄他們幾人終于在經歷數天的奔波與艱險後,來到了這片由早已絕跡于泰拉的能量晶沙彙集而成的湖岸休憩時,距離他們千裏之外的嘯風平原巨狼城,一場因淩霄與羅勒突然失蹤而引發的風波,才剛剛揭開序幕。
“吉吉,這件事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面對一身紅袍,頭發胡子都已花白的幹瘦老者充滿精神的咆哮質問,作為當事人的先知吉吉細長的眉眼瞟了對方一眼,看向那張滿身皺褶如幹枯老樹般的臉孔,語氣依舊是不鹹不淡開口道:“我想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喬長老。”
胡須抖動,兩條花白的眉毛幾乎快扭結到了一起,呼哧呼哧<直喘了好一會兒,巨狼城長老會之首的紅衣長老——喬,這時已氣得連聲音都帶着顫巍巍的餘韻:“你說你因為看淩霄待在城裏礙事,所以想讓他們去外面游歷一番,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字,長老喬的臉色卻是一點都不好。
“因為嫌礙事,所以就把人打發走,這就是你的解釋——?”
對上紅袍老者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吉吉那雙在火光下顯得眸色愈發淺淡的眼睛眯了眯,他冷冷一笑,安然坐于石椅之上的身體此刻所散發出的威勢,一點不輸于正站立在他面前不滿喝斥的長老喬。
“不久之前,我沒記錯的話——喬長老您不是正處心積慮,主張要把淩霄這個來歷不明又可疑的麻煩人物,趕出巨狼城麽?”
看似無意,但吉吉話裏話外所透露的,不外乎是既然你這麽想把人打發走,現在我都如你所願了,又來鬧什麽的意思。
“那,那個是……”
紅袍老者聽到這些,原本還怒火高漲的氣勢,像是破洞漏水的杯子般,瞬間洩掉了大半。而看他嘴唇顫動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表面上神色不變,吉吉在心裏卻是哼了一聲。
若非在謙和內斂不事張揚的淩霄身上,終于注意到有巨大的利益可供圖謀,長老會這幫勢利的老家夥,對那個曾一度被他們視作麻煩的青年,又怎麽會突然變得這般古道熱腸,甚至為他打抱起不平來?
“吉吉大人。”
如琴弦般動聽優美的男聲插了進來,卷曲的棕發被妥貼梳在腦後,兩眼仿佛脈脈含情地注視着他斜對面的先知吉吉,渾身洋溢着詩人般氣質的黑袍長老米拉,無可挑剔的儀容即便是深夜也依舊整理得一絲不茍。
“之前我們确實對淩霄有所誤會,長老會的做法可能因為過分謹慎以至于有欠妥當,但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保障整個部落的安全,這點還請您體諒。”
米拉的姿态放得極低。
他站立起來微微欠身,也不顧正轉回頭狠狠朝他吹胡子瞪眼的紅袍長老喬,對冰雪之眼時期将淩霄形同軟禁般看押的做法表達了歉意,卻又在同時委婉提醒先知吉吉,目前雙方都該以大局為重,而不是進行這種意氣之争的時候。
雖然外表彬彬有禮,看不出是個手握權力的高位者,但能在長老會一衆老狐貍中站穩腳跟,這位正當盛年的米拉長老又豈是庸碌無為之輩。
米拉的這一舉動,連帶着讓坐在他身旁的長老林蓮也站起身。這位容貌美麗的中年女性,一直高高盤起的褐發今夜少見的整齊披散着,為她端莊的氣質中平添了一絲妩媚。她順着米拉的話語,看了眼臉上仍有些憤憤之色的紅衣長老喬,又向先知吉吉緩緩開口道:“說來說去,大家都是為部落的将來在做打算,如今這樣的局面下,更需要團結一致才是。”
“是啊,大家都消消氣、消消氣。”
長老會另一位黑袍長老洛克薩,擦着腦門上似乎每天都流不完的汗,和事佬般站了出來,臃腫圓胖的身軀體積驚人,一雙小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試圖緩解這幾乎可說是一度劍拔弩張的氣氛。
雙腿交疊換了個姿勢,雪白修長的手指在鋪着獸皮的石椅扶手上叩擊着,對幾位長老簡直可說是示弱的舉動不置可否。吉吉的視線無聲越過擋在他身前的紅衣長老喬,直接看向跟他對面而坐,相貌輪廓都與羅勒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狼人:“帕托克,大晚上的把我們集中到一起,如果只是為了剛才那種無聊的事情前來質問我……那麽,恕我不能奉陪了!”
