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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不明白為什麽,手腳竟像是不屬于自己一般真的立定不能移動了。在地面上環繞游走的那些魔紋咒言,這時仿佛蛇類一樣自淩霄的腳底纏繞而上,牢牢禁锢住了他的腳踝,讓他動彈不得。
“你看,我們已經提醒過了,請不要妄圖違背我們的意志。”那女性的聲音淡淡繼續道,聲線優美卻全無一絲情緒的波動,“現在,你剩下的那個同伴将為你錯誤的決定付出代價。”
“羅勒!”
淩霄急了,他轉過頭,一旁的羅勒情況甚至比他還要糟糕——那些黑色的咒言鎖鏈已經将他大半個身體都纏繞束縛住了,看樣子還在不停往上環繞收緊,蠶繭般密不透風地要将羅勒整個人都包裹進去。
“我不喜歡見血。”黑翼收攏,暗沉沉連光線都無法穿透的身影逆光面對着淩霄,似乎嫌麻煩,又似乎是對她手下獵物天大的恩賜,那個女聲繼續說道:“所以,就讓黑暗的咒言之鎖圍繞着他,伴随他進入永眠吧。”
“住手……”
“溺死。”
淩霄聲音虛弱,在那個女聲毫無憐憫、似乎能将出口言語轉化為實質攻擊的魔法下,心底一片冰涼。
不知是由于魔法束縛的關系,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淩霄只覺得自己渾身開始僵硬,連眼皮都無法眨動了。他的視線盯住羅勒,看那些充滿邪惡氣息的魔咒鏈鎖越來越多、逐漸往上,直到纏繞住了羅勒的脖子,看到他痛苦得竭力張開嘴,卻似乎無法呼吸的模樣,那雙紅色的眼眸戀戀不舍地同樣看着自己,淩霄的心跳越來越快——
住手。
羅勒他,羅勒他快喘不過氣了——
住手。
“放開他!”
帶着金石質地的吶喊聲,如同一把亮着寒光的利刃,重重割裂了綁縛着羅勒的黑色魔咒之鎖。淩霄被牢牢禁锢住的手腳,下一瞬也能夠自由移動了,他無意識地上前一步,張開手扶住了羅勒搖搖欲墜的身體。
在這一刻,整個由魔法咒言結成的連鎖結界,仿佛因一雙無形的巨手撕扯而宣告崩潰。
那些驟然黯淡失效的咒文碎片,紛紛揚揚,從在場所有人的頭頂下降、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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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全身又痛又熱。
那股熟悉的、失控躁動的力量,再度如同洶湧的浪潮一般,在他體內流竄。
頭腦與感官變得既遲鈍又靈敏。他能清晰聽見上方空中那些人震驚的抽息聲,卻又完全麻木地不想費神去看他們那無法看清的表情。
左手腕燙得快要焦灼,已經處于神智混亂狀态的淩霄,沒有發現附着于他那條手鏈之上的銀色生物們,在剛一接收到手鏈散發出的光芒之際,沉寂已久的它們似乎瞬間被喚醒,緊貼在淩霄衣袖下的皮膚上變得活躍無比。它們一刻不停地變形轉化——無數細致密集如同鱗甲的東西,節節攀升,在覆蓋了淩霄的整條手臂後,又迅即退潮一般,撤回到流轉着黑色光華的手鏈表面,不動了。
這一切,只發生在暗地無聲中。別說此刻五感遲鈍的淩霄沒有察覺,即便那三個将目光牢牢鎖定、驚訝審視着他的神秘人都毫無所覺。
