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陸元昌屏退所有下人,讓長随在敞開的門口守着,盯着陸清韻一言不發。
可他不說話,眼神中的掂量和思索卻顯而易見。
好一會兒陸元昌才平靜問,“你出門見鎮南王了?”
陸清韻咬着唇擡起頭,欲言又止,許是咬唇的動作牽動臉上的傷痕,她捂住臉紅着眼眶搖頭。
陸元昌有些不耐煩,“到底怎麽回事你說與爹爹聽,為父自會為你解決麻煩。你該知,你出門與人私會,即便那位貴為王爺,也是不成體統。”
陸清韻低着頭幽幽道,“小五沒說謊,我今日确實不曾主動出門。”她不過是爬了個牆而已。
“是有人闖進我的院子,逼着我換了衣裳,還用迷藥迷暈了我。”陸清韻越說聲音越小,臉色蒼白。
“若不是楚楚聞到我身上的味道,突然跳進馬車,引起鎮南王注意救了我,爹爹怕是再也見不到女兒了。”
陸元昌渾身一震,随即眼神轉冷,“來人你認識嗎?可有證據?”
陸府身為從三品侍郎府上,當然也有護衛,各處守衛都算森嚴,不可能随意讓人闖進來。
只怕是出了家賊。
陸清韻起身取出矮櫃裏的衣服,陸元昌站在門口,看見矮櫃裏探出頭的橘貍,眼神一縮,徹底信了。
是上次顧雲川随身抱着的那只橘貍。
陸清韻遞出衣裳給陸元昌面前,小聲解釋,“衣服上的迷香還有殘留,闖進門的人女兒不認識,可那賊人王爺派人審過,是有人買通他們……只為毀女兒清名。”
陸元昌只拿起衣服就聞到了迷香味兒,他低聲問,“誰?”
陸清韻眼神複雜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氣跪在陸元昌面前,“女兒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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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昌不吭聲了,會這麽做,有能力這麽做的,只有正院。
他嘆了口氣,扶起陸清韻,猶豫着摸了摸她腦袋,“爹爹知道委屈你了,可爹爹也有難處,五娘你明白吧?”
陸清韻帶着濡慕擡起頭,“小五都懂,我只當今日沒有出過門,什麽都沒發生。”
陸元昌眼神欣慰,後院女人裏他最喜歡苗氏。
不只是因為她的容貌,也因為苗氏全身心的依賴,以他為天,不像其他女人都各有各的算計。
苗氏生的兒女也出息。
陸嘉明眼看着就能進翰林院,五娘不但花容月貌,還善解人意,雖然性子有幾分懦弱,倒也不妨事。
女兒家越柔,越能克剛,整個大安還有比鎮南王更剛硬的存在嗎?
陸元昌頭回将這個女兒看在眼裏,越看越滿意。
他神色柔和不少,“看來這幾年跟着你祖母在京城,你學得懂事不少。”
陸清韻:“……”你挺會給老太太貼金。
“爹爹将管家權交給正院,也是為了你好。”心裏對女兒抱了比較大的期待,陸元昌不介意跟她多解釋幾句。
“你幾位姨娘以前不曾管過家,易出亂子,讓正院管家,你若受了委屈,大可以來找爹爹為你做主。”
陸清韻微微發紅的杏眸恰到好處多了幾分迷茫,可她乖乖點頭,“小五都聽爹爹的。”
陸元昌滿意極了。
姨娘管家,讓人笑話他寵妾滅妻不說,正院要是想算計人,出了事兒都是問責姨娘,問不着正院。
到時候廖氏既能收拾後宅,又能達成目的,一舉兩得。
讓廖氏管家,她反倒是得收斂些,免得傳出嫡母不慈的名聲去。
這些陸元昌不是不懂,端看值不值得他懂。
陸家不缺女兒,但像五娘這樣聽話又有用的女兒,還全身心信賴他,又能為陸家獲得好處,陸元昌不介意多護着她點。
至于陸清韻是不是真迷茫,那不重要。
女兒和女人都一樣,只要有用也翻不出陸家的掌控去,由着她們去。
陸清韻站在門口,看清楚陸元昌是往正院去,滿意笑着去苗氏那裏安慰她。
今日苗氏怕是吓壞了,很需要聽點好消息。
陸元昌到了正院,廖氏正在生悶氣,或者說生悶氣給他看。
“老爺若是想縱着五娘,該提前跟我說,我好安排人替她擦屁股。”廖氏特別委屈。
“好些人都看見她喬裝出門,也不知是去哪兒鬼混,底下人的嘴是堵不住的,真傳出去,咱們可真要成京城的笑話了!”
陸元昌淡淡看着她,“她為什麽出門,你不清楚?”
廖氏愣了下,心底一緊,面色就更不好看了,“您這是懷疑我栽贓一個庶女?”
