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天後,雲生秘境前。

曲棋腳步虛浮地站在空地上,仰頭望着遠方的入口。

秘境外表上看是一處大型山脈,山石嶙峋、群峰巍峨。入口處山壁夾峙,宛如一塊巨大山石從中一刀劈開,所留的縫隙堪堪露出一線時不時劈過閃電的紫紅色天空。

看上去就彌漫着一種有去無回的危險氣息。

副本還沒開啓,空地上已經是人來人往。大多數弟子按師門劃分組成一個固定小隊,也有些人選擇和朋友一起組隊探險。

但無論是組排還是散排,他們的隊伍中都會有一個長老負責帶隊carry。

只有曲棋,獨自一人站在空地角落。

盡管她什麽都沒說,但從頭到腳都透露着“孤寡”二字。

時不時有人從曲棋身邊路過,皆會露出憐憫的神色,仿佛在說:看,這人既沒有朋友也沒有師父,也太可憐了吧!

曲棋冷笑一聲。

她已經在門口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季嶺卻遲遲沒有現身。

要她說,關鍵時刻什麽師父師弟貓咪全都靠不住,那都是豬隊友,還得她自己上。

區區一個金丹副本,大不了她單刷,身上一卡車的防禦法寶,不怕狗不到最後。自己或許不是最能殺的dps,但一定是血最厚的tank!

當她沉浸在自己以嘴炮服人的想象中時,季嶺姍姍來遲。他的頭發看起來亂糟糟的,衣服也不如往日規整。

“小師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曲棋死亡凝視:“你到哪去了?還以為你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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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嶺在她的注視中反射性一顫,連忙道:“怎麽會?師父吩咐我一定要跟牢你,好好照顧師姐的生命安危。”

曲棋不滿:“師父也太小題大做,我看起來像是這麽脆弱的人麽?”

季嶺看着她的臉色,便沒敢太直白,盡量挑好的說:“秘境太大,主要是怕師姐你又迷路,不小心出事。”比如又不知死活去找蘇扶晚挑釁、利用美色騙走別人的戰利品什麽的。

曲棋心中一暖:守一是真護短,這人能處!

她抱臂仔細打量着季嶺,纖細手指點了點他亂糟糟的頭發:“行

吧,你快整理一下自己,不然看起來像是我剛剛霸淩了你一樣。”

鑒于原主在書中門派聲望為負數,她們兩個需要時刻注意形象,否則又會被別人誤會成什麽奇怪的展開了。

他們并不知道,這一幕已經被旁邊幾人看在眼裏。

高梧恒談話間擡起頭,正好看見那一幕——相貌張揚明麗的少女,正頤指氣使般地用手指着面前的少年,面色不悅。

而他面前的少年低垂着頭,默默擺弄淩亂的衣衫,一副唯唯諾諾、無力反抗的卑微模樣。

這落入他人眼中,妥妥就是邪惡女校霸欺負柔弱男孩的場面!

這誰能忍!

高梧恒心中的正義感立刻熊熊燃起,分開人群大步流星走上前去,高喝道:“曲棋!你又在欺負人!”

他這一喊,不僅曲棋擡起頭,連周圍人的目光也紛紛看了過來。

曲棋詫異道:“高師兄?”這不是蘇扶晚的大師兄麽。煩內!每次遇到他準沒好事!

季嶺也看見了他,吃驚道:“高師兄,你誤會了。”

高梧恒走到他身旁,大手拍了拍季嶺的肩膀,語重心長:“季師弟,我早就知道了,你生活在曲棋的魔爪下,每天都過得水深火熱。她今日又欺負了你對不對?你跟師兄說,師兄為你讨說法!”

季嶺慌慌張張地整理好頭發,愕然道:“不是的,小師姐她從來沒有欺負過我。”

高梧恒恨鐵不成鋼道:“都到這個份上了,你怎麽還在替她說話!”

曲棋打斷他們:“不好意思,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确實沒欺負他?”

高梧恒:“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都看到你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了!”