“海西。”
作為頭領的男人聲音低沉,率先反應了過來。
地上那個黑發綠眼睛的青年,真是再度令他們措手不及。
情報中對于魔法應該一竅不通的人,為何能夠如此迅速地對海西的咒言之鎖進行複制?簡直可以說是在轉瞬之間,就領悟到海西魔法的真谛,并且反過頭來,以言語對峙言語,徹底地破除了咒文的束縛。
這種怪物一樣的學習能力……
幸虧這個名叫淩霄的青年,看樣子毫無戰鬥經驗,只知被動的自我防禦卻不懂得進行反擊,在破解了咒言之鎖的禁锢後,就似乎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了。
“賽門閣下——”
黑色羽翼下,那道冷漠纖細的女性聲音難得帶了點慌張,身形籠罩于一層薄薄黑色霧霾中的她,下意識朝領頭的男人望去,傾聽他的吩咐。
“克那爾,你去解決那個古提瓦獸人。海西,不要令我失望第二次。”擁有醇厚嗓音的男人朝着他身後兩側發聲。
在一旁的克那爾,玩世不恭地切了一聲;而另一邊的女性海西,也終于回過神般,恭敬地應聲稱是。
無形的風旋在他們的腳下回蕩,細小砂石不停地被滾動吹走,那兩個背負着黑色巨大羽翼,如同魔神降世的身影,第一次緩緩下落到香料鎮的地面上。
“淩霄……”
羅勒的聲音忽遠忽近,回蕩在耳邊,淩霄糊裏糊塗地擡起頭,就見那兩名渾身包裹在黑暗中的神秘人,正朝他們不懷好意地靠近——
“走開!”
他下意識的開口,能夠穿裂金石有如鋒利匕首般的聲波,以刃尖筆直相向,沖着兩人呼嘯而去。
在那一聲後,向淩霄他們逼近的、籠罩于陰影之中的兩個神秘人停了一停,似乎正同某種無形無質的力量在較勁,其中那位女性的嗓音又再次出聲——
“放棄吧,淩霄。憑你現在的力量,還無法阻止我們。”
“走開!你們……”
“禁言。”
那道纖細聲音森冷地響起,尾調裏帶着一絲微妙的上揚。跟作為三人首領的賽門一樣,這位名叫海西的女性,終于同樣發現了淩霄那堪稱致命的弱點——如同一張白紙,毫無經驗,僅僅只是被動下意識地防禦,在這場由語言而起、并将由語言終結的争鬥中,他是不可能贏得最後勝利的!
“嗚……”
淩霄只覺得渾身滾燙發燒,喉嚨疼痛,他想要張口,卻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夠發出聲音。鮮血又一次溢出他的嘴角,相較于那股奔騰不息的狂暴力量,太過單薄的肉體根本無法長時間承載負荷。
“哈,受死吧!”譏诮輕佻的男性聲音這時傳來,淩霄那稍稍阻礙了兩人行動的咒言之鎖的力量,終于徹底被海西化解,青色的雷電在名為克那爾的男人指尖彙聚閃耀——
情勢逆轉。
羅勒抱着淩霄,看到他痛苦地蜷縮在他懷裏,赤紅色的瞳孔收縮,緊盯住那将閃着電弧光芒的手指指向他的男人,喉嚨深處同時爆發出了野獸般低沉的嘶吼>聲。
刺目的白光乍起,堪比天空中麗媞與拜魯坦那巨大的光輪,可怕的亮度沖破魔法霧霭的遮蔽,直射入眼底。猝不及防之下,正面朝着淩霄羅勒他們逼近的,那兩名叫做海西與克那爾的神秘人物,不約而同慘叫了一聲,向後急速飛退。
“哼——堂堂三位魔導級別的法師,竟然藏頭縮尾地在這裏欺淩一個普通人,灰棘森林真的是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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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視線中,淩霄隐約看到了一個高挑的身影自側旁緩緩而至,那威嚴清亮的聲音如此熟悉,是……吉吉大人。
