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外甥

初三一早，溫阮和虞桓沒進門就聽見苑巍的罵罵咧咧，一問，才知道早上吃早飯的時候，發現嚴柯一聲不吭自己偷偷跑了。

“嘩啦——”

苑巍把院裏澆花的管子一甩，虞桓把溫阮往懷裏撈撈，兩人将将躲開水。

“讓他跑！臭小子，學問不怎麽樣，失聯和偷跑他一絕！”

溫瑜站在門口手裏剪着剛采的鮮花，給他順氣：“行啦，大過年的，你那脾氣收收。”

苑教授不吭聲了，眉頭仍擰着。

今日春光正好。

溫瑜沖溫阮遞了個顏色，溫阮立馬溫言細語，把管子從他手裏抽出來塞給虞桓，輕輕推着他爸往屋裏走：“走了爸，洗個澡，換身衣服，小三月該來了啊。”

三月莺時，一月首陽。因此蘇莺時又多了幾個家裏人叫的昵稱——“小三月”、“三月妹妹”，而她的親哥哥蘇首陽，也被稱為“元月哥哥”。

蘇莺時讀博期間結婚，丈夫霍川是現役特種兵，現育有一子一女，哥哥霍征四歲，妹妹霍予素一歲半。

當年嚴柯出事，就是霍川帶隊營救出來的。

救援的細節和場面，霍川不曾提過，但同行的隊員多有負傷。回來後，嚴柯比之從前更為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行動，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蘇莺時說，嚴柯偷偷往她家門口放過水果，被保姆阿姨碰巧看到了。

但卻不肯進去。

也不肯見霍川和他的隊友。

獨自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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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姐！”

蘇莺時牽着霍征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窩在竹編秋千椅上的溫阮。

今天天氣雖然冷，但太陽很足，曬在身上甚至有了一種熱烘烘的感覺。溫阮身穿着绛紅底色氅衣、上用綠、黃、藍三色刺繡牡丹圖，圓領，珍珠盤扣，同色真色闊腿褲，腳上挂着駝色矮腳雪地靴，及腰的烏發慵懶的披散下來，趁着面上肌膚白皙剔透，濃顏系的五官更加豔麗逼人，手裏端着一碗洗好的個大色澤發亮的車厘子，咬掉一半在嘴裏輕輕嚼着。

“哎呦，叫錯了。”蘇莺時嘴角抽抽，松開娃，裝模作樣輕蹲一揖，“見過阮娘娘。”

溫阮紅唇緩緩磨動，嘴裏的車厘子肉咽下，不急不慢的清清嗓子，一擡手：“免禮。”

蘇莺時柳眉倒豎，水蔥似的人兒三兩步沖上前來，一屁股擠開她，一起坐在了秋千椅裏，碗也順勢搶走。

溫阮艱難把自己的裙擺從她屁股底下拽出來。

小外甥霍征模樣更肖父親霍川，卻生了一雙更溫柔的眼睛，跟蘇莺時一模一樣，他望了望自己母親，又看向溫阮，大眼睛裏閃過一絲困惑、和一點不确定，但還是上前一步，不知學着哪部電視劇裏面的，“噗通”一下跪倒，結結實實給溫阮磕了個頭。

“拜見……大姨……祖、祖宗？”

“…………噗。”溫阮剛摸了個車厘子進嘴，被嗆的差點核卡到嗓子，從秋千椅上踉跄下來，一邊撫着胸口，一邊顫巍巍伸手去拉頭還埋地的小外甥，“你才是小祖宗……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蘇莺時短暫的驚愕，接着發出了一串十分不符合形象的爆笑，笑到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劍眉英挺，輪廓立體，帶着軍人特有的冷冽，可他胸前背帶背着的奶寶兒，卻為他的氣勢大打折扣。男人雙手提着東西，還得用小臂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拖着身前的娃，動作僵硬又局促。

他先是看見地上趴着的兒子，眉峰上挑，又見妻子笑道岔氣，喊他來看：“霍……霍川，你兒子好好笑！”

霍川扶額：“少帶他看點電視劇。”

