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分手

講座結束的第二天,王皓發信息約溫阮見個面,想把之前的事情說清楚。溫阮想了想,還是赴了約。

A大門口的咖啡館,王皓穿了一件黑色夾克短袖,工裝褲,比起在學校懶散養出的一身膘,現在高高瘦瘦,更沉默寡言了一些。

他不說話,溫阮也樂得清閑,端起冰美式看向窗外老板養的狗狗,無視對面如膠凝視的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王皓垂下頭,沮喪道:“這麽多年了,你過的還好嗎?”

溫阮一口咖啡差點噴了出來,怎麽也沒想到他醞釀了這麽久,一開口竟是這麽老套的一句臺詞,貓眼似笑非笑:“我過的好不好,你看不出來嗎?”

她今天脂粉未施,穿了一件簡單的米色無袖寬松背心,同款闊腿長褲,削肩溫窈,頭發随意用發夾束在腦後,氣色極好,陽光下臉龐白皙紅潤,是極精細養出來的潤澤。

王皓神色更喪了。又是半晌,低聲道:“從前的事,是我錯了。但我也是受害者。”

4月11日那日下午,其實是陳央歌主動邀請王皓一起去靖淵潭的。王皓本不願去,但陳央歌話裏話外透露出對他的愛慕之意,甚至挑逗暗示去完公園,晚上還可以一起做些什麽……

當時王皓苦戀溫阮,卻天天受冷臉,正羞惱又自卑。一個主動湊向自己的女生,還是同門師姐,這大大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雖然這個師姐長得不好看,自己根本瞧不上,但誰又能拒絕主動送上門的呢?

于是,事情就這樣自然而然發生了。

嘗到甜頭後,王皓又約了陳央歌幾次,陳央歌都欣然赴了約。她的身材容貌雖比不上溫阮,卻小意溫柔,甚至微微帶着些讨好之味,看起來像是喜歡慘了自己。王皓在溫阮那裏得不到的,都能在這裏得到滿足,甚至偶爾想要發洩心中不忿粗暴了些,陳央歌也溫婉承受,毫不拒絕。

漸漸的,王皓也生出了幾分真心。甚至萌生出想要與她确認關系,以後好好相處的念頭。

直到有一天,他正想約陳央歌出來吃飯,順便表白。卻先接到了她的電話,對方哭成了淚人,一下子讓他軟了心腸。

她哭着說,溫阮誣陷她盜竊作品,那明明是他們第一次出去玩拍的照片,對她意義重大,獲不獲獎倒是其次,如何忍得令人平白糟蹋?

那一夜,陳央歌第一次對他撒嬌、鬧脾氣,不似往日的溫柔遷就,王皓卻生出了更多的心疼與柔軟來,甚至對溫阮産生了不滿。他耐心安慰,并保證一定會站在她這一邊,替她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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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後來證據放在那裏,我也不是傻子。”王皓嘆道,眉頭皺了起來,帶着絲羞怒,“分明是陳央歌第一次約我去靖淵潭,就已經想好了要利用我!我……我竟然還想着她不容易,想要幫她!”

“溫阮……”他熱切的看過來,“我是一時沖昏頭腦,被那個惡毒的女人當了槍使!你、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溫阮靜靜的小口喝着咖啡,神色如常,瞳孔并無波瀾。

王皓激動極了,胸口起伏不定,在她點滴清冷的目光下,逐漸平靜下來,最終化為冷寂。臉上露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

“溫阮……我說的,都是真的。”

溫阮輕輕放下咖啡杯,望着他道:“你覺得,自己完全是無辜的嗎?”

“是陳央歌逼着你去的靖淵潭?”

“是她強迫你在一起?一次、又一次?”

王皓臉上的血色一瞬瞬的降了下去,張了張口。

溫阮漠然的看着他,眼中那似曾相識的失望之情,令王皓喘不過氣來,甚至比大聲罵他一頓還要讓人難受。

“王皓,你若從始至終站在陳央歌身邊,我還能多敬佩你幾分。”溫阮起身,拎起了黑色的手包,“賬我付過了,從此以後,不要再聯系了罷。”

她走到了門口,忽然被身後一聲叫聲喊住。

“溫阮!”

回過頭來,王皓失魂落魄般的站在座位邊,黝黑的臉上,眼眶微微發紅:“溫阮……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這些年我一直在美國薩利攝影基金會工作,這次自由人初評,我們基金會也參與了,我看到了你的作品,我知道……知道你一定可以獲獎!”