太好了。
淩霄徹底放松下來,渾身像要裂開一般的燒灼疼痛,這時似乎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他整個人靠在羅勒懷裏,眯起眼睛,看着那位手持法杖、沐浴在魔法光環中的巨狼族先知,一步步朝着他們接近。
“沒事跑來這種地方——”嘆了口氣,豔麗的面龐之上,那對<淺色的雙眼也回望向淩霄,“我是讓你去游歷,可不是叫你們兩個白白送命的。”
吉吉心下感嘆:看看這兩個傻瓜,都把自己搞成了什麽模樣。他那個笨徒弟,竟然還沖他呲牙咧嘴的,不知道碰上了什麽變故,又讓他狂躁到連眼珠都變了顏色。
“沒力氣就坐下,少給我裝模作樣的。”
吉吉不由分說,擡起法杖,給了他那個傻徒弟當頭一下。他手執的那根通體透徹晶瑩、如同寒冰一般的法杖,幾乎很少現于人前,直到看見羅勒被敲得暈暈乎乎,摟着淩霄坐倒在地後,吉吉才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別動。”見努力想朝他開口卻又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的淩霄,吉吉以眼神示意,伸出法杖頂部點住淩霄額際,白色的光芒再度自杖身溢出。
“心靈護甲。”
充滿神聖之力的光芒瞬間包覆住了淩霄與羅勒的全身,随即又被盡數吸收隐沒于兩人的體內。
“這樣一來,精神系的魔法就沒那麽容易影響到你們了。”
收回杖身,吉吉這才不緊不慢地轉過身,面對那兩個不知何時又已經悄無聲息接近到他背後的黑影——
“給我去死——!”
“生命否定。”
狂暴的怒吼聲,伴随着纖細森冷的咒言同時響起。
吉吉頭部上方,巨大的青色電弧閃耀着陰森的光芒當頭落下,同時在他腳下,無數漆黑色化為實質的魔法咒文,游蛇般向着他極速竄進。
由于之前遭到吉吉出其不意的攻擊,那兩個名為克那爾與海西的神秘人,迫不得已狼狽退避。一向随心所欲習慣淩駕于衆人之上的他們,剛才幾乎是被一擊即潰,如此的難堪與羞辱,已經足以令他們高傲的自尊心難以忍受。
而先知吉吉自打出現起,就視對方于無物的态度,更是如同強力催化劑一般,徹底地惹惱激怒了他們。
兩位魔導師傾盡全力的一擊,本以為那個橫插|進來多管閑事的男人絕對無法躲避過去。
但先知吉吉可不是淩霄——那個被打一下,并且還是打庝了才傻乎乎知道要防禦,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
早在很久之前,他每次幹架必定要先套個傷害反彈護盾給自己的猥瑣手法,可謂是聲名在外。其根深蒂固的程度,簡直如同吃飯呼吸一樣牢不可破。
所以,當克那爾與海西來勢洶洶,接近到巨狼族先知周身一定距離時,金色透明的屏障乍然顯現,在吉吉早已布置好的幸運逆轉結界下,兩者的攻擊只在魔法屏壁上留下了兩道耀目的光斑,力量卻如同被吸入了一片深沉的泥潭,完全消失無蹤了。
沖動之下而發熱的頭腦終于冷靜下來,名為海西的女性首先發現不對——
“克那爾,是反彈結界。庇護!”