霍征還趴在地上，擡頭，奶聲奶氣又困惑的問溫阮：“大……祖宗，你怎麽還不喊平身？”

“……平、身。”溫阮面無表情。

“好嘞。”小孩終于麻利的爬了起來。

然後，從懷裏摸了摸，小心掏出了一朵粉色的紙玫瑰，放到了溫阮手心：“手工課老師教的，大姨喜歡花花，送給大姨。”

溫阮剛接住，還沒待細看。

被身後人一把抽走，虞桓淡聲道：“小小年紀，跟誰學的。”

溫阮：“……”

她隐約記得，懷裏掏花這一招某人也用的很溜。

卻見霍征睜開迷茫的眼，無辜又真誠的看向男人：“讓大姨開心是我想做的，不用別人教。”

虞桓：“…………”

總裁完敗。

溫阮欣賞着虞總裁吃癟。伸手把花搶回來：“我的。”

忽然覺得，小孩子有時候也挺可愛。

虞桓悶聲去幫霍川把手裏的東西接過，霍川終于有機會擦擦汗。

他胸前的小家夥開心的朝虞桓揮舞手臂，咿呀道：“大……姨……夫……”

虞桓有些驚訝，騰出一只手，不太習慣的又極輕的，摸了摸她的頭。

溫阮也眼睛一亮：“予素說話更清楚了！”

上次見面還只會喊“姨”一個字。

“上次見面還是半年前，表姐，你好好反思反思，冷落我們多久了？”蘇莺時獨自霸占了秋千椅和車厘子，輕哼一聲，又想到了什麽，水眸圓瞪，“還有，你給我寄孕婦奶粉是什麽意思？那些小衣服小奶嘴，是給剛出生的寶寶用的吧！”

溫阮聽的糊裏糊塗，但也明白了顯然東西不合适，輕咳一聲：“那什麽，留着以後用嘛……”

蘇莺時跳下來，湊近，壓低聲音道：“好啊，那我可都給你留着呢，加油，可別等過期了。”

“蘇、三、月！”溫阮作勢要撓她。

“說吧，打算什麽時候讓我當小姨？”

“死了這條心吧，我最受不了小孩。”

“哦，那別玩兒了，小征還我。”

“！”溫阮驚覺自己的左手正無知覺又上瘾般的一直揉着霍征雪白的臉蛋子。

那手感真的很美妙。

“玩兒一會兒，再給我玩兒一會兒……”她低聲下氣，讨價還價。

“死了這條心吧。”

“……”

兩人推搡着，扯着霍征往屋裏走，歪歪扭扭。

生完孩子，霍川一直把蘇莺時供在手心，在家怕悶了，出去怕碰了，忍不住出聲：“莺時，看路！”

“阮阮，慢點。”旁邊的虞桓也同時開口。

“我扶着三月呢！啰嗦。”溫阮回瞪一眼。

蘇莺時：“姐夫，我們也一點也不快！”

下一秒，溫阮被門檻絆了一下，蘇莺時急忙去拉她，結果失手把車厘子碗一下扣在了自己兒子頭上。

霍征：“……？”愣了幾秒，慢吞吞蹲下身子，認真把掉在地上的車厘子重新撿回碗裏。

蘇莺時扒開兒子的頭發看：“疼不疼？”

溫阮将把碗快速搶走：“……別吃，我給你拿新的。”

門外，霍征和虞桓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在裏面就聽見你們叽叽喳喳的……都是大姑娘了，鬧什麽呢？”溫瑜擦着手從廚房走出，看了看衆人，“首陽呢？他倆怎麽沒一起來？”

“我哥和嫂子出國度假了，一放假大年29就走了。”蘇莺時見霍征沒事兒，放他跑去跟姨姥打招呼。

溫瑜被撲了個滿懷，心都快化了，左一個“哎呦我的小乖乖”，右一個“讓姨姥好好看看”，又熟練的從懷裏掏出個大紅包，分別給了霍征和霍予素。

“謝謝姨姥，祝姨姥新年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恭喜發財、吉星高照、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一大串祝福語不打磕的從小孩嘴裏吐出，逗得衆人笑作一團。

