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秀色11

中午的時候， 許元良回到工作室，前臺看見他回來立馬打招呼。

“許老師回來了。”

“嗯。”許元良在前臺停下，問：“這兩天有沒有什麽事？”

前臺回答道：“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來找過您， 說是對您的雕塑創作感興趣，想跟您面談。我跟他們說您出國了，他們就說那改日再來拜訪，比較奇怪的是他們問您的感情狀況……”

許元良微微揚眉，有些好笑地問：“問我的感情？”

“是的， 是那個女性客人問的。”前臺回憶了一下女性客人當時的表現，開玩笑道：“可能又是許老師的迷妹吧？”

許元良沒往心裏去，這種事他确實不是第一次遇到， 次數多了他就不當真了， 于是說：“如果他們再來的話跟我說。”

“好的。”

……

寫字樓外馬路對面，戚雪松從後備箱取了兩瓶水出來， 回車裏遞給秦聲。

秦聲輕輕掩唇咳嗽，看見她遞過來的水忙接過來：“咳，謝謝。”

戚雪松看她咳得痛苦，忍不住伸手輕輕拍她的後背， 關心道：“咳這麽厲害， 明顯還沒好利索，要不還是回去休息吧？”

秦聲連忙擺手：“不用。咳咳……唔……就是嗓子癢……”這副身體的原主有慢性咽炎， 每次一感冒發燒就會把咽炎勾起來，咳起來沒完沒了。

“我這個咽炎的毛病從小就有， 真不用擔心。”好不容易止住咳， 秦聲喝了兩口水， 抽了張紙巾擦擦眼睛， “咳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你看我。”

她轉過頭看向戚雪松，一雙漂亮的狐貍眼閃着淚光，看上去楚楚可憐。

戚雪松心尖微顫，對她這副樣子生出一絲憐愛的感覺，說話語氣忍不住又更加溫柔：“那你多喝點兒水，之前咽炎都吃什麽藥？”

秦聲搖搖頭，說：“扛着，沒怎麽吃過藥。沒事，我這小毛病，還吃什麽藥啊整的跟多嚴重似的，真不用。”

戚雪松無奈，她不願意吃就不吃吧，看着她多喝水總行。還有，晚上回招待所的話可以買兩個梨或者橙子，多吃水果好得也快。

兩人在車裏守到下午，中途戚雪松又出去買了點兒午飯回來，都是偏清淡的菜，還有一份果盤。

下午兩點的時候，楊子俊來了電話：“七姐，我們剛從遲雁爸媽家裏出來，她父母住在隔壁市，我早上開車過來的。她父母說，她上大二那年交了一個男朋友，這個男的是許元良的高中同學，鐵哥們兒！”

“遲雁大學畢業之後留校，和男朋友感情很好，交往了七年，已經到了要見父母那一步，本來她父母都已經準備要來煙海市這邊見準女婿了。結果沒想到遲雁先查出了肺癌晚期，不治身亡，那個男的就此消失在了遲雁家人的生活中。”

戚雪松手機開着免提，楊子俊的話她和秦聲都聽得清楚。

“有沒有遲雁的照片？發來我看看。”秦聲開口道。

“好的，我現在發到咱們隊的群裏。”楊子俊操作手機，把從遲雁父母那拿到的照片發了過來，“昨天在學校只有證件照，今天我特意跟遲雁父母要的大學時期的生活照。”

秦聲打開手機接收照片，當她看到遲雁大學時的樣子時，立刻确定了自己的推測。她擡起頭看向戚雪松，兩人視線交彙，都讀懂了對方眼神的含義。本案的四名受害者和遲雁真的很像，她的這個神秘的男朋友，大概率就是本案的兇手。

戚雪松問：“具體的呢？遲雁和這個男的感情是不是一直很穩定？交往了七年她父母沒見過他？”