“該死——”
兩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迅速中斷精神力的傳輸,解除了後續攻擊,而吉吉身前的金色屏障上,一圈圈漣漪向着內部收縮,能量的波動在轉瞬沉寂後,迅即震蕩擴散,逆向朝施法者爆發而出——
黑色的咒文之鎖這時堪堪以克那爾與海西為圓心,在奔騰的能量波擊中前,将兩人團團包裹在內。
轟隆一聲。
絢麗的火星四濺,兩人竭盡全力的一擊,其能量波被原封不動地反彈回來,正面撞上了咒言之鎖轉化成的庇護結界。庇護屏障發出了難以承受般的喀拉抖震聲,因為猛烈的沖擊,兩人腳□後,香料鎮地面的岩石被徹底粉碎成了細小的微粒,彌漫飛散在空氣中。
還來不及松口氣,沙塵迷目下,克那爾與海西望向他們身前的巨狼族先知,那張豔麗無比的臉孔同樣正面朝兩人,嘴角挂着一絲冷冷的笑意,而再看到他手中高擎的那根寒冰法杖時,克那爾與海西心中冰涼,幾乎連靈魂都開始顫抖起來——
在整根晶瑩法杖頂端閃耀的那一圈光環,與之前擊退兩人,幾乎害他們失明的那股神聖力量如此相近。
這個男人,只是簡單地使用一層反彈結界,就讓他們爆發全力的魔法逆向反噬,他甚至都沒有真正意義上親自出手,在他們被自己的法術反彈弄得狼狽不堪時,步步為營,造就了兩人目前的困局。
他似乎完全知曉他們的弱點與忌諱。
克那爾與海西兩人,在心底同時冒出了一樣的念頭。
逃不掉了。
易地而處,狩獵者這一次徹底淪為了他人手下任憑宰割的獵物。
“賽門閣下——!”
越來越耀眼澎湃的能量波動,在巨狼族先知那根高舉的法杖頂端<彙集。
咒言之鎖的庇護屏障逐漸地崩潰,克那爾與海西幾乎絕望地死死看向先知吉吉,但從那張臉上令人膽寒的笑容來看,對方根本不打算手下留情。
“湮滅之環——”
萬丈光芒在先知吉吉的吟唱聲中從法杖頂端射出,光環變成了巨大的光輪,覆蓋了整個香料鎮的上空。
距離吉吉最近的克那爾與海西兩人,甚至完全來不及逃跑,驚恐的慘叫聲便劃破天際。
在無處不在的神聖光芒下,他們沒有地方可以躲藏。悲鳴聲逐漸從高亢轉為寂靜,黑沉沉被濃霧籠罩的軀體正在分崩離析,自他們身體內部迸射出了無數光線,劇烈的聖光甚至直接燒灼穿透了他們的眼眶口鼻,難以承受的光芒與熱量,在很短的時間內,将兩個人的身體徹底炙烤為灰燼,消散于整片白茫茫的光環之下。
一直背負于兩人身後那對漆黑羽翼,這時失去了人體的支撐,啪嗒掉落在了香料鎮荒涼的地面上,發出了金屬的叩擊聲。
吉吉收回法杖,恐怖的光環也随之乍然收縮回到整個法杖流線形的頂端,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被白色光輪籠罩的天空,再度恢複了其蔚藍的色彩。
“這就是你們穿越龍骨絕壁,能夠跑來嘯風平原的原因?”
吉吉伸長了那根反射着寒冰光芒的法杖,撥了撥掉落在地面之上的那兩副異常逼真的翅膀,對着什麽也不存在的虛空,他語氣淡淡地開口。
“只是赤金學院出産的小玩意罷了。”
低沉醇厚的男聲,卻在那明明什麽也不存在的虛空中響起。随即,漆黑的身形由頭到腳,開始慢慢地浮現。正是之前看着先知吉吉與他那兩個手下争鬥,卻一直無動于衷,甚至對克那爾與海西最後的呼救都充耳不聞袖手旁觀,名叫賽門的男人。
他擡手朝自己臉上輕輕一抹,黑色的魔法霧霭終于散開,第一次完整露出了其下的真正面目。那是一個黑發黑瞳,臉色青白,但面目輪廓都異常英俊的青年男人。
“好久不見了,吉吉。”
似乎與先知吉吉非常熟稔,男人的微笑堪稱迷人,若不是那對居高臨下俯視的漆黑眼珠,實在太過冰冷無情的話。
“或者我該叫你另一個名字——”
未竟的話語消失在蒼白的唇齒間,名為賽門的男人舉起手,朝瞬間移動到半空中,将寒冰法杖直直頂住他喉部的先知吉吉以示無害。
“這麽長時間不見,你怎麽還是這樣火爆。”
他頓了頓,盯着那雙逼近到眼前的沙色瞳孔,似乎無視了下巴下那根頂部閃爍着致命光輝的法杖,厚重的嗓音繼續說道:“一下子就施放出湮滅之環這樣的魔法,以你現在的力量,還能再對我繼續釋放第二次嗎,吉吉?”
