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正月裏的京城,雖然雪比年前下的少,可天寒地凍的,殘雪未消,到處也都還有些白茫茫的顏色。
皇城內倒是恢弘大氣些,宮人将各處都打掃的幹幹淨淨,但也還刻意留下了些雪景,好讓貴人們賞。
承乾殿後頭的亭子,便有處漂亮雪景,白雪皚皚,暖閣裏養出來的花圍繞在亭子旁,雅致得緊。
而镂空的亭子用暖玉片圍了,裏頭燃着銀絲炭,玉桌和白玉凳都鋪了紅色皮毛,又暖和又漂亮。
趙貴妃在裏頭喝茶賞景,聽到銀鈴的消息,臉上露出帶笑的溫婉風情。
“七王爺真這麽說?”
銀鈴也笑眯眯的,“您是沒看到,七王妃那院子裏如今到處都是毒蛇,據說是陸五娘出的主意,真是上不得臺面,她們也不嫌腥氣。”
“管用就是好法子。”趙貴妃笑容不變,“左右也就是十幾日的功夫,忍忍就過去了。”
銀鈴恭敬聽主子說話,并不應聲。
她們家主子能榮寵不衰,讓二皇子隐隐壓過太子一頭,靠得可不是臉。
趙貴妃這幾日心情還不錯,官家即便心裏有疙瘩,到底還是看重她,這幾日已經頻頻宿在承乾殿。
坤寧殿就暖和了除夕和正月初二兩日,虧得皇後還讓人緊着将坤寧殿又裝飾一番,沒少讓其他嫔妃暗地裏笑話。
對此趙貴妃心裏得意極了,皇後不知道自己吃虧在哪兒,沒人比她更懂官家的逆鱗在哪兒。
皇後的出身和她世家女的驕傲,就是她最大的短板。
趙貴妃笑眯眯喝了口茶,“我瞧着陸五娘是個不安生的,有鎮南王護着,她骨頭有些輕了,既如此便幫七王爺一把。”
銀鈴應是,又問,“新來的鄭指揮使咱們還沒摸準,用咱們的人少不得要在殿前司留下痕跡,靖安侯還在京裏,是否讓侯爺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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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跟哥哥說,能殺就殺了,留下來後患無窮。”趙貴妃還是很放心趙瑞谕的能力的,只她也知道自家哥哥有些常年坐鎮軍中養出來的傲氣。
“你讓人傳話傳仔細了,那陸五娘能讓鎮南王一力求娶,說不定鎮南王成了親,病就好了,鎮南軍若是沒了短板……哥哥該明白輕重。”
銀鈴面色嚴肅許多,“奴婢省得,正好您準備給陸三娘的禮還沒送出去呢,奴婢親自去侯府。”
趙瑞谕得了消息,不敢輕忽,可要安排刺殺的事兒,又不能留下痕跡,實在是件急不來的事兒。
陸清韻也急,但她也明白心急吃不上熱豆腐的理兒,先在家裏頭看了一出好戲。
因為陸清韻沒說話,陸嘉朗又讓楊氏給勸住了,陸元昌便沒急着放廖氏和陸清薇出來。
廖氏母女的行為實在是讓陸元昌不喜,就是陸老夫人都動了真怒。
對這母子二人來說,一個庶女當不得什麽。
可在明知道庶女能為陸家帶來顯貴的前提下,家中主母仍然為了自己的女兒,置家族于不顧,這說嚴重點,休妻都夠了。
若不是母子二人看重陸嘉朗,陸元娘又是中書侍郎的大兒媳,說不準廖氏真得被休回娘家。
現在不能休妻,陸老夫人不肯就這麽算了。
好不容易有個能扳回兒媳性子的機會,她做主讓兒媳婦和孫女在祠堂住下了。
廖氏和陸清薇日日都要在祠堂跪兩個時辰,而後還要抄佛經,撿佛豆,繡佛像,每日裏做不完的活計。
晚上住在祠堂偏院,全然沒有正院裏那麽舒坦,兩個人都遭了大罪。
廖氏還好說,陸清薇有些吃不住勁兒。
若不是廖氏勸着,陸元娘也一再叮囑,陸清薇早鬧出來了。
就在母女倆日漸消瘦的時候,趙貴妃派自己的貼身婢女,連同靖安侯老夫人身邊的于姓嬷嬷一起,來給陸清薇送禮了。
陸老夫人可以不給靖安侯老夫人面子,卻不能不給趙貴妃面子,只能讓喬嬷嬷去将廖氏母女喊出來。
銀鈴對着陸老夫人和陸清薇都特別恭敬,于嬷嬷得了主子叮囑,也給足了陸老夫人面子。
兩個人只是将陸清薇一頓誇,将禮單子放下就走了,半點沒摻和陸家的家事。
陸老夫人心裏很滿意,靖安侯府可能內裏有些龃龉,不那麽懂規矩,但趙貴妃是個敞亮人,這事兒辦的不錯。
想着靖安侯府這門好親事,陸老夫人對廖氏還沒什麽好臉色,對陸清薇面色好了不少。
