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那今晚你陪我睡一次?”◎

大年三十,就算是醫院,情景也比平時要熱鬧一些。

科室廊前提上了紅色對聯,醫院門口的LED屏幕上用紅字寫着“歡度春節”的字樣,交完班後,當天值班的醫護收到了醫院印着“感恩有你”的紅包。

季青柚不值夜班,也在下班之前收到了紅包。

下了班的紀西阮飛快地收拾包想竄出去,卻又在走出辦公室門之後又閃現回來,有些好奇地看着還滞留在辦公室的季青柚,倒了回來敲了敲她的桌子,

“幹嘛呢你!大年三十都還不回去吃年夜飯?還真想留醫院吃食堂的盒裝年夜飯啊?”

“馬上回了。”季青柚将收到的紅包好好收起來,然後又看向紀西阮,“你怎麽還不走?”

紀西阮嘴一撇,“這不是關心你嗎?我可聽秦醫生說了啊,說你今天不打算和家裏一起,要去陪你的阿爾卑斯山小姐?”

季青柚手中動作一頓。

紀西阮又看了看她,狐疑地說,“那你怎麽還沒走?”

“……”季青柚沉默地看她一眼,“我這幾天沒怎麽和她聯系,也沒問過她的安排……”

我只是,習慣了做好最萬無一失的準備。

怕她在這一天需要我,而我那個時候在和虞睦州一起吃晚飯。

——就像以前出現的意外狀況一樣。

“沒問過她安排?”紀西阮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那你問啊?”

季青柚垂落的手攥了一下,“嗯,應該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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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西阮凝視了她好一會,輕嘆口氣,她知道虞沁酒回國只是暫留兩個月的事情,便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季青柚的肩,良久,才慢慢吐出幾個字,“珍惜當下吧。”

紀西阮沒停留多久就離開,在她留下的“珍惜當下”四個字的萦繞下,季青柚打開了微信,點開和阿爾卑斯山小姐的聊天框,思來想去,終究還是發了出去:

【你現在在哪?】

【我等下下班來找你。】

兩句話發的很簡短,卻沒有很快得到回複。

可發出去之後,她卻又像是将心底沉下去的那塊石頭搬開,輕松了成千上萬倍,這種輕松讓她直接忽視了家庭群裏出現的虞呈和虞睦州這兩個人,好似這才是她應該做的最正确的決定。

也許十年前就該如此。

這個想法一經冒出就被掐滅。她沒再敢繼續往下想,而是打了個電話給秦白蘭。秦白蘭接得很快,那邊有些嘈雜,好像是在廚房裏。

“小柚啊,下班沒?”

坐在電腦椅上的季青柚往後仰,擡頭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準備下班了……我今天不回來吃飯了,明天再回來。”

“行,我聽你姐說了,你是要陪小酒是吧?”秦白蘭爽快應下,“也沒事,我們平時都一塊吃,你今天陪陪小酒也沒什麽,我知道她和她哥這幾年不對付……”

“哎,算了算了,大過年不說那些,當年的事過也就過去了,你姐也都和虞家那小子認識快三十年,談這麽久要結婚了,都新時代了,我也不可能真像個大家長似的獨斷,而且說歸說啊,虞家那小子雖然軟弱了點,但對你姐還不錯……”

季青柚聽着秦白蘭在電話裏的碎碎念,沒有提出反對,也沒有給出回應,直到秦白蘭說完這段,她的目光還停留在天花板挂着的吊燈上,有一瞬暈眩。

“總之,你今天就好好陪着小酒,不用管我們,要是小酒不高興,你就也別給我打電話了,省得虞家那小子還在我旁邊,被她聽到她心裏肯定不舒服。”

通情達理的聲音灌入耳膜。

季青柚抽出思緒,輕輕“嗯”了一聲。事情好像變得異常簡單,她好像是可以像現在這樣,在這樣重要的時刻選擇虞沁酒的。

可真的是這樣嗎?

一次年夜飯可以,兩次呢,三次呢?

十年呢?