楊子俊說：“她父母說因為他們不住在煙海市，遲雁工作又忙，每次回家都是過年匆匆呆幾天。五年前的時候本來都計劃要去見面了，結果遲雁先檢查出了癌症……那之前他們只見過照片，還知道他叫何俊傑，，是學醫的，遲雁發過照片給他們，他們現在還留着。遲雁父母說何俊傑因為遲雁的死受了極大的刺激，從遲雁查出癌症晚期開始他的精神狀态就不對勁，人很偏執瘋狂……”

“等等，你說他是學醫的？”秦聲雙目微亮，拍了下手說：“我就說哪裏不對勁，他是個醫生那就全都說得通了！姚娜那條斷臂的切面非常整齊，人類的骨骼是很堅硬的，即便用再鋒利的工具切割，創面也不會那麽整齊，而且是沿着肌肉和骨骼脈絡切割下來的，這個人擁有一定的醫學常識。再加上我們一直沒查到的藥物來源，我傾向兇手自己擁有藥品的特殊來源渠道，這一切在他是個醫生的前提下就全都說得通了。”

聽了秦聲的話，戚雪松沉吟片刻，問：“何俊傑在哪家醫院工作？”

楊子俊愣了愣，猶豫道：“這個……遲雁的父母沒說……”

戚雪松轉而又問：“那遲雁是在哪家醫院治療并去世的？”

“市立第二醫院。”

戚雪松嗯了聲，說：“去這個醫院查，問問腫瘤科有沒有一個叫何俊傑的醫生。”

“诶？”楊子俊有點兒發懵。

秦聲接話道：“你們戚隊的意思是，何俊傑工作的醫院大概率就是遲雁看病的地方。想想看，遲雁的父母說‘何俊傑因為遲雁的死受了極大的刺激，從遲雁查出癌症晚期開始他的精神狀态就不對勁，人很偏執瘋狂。’可你剛才也說了，何俊傑還沒來得及登門拜訪，遲雁先查出了癌症，見父母這件事就耽擱了。可從遲雁父母後面說得話來看，他們在遲雁去世前的時間還是見過何俊傑的，只是他們潛意識裏沒有把這種見面當成正式見面，因為不正式，所以他們甚至下意識忘了這也算是見過了。”

“那麽什麽情況才會讓遲雁父母覺得這種見面是非正式的見面呢？答案就是何俊傑出現時的身份可能并非遲雁的男朋友，他有另一個身份，一個在當時的遲雁父母看來，比遲雁男朋友更重要的身份，所以他們的心理才會下意識覺得那不是作為女兒男朋友的正式見面。明白了吧？何俊傑的那個身份就是腫瘤科的醫生。”

聽了秦聲的解釋，楊子俊興奮地說：“好，我現在就掉頭去第二醫院！”

切斷和楊子俊的通話，秦聲喝了好幾口水，剛說的話有點兒多，她又開始忍不住咳嗽。

“咳咳，我們、我們之前太大意了，忽略了兇手是醫生這種可能。不，應該說是我太過分自信……我總覺得他肯定是個雕塑家，所以把目光全都放在了許元良這類人身上，結果和另一種可能失之交臂。明明都已經無數次在想兇手的購藥渠道是什麽了，卻還是沒有往這方面想……”說到之前走了彎路，秦聲的語氣有點兒懊惱。

戚雪松又給她拍了拍後背，說：“別急，一急就容易咳嗽。這不能怪你，姚娜的指縫裏有雕塑水泥的殘留，咱們當時所有人的推測都是對方是個從事雕塑相關職業的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而且就算你一開始想到兇手可能是個醫生，也沒辦法通過他的職業鎖定他這個人，現在的推測雖然和真相有一定偏差，但嫌疑人和許元良認識，所以也不算是徹底走了彎路。”

其實秦聲的推測給特調隊指引的調查方向是正确的，這個案子能找到的線索太少，他們能憑借線索鎖定兇手的概率就大大降低，從被害人的特征角度入手是唯一且正确的有效手段。

被害人都是美術專業的學生，再加上姚娜的指縫裏查出了雕塑水泥殘留，往藝術類方向去查絕對沒錯，即使沒有許元良這個人歪打正着，一直沿着這個方向查也早晚能查到那個八年前因病去世的遲雁。