“你可以試試,賽門。”
不動聲色地開口回道,如同一整塊晶瑩寒冰般的流線形法杖瞬間光華流轉,在吉吉的手中逐漸變化着形狀。
“哦。”眼光看着被抵住的喉間,那已經徹底變幻形态,成為一柄寒氣凜凜的殺人之劍的寒冰法杖,那個名叫賽門的男人才仿佛幡然醒悟道:“時間過去得太久,我都快忘記了你是個魔武雙修的法師這件事,真是讓人懷念……”
之後,賽門放空的目光似乎真的是在追憶一般,投向了遙遠的虛空。
而面對這樣的男人,先知吉吉卻越發煩躁,他竭力穩定着手指,不讓內心的輕微動搖影響到面部神情,他提高了聲音,直直看向賽門開口:“立刻滾回你的灰棘森林,随便你再怎麽套近乎,我都不會讓你帶走淩霄!”
“吉吉,你也快到時間了吧。”
名為賽門的男人卻像是沒有聽到先知吉吉的警告聲,他收回視線,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吉吉筆直指向他的劍尖劇烈抖震了一下。
“跟克那爾和海西那兩個剛剛晉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不同,魔導師與重劍行者雙修的你,想要提升位階,也比常人多出了雙倍的艱難,當初>老師他——”
“住口!”
重重喘息着,吉吉容貌昳麗的臉龐此刻惡狠狠地扭曲了起來,淺色雙眼近乎仇視一般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逐字逐句,咬牙切齒咆哮道——
“不許你那張污穢的嘴裏提起老師的名字,你這個……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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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者?”
賽門冷笑了一聲,似乎也終于被吉吉近乎挑釁的态度激怒,“我不過是選擇了一條與你不同的道路而已,何來背叛?”
“好好看看你的周圍,吉吉!”
名為賽門的男人神色間難掩激動,他伸展開雙手,仿佛是将所有的憤怒與不甘盡數懷擁——
“這荒蕪悲哀的景象,還有回蕩千年不絕的那些血淚哀嚎!泰拉諸神早已抛棄這片土地,你的光明之主泰勒斯他還在天上巡梭嗎?如果他還存在,為何會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而無動于衷!”
“魔法何來善惡區分,唯有力量<才是絕對的真理!吉吉,你為何不願意承認,老師他錯了——!”
吉吉劍尖直指着對面的男人,看他因激昂的動作而從頸間流出了<鮮血,原本盛怒的目光在聽到賽門出口話語的瞬間,仿佛徹底燃燒過後的餘灰般冰冷下來。
這一刻,吉吉突然無話可說。面前這個男人,容貌舉止連一些小動作都似乎還停留在當年,但內在,卻已經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賽門了。
他甚至到現在,都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你違背老師的教誨,投身暗之主阿提拉黑魔法的陣營——”吉吉收回了長劍,讓它在手中再度變化為法杖的模樣,湮滅之環的光圈再度在杖頂閃耀,看着對方眯起雙眼,忙不疊釋放出黑暗迷霧遮蔽全身的模樣,吉吉的聲音既苦澀又蕭索。
“看看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麽?看看你那雙再也無法直視光明的眼睛!你還堅持認為自己沒有做錯嗎——賽門!”
“如果想要更強有力地活下去是錯誤,那什麽又是正确,吉吉——?”