定下三個月後在好運海岸萊恩城碰面的約定,将淩霄與羅勒低調送出巨狼城,留在部落內的先知吉吉,每天還是要忙于應付各類瑣事幾乎脫不開身。因此,對于在深夜被召集,來到這座供奉巨狼族先靈神夏洛坦的神殿議事偏廳之內,面對眼前這一群腦袋裏裝滿利益與謀算的老狐貍們,吉吉的耐心終于快要告罄了。
他才不管這群老奸巨猾的家夥,對着他惺惺作态表演什麽示弱抱歉的戲碼,他們真正該道歉的那位青年早已經不在這裏了。
此刻,對于将淩霄及時送走的這一決定,先知吉吉簡直無比慶幸那時自己的果斷與明智。
淩霄他雖然心思通透,但還是太過善良了。若正面對上這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貍,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對于看到他的價值,各懷心思又慣于玩弄權謀游戲的長老會一衆,罔顧淩霄的意願,将他作為一枚棋子推上風口浪尖,徹底最大限度的加以利用,在必要的時候犧牲或者毀掉。這種情況,若哪一天真的發生在那個溫柔和善的淩霄身上……光是想想,都讓吉吉感覺無法忍受。
“吉吉,看你說的什麽話。”
巨狼城之主帕托克那張久經風霜顯得粗犷的臉上逸出一絲苦笑,事實上,對于淩霄與羅勒兩個人出去游歷一事,他早已接到過吉吉的報備,“我還不至于為了這麽點事就把大家集中來議事大廳。”
好不容易在林蓮洛克薩等人的勸說下,重新在吉吉身邊坐了下來,紅袍老者喬對帕托克口中的‘這麽點事’似乎頗有異議,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終于又勉強地忍住了。
雖然平日裏看似不多話毫無存在感,但巨狼城之主帕托克其人,就如同他那柄厚重無鋒伴随其至今的‘撕裂之風’重劍一般——不出鞘則已,一旦揮劍,就必定會無所顧忌勇往直前,直到将沿途所有的障礙阻撓持續盡數撕裂為止。
更遑論他在部落內擁有的良好人望,即使掌握着巨狼族半數權力的長老會,在多數時候,都仍舊要聽從他的指揮與號令。
帕托克環視周圍衆人一眼,見沒有人對他剛才的話提出異議後,便滿意地點點頭。
喬與米拉林蓮等人的神色各異,在看見巨狼族族長帕托克臉上露出的那種表情之後,就都明白關于吉吉隐瞞着長老會把淩霄送出巨狼城在外游歷一事,到此就算是揭過了。
“深夜突然将你們召集過來,是因為這個——”
帕托克頓了頓,将懷裏的一份由上等海拉曼紙張卷成的文書拿了出來。
他棕褐色的眼睛深邃有神,曾一度被淩霄感嘆形容為小山般高大魁梧的身軀微微前傾,先知吉吉這時站起身上前幾步,伸手接過了帕托克向他遞出的那卷文書。小心打開,便是泛着微黃,并且印刻了華麗繁複金錦花與劍交纏圖案鑲邊的紙張正面——一看就知是出自南部神聖聯邦那群華而不實家夥手筆的花俏文書,讓在場所有原本盯着先知吉吉手指動作的人神色凝重起來。
今夜在這座議事大廳內會面的人,無論帕托克還是吉吉,或是代表巨狼族十長老出席的喬、米拉、林蓮、洛克薩四位長老會長老,都是深謀遠慮久經風浪的人物,看到代表了烈日城迦德塞王庭,那标志性的金錦花與劍的王族徽章時,心底都已隐隐猜測到了這份文書的真實內容。
“是南方聯邦迦德塞王國和古巴沙索商會聯合發出的一份和談書與邀請函。”
帕托克聲音低沉有力,他注視着那薄薄一頁的紙張在衆人手間傳閱,而看到文書內容的在場每個人臉上,表情可謂迥然各異。
先知吉吉那張豔麗的臉龐上,似乎早已經預料到般挂着一抹随性的笑意;紅袍長老喬滿是溝壑縱橫的幹瘦面孔也不再擺出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來,他雙手攏在衣袖中垂目不語;胖子洛克薩雙手發抖地看完,便擦着汗将文書遞給了一邊的長老米拉;而米拉則在接過之後,微微側轉身體,禮貌地向其座位另一邊的長老林蓮遞了過去,兩個人一起邊看邊不時低語交談幾聲。
其實撇去那一大堆拗口晦澀,又顯得花裏胡哨的外交辭令,整份文件完全能夠濃縮成短短的一段話——
“聯邦那群無孔不入的家夥,已經知道了關于淩霄以及那些能夠适應泰拉土壤存活的泰勒斯之眼植物的事情,他們要求三個月後在古巴沙索商會建立的自由貿易城邦萊恩港進行談判,并且他們特別強調要求淩霄一同前往。”
「真誠期盼泰勒斯使者的到來,順致最崇高的敬意。」
這是那份措辭複雜艱深,分外冗長拖沓的交涉文書中,意圖最為簡潔明了的一句。并且>在聯邦看來,也是顯得至關緊要,連嘯風平原那群空有一身武力卻頭腦簡單的野蠻人,都不應該被繞暈掉的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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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對于在這片沉寂已久的大陸上,正因他而掀起怎樣一場洶湧暗潮一無所知的淩霄來說,眼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擺脫徹底迷失方向的窘境,盡快找到出路安全離開。
一夜無夢直到被汪林奇大呼小叫的聲音吵醒,淩霄現在整個人的精神都是從未有過的好,看來傳說中的能量晶沙真的是神奇非凡。
“汪先生,你現在是要去湖對岸麽?”
淩霄微仰着頭,有些疑惑地看着飄浮在這片銀色湖岸上空的鬥篷青年,從醒來起就似乎非常興奮的他,更是少見的主動提出要去眼前這座充滿不明液态生物大湖對面看看。
“沒錯。”點點頭,汪林奇<現在的心情是難得的輕松。
畢竟在初級魔法師位階上卡住了千年時光,找到這片充滿活躍元素能量的寶地後,進入冥想狀态不過一夜之間,汪林奇回歸到現實睜開眼,就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晉級,并且擁有了比此前更為強大蓬勃的精神力。無論換作誰,都會這樣喜不自勝甚至想要躍躍欲試大顯身手一番的。
“我晉級了,現在是大魔法師的階位。”他也不打算把這個消息對淩霄他們多做隐瞞,因此一五一十說了。在看見下面淩霄吃驚的表情時,汪林奇心情更是舒暢:“我要試試看現在閃現最遠的距離,順便探探前面的路,你們在這裏等我回來吧。”
“好,麻煩你了。”
看淩霄面帶笑意對他颔首,汪林奇也不再多言。
自迷失在這片泰勒斯之眼內以來,雖然對他仍有所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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