無論如何，現在案子都已經有了突破性進展，她倆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等楊子俊那邊的消息。

可一小時後她們接到了楊子俊的電話，結果卻讓她們高興不起來。

“隊長，第二醫院沒有何俊傑這個醫生，我問過了院方，腫瘤科的主任說何俊傑五年前就辭職了。”

五年前……正好是遲雁去世的時候……

何俊傑确實如遲雁父母所說的，因為遲雁的死備受打擊……

楊子俊語氣急促地說：“我剛才讓小慕查了下煙海市的市民檔案，找到了何俊傑的資料，但是他的居民檔案信息只更新到在第二醫院腫瘤科任職，後面就沒再在系統裏更新過，也就是說他現在在什麽地方工作我們沒辦法知曉。”

戚雪松蹙眉問：“住址呢？”

“檔案裏填的住址和他身份證上一致，我們在系統裏查過了，他名下只有這一套房，是市區的一棟公寓，面積只有90平。”

這個住址不符合秦聲對兇手常駐地的側寫，秦聲對這個推測非常自信，這證明何俊傑一定還有另一處不在他名下的常住址。但是現在警方找不到這個人，就沒辦法确定他的住址，然後找不到他的住址和工作單位，又無法找到這個人，仿佛陷入死循環。

楊子俊有點兒煩躁，說：“要不去問許元良吧？何俊傑跟他不是鐵哥們兒嗎？問他肯定有結果！”

秦聲默不作聲聽着楊子俊的話，她轉念一想，說：“你把何俊傑的照片給小慕，讓她跟市局申請一下，全市範圍內調查去年八月之後去醫院查過男科的病患，看看有沒有這個人。”

楊子俊聽了這話雖然有點兒懵，但幾個月下來他們對秦聲的犯罪推演非常信服，她既然這麽說了，一定有她的道理。

挂了電話，秦聲默默看向窗外，眸光沉沉：“咱倆繼續盯着許元良，我覺得兇手可能會找他。”

戚雪松看看她，問：“你剛才讓小慕去查醫院的病例，你覺得何俊傑有那方面的隐疾？”

秦聲點點頭，道：“國際歷史上所有著名的食人魔案例，大致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幻覺、遐想、封建迷信，就是說兇手相信通過食人可以達到類似長生不老或者祛病救災的效果……很顯然本案不是這種情況。另一種便是極端的愛意伴生，通過這種方式滿足自己的欲望，裏面有強烈的性暗示。一般這種情況的惡徒，他們可能都有這方面的隐疾。”

“‘秀色’都是極端的‘愛意’伴生，兇手愛遲雁，在她死後把這種愛轉移到了和她很像的那四名受害者上。遲雁死了五年，按照遲雁父母所說他受了極大的刺激，既然遲雁的死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刺激，那他的偏執引發犯罪為什麽不是從五年前就開始，而是一年前？”

“很大的可能是一年前又發生了什麽事，讓他的心理扭曲到了極限，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偏執欲望無從發洩，他甚至無法通過最簡單的身體釋放在達到宣洩，所以他走上了極端的犯罪道路。”

戚雪松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他是一年前才出現這種隐疾的？”

“對，我是這麽猜測的。”

戚雪松透過車窗看向許元良工作室所在的寫字樓，問：“那你為什麽覺得他會來找許元良？”

秦聲勾起唇角，輕輕笑了聲，道：“【孤街】這個賬號的IP地址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就是許元良工作室的大廈，兇手肯定來過這裏，他和許元良是高中就認識的鐵哥們兒，IP地址出現在這裏，證明他們經常有來往。”

甚至……他可能就在許元良身邊……

秦聲抿唇看向那棟大廈，心裏想着姚娜指縫裏那些殘留的雕塑水泥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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