溫阮覺得有趣，也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給霍征，一臉期待。

誰知小人兒把紅包抱到懷裏，一本正經的摸了摸溫瑜的手：“複制。”又将手掌貼在了溫阮臉上，“粘貼！”

“…………”

一旁的霍予素拍手學着哥哥說話：“複、日……粘……捏~”

溫阮哭笑不得，只得又乖乖把另一個紅包塞給霍予素懷裏。心想小孩什麽的，果然還是小魔鬼。

他們今天準備在院子裏燒烤，烤架虞桓早上就架好了，霍川把外送來的新鮮食材分類放好。

在座野外經驗豐富、燒烤技術最好的要數溫瑜、溫阮和霍川了。溫瑜首先排除，燒烤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剩下兩人身上。

溫阮在烤架處站着，虞桓自然在旁邊陪在一邊。

“你過去坐着呀。”溫阮勸道。

虞桓搖搖頭：“陪你。”

霍川“啧”了聲：“要不你倆在這兒幹活，我去陪我媳婦兒？”

溫阮把手往圍裙上蹭蹭，扯開嗓喊：“三月！你家這口又偷懶！”

霍川一激靈，挺直了腰板，沒等對方開口，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雞肉串：“幹着呢，幹着呢。”

蘇莺時這才滿意的收回了目光，繼續貼着溫瑜說話。

溫阮和霍川對于食材的先後理念不同。溫阮要先烤最愛的雞翅，霍川則堅持應該先烤五花肉串過油。

虞桓趁着兩人争執的功夫，默默把霍川已經放上烤架的五花肉串給拿了下去。

霍川：“…………”

“可以。”他磨牙，“你們人多，我認輸。”認清了局勢後，他主動退居二線，把自己定位成幫廚小工，聽指揮、服從命令。

讓做什麽做什麽。

霍征正是沉迷于探索的年紀，蘇莺時要看着妹妹，一不留神小男孩就湊到了炭火邊，墊着腳伸手要摸，霍征眼快，一腳将他踹開。

小孩沒哭，沒事人一樣的爬起來。

親爸媽一臉無所謂，溫阮倒吓出一身冷汗。

虞桓彎腰，将他抱了起來。

見有人接手，溫阮低頭專注烤起東西來。等她忽然察覺到很安靜時，擡頭去尋，發現虞桓不知何時把小孩抗在了肩頭，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霍征手抱着虞桓的臉，似是坐累了，把下巴也放在了他的頭頂。

好像很喜歡這個高高的視角，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一大一小，一起觀察着她。

溫阮唇角彎了彎，忽然心裏一軟。勾勾手，虞桓邁步走近。

溫阮塞他嘴裏了一塊香噴噴的肉。

霍征急了，張大了嘴也要，溫阮吹了吹，不那麽熱了，也喂給了他。

“好吃嗎？”

“好吃！太好吃了！”霍征嚷道，“我爸爸烤的還好吃！”

霍川在一旁揚了揚拳頭。

溫阮心裏樂開了花，又賞給他了一個雞翅。

虞桓把小孩放到地上，和溫阮一起把烤好的東西端過去。

忙乎了好一陣，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過了飯。

下午，蘇莺時和霍川準備告別。卻發現霍征還被溫瑜牽着，沒有一起走的意思。

蘇莺時笑眯眯道：“那就麻煩大姨和大姨夫了！”

霍川也立正站好，如沉潭般波瀾不驚的臉上裂出一絲解脫了的喜悅，敬了個标準的軍禮，肅然道：“麻煩了！”

溫阮：“？”疑惑的目光看向母親。

溫瑜摸了摸霍征的頭：“哦，忘了跟你們說，小川難得有假，他們明天要和兩邊父母一起去恭城海邊別墅住上一周。小征過兩天有個武術比賽，就放在我這裏不跟去了。”

溫阮剛想感嘆帶娃不容易，一只軟綿綿的小手忽然拉住了自己的小指。

霍征甜甜道：“大姨，我想跟你一起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