曲棋:“還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剛剛是在叫他整理頭發?”

高梧恒挑眉看向季嶺,後者白淨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高師兄,小師姐說的都是真的。”

高梧恒:“……”不會吧,難道他真的誤會了曲棋?

他有些不信服地看向曲棋。

那女孩雙手抱臂站在原地,細眉微蹙,漂亮的狐貍眼耷拉着,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但沒有像之前那樣沖過來冷言冷語。

高梧恒頓時陷入尴尬境地。

他天性自傲,眼高于頂,以自己身為掌門之徒為榮,向來是看不上曲棋這種狡詐陰險、不思進取的女子的。

如果真的鬧了誤會,要他向曲棋道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看周圍指責的目光越來越多,落在身上仿佛重逾千斤。高梧恒臉皮一熱,硬着頭皮說:“你們兩個要不要加入我們的隊伍?”

讓這兩人入隊,這是他能想到最大的讓步了。

季嶺看向曲棋,征求她的意見:“師姐怎麽看?”

曲棋淡淡道:“入隊就免了吧,謝謝師兄。”

高梧恒聞言一僵,頗有種被拂了面子的羞憤感。

他好心給兩人一個入隊的機會,沒想到曲棋竟然這麽不識擡舉。

這可是掌門之徒的隊伍,內門弟子中的精英翹楚皆聚于此,其他人想加入都沒這個福分呢!

他冷哼一聲,轉身要走,背後傳來女孩的聲音:“高師兄是不打算對我道歉了?”

高梧恒腳步微頓。

曲棋歪頭看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地用上激将法:“原來掌門座下的大弟子,就只有這點心氣?”

頓時有人起哄地附和:“對呀,怎麽冤枉人家還不道歉呢!”

“問劍宗的掌門之徒,就這?”

高梧恒額上頓時蹦出幾道青筋,硬邦邦丢下一句對不住,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他一走,四周吃瓜人群也跟着鳥獸狀散。

季嶺倏然睜大雙眼,十分激動道:“小師姐,你居然能讓高師兄給你道歉!”

曲棋沐浴在他無比崇拜的目光中,恍若世外高人般輕撫額前秀發:“淡定,基本操作罷了。”她可是在另一個世界多活了二十幾年的現代人,能嘴炮過她的還沒出生呢!

季嶺傻乎乎地笑了笑,又道:“不過高師兄方才說的也有些道理,倘若我們加入他們的隊伍,應該會輕松很多吧。”

曲棋搖頭:“還是算了吧。”他是和女主一夥兒的,她才不要呆在蘇扶晚身邊做遭人嫌棄的墊腳石呢。

要知道在原書中,原主在進入雲生秘境之後,因為自身極陰體質的關系,陰氣極為旺盛,一上來就吸引了饞她身子的大量魔物妖獸。

要不

是原主的身上有守一送的防禦法寶庇護,估計早就翹辮子了。

在她落難後,女主蘇扶晚好心救下了原主。如果她只是個普通小配角,這時候已經被女主的純良折服,甘願為其身先士卒了。

但原主身為一個惡毒女配,怎麽可能這麽聽話!

相反,她開始不斷作死、拉仇恨,害得蘇扶晚掉入一處兇險萬分的洞穴。

當然,女主作為超高校級的幸運,不僅沒有死,反而收獲了在洞穴裏收獲了秘境中最牛逼的絕世神兵。

而原主遭暴怒的衆人嫌棄,被丢進魔獸潮中,差點魂歸天際。

還好守一即時趕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原主。

簡直就是翻版《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蘇扶晚與壞蛋曲棋》!

曲棋在看書的時候就讨厭這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配,沒想到一穿書,回旋镖就紮到了自己身上!

為了安全起見,現在還是離女主越遠越好。

季嶺見師姐拒絕,便不再勉強:“行。”

曲棋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說起來,你今天為什麽遲到了?”

