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顧允沉趴桌子上緊盯着顧雲川,他特別好奇。
“那七哥你看見陸五娘哭,情緒波動是酸澀難受?還是心窩子疼?或者是想讓她別哭了?”
顧雲川想了想,都不是,若要形容——
“煩躁。”他第一次見陸清韻,剛從南蠻之地回來。
那會兒他正是失控最嚴重的時候,幾乎所有靠近他身邊的人他都想要殺個幹淨,見到陸清韻後殺意漸消,只覺得身邊那麽多哔哔賴賴的人很煩。
“想殺人。”第二次是在祈福池,他莫名就起了殺意。
這殺意跟失控時不一樣,他只想替陸清韻殺了吳祉,就跟前幾日那樣,那更像他感覺到了陸清韻的情緒。
“厭煩。”陸清韻從樹上掉下來,他頭回感覺到自己有不喜歡的事。
他不喜歡陸清韻看顧允沉的目光,也不喜歡她那些算計。
顧允沉:“……”
他眼神複雜看着顧雲川,“七哥,你到底想跟人結親,還是想跟人結仇?”
這些情緒咋聽都不像是面對小娘子該有的。
顧雲川沒回答,娶回來也行,不娶也可以。
他只是有些好奇陸清韻還能不能讓他體會到更多,可對那個狡猾的小娘子,說實話,顧雲川還沒懂喜歡這種感覺。
顧允沉剛想繼續問,突然發現書房有點安靜,他四處看了下。
“诶,七哥,楚楚呢?跑出去曬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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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川垂下漂亮的眸子,“送給陸五娘了,以後可以直接去陸府,不用再找機會偶遇。”
顧允沉:“……”
不是,追小娘子的招數是他教的不假,可他怎麽就是看不懂他七哥這到底是個什麽路子。
說喜歡呢,你聽聽他那些情緒波動。
說不喜歡呢,連以後見面的理由都找好了。
算了算了,他還是回去多讀幾本書,好好籌謀自己的會試吧。
他總覺得再教下去,說不準以後陸五娘知道了,會殺了他。
重陽過後天兒冷得很快,時不時一場雨,剛進十月就已經開始雨夾雪,迷蒙霧氣都帶上了冰寒。
陸清韻站在門前撸貓,感受到絲絲冰寒透進新做的薄襖,激起身上的雞皮疙瘩,心裏默默算着日子。
等下了大雪,有雅致心思的府上會辦賞雪宴,國子監的學生也會賞雪辦詩會,那是年前她能跟莫子城見面的最好機會。
可現在出門,成了難題。
自打正院重新管家,廖氏沒再找苗氏和陸清韻的麻煩,卻也沒讓人好過。
府裏規矩愈發森嚴,廖氏讓人做了雙對牌分發下去。
她立下規矩,後宅所有人無事不得出門。
若要出門,需得請示正院,領了對牌跟各處對上,方可出入。
陸清薇一直在靳府沒回來,剩下幾個庶女上午去榮昌院請安,下午要跟新請的女先生學女紅、琴棋書畫等技藝。
陸家幾個妾室包括出了月子的兒媳婦楊氏,日日都要去正院立規矩,一立就是半天。
楊氏還好說,她家世在那兒,在廖氏那裏坐陪,孩子有奶娘看着,并不算難受。
苦的是陸元昌的妾室,陸清韻是知道的,苗氏每日立規矩回來,那腿都是腫的,要泡藥浴按摩好久才能舒服些。
誰也不知道陸元昌跟廖氏怎麽了,他一直在外院書房宿着,連初一十五都不去正院。
有腦子的就知道老爺和夫人這是吵架了,上上下下都沒人敢招惹正院,生怕廖氏突然發作出來,成了倒黴鬼。
陸清韻當然知道,上次廖氏想要毀了她,還被鎮南王知道,這踩了陸元昌底限,他本就不喜廖氏太過強硬,這回借機真發作了出來。
陸元昌要讓廖氏明白,她是陸家婦,不去正院下她面子,逼着她低頭服軟。
廖氏則通過對後宅立威,擺明她當家主母的身份,拿準了陸元昌不敢拿她怎麽樣。
兩口子硬剛,吃瓜群衆遭殃,板上釘釘的事兒。
陸清韻不太明白廖氏的作為,廖氏不是愚蠢的人。
這個世道對女人并不公平,她娘家再硬氣,嫁為人婦用這樣的法子打夫君的臉,陸老夫人不會視而不見,肯定會站在陸元昌那邊。
當婆婆的想收拾兒媳婦,還不容易嗎?
就算陸老夫人和陸元昌因為廖家逼迫而妥協,心裏總會留下疙瘩,難道廖氏就吃準了陸元昌能一輩子被廖家壓制?