“哦?那我要感謝你,幫我的照片入圍了?”溫阮眼神涼了下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王皓急了,語無倫次,“你的天賦,系裏沒人不知道!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入圍……我、我只是……”

“夠了。”溫阮冷聲止住他的話,“王皓,我對陳央歌說過,不要總将目光放在他人身上。這句話同樣送給你。薩利基金會是個好單位,我祝你前途似錦,但請你以後,不要再觸碰我的生活。”

“我覺得惡心。”

溫阮說完,轉身離開。聽到身後有人追了出來,嗓音破了聲……

“溫阮!我當初……研究生從外校考來A大,是因為你的《枯木與水》!我是……先喜歡上了你的作品,才注意到你這個人的……”

大男生當街哽咽道:“我下定決心選擇林陌當導師,也是因為……你選了他啊……”

曾經的少年背包裏藏着珍惜的展覽畫冊,來到了A大校門前。

懷揣憧憬與願望。

此時卻看着那個背影,漸行漸遠。

***

周一上午,人最憊懶而沮喪的時刻,溯英的員工們也并不例外,茶水間排起了長隊。司娜娜打着哈欠,接了滿滿一杯特濃黑咖啡從裏面走出,電梯“叮咚”一響,門正好打開。

裏面走出的女人身穿米白真絲襯衫,黑色半裙,腰系棕色秀致腰帶,纖腰長腿,踩着細高跟,從頭精致到腳。

司娜娜一個激靈清醒不少,立刻警惕的瞪向她:“你來做什麽?”

白奚芷沒拿正眼瞧她,姍姍踏進外廳:“我是代表榮悅來談項目的,跟師哥約好了。哦對了,幫我送來一杯卡布奇諾,奶泡多一點。”

司娜娜:“……”

十分鐘後,司娜娜托着一杯不甚美觀的咖啡推開接待室的門,沒好氣的給她放到桌上:“給。”

“啧。”白奚芷挑剔的拿指尖撥了撥咖啡勺,“就你這手藝還能留下,我師哥該是菩薩吧?”

“!”司娜娜深吸一口氣,眼眸瞪的滾圓。

這杯她自然是沒有好好做,但事關老板的面子,她不能認輸,把咖啡一端,惡狠狠道:“你等着!”又雄赳赳的甩門出去了。

十分鐘後,白奚芷等的有些不耐煩,剛想出去看看,只見門又推開了——

不是司娜娜,來人是薛明辰。

薛明辰見到女人一臉的驚訝,挑挑眉,把打泡均勻的咖啡放到了桌上。

“……怎麽是你?師哥呢?”

“這個項目本來就是我負責,找虞總做什麽。”

“…………”

白奚芷不死心:“我上周跟師哥約好的!他答應了!”

“他答應了,跟榮悅合作這個項目;他答應了,你過來談判。”薛明辰一項項掰扯,“怎麽,有問題?”

白奚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把包拍在桌上,警告道:“薛明辰,你再用這種态度跟我說話,我就把你的事告訴師哥!”

她本以為對方會害怕,誰知薛明辰一側身,胳膊一伸,滿臉無所謂:“您請。”

又體貼道:“要不要我替你打個電話把他約過來?”

“……”白奚芷嘴唇抖動,氣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薛明辰拉開椅子坐下,垂眸,神色冷下來:“我也沒什麽空閑時間。先把正事談了,然後你愛去哪兒告我都管不着。”

***

溫阮這邊剛離開咖啡館,接到個電話也很意外。

“什麽?你說你和言璟怎麽了?”

電話那邊嗚咽陣陣,而後化為嚎啕大哭,聲音穿過音筒直刺過來——

“嗚嗚嗚阮妞……我、和、言、璟、分!手!啦!!”

“分手……”溫阮沒反應過來,“好端端的,前一段不還一起看了比賽,怎麽就要分手?”頓了頓,“是不是被你爸媽知道了?”

“不是……嗝!”馮秋波斷斷續續,哽咽,“是、是言璟給我提的分手!”

“怎麽會是他?”這是溫阮最不敢相信的。他們戀愛這麽多年,阻礙一直以來都是來自馮秋波這邊,言璟作為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能夠一直遷就甚至掩藏身份,若不是喜歡到了骨子裏,又有誰能夠做到呢?

