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苗氏那張比陸清韻更多了幾分風情的豔麗臉蛋,似乎是塗滿了胭脂,又像是喝醉了酒,嬌豔得讓人想要親上一口。

她實在是被陸清韻話裏的意思驚得不輕,又從來都是循規蹈矩的人,惱色都沒能追上羞色。

她狠狠戳陸清韻的腦門一下,“你怎麽什麽話都敢說!要是讓鎮南王知道了……”

陸清韻在苗氏頸邊蹭,笑嘻嘻的,“我想做什麽都不瞞着他,娘你就別擔心了。”

見苗氏還要說什麽,陸清韻趕緊換了話題。

“二哥他三月裏便要參加會試,這舞龍宴到底是不是好事兒還另說,惹國子監同窗嫉妒不說,好些參加不了的嫡子說不準都要給二哥使絆子。”

苗氏聞言,胭脂色的臉兒又成了雪白色,頗有些手足無措,“那,那可怎麽是好?若是不去,豈不是拂了朗哥兒的好意?”

陸清韻才不替自家哥哥操心,陸嘉明又不是個沒成算的。

“所以您派人給哥哥傳信,問問他是怎麽個想法呗。不管他去不去,馬上春裏就要熱起來了,都要置辦些衣裳,這些也只能是您來替他操心了。”

苗氏聽着心酸,陸嘉朗和陸嘉明就差三歲,可陸嘉朗家的大哥兒都已經五歲了,她明哥兒的親事還被壓着不提。

她也顧不得陸清韻這邊了,好歹陸清韻還有鎮南王幫着,可陸嘉明确實只有她來操心。

“我這就讓人去國子監找阿武,怎麽都得讓你哥哥回來一趟。”

陸清韻借機溜回自己院子裏,迎頭接住越來越黏她的楚楚,抱在懷裏往軟塌一歪,又是一副慵懶樣子。

她剛剛跟苗氏不是說漏了嘴,是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

陸清韻身為陸家庶女,要跟個王爺作對,即便那王爺名義上是庶人,但他還是自己未來的公公,到時候肯定會有人說難聽的話。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什麽時候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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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氏性子軟,總得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才不會聽了那些話難受。

顧孜庭這頭躺了兩天,就氣了兩天,身子一好就帶着殺氣往正院闖。

他還不信邪了,正院難不成還敢殺了他?只要死不了,他非要殺了小盧氏那個賤婦不可!

可正院的蛇比剛來那天還精神呢,顧孜庭心裏再覺得小盧氏不敢殺人,那蛇咬人它也不挑日子啊。

所以顧孜庭那些妾室回回都帶着期待,看着他往正院沖。

只可惜,回回顧孜庭都只能吼得小盧氏人前搖搖欲墜地流淚,人後笑得多吃一碗飯。

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顧孜庭看着風光,那是官家給親兄弟的體恤,實則他沒了王爺爵位,并沒有自己的私兵。

他回京并沒有帶多少人,本身他作為庶人,身邊的護衛也不算多,如今只剩下六個得用的,想做些什麽都捉襟見肘。

接連幾次都被憋得想要殺人,顧孜庭氣急了眼,拿出許多年未曾動用的信物給了護衛。

他鐵青着臉吩咐,“鎮南王私軍在京畿外駐紮,有部分老将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去找他們,他們看到這個自會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三十個好手!”

護衛頭子看着手裏因為歲月已經被盤出包漿的玉牌,眼神閃了閃,恭敬跪地。

“屬下遵王爺命!”

可這玉牌并沒有到達那些老将手裏,反倒是送進了趙瑞谕手中。

他捏着這個庶妹活着的時候,找了許多年都沒找見的玉牌,臉上有些嘲諷。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他這是黔驢技窮了。”

一旁有個清潤活潑的聲音,“鎮南王接手王府私軍已過十載,這身份玉牌還有用嗎?”

趙瑞谕似笑非笑看了眼說話的人,“清哥兒沒在軍中待過,所以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二皇子顧允清笑容不變,“舅舅說給清兒聽,清兒不就知道了。”

趙瑞谕面帶得色,“你可曾聽過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抗旨可是死罪,主将又憑什麽才能讓人聽他的呢?”

顧允清沉吟片刻,笑道,“我只知道,軍中大将多有義子,舅舅不也有十幾個義子?他們有的有出息,有的只是普通遺孤,分散在軍中,成為舅舅的眼,讓舅舅能夠把控大軍。”

趙瑞岳點頭,“清兒所言不錯,所以身份很重要。主将有生老病死,我大安西北、南蠻、北蒙和吐蕃都有大軍在,你可知主将大都出自武将世家,你以為他們憑的都是功績?”