陸清韻抱着楚楚回屋,憊懶靠在軟榻上嘆了口氣,想要嫁出去的心思更急切了。
她總覺得再耽擱下去,正院包括陸元娘還指不定要給她挖多少坑。
小說和真在這裏生活完全不是一碼事,她茶藝再精湛,面對本土宅鬥水平,她還是個弟弟。
桂圓提着晚膳從外頭進來,瞧見自家主子半趴在矮幾上,瞪大黑白分明的杏眸出神。
楚楚揣着肥嘟嘟的胖爪,也懶洋洋靠在陸清韻胳膊上,瞪大琉璃般的貓眼發呆。
她頓了下,忍不住笑出來。
這一人一貓表情太同步了,特別讓人想上手,兩個腦門兒都撸上幾下。
她将晚膳擺好,出聲喊醒陸清韻,“五娘,二少爺讓阿武傳信回來,說是國子監十日後就有詩會。”
嗯?陸清韻支起身子,來了精神。
“那辛苦你明天要一下你哥哥的對牌。”
桂圓替陸清韻盛好湯,“您前幾天跟奴婢說完,奴婢就讓哥哥給我了,啥時候都能用。”
像陸家這樣還算有底蘊的人家,除了買來的奴才,家生子不少,好些都是婢子跟小厮成親,生了孩子繼續給陸家當差。
一般像這樣一家子都在府裏當差的,即便差事比不上別人體面,也有好些上下都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小門道。
比如主子們剩下的膳食,看不上的炭火碎冰,用舊了的物什……只要不犯規矩,把好東西留給家裏人,任誰都不會說什麽。
廖氏的雙對牌能管得着後宅,外院她管不到。
桂圓的老子娘在內宅大廚房,哥哥在外院花園當值,只要用采買上的對牌就能進出二門。
陸清韻露出個燦爛的笑,沖桂圓豎起大拇指,“太棒了!你幫我準備一身你的衣裳,我明日就出去。”
她想出門,爬牆這個事兒已經證明過一點都不保險,問廖氏要對牌,那是想都別想。
所以她只能在陸元昌這邊想法子,讓他開口允許她出入。
可陸元昌不進後院,她們又在後宅出不去,陸元昌跟她保證的什麽受了委屈替她做主,就全成了屁話。
陸元昌當值回來,去外書房,必會路過花園。
她想出府不容易,去外院還是可以操作滴。
“楚楚呀,就看你的啦。”陸清韻笑眯眯看着端坐在一旁,等着被投喂的楚楚。
有個工具喵,能讓陸元昌上鈎的理由可就太多了。
楚楚歪着腦袋喵了一聲:傻了嗎?還不給我喂飯!
陸清韻愉快地給楚楚挑了塊魚腹肉,高興地自己都多吃了半碗米。
就在她高高興興吃飯的時候,屋頂盯梢的暗衛悄無聲息回了鎮南王府。
顧三聽暗衛說完,摸着下巴尋思,“所以陸五娘是想出府?她要出府幹啥?”
暗衛心想我咋知道,“那婢子就說十日後國子監有詩會,許是趁這機會出來見什麽人?”
嗯?顧三眼神亮了,那還能見什麽人?
他扭頭進了書房,“王爺,陸五娘最近一門心思想要出門,還說要靠楚楚才行,只怕是太久沒見着誰,有些想念了呢!”
那肯定是楚楚的主人啊,王爺,您聽懂了嗎?
正在處理軍務的顧雲川筆尖一頓,聽懂了,“才過了十日。”
顧三滿臉不認同,“老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算起來,三十個秋了。”人一輩子才幾個秋?
顧雲川:“……”有點道理,想起那個青絲順滑的小娘子,好像是很久沒見了。
“明日你不必派人盯着陸府。”他淡淡道。
顧三利落應下來,高高興興出去了。
不必讓人盯着,那肯定是主子打算親自前去呗。
嘿嘿,他得趕緊去給主子挑身更顯豐神俊朗的衣裳。
第二日陸清韻換了桂圓的衣裳,陸府是統一的碧色窄袖襖子和天青色襦裙,外頭罩着一層雙開襟的半袖褙子。
桂圓比她胖一些,襖子她穿着晃蕩,好歹用軟封将襦裙緊緊綁在盈盈一握的細腰上,并不顯怪異。
“您身上的肉,長得真是地方。”桂圓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主子用胸勉強撐起來的襖子,忍不住感嘆。
陸清韻:“……快點,到換值的時候了,開路。”
她穿上褙子,抱上楚楚趕在換值的空檔裏,趁着桂圓跟二門上的婆子核實對牌的功夫,貓着腰溜進了花園。
下過一夜後停了半日的雨加雪,半下午時候又零星飄起來。
陸清韻故意沒打傘,待得衣衫稍稍被打濕,才鑽進花園假山洞裏躲雨。
這裏離陸元昌外書房不遠,有人路過她能聽見,她說話外頭人也能聽見,正合适自然地唱戲。
陸元昌申時下值,回府差不多是申時末,而府裏換值則是申時中。
她在假山洞裏沒躲多久,就聽到了外頭的腳步聲。
“你太不乖了,怎麽能跑到外院來呢?”陸清韻趕緊擺好姿勢,抱着楚楚開撸……啊不,是開演。
“你是不是想你家主人啦?唉,我也想你家主人了。”反正都是她。
外頭的腳步,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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