賽門的身影再次歸于黑暗霧霾的籠罩下,他同樣高舉起通體漆黑的魔法之杖,在這場誰也無法說服誰的對話最終,昔日曾并肩戰鬥的好友與兄弟,在短暫的相交後,彼此留給了對方一個分道揚镳的背影,在各自選擇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徹底淪為了陌路。
“多說無益。”
這一刻,唯戰而已。
“湮滅之環。”
“死亡支配——”
日輪一般盛大的純白光芒再度籠罩整個香料鎮上空。渾身隐沒于黑暗霧霾中的男人,高擎的黑色法杖同一時刻爆發出無數奔溢四散的漆黑靈體,那些骷髅形狀拖着長長尾部的靈體,凄厲哀嚎着向四面八方傾瀉。它們呈圓形環繞賽門不斷壯大,湮滅之環充滿神聖力量的光輝一接觸到它們,那些黑色生物便爆發出更為刺破人鼓膜的慘叫聲。
香料鎮地面上,已精疲力盡的淩霄與羅勒兩個人,如果不是先知吉吉提前為他們套上了強力防禦屏障的心靈護甲,那能讓人靈魂恐懼破碎、精神完全崩潰的尖利悲號聲,恐怕早已經使兩人陷入徹底瘋狂。
吉吉與賽門兩人,彼此太過熟知對方的手法習慣,在這場對峙中,丢棄了所有花巧的手段,只是各自祭出了最強有力的爆發性魔法,以純粹的力量為基石,正面迎頭沖撞而上。
神聖的光明魔法與代表死亡邪惡的暗之主阿提拉的黑魔法,兩人的争鬥,猶如黑夜與白晝的交鋒。
能量與能量的碰撞,不斷在空中發出噼啪的爆裂聲,腳下的地面開始微微震顫,連魔法延伸影響範圍之內流通的空氣,都被那密集的能量波動攪動得混亂扭曲不堪。
“吉吉,放棄吧!”
環繞賽門旋轉的黑暗之力越發壯大,那些飛舞盤旋的骷髅靈體,在不斷吞噬湮滅之環的光芒嚎叫着自爆後,便會轉化為更多小型的靈體。
天空中,巨大的白色光輪已被那些漆黑的生物們蠶食出了一道明顯的缺口,猶如被墨跡洇染的白紙一般,那些污黑的點仍在繼續不斷地擴散放大開來。
“以你現在的精神力,根本支撐不了湮滅之環第二次完整地施放。”賽門低沉的聲音依舊不死心地勸誘着:“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幹的的人,白白枉送性命!”
“我已經說過——”
閃耀光輝之下,與賽門遙遙相對的吉吉咬緊了牙關,他繼續催動精神力,傳送入手中那根流光溢彩的寒冰法杖之內。
“你可以試試我能不能,賽門。”
晶瑩的透明法杖瞬間爆發出愈加強烈的光芒,兩人更上方的空中,那些邪靈之體構成的點點污跡立刻被刺目的聖光壓過,明顯向着內部收攏塌縮了進去。
“……你還是這麽死心眼。”
全身浸沒于黑暗的男人發出了一聲嘆息,下一瞬,他卻撤回了那高舉的黑色法杖,密集盤旋的死靈之體迅即被鋪天蓋地的光線包圍穿透。在猛烈的白光刺破黑暗,向着賽門直逼而來的瞬間,張開漆黑羽翼的男人整個身軀便倏忽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如果這個叫做淩霄的青年,還是這麽軟弱無力不堪一擊。”
“你不可能永遠護着他,吉吉——”
“從今以後,還會有無數的敵人出現在你們面前!”