“喔,也沒什麽……”季嶺撓撓頭,秀氣的臉微微漲紅,“一想到要去秘境,昨晚就激動得睡不着。好不容易閉眼眯了會兒,結果就睡過了頭……”

曲棋輕哼:“呵,沒點見識,多學學你師姐我。什麽叫心如止水,這才叫心如止水。”她一拂裙擺,背影有如飄飄然的世外高人,悠哉地往入口處走去。

季嶺看着她虛浮的腳步和眼周碩大的烏青圈,沒敢說話。

入口處已經擠滿黑壓壓的人群,數名守衛立于一線天兩側,面容肅穆、腰背挺直。

辰時一過,守衛将一個卷軸抛至空中,只聽嘩啦一聲,卷軸竟懸浮在半空中,瞬間變大了好幾倍,嘩嘩嘩從左至右展開。

仔細一看,卷軸上詳盡書寫着三大宗門以及對應的每個弟子的名字。

曲棋:襪,全息3d投影!

守衛高聲道:“被我叫到名字的人,請站到前面出示身份名牌,識別身份後就可以進入雲生秘境。”

說完,他開始依照卷軸上的順序,從左至右地叫名字。問劍宗赫然在第一列,掌門之徒

們,也就是以蘇扶晚為中心的人生贏家組,最先進入了秘境。

人生贏家組比較特殊,因為掌門在閉關,所以他們也沒有長老帶隊,不過好在弟子們各個都已經接近金丹期,再加上有女主這個免死光環在,問題不是很大。

其次就是剩下三個長老的內門弟子分別組成的隊伍,無一不是昂首挺胸地進入秘境的。

守一長老是最後一個被守衛叫到的。

“曲棋,季嶺!”

曲棋率先上前,身後跟着小尾巴季嶺。相比于其他弟子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地進去,他們只有兩個人的隊伍站在入口前,顯得尤為冷清。

守衛手裏拿着一個像電吹風一樣的法器,公事公辦道:“請出示名牌。”

曲棋和季嶺從懷中掏出昨日發放的身份名牌,亮給他看。

守衛用電吹風掃了一下名牌上的特殊圖案,只聽咻的一聲,他點了點頭。

“你們可以進去了。”

曲棋:……竟然搞得好像掃健康碼一樣,驚了。

一線天的寬度僅容一人通過,季嶺打頭陣,曲棋跟在她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邁入石巷。

途經狹窄石巷,一股奇異的感覺流經全身,仿佛電流乍現,曲棋猛地一顫。

忽然,悶雷響起,一道閃電咔嚓殘忍地劈開紫紅天幕,宛如一道猙獰的疤痕,頃刻間照亮了整個石巷。

曲棋眼前一片雪白。

一些陌生而細碎的畫面猝不及防地湧進她的大腦,仿佛無數散落的雪花碎片。

每一面晶瑩的雪花上都镌刻着模糊人影。

……虛虛實實,叫人迷惑。

曲棋感覺腦中神經似乎一突一突地跳起來,忍不住雙手抱住了頭。

等了好一會兒,季嶺焦急的聲音由近而遠地傳來。

“師姐?!小師姐你沒事吧!”

曲棋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四周已經風景大變,忽然從山石絕壁就到了漆黑樹林裏。

季嶺滿臉是汗,六神無主地撐住曲棋的肩膀。

這娃都快急哭了。

“小師姐?”

曲棋壓了壓太陽穴,回答:“我沒事了。”

季嶺頓時安心下來,憂心忡忡地咬緊嘴唇:“怎麽回事啊,剛剛你差點倒下了!師姐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傷?”

曲棋:“不知,頭有點疼,可能是昨天熬了夜的緣故吧。”

她在現代的時候就因為低血糖偶爾暈倒過,老毛病了。

季嶺擔憂地扶住她,扶到一旁幹淨的石頭上:“那你先休息兒,之後我們再走吧。”

曲棋沒有推脫,坐在石頭上喝了口熱水,感覺身子慢慢緩和過來了。

季嶺同她聊天:“剛剛真是吓死我了。”

曲棋感覺自己滿血複活,吹噓道:“放心吧,你師姐我沒有那麽柔弱的!”