顧允清看着趙瑞谕手中的玉牌,還是不太明白,“靠得是一代又一代留下的人脈?那七皇叔留下的勢力更應該聽七堂哥的才對啊。”

“非也,大安過去經過多少戰火,軍中将領也頻繁更疊,也不一定所有人都能認得過去主将家的血脈。”趙瑞谕搖頭。

“所以在軍中有句話,認牌不認人。”

說罷他笑得張揚,“當年顧孜庭被貶為庶人,顧雲川也還沒能頂立門戶,官家為何對顧孜庭一脈還禮遇有加?就是因為顧孜庭這塊玉牌。”

可惜顧孜庭本就是個混不吝,又讓妹妹算計,從根子上就壞了,他恨不能殺了顧雲川,當然不會将玉牌交給顧雲川。

若不然,顧雲川也不必留下冷血名聲,也要将私軍中的一些老将給剔除出去。

顧允清臉上帶着對舅舅的欽佩,笑得純善,“那舅舅是打算用這個玉牌,給七堂哥添些麻煩嗎?”

趙瑞谕将玉牌收起來,“不到時候,留着關鍵時候用就行了。”

顧允清眼神閃了閃,關鍵時候能是什麽時候?除了那張龍椅,也沒什麽比這個更關鍵的了。

他笑眯眯掃了眼外頭低頭等着的護衛,“七皇叔那邊怎麽辦?”

“給他塊假的就是了。”趙瑞谕早許多年就準備好了,随手揮了揮,讓侍衛去取。

“三十個人怎麽夠,顧雲川肯定會派人護着陸五娘,此次就由你來安排,安排兩倍的人,将人引到郊外去,做的幹淨些。”

顧允清聽話地點頭,随即看了眼外頭,“不知舅舅打算何時再去陸家提親事?宣表哥那裏,您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些事嗎?”

趙瑞谕明白顧允清的意思,臉色有些發黑。

“那個不成器的東西,若不是為了他,我又何必安排這麽多人,堂堂侯府世子,為了賤女人要死要活,都是你外祖母和舅母給慣壞了,等我走了就送他去雲州讀書,親事暫時不急。”

顧允清嘆了口氣,“要我說也不能都怪宣表哥,那陸五娘我也見了,哭起來我見猶憐,連父皇都是心疼的,表哥就是身邊人少了些,您多給安排幾個通房也就是了。”

趙瑞谕滿意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回頭你跟你母妃說一下,讓她幫忙挑幾個好的。”

顧允清笑着起身,“這還用舅舅說,母妃她老早就惦記着呢,不過表哥還未成親,不好安排人壞了表哥身子。而且表哥總要成親的,也不好拖太久,不如先安排一二懂事的伺候着,等表哥成親後再行安排也就是了。”

到時候靖安侯不在京中,他和母妃也好趁機安插些人到趙承宣身邊。

既然想做那把椅子,顧允清當然不會不防備自己這個頗為霸道的舅舅。

趙瑞谕倒是沒聽出來,他對自家這個外甥很放心,“那就過了龍擡頭再提,陸三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讓陸家好好教教再嫁過來,省得壞了我趙家的門庭。”

顧允清覺得也是,便按下不再提。

如此半日功夫,顧孜庭就接到了老部下送來的密信,将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

連陸五娘那邊,都有老部下走了梁家的路子,特意讓梁二娘請陸清韻一起去月老廟上香。

顧孜庭這幾日眼前有重影,煩躁地很,脾氣也越來越大,就是妾室都不敢往前伺候,推那幾個沒什麽身份的瘦馬在一旁伺候着。

這江南水鄉來的瘦馬确實有手段,手裏也有藥粉,将顧孜庭伺候得妥妥帖帖,就是用多了藥粉,腦子不甚清醒。

“我也跟着去,我要親眼看見那小畜生喜歡的女人死在他面前!”

護衛有些為難,“主子,王爺他武力高強,到時候屬下等人就怕出了岔子,無法護您周全。”

顧孜庭冷笑,“我還用得着你們,當年我在邊關殺敵時,你們還沒從老子娘肚子裏出來呢!”

護衛:“……”好漢不提當年勇了解一下?

也不看看您現在吃喝玩樂廢成了什麽模樣,那顫巍巍的肚子和滿臉褶子,都不能讓您有點自知之明嗎?

可護衛知道顧孜庭的暴躁性子,也不敢攔着,只能趕緊傳信給趙家的暗衛,讓他們安排好別露了馬腳。

正月十三,天朗氣清,寒風稍減,是個出行的好日子,梁欣瑤一大早就來陸家接陸清韻。

如今陸家上下都很給陸清韻面子,門房颠颠兒給桂圓送了信,陸清韻穿着身鵝黃色的襖裙和同色的大氅出了門。

梁家馬車乃是梁夫人那工部侍郎的爹送的,比陸家馬車舒服多了。

所以兩個人同乘梁家的馬車,桂圓帶着梁欣瑤的婢子在後面,上了陸家的馬車。

馬車走動起來後,梁欣瑤仔細打量了陸清韻許久。

等出了城,看外頭沒什麽人了,才坐到陸清韻身邊,戳戳唧唧地感嘆出聲。

“未來的王妃娘娘就是不一樣,你現在衣裳料子比宮裏貴人都不差,是鎮南王送給你的吧?”