廖氏能屈能伸,“三娘這些日子沒能給母親請安,心裏愧疚的緊,求母親留下她說說話吧,兒媳現在就回去撿佛豆。”
“嗯,去吧。”陸老夫人沒打算就這麽放二人出來。
等廖氏出去後,陸清薇咬着唇跪在陸老夫人膝前,眼淚一連串掉下來。
“祖母,薇兒錯了,您怎麽罰我都行,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陸清薇這些時日吃不好睡不好,還因為陸清韻能做鎮南王妃氣得心肝肺哪哪兒都不好,比起以前清雅大氣的端莊模樣,如今憔悴極了,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跑似的。
她眼淚洶湧,卻不哭嚎出聲,讓陸老夫人心煩,只抱着陸老夫人的腿哀哀哽咽。
“薇兒有愧于祖母的教導,忘了陸家女兒的責任。可感情這回事,薇兒也控制不住,我喜歡宣哥哥,喜歡了快十年,他眼中只有五妹妹,我一時鑽了牛角尖,現在反省過來,才知道自己萬死難贖。”
陸老夫人看得有點心疼,不是心疼陸清薇,只是物傷其類,早年她也曾像三娘這樣,喜歡自己的夫君。
為了嫁過來,她做下過錯事,跟夫君還未成親就離了心。
兩個人就連運氣都差不多,她順利嫁給陸元昌的父親,三娘也要順利嫁進靖安侯府了。
越是這樣,陸老夫人就越不肯輕易算了。
“你當家裏不替你思量,不想如你的願嗎?偏豬油蒙了心,壞了自己的名聲。”陸老夫人點點陸清薇的腦袋。
“若你就這樣嫁進靖安侯府,我寧願你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省得将來做錯更多,累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陸清薇捂着嘴哭得更厲害,搖頭間眼淚翻飛,“薇兒知錯了,我以後是要如祖母一樣做當家主母的人,陷于情愛太糊塗了,不但是看低了自己,也辜負了祖母和爹爹的教導,薇兒大錯特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陸老夫人有些恍惚,如此說來,三娘還是有救的。
她當年要是想明白早些,也不至于只有陸元昌一個兒子。
見陸清薇哭得幾乎要暈過去,她這才摟住陸清薇語重心長,“你能想明白就好,祖母現在拘着你和你母親,是為了你們兩個好,你明白嗎?”
陸清薇靠在陸老夫人身上,拼命點頭,“薇兒懂,我會虔誠侍奉菩薩,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求得五妹妹的原諒,以後再也不丢陸家的臉面。”
陸老夫人滿意點點頭,她正是這意思。
廖氏為母不慈,陸清薇身為嫡姐心思狠毒,這是外頭人的看法,陸家擋不住別人嚼舌頭,只能将廖氏和陸清薇關起來。
但時候久些,情況就不一樣了。
陸清韻雖然是未來的鎮南王妃,卻既是庶女,又是庶妹。
她要是一直眼睜睜看着母親和姐姐吃苦受罪,讓人知道,難免會懷疑一切都是她算計的。
精于算計,心狠手辣不顧家族,對哪個女子都不是什麽好名聲。
所以廖氏和陸清薇受些罪,陸清韻就得想法子讓兩個人出來,還得在外人面前說些好話,身為陸家人永遠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陸清薇也知道這個道理,才能忍着惡心,聽姐姐的話,不動聲色利用祖母過去不為人知的遺憾,對她心軟。
哭訴這一場,陸清薇又乖乖自請回了祠堂。
不過哭訴也不是沒有用,廖氏和陸清薇的待遇好了許多。
陸老夫人私下裏吩咐,讓伺候二人的下人都還照常伺候着。
兩個人除了不能随意走動,跟過去日子差不多,生生将祠堂過成了正院。
這動作瞞不過府裏的下人,都以為主母手段不俗,有些懈怠了的這就開始忙着往祠堂趕熱竈。
桂圓從老子娘那裏得知後,有些憤憤不平,跟陸清韻嘀咕了幾句。
她嘀咕的時候,陸清韻正跟苗氏說起替二哥張羅衣裳的事兒呢。
她這個做妹妹的,也不好親自管哥哥的衣裳。
苗氏聽了櫃員的額話,有些不安,“陳姨娘和趙姨娘前頭去祠堂好幾次了,你說我要不要也讓人送些東西過去?”