季嶺無奈:“……你最好是。”真是的,都什麽時候了他師姐還是這麽愛逞強!

“師姐你還走得動嗎?”

“我可以,我能行!”曲棋跳下石頭,原地轉了幾圈,又做了幾組高擡腿,活力滿滿道,“你看,完全沒有問題。不信的話我再給你表演個胸口碎大石!”

季嶺哭笑不得:“您老人家悠着點兒。”

見她沒事,兩人便朝着秘境深處走去。

這雲生秘境裏頭大得很,且看上去無邊無際,四處都是黑魆魆的密林,其中不時傳來各種陰森詭異的叫聲,一時間令人毛骨悚然。

季嶺:“師姐,我們往哪走?”

曲棋下意識地指了個方向:“那兒吧。”

季嶺的視線順着她的手移動:“為什麽是那邊啊?”

“……直覺。”

曲棋蹙眉,其實她也不清楚。

自打她進了秘境,看到周圍的場景,就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好像她在夢裏來過這兒一樣……

或許是既視感作祟吧。

兩人順着方向走了半天,然而一路上除了樹就是樹,偶爾蹿過一兩條小蟲子,也因他們靠近而飛速逃跑。

曲棋:“這真的是傳聞中聞風喪膽的雲生秘境嗎?走錯了吧?怎麽一個活物都見不到!”

她所不知道的是,雲生秘境中存在着許多已逝之人的屍骨,這些不知姓名的屍骨風幹于荒野之間,化作了陰氣不散的魂靈。

眼下,方圓百裏的陰魂怨靈都蟄伏

在看不到的暗處,流着口水偷看她纖細的身影。

“好香好香啊,饞死誰了!”

“從來沒感覺到這麽濃重的陰氣,我願稱之為人類口糧天花板。”

“可她才那麽一點兒,夠我們吃嗎?要不然再養養?”

曲棋絲毫沒發現,那群陰魂已經尾随自己走了許久,并且把她當成了無比美味的“儲備糧”!

深林古木參天蔽日,郁郁蔥蔥的茂密樹冠仿佛一把把綠色巨傘,漸漸隔絕了四周光線。

眼見光線越來越暗,曲棋從懷中掏出琉璃燈盞,稍微注入了一些靈力。

頃刻間,昏黃的光暈如星火般綻開,映亮了她的側臉。

紅唇秾豔,面若桃花。

與此同時,一絲黑色的絲線若有若無地纏繞在女孩的身上。

看到那氣息,陰魂們忽然渾身發抖,最原始的恐懼瞬間包圍了它們。

那一天,陰魂終于想起了被某種怪物支配的恐懼!

“魇!她身上怎麽會多了魇的氣息!”

“壞了壞了,這人碰不得啊!”

偏偏有些陰魂是初生牛犢,從沒見識過魇的厲害,聞言不屑一顧道:“不就是一道氣息麽,我就不信還能拿我怎麽樣!”

說罷,它如同疾風般閃現出去,撲向了那毫無防備的女孩。

曲棋只覺一陣狂風從身後吹過,由瞬間消失。她轉過身,卻什麽也沒看見。

“剛剛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季嶺無知無覺地跟着轉頭:“沒有哇。”

而身後的衆鬼們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怕死的陰魂,分明是連女孩的一根毛都沒碰到,就如同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活生生撕碎一般,化作一陣黑沙随風散去了!

陰魂們看傻了眼,齊齊往後撤一步。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真素太吓人惹,早知道做鬼也會被侵襲……”

“老兄,你說你怎麽那麽想不開呢,魇氣那是你能硬剛的嗎?那些魇可是從六道輪回裏硬生生跑出來的東西,連閻王都無可奈何,更何況你呢?”

“這是位貴人,惹不起,溜了溜了。”

一些陰魂連夜買站票飄走,

另一些卻抱着不同的想法。這人類被魇保護着,說明她身份不一般,若是幫她做些事情,說不定會得到魇的另眼相待呢!