電話裏說不清楚,溫阮讓馮秋波到自己家裏來。馮秋波把狗狗抱緊懷裏,猛地吸了半晌,總算冷靜了一些,把事情給講清楚了。

事情起源于HERO和冠雄季後賽那場比賽的主持人悠悠——她同時也是速激平臺的簽約人氣女主播。

星戰聯盟多數戰隊的直播都簽在了速激平臺,言璟所在的HERO也不例外。戰隊選手每月都有固定要求的直播時長,而每次言璟直播的時候,悠悠都會空降房間,送花送飛船,粉絲們就會起哄。有時悠悠還會主動開麥邀請言璟一起雙排,言璟礙于戰隊經理的臉面和粉絲要求,帶了她幾次。

悠悠擅長玩輔助,星級也是自己一場一場打下來的,本身技術不差,跟在言璟身後,漸漸的,網上剪輯兩人CP向的視頻層出不窮,培養出了不少CP粉。

悠悠的單箭頭很粗,被網友開玩笑從不辯駁,只會紅着臉嬌羞的默認。而言璟雖然多年前官宣過女友,但這些年來再也沒在網上抛過合照或任何信息,被詢問感情現狀也絕口不談,因此許多粉絲便開始熱衷撮合起這電競圈郎才女貌的兩人。

比賽視頻、采訪視頻、雙排視頻都被挖了出來,CP炒的越來越熱。

跟冠雄的那場比賽後,悠悠現場為言璟的付出正名。賽後視頻又被剪輯出來,廣為流傳。

馮秋波刷到不少,氣不過,找到言璟面前對峙。

言璟的戰隊最近比賽成績不好,教練的訓斥、粉絲的不滿、戰隊上層的壓力全壓在他這個隊長身上。他既要帶着隊員加訓,又要對他們進行心理疏導,避免太過緊張反而賽場犯低級錯誤。

正焦頭爛額。

言璟解釋過了,馮秋波依舊不依不饒,正趕到他的氣頭上,忍不住脫口道:“你若是敢大大方方、光明正大,我們現在就照個合影,我當着你的面發微博!馮秋波,我問心無愧,就問你敢嗎?”

“他們起哄到了這個境地,究竟是誰的原因?嗯?”

馮秋波本意只想言璟哄哄她,以前都是這樣的。卻沒想到這次被這樣冷眼憤怼,當即哭了起來。

可随便她哭,言璟這次死了心的無動于衷。

“你哭什麽,是我不願意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女朋友嗎?我為了你做了多少,你心裏清楚。”

言璟越說越激動,步步急逼:“每次見面,你都要遲到。哪怕我只有半天假,也要花兩個小時以上用在等你上面……馮秋波,我恨不得抓緊每分每秒的跑來見你,而你呢?你真的有珍惜我們見面的時光嗎?真的有,在意我嗎?”

“你若只會哭。我們就分手。”

……

溫阮聽完前因後果,一時不知該判斷誰對誰錯。她心知此次矛盾的暴發本就是話趕話造成的結果,并非真心,但暴露的問題,卻是切實存在的。

一日不解決,總會橫在他們兩個人面前。

馮秋波深吸一口氣,吐完了,心裏也舒坦多了,喃喃道:“阮妞,抱歉前幾天光顧着冷戰,沒能第一時間祝你獲得‘自由人’。”

溫阮瞅着她:“這都什麽節骨眼了,我倒願意拿這個獎杯換你倆和好。真心的。”

馮秋波眼睛眨眨,又紅了。

但她還是嘴硬:“誰要跟他和好,這下我也不用心驚膽戰天天瞞着我爸媽了!昨天我媽給我發了個照片讓我去相親,我這就回複她約去見面!”

“哎哎——”溫阮眼眸一瞪,“多大人了,能別總在氣頭上說氣話嗎?不把別人點炸了你不高興?”

“……”

見她蔫了吧唧,溫阮于心不忍:“我先讓虞桓去問問言璟是個什麽态度,等你倆都冷靜冷靜,咱們約出來好好說,好不好?”