說完,梁欣瑤露出酸溜溜的表情擠眉弄眼。

陸清韻歪在馬車矮幾上,避開她的手,捏着嗓音作妖,“瞧這料子,西域雲錦,瞧我這鞋,龔州雙面繡,瞧我這簪子,春帶彩的獨品,不過就是金玉齋和錦繡閣親自給我送過來的罷了。”

她朝着梁欣瑤眨眼,“都是姨母和姑姑安排送我的,未來夫君讨好算什麽,得讓未來的婆婆都讨好,才算本事。”

梁欣瑤:“……”酸就一個字,想套這死狐貍麻袋。

她哼哼出聲,“不知道誰說,嫁誰都不嫁那個木……嗚嗚你幹嘛!”

陸清韻淡定捂着梁欣瑤的嘴,“你忘啦,背後莫論人是非,要不扭頭就見鬼。”

周圍全是人,誰知道會不會讓不該聽見的某個醋罐子聽見。

梁欣瑤:“……”

兩個人笑鬧一陣,梁欣瑤喘着氣叫停,靠在陸清韻身邊。

“都知道你現在是鎮南王的心頭肉了,連我爹都讓我不要得罪你,母親催着我跟你多來往。”梁欣瑤并不介意抱大腿。

“茍富貴勿相忘啊,我家也要給我定親了,以後你可得給我撐腰。”

陸清韻笑得意味深長,“那必須的,我與二娘乃是生死之交,以後你婆家要是敢欺負你,只管來找我,不将你婆家收拾出個柳綠花紅的,對不起我與二娘的交情。”

梁欣瑤聽得目瞪口呆,“不,不至于,咱們啥時候就生死之交了?”

她們是臭味相投,可也沒到那個份兒上呀。

陸清韻掀開簾子看了眼馬車外頭,“很快就是了。”

梁欣瑤沒明白,“什麽……啊!!!”

一只帶着鋒銳鐵三角頭的箭矢突然紮在了馬車上,吓得梁欣瑤尖叫出聲。

“怎麽回事?”梁欣瑤臉色蒼白抱住陸清韻,“有土匪……哎喲!”

話沒說完,她就抱着陸清韻撞在了馬車壁上,要不是陸清韻提着心法使勁兒調整了下角度,倆人都得撞暈過去。

梁欣瑤扶着撞歪的簪子,幾乎吓得要哭出來,她死死抱着陸清韻不撒手,嚎得估計出去幾裏地都能聽見。

“啊啊啊!五娘我們要死了!”

“五娘你別怕嗚嗚嗚……我,我們怎麽這麽倒黴啊!!!”

“五……唔唔唔!”

陸清韻捂着剛才撞疼的腦袋,努力抓住馬車窗戶的邊緣固定身體,“現在,咱們是生死之交了吧?”

梁欣瑤:“……”

不等她從吓傻的狀态反應過來,陸清韻趕緊敲敲馬車,壓低聲音,“顧三你別晃得這麽狠,差不多就行了,再晃下去我要吐了!”

顧三在外頭戲隐還足着呢。

“追上來的人比預計的多,估計是被氣大了,下了血本,還不到僻靜的地兒呢,得再跑跑,要不我怕那人看出來不對勁兒,讓他跑了。”

陸清韻笑出聲,“沒關系,這才哪兒到哪兒呀。”

她扭頭探出馬車,哭喊得比剛才梁欣瑤還要大聲——

“七王爺饒命啊!”

遠處的顧允清聽見動靜,心下一驚,陸五娘怎麽知道是顧孜庭下的手。

顧孜庭騎着馬陰着臉跟在後頭,聞言獰笑出聲,做夢!

陸清韻清了清嗓子,繼續用媲美民歌的動靜喊——

“七王爺求您放過我吧,咱們都快成一家人了,我就算看見啥也當沒看見啊!”

“你那麽多妾在外頭找姘頭,我就看見個瘦馬亂來,你殺了她不就完了,你別殺我啊!我好歹是你未來兒媳婦啊!”

“佑年哥哥救命啊!我沒打算跟你說你爹被後宅婦人帶綠帽子的事兒啊!”

“佑年哥哥你再不來,你就沒王妃啦!”

顧三:“……”

好家夥,王妃的演技,一騎絕塵,他等望塵莫及。

陸清韻知道的事兒都是他帶着人查的,他怎麽不知道老王爺被人帶綠帽子了?

梁欣瑤目瞪口呆,幾乎傻成了木雕:“……”

這,這是她該聽的嗎?

陸清韻還嫌不夠,見馬車晃得更厲害,她尖叫得跟土撥鼠一樣——

“啊啊啊!救命啊!我真的就只看見那瘦馬跟穿着藏青色長袍的人抱在一起啊!”

“七王爺我真的沒看清那人長什麽樣兒啊!就光看見那人唇角有顆黑痣啦!”

“我沒看見你的妾室往樹上綁紅繩,也沒看見她提着燈籠偷偷出門啊!”

站在遠處半山腰亭子裏的顧允清:“……”

打馬追過來的顧雲川:“……”

有那不知道情況,聽見動靜偷偷看熱鬧的:“……”

所有人心裏都閃過一個念頭——你這該說不該說的,不是全說了嗎?

顧孜庭該氣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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