要知道魇的血肉可是大補,一滴心頭血就能助他們離開雲生秘境,自此修煉大圓滿,轉為陰仙!

陰魂們看着曲棋的目光瞬間火熱,仿佛看到了一鍵通關的秘籍。

季嶺正和曲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師姐,你聽說過月島嗎?”

曲棋記得原書裏女主在月島定居了很久,過着後宮環繞的□□生活。

她點點頭:“聽說那裏是人間仙境,連水底都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寶石。”

“沒錯,那裏被靈脈所庇護,是修仙者們都向往的福瑞之地。”季嶺滿眼希冀,“如果能平安出去,我也想去月島看看!”

曲棋肅然道:“不,別說這些!”我不允許你立死亡氣息這麽明顯的flag!

流雲閣。

盛西燭坐在飛檐一角,俯視着下方的景色。

這裏是忘昔峰的最高處,底下的亭臺樓閣、山川湖泊一覽無餘,如同最名貴的彩墨畫卷,每一道筆觸都精細考究。

百年過去,這裏的風景似乎沒有改變,依然華美、隽永、氣勢磅礴,卻也陳舊如一灘死水。

她站起身,烏發如夜色,唇紅近似血,墨色衣裙翻飛,像瀕臨枯萎的花葉在微風中搖曳。

盛西燭伸出手指,觸向閣頂的法陣。

自纖細的指尖,空氣開始扭曲,蕩漾開一圈圈如水面漣漪般的波紋。

一股無形的力量将她阻擋在外。

盛西燭忽然笑了一下,含着幾分輕慢的嘲意。

她曲起十指,骨節分明的手指彎作爪狀,輕輕往兩側一扯。

閣樓頂層頓時響起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扭曲的空間破開了一道大口子,從中刮出數道強勁的罡風。

盛西燭不躲不閃,眼睜睜看着那風撲向自己,又如煙霞般悄然消逝。

她走進了那處特殊空間。

皎白月色下,清澈水面上盛開一朵朵嬌豔的荷花,斑斓的游魚在蓮葉深處嬉戲,遠處漁火星星點點。

越過轉角鮮紅的廊柱,盛西燭來到了水

面中央的涼亭。

涼亭裏,靜殊長老端坐着,手執茶杯,慈眉善目,像一位最親切最尋常不過的老人家。

他看了一眼盛西燭,笑着拂須:“原來是魇啊,難怪了。”

盛西燭在他對面坐下:“金樓宴和天機鏡在哪裏。”

靜殊撩起寬袖,給她倒上一杯茶:“你找掌門有什麽事情麽?”

盛西燭:“有急事。”

她撩起眼皮,平靜地補充,“急着送她去死。”

靜殊動作一頓,放下茶壺。

他凝視着對面的魇,怎麽看都看不清對方的樣貌,仿佛撲進了一團迷霧裏。

一輪滿月在清冽的茶水中搖晃,茶水倒映出它的一部分樣貌——

竟是一團古怪、癫狂、不可名狀的詭異黑影,扭曲成了人類無法理解的樣子,仿佛來自地底最深處的黑色火焰,又像是生長着無數畸形肢體的漆黑怪物。

傳聞中只要看到魇的本相,就會發瘋而死。

靜殊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他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寒冷,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盛西燭看着他,漫不經心道:“你們不是一直想找到我?這就是我。”

“害怕了?”

靜殊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問道:“你這般針對問劍宗,究竟有何用意?!”

“金樓宴當年欠了我的債,我親自來向她讨。”

盛西燭低頭沾了沾茶水,紅唇濕潤:“如果找不到她,我不介意沉掉整個蓬萊島。”

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沉了一座島,只是随手扔掉垃圾一樣随意。

靜殊咬牙道:“你濫殺無辜,諸仙上神不會放過你!”

盛西燭笑了笑,将茶杯翻扣在桌面上,站起身。

“曾經我也是那個無辜。”

靜殊看着她走近自己,往日的沉靜與理智不翼而飛,只剩下越來越多的恐懼,如巨山傾塌迎面壓下。

這涼亭內設下的禁制、茶水中的法陣、池塘裏的結界,竟對它絲毫不起作用!