“這只是個開始,我們……”
半空中回蕩着賽門久久不息的話語,最後的話尾他似乎還說了什麽,可在那些骷髅靈體慘烈的悲號聲中,吉吉卻已經聽不清楚了。
這個狡猾的男人,意識到吉吉是真的存了與他同歸于盡的心理之後,就異常幹脆地撤退消失了。
一時間,深藍色天空下,除了剛才還如同恒星般耀目的白色光輪快速消退黯淡的景象,周圍一片寂靜。
精神力凝結而成的寒冰法杖四散崩解,化成了點點熒光消失在吉吉的手心中。
在确定了賽門真的已經完全離開之後,面露疲态的巨狼族先知降落到地面。
其實那個男人并沒有說錯,以吉吉釋放過一次湮滅之環的精神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再一次施展相同的魔法。如果那冷酷的男人打定了主意與他相争到底,恐怕最後即使能夠使對方失去戰鬥力,吉吉自己也逃不過同樣遭受重創的命運。
以三對一,可以說吉吉一開始就處于劣勢。在閃電般解決了克那爾與海西那兩名力量還不足的新晉魔導師之後,再與實力不相上下,彼此知根知底的賽門對上,對先知吉吉而言,實在是最糟糕不過的情況。
剛才的一場戰鬥,除了純粹力量的碰撞,更是賽門與先知吉吉,這兩個同樣狡詐的男人之間智力的對決。好在生性多疑謹慎的賽門,還是被吉吉表露出的堅決所迷惑,最終打消了強行帶走淩霄的念頭,暫時性地退避離開了。
“淩霄,你怎麽樣?”
急急地下落到一片混亂狀态的香料鎮地面上,朝着廢墟中羅勒與淩霄兩人所在的某處垮塌牆壁走去,吉吉那張雪白豔麗的臉龐上,第一次顯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呃……”
淩霄同樣很着急,可苦于口不能言。此前,那個海西使用的咒言魔法,所加諸在淩霄身上的失語禁制,似乎并未因她的死亡而一同消散。
眼看随着先知吉吉的靠近,身後摟着他的羅勒立刻渾身肌肉緊繃,喉間甚至溢出野獸般敵視的低吼聲。而在那股爆發的力量消散後,再一次變得渾身無力的淩霄,只能勉強壓住住羅勒蠢蠢欲動的手臂。
“你別急,淩霄。”看他比自己還要焦慮萬分的模樣,一邊的先知吉吉反倒冷靜下來。“我們先離開,這裏不安全。”
确實,不管是幾人身後那片泰勒斯之眼籠罩下,顯得詭異陰森的叢林,還是那個極有可能去而複返的男人賽門,這裏顯然不是什麽話舊敘談的好地點。
吉吉又瞪了一眼死死抱住淩霄不松手,猶在不安分的他那個笨蛋徒弟,在他可怕凜冽的視線下,羅勒反倒奇異地安靜了下來,糊塗混亂的腦海中,似乎隐隐約約覺得這嚴厲的目光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看羅勒不再鬧騰,吉吉迅速從腰袋間掏出了一枚符紙,手掌大小的紙張表面,布滿了優美非凡的綠色魔紋。與尋常的魔焰符完全不同,那些流轉閃爍着輝光的紋路,從其間不斷散發出既溫和卻又強大的能量波動。
這枚被他小心珍藏至今,一直不舍得使用的傳送符,是久遠的過去,那位他無比懷念敬愛的老師留給吉吉為數不多的禮物之一。
可以與消耗大量晶石的魔法傳送陣相媲美,定向遠距離傳送一次,随機遠距離傳送十次。把如此澎湃強勁的能量,完美封存于一張脆弱纖薄的紙張之上,也只有他那位老師,才能夠輕易地辦得到。
為了盡快趕到淩霄他們身邊,已經用掉了唯一一次的定向傳送,如今,還剩下十次随機傳送的機會……
“抓緊了。”
被先知吉吉捏在手裏的>那張光華四溢、堪稱奪人眼球的魔符所震懾,淩霄與羅勒兩人,直到被吉吉一把扯住時,還愣愣地回不過神。
除開那些圖雅人出産的普通魔焰符或一次性貯藏符,淩霄還是第一次從一張符紙上,感受到如此強盛卻又充滿高尚、寬容、平和氣息的力量,他甚至能夠想見繪制出這樣一張魔符的人,會是多麽地令人敬仰憧憬。
默念了一聲咒語,自吉吉手中那張美麗的符紙中乍起了綠色光芒,瞬間就包覆環繞住了所有人的身體。