陸元昌沒心思跟她多解釋,眼神冷淡得很,“過去你的手段我不想管,但你別太過分了。”
拿陸家女兒的清譽開玩笑,這不符合陸家的利益。
一想到若不是鎮南王救了五娘,他最漂亮的女兒就被廢了,陸家也要被人指指點點,陸元昌眼神就更冷。
廖氏觸碰到他的底限了。
廖氏被陸元昌看得有些心虛,随即她猛地起身,“老爺這是什麽意思?您說清楚,我怎麽過分了?我天天操心勞累都是為了……”
陸元昌打斷她的話,“該報信的人到現在還沒回來給你報信兒,你就不覺得奇怪?”
廖氏身子晃了晃,臉色有些發白,得虧廖嬷嬷扶住她,才沒太過狼狽。
陸元昌把話說得這麽明白,雖然派出去查探的人還沒回來,廖氏心知真出了岔子。
她心裏慌的不行,幸好她沒讓身邊的人跟外頭親自接觸。
她趕緊繃住神,“我不明白老爺的意思,老爺覺得我會拿陸家所有姐兒的親事開玩笑?您要這麽說,大可以查一查,這些時日我院子裏到底有沒有人出去過。”
陸元昌皺眉,他知道查不到正院身上。
不是正院管家,再怎麽查,只怕到時也會是後宅裏誰背鍋,說不準就是苗氏背。
他懶得跟廖氏計較這些。
“別把其他人都當傻子,我也不打算跟你計較,你記得自己是哪家的媳婦就行。”他深深看了廖氏一眼,“我今日過來是要跟你說,五娘和吳家的親事打住,不必再讓人跟吳家接觸了。”
廖氏這下子是真站不住了,她坐在一旁掉着淚哭訴,“五娘到底跟老爺說了什麽,讓您一來我院子裏就是問責?”
她哽咽道:“這也就罷了,左右嫡母不讨好我也習慣了。可五娘跟吳大人的親事老爺該清楚,官家寵愛二皇子,好些人家都看好二皇子,吳大人值得拉攏,這是咱們替二皇子分憂最好的時候。”
“所以夫人覺得,不攀附二皇子,陸家就過不下去了?”陸元昌意味深長看着廖氏哭,看得廖氏哭不下去了。
她緊緊攥着帕子,“這也是父親的意思,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兒子考慮考慮吧?”
陸元昌氣笑了,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廖氏,“岳丈扶持之恩,我不會忘,可我陸元昌沒入贅到廖家去,也不是廖家的傀儡。我勸你也好好想清楚,你是真的為朗哥兒考慮,還是為廖家考慮,你若是想回廖家,我不攔着。”
說罷陸元昌拂袖離開,再懶得跟臉色難看的廖氏多說一句話。
廖家和靳家都支持二皇子,可陸嘉朗的岳丈楊仆射是中立派,陸元昌從來就沒想過要這麽早站隊。
他能爬到從三品的位子上,并不是只靠岳家的扶持,也因為他腦子靈光。
太子還在,二皇子再受寵,就肯定能登上那個位子?
更別提官家現在正是不服老的時候,他願意看兒子鬥,并不代表他願意看到屬于自己的臣子變成兒子的。
長公主和鎮南王為何能一直榮寵不衰?還不是因為他們擺明旗幟的忠君。
野心越大,越容易讓貪婪糊了眼,都是蠢貨罷了。
陸元昌祖上是皇商,商人逐利,他只信一條,沒有足夠的資本,就不要有過重的野望,利益才能長久。
陸清韻站在上帝角度,知道陸家以後的選擇,才能将陸元昌看得通透,找空子鑽。
書裏元娘嫁給靳家,三娘嫁給靖安侯府,四娘嫁給了寒門學子,六娘嫁給了接替鎮南王的新帥。
幾門姻親結得不偏不倚,陸元昌不但沒站隊,反而成了鐵杆中立派。
故事的最後,太子被毒殺,六皇子不知所蹤,二皇子登基。
鎮南王被幽禁,陸家除了苗氏和她的一雙兒女沒落下好,個個都過得不錯。
陸元昌也成了侯爵,跟靖安侯和靳太傅分庭抗争。
當然,陸清韻沒打算仗着自己知道的多翻雲覆雨,她就算再覺得自己聰明,也不會自信到,以為自己能鬥贏那些朝中的老狐貍。
她的目的很簡單,讓正院得不着好,嫁個不管啥時候都不會出事的書香門第,繼續逍遙快活就夠了。
可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
顧允沉偷偷躲了幾日,才敢溜到鎮南王府,等發現顧雲川沒生氣,又開始蹦跶。
他痛心疾首,“七哥我讓你靈活變通,也不是讓你往變……咳咳胡說啊,你這樣是追不上小娘子的。陸五娘哭的時候你該說‘你哭得讓人心疼’、‘我會保護你,讓你以後再也不會落淚’。”
顧允沉不明白,七堂哥雖然體會不到啥情緒,但他智商沒問題,這麽簡單的事兒,怎麽會不懂呢?
顧雲川有些莫名其妙,“沒胡說,我沒見她笑過,但她每次哭,我情緒都會波動。”
顧允沉沉默了,你到底都對人家小娘子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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