別家沒人知道是什麽情形,但陸家廖氏作威作福太多年,很有些積威。
她這個當家主母吃苦受罪,妾室被壓制慣了,不但不敢落井下石,還得上趕着讓主母日子好過些,生怕将來廖氏出來,繼續作踐後宅。
陸清韻笑着歪在苗氏身上,“她們去她們的,您可別,您要讓人送東西,說不準會氣死母親,何苦呢。”
苗氏:“……”
她不是不知道廖氏視她為眼中釘,但……
“我瞧着你祖母和爹爹,是等着你給夫人和三娘求情呢。”
陸清韻點頭,“讓他們等着,我現在沒空搭理,什麽時候趕上別的熱鬧,我順帶演一出就是了。”
她現在給廖氏和陸清薇求情,都沒個觀衆誰知道她的賢良淑德,以德報怨啊?
她怎麽那麽賤得慌呢。
只要她能成為鎮南王妃,給廖氏八百個膽兒她也不敢再為難苗氏,除非她想死,廖氏沒那麽蠢。
至于陸清薇嘛,那是原女主,小強一樣打不死,就更不急着對付。
還是等陸清薇新盔甲穿得差不多,再一次搞定,省得跟對付蟑螂一樣,除不盡又憑的惡心自己。
苗氏習慣了女兒有主意,也不多說,她愁別的事呢。
“這都快元宵節了,賜婚的聖旨下來後,鎮南王一直沒派官媒上門,這……王爺是打算何時上門呢?”
陸清韻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急什麽呀,三娘和四娘沒嫁人,我先議親,說出去也不好聽呀。”
苗氏眯了眯漂亮的狐貍眼兒,“是不是你跟王爺說,不讓人上門的?”
自家女兒沒人比苗氏更清楚,她氣得輕輕擰住陸清韻的耳朵,“就算一時不能成親,起碼得做個樣子,靖安侯府都派人上門兩回了,你這得了官家賜婚的反倒沒動靜,說出去讓人笑話!”
陸清韻趕緊抱住苗氏的胳膊讨巧,“娘你別急,我是想着收拾了未來公公再讓人上門。不然他一個混不吝,要是從中攪合,到時候就不是讓人笑話的事兒了,說不準氣死個誰,到時候我不就得先守孝了嘛。”
苗氏:“……”這話雖然不中聽,可太有道理了。
但她更擔憂了,“收拾七王爺?你,你可別亂來。若真出了事兒,你還沒進門,說不定就要成為喪門星,外頭那些長舌婦的嘴,半點不饒人。”
苗氏都不敢想七王爺沒命的事兒,那不是要顧孜庭的命,那是要顧雲川和陸清韻的命,謠言猛于虎。
可就算是顧孜庭有個其他好歹,嚼舌根子的人也絕對不會客氣,世道于女子刻薄,什麽不好的名聲都能往她韻兒腦袋上扣。
陸清韻笑眯眯安撫苗氏,“娘放心吧,我不會亂來,只要他不死,保準不管他出啥事兒,都跟我和佑年哥哥沒關系。”
苗氏沒法子放心,壓低聲兒問,“你打算做什麽?”
陸清韻也學着苗氏壓低聲兒,湊在她耳邊,“我打算送七王爺些綠帽子。”
苗氏:“!!!”
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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