這到底是何種級別的力量?!

盛西燭:“用金樓宴的命換問劍宗所有弟子的命,你肯換嗎?”

她又搖搖頭,自問自

答道:“你們應該不在乎弟子的命。”

“那就全殺了。”她歪了歪頭,随意地說,“反正你們都不在乎,不是嗎?”

她站在陰影深處,烏裙漆黑,紅唇雪膚,純粹的黑色與極致的蒼白碰撞,仿佛一捧細雪落進無底深淵。

靜殊嘴唇顫栗,無法動彈,用恐懼到了極點的目光看着她:“你……你想做什麽……”

盛西燭微微俯身:“從你先開始吧。”

她注視着他,伸出白細的五指,按在老人的腦袋上,輕輕收攏五指。

噗嗤,冰冰涼涼像是捏碎西瓜的聲音。

靜殊不見蹤影,座椅上只留下一簇燦爛的藍色光點。

盛西燭垂眼道:“只是元神化身啊,還算聰明。”

她揮一揮手,眼前的風景盡數破碎,又變回了閣樓原貌。

空間中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似乎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盛西燭蹙眉:“得去找那個笨蛋了。”

她轉過身,陷入腳底粘稠的黑影中。

背後,流雲閣轟然傾塌。

季嶺目瞪口呆道:“師姐,它們為什麽不會傷害你啊?”

曲棋很迷茫:“我不造啊!”

在她們面前,不斷有許許多多的,像是白色螢火蟲一樣的陰魂結伴飛來,往地上丢下各種各樣的東西。

仔細一看,有珍稀的靈草、吃下之後可以漲十年修為的妖獸內丹,還有一些閃閃發光的法器……

這些東西零零碎碎地堆成了一座小山,看上去很壯觀。

曲棋整個人驚呆了。

她知道極陰體質會吸引魂靈,在亂葬崗裏就是如此,但她沒想到會讓魂靈那麽聽話啊!

這樣的待遇,就連原主也沒有過。

難道這是她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這些小可愛?

見她沒喊停,魂靈就繼續不停地丢東西。

曲棋看它們如此大方,頓時也不好意思白嫖了,連連鞠躬道謝:“謝謝謝謝,謝謝這位大兄弟送出的一顆靈草!”

“謝謝那位老鐵的十個內丹!謝謝支持”

“感謝家人們送出的五個法器,愛你喲!”

季嶺站在旁邊呆呆看着,已經石化了。

曲棋見小山快變成大海了,連忙喊停:“可以了可以了,我戒指都裝不下了。”

魂靈們乖巧地停了下來,圍繞在她周圍叽叽喳喳。

曲棋看向丢東西丢的最賣力的那位魂靈,微笑道:“謝謝你啊榜一大哥!以後有什麽麻煩就找我,我一定幫你解決。”

榜一大哥頓時發出一陣激動的吱吱聲,羨煞了周圍一圈魂靈,紛紛沖上去邀寵。

曲棋安撫道:“好好好,見者有份,大家都有份。”

季嶺大為震撼,臉色蒼白:“……我們真的是來秘境闖關的嗎,師姐你不會開挂了吧?”

曲棋怒目而視:“胡說八道,怎麽會呢?我曲棋沒有開挂!”

說罷,她一揮手,“老鐵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我宣布個事兒!”

魂靈齊齊轉頭:“吱吱吱——”

曲棋面容欣喜:“你們送了這麽多東西,我真挺感激的。從現在起我就是你們的老大,罩着你們。跟我走,有肉吃!”

魂靈:“吱!!!”好耶!

季嶺:“………”雖然我看不懂,但是我大為震撼。

她們并不知道,方圓十裏的草藥靈植、飛禽走獸都要被魂靈薅完了,原本茂密的黑森林已經禿成了一片草皮。

路過此處的修仙者們,看着眼前空空蕩蕩的秘境陷入了沉思。

什麽都沒有,這還玩個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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