眨眼過後,綠光瑩瑩消散,空曠荒涼的香料鎮內,便徹底消失了淩霄、吉吉與羅勒三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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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穴內,在魔焰符跳動的火焰下,先知吉吉細長的眉眼顯得有些凝重。
之前在香料鎮,吉吉啓動了手中的傳送符進行随機跨越傳送,依靠着西方天際将墜未墜的麗媞與拜魯坦作為參照,最終确認三人到達的地點,大致位于嘯風平原東南,一片地勢平緩起伏的丘陵地帶。
在那些荒涼的褐紅色土坡之上,不時會出現一個個深邃幽暗的穴洞,這些被廢棄的地穴,有些是天然形成,而有些,則明顯有着人工開鑿後的痕跡,深入進去之後往往四通八達,彼此連接縱貫。特殊的地貌,也讓先知吉吉确認了,他們被随機傳送來到的地點,已經非常接近古提瓦荒蛇部落的聚居地。在嘯風平原上,只有那些本體形态為大蛇的荒蛇一<族,才喜歡挖洞穴居在地底。
由于大毀滅導致的人口銳減,這裏的大片荒蛇族栖息地,如同平原之上許多其他部落領地一樣,被廢棄荒置了。
眼看嚴寒的夜晚即将來到,吉吉只能帶着情況不太好的淩霄與羅勒,在麗媞與拜魯坦徹底落下前,找了一處還算幹淨完整未曾塌方的洞穴暫時栖身。
思索良久,吉吉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淩霄,我要用法術直接拔除你體內的詛咒,可能會有些疼。”
吉吉皺着眉眼,他也不太确定,為什麽在施法者死亡後,加諸于淩霄身上的禁言限制還能夠發揮威力。
如果并非施法者一方的原因,而是淩霄本身對于魔法的接受度過于敏銳呢?若真的是後者,這種無論好壞統統全盤接收、超乎想象的魔法親和力,對淩霄而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而聽到他那番話的淩霄,與坐在身旁的羅勒無聲對視一眼,就鄭重點了點頭。
見狀,先知吉吉也不再多言,默默念誦起冗長繁複的咒語,他伸出右手靠近淩霄白皙的脖頸。随着吉吉指間閃爍起碧色的光芒,如同呼應一般,在他手下淩霄乳白色的皮膚上,也隐隐浮現出了一圈漆黑的咒文。
“……”
淩霄繃緊了脊背,試圖忽略身體不适的感覺。随着那些突顯的魔法文字痕跡逐漸清晰,脖子上火燒火燎的疼痛也就愈發明顯劇烈。
“你忍一忍,淩霄。”
快速示意着,吉吉籠罩着碧綠光芒的手指握緊,虛虛一抓用力向外拉動,而那些浮現在淩霄喉間皮膚上的黑色咒文,同時随着手指的動作,緩慢游移着,像是真的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抓住了般,漸漸騰空脫離,并一節一節碎裂化成粉末,消失在火光搖曳的空氣中。
“——!”淩霄臉色發白,這簡直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鐵鏈緊緊纏繞住了脖子,并且那根鏈條還不停地在皮膚上摩擦蹭動。
好在難熬的折磨并未持續太久,當最後一節咒言之鎖的碎片離開淩霄的皮膚消散後,大量空氣湧入到肺部,仿佛一直被人不緊不慢地掐着脖子,無法開口也無法順暢呼吸的窒息感瞬間遠去了。
“先知……大人……”
大口呼吸着得來不易的空氣,淩霄喘息間聲音還是有些暗沉沙啞,他還想開口,吉吉卻制止了他。
“淩霄,你別說話,我知道你要問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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