馮秋波扭捏片刻,可憐巴巴的,點點頭。

***

尚京近郊的花園餐廳,以花叢滿布的環境和精致可口的下午茶聞名。溫阮和馮秋波來過幾次,虞桓和言璟平日裏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

言璟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大步走進來時,溫阮和虞桓已經坐在靠裏雅致僻靜的座位上研究菜單了。

言璟在對面坐下,摘下口罩,露出一張臭臉。

“她呢。”

“在路上了,這不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呢嘛。”溫阮放下菜單,沖他笑笑。

言璟嗤笑一聲,剛想再說什麽,接收到虞桓的眼神,還是咽了下去。向後一仰,翹起了二郎腿。

“先生,請問要喝點什麽?”服務生過來問道。

“果粒橙。”

服務生為難:“……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沒有果粒橙,鮮榨橙汁可以嗎?”

言璟不耐的眯眼,服務生這時看清了他的臉,驚呼一聲捂住了嘴:“您、您是……HERO的……”

見被認出,言璟不得不顧及些形象,又把帽子給壓上了:“……一杯白水,謝謝。”

服務生看出他這是不願被認出,雖然心中激動,但還是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只是在送水的時候,拿來了一根筆和一個小白本,滿懷期待的遞給他。

言璟簽了,小姑娘開心的捂嘴跑走了。

溫阮打量了他的臉色,悄悄拿着手機走了出去,站到玻璃窗外打電話。

“喂?波妞,你出來了沒啊?言璟都到了!”

可她不知旁邊那一桌的客人剛走,服務生打開了窗戶,聲音正好傳進了言璟和虞桓的耳朵裏。

兩個男人不動聲色的放輕了動作,默默聽着。

“出來了啊?那你快點……”

言璟手機敲了敲桌面,沖對面虞桓吹了聲口哨,閑閑翻譯道:“她鐵定還在塗眼影。”

“到院門口了?叫車了沒!”

“估計在穿外套了。”

“什麽?沒人接單?!”

言璟掏出電子煙,抽了一口,語氣平淡:“這個單最要要接個十分鐘。等吧。”

十分鐘後,馮秋波終于風風火火跑到了小區門口,見司機秒接單并且離這裏只有幾百米,這才長松一口氣。坐上後,對溫阮連聲道:“上車了上車了!馬上就到!師傅——開快點啊!”

溫阮一點脾氣也沒了,只得嘆道:“……注意安全。”

挂了電話,轉身進來,輕咳兩聲:“我給波妞打過電話了,她出來的挺早,只是路上太堵。”

虞桓挑眉。

言璟卻表現的很平靜,對虞桓遞去一個眼神。

虞桓沉默。言璟以為終于有人能理解自己了,正想進一步吐苦水,就聽對方道:“把煙滅了,阮阮不喜歡。”

“……”他把電子煙收了起來。

又聽虞桓反問:“她化妝打扮你不喜歡?”

言璟愣了一下,答道:“沒不喜歡啊……”

虞桓似是不解,蹙眉:“那你埋怨什麽?”

他扭頭看見正認真看着甜品單的溫阮,清冷的眼神放軟:“我們家阮阮有時出門也要琢磨很久穿衣打扮,多可愛。”

言璟:“…………”

馮秋波終于到了。

她今天穿了卡其色短袖風衣裙,趁的肌膚雪白,一頭精心打理的柔順栗色波浪長發很是耀眼。

溫阮擡起頭:“給你點的奶茶冰都化了,你自己再選一份吧。”

“渴死了渴死了,不要緊……”馮秋波端起來咕嘟嘟喝了好幾口,才緩了過來,鋪好裙擺,矜持的在溫阮身邊坐下,瞄眼瞅了瞅身旁的言璟,小聲道,“抱歉,我給你帶……”

誰知言璟卻站了起來,俊臉冷峻:“我覺得也沒什麽好談的了。我今天只有半天假,按這路上的‘擁堵’情況,再不走,訓練怕會遲到,再見。”

溫阮懵了。

馮秋波猛然擡頭,手還在包裏掏了一半。

言璟不管不顧,大步從門口走了出去。

馮秋波一眨不眨的盯着離去的背影,睫毛顫了顫,豆大的淚珠撲騰撲騰流了下來。

溫阮沒想到會變成這個局面,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好友,還是忍不住道:“波妞,你今天不該遲到。”

馮秋波低着頭,手緩緩從包裏掏了出來,握着一瓶冰鎮果粒橙,瓶子上還挂着水珠。

“我想起這家餐廳沒有果粒橙……就、就想給他帶一瓶……”

“可連着幾家超市都缺貨……阮阮……我找了好多家、才買到的……”

“為什麽都沒有……”

“阮阮……”馮秋波眼淚不停的掉落下來,“阮阮啊……我又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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