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除非她徹底和秦家斷開聯系,和在火災中收養了她并将她培養成為一名醫生的秦白蘭斷去這段關系,和在她進這家醫院前提前打招呼讓其他人別欺負她的秦霜遲再也不聯系……就算如此,她也沒理由抛棄自己在南梧市的一切和虞沁酒一起去倫敦,更沒理由也沒資格讓虞沁酒抛棄倫敦的一切為她留在所有痛苦源泉的發源地南梧。

她們僅僅可以是遙遙相望的朋友關系。

十年前,她經過無數次推論,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可能性。

現在,好像也只能做同樣的選擇。

只是還有僅剩的不到一個月,這是那陣由漂亮蝴蝶粘連而成的龍卷風,僅剩的短暫存續期。

無比珍貴的,存續期。

臨下班之前,季青柚又處理了幾個小情況,去看了一眼所有的管床病人,還有即将出院的虞稚酒和黎南梨,兩個人都被父母圍繞着,看起來其樂融融,數據也一切正常。

到了每個病人那,都要簡單地交談了幾句,她沒能準時下班。

換好衣服從辦公室出來之後,玻璃窗外已經飄落起了皚皚雪花,在路燈下飄搖。季青柚習慣性地往窗外白絮亂飛的世界瞥,沒有在大雪紛飛的醫院空地看到雪人。

裝在兜裏的手機沒再傳來動靜,秦霜遲這會估計也和虞睦州在一塊,沒敢和她聯系;紀西阮估計已經回家抱上了母親的大腿,沒空和她掰扯;陶幸子和科裏的其他規培醫給她發了一句過年好,便沒再聯系……

只剩下虞沁酒。

不知道今天在做什麽的虞沁酒,在這個特殊的日期裏,仍舊沒有回複她的微信。

季青柚有些擔心,正想打電話過去,卻又在路過病房時沒由來地駐足,目光順着飄落,落在病房裏兩個相互依偎着的少女身上。

是丁盼盼和阮在寧。

——那對生氣時會互相送貓貓狗狗玩偶的青梅。

這間病房的病人不多,外面挂着墨色的夜,襯得病房內的暖光等散發着柔柔的光暈,籠在阮在寧和丁盼盼身上,好似一個安全又穩定的光罩。

阮在寧趴在床邊,似乎已經睡着了。丁盼盼倒是沒睡,只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飄落的雪花,時不時又看看趴在床邊的阮在寧,捏捏她的雙馬尾,偷笑一會,然後又費力地拿起自己搭在床邊的外套,想要為阮在寧搭上,可又不太方便。

季青柚看到了全程,便适時走進去,接過丁盼盼的外套,替她蓋在了阮在寧的身上,然後就對上了丁盼盼感激又帶着笑意的眼。

“季醫生你還沒下班嗎?”她用氣音說着,似乎是害怕打擾阮在寧的睡眠,又指了指床邊的阮在寧,說,“她剛剛從北京飛回來的,昨天晚上聽說我做手術之後,幾乎沒怎麽睡覺,說是一直在擔心我,然後她爸又不肯她回來,她鬧了很久才回來的……”

原來阮在寧說的奶奶家,指的是北京。

離南梧有1054.6公裏。

季青柚了然地點點頭,聲音也很輕,“你爸媽今天晚上都值夜班,有空就會來陪你。”

“我知道。”丁盼盼笑眯眯地點點頭,“其實這個年過得也還不錯,至少醫院的暖氣挺足的。”

季青柚瞥了一眼蓋着外套的阮在寧,意思不言而喻。

丁盼盼又嘟囔着,“哎呀,她睡覺肯定要冷的嘛……再說了,她就是個小病秧子,動不動就生病,感冒發燒那是經常有的事,我可不能讓她今天晚上生病了,不然明年一年都不順利。”

——小病秧子。

這個稱呼,被每個人說出來的意義都不太一樣。

季青柚明白了她的意思,輕微颔首,揣在兜裏的手又碰到了硬硬的邊角,她下意識地拿了出來,是草莓味的阿爾卑斯棒棒糖。

丁盼盼看到了她從兜裏變魔術似的掏了兩顆糖出來,便笑她像個小孩,“我之前聽說季醫生很喜歡吃阿爾卑斯棒棒糖來着,然後又有人說季醫生之前從來不吃甜食也不吃糖,還想說哪裏來的不靠譜謠言,沒想到是真的啊?”

“嗯。”季青柚沒否認,将自己兜裏的兩顆糖果遞給她,“我一直很喜歡。”

“給我的?”丁盼盼有些驚訝地接過去。

季青柚掃了一眼窗外的雪花,定了定神,“祝你們新年快樂,但是你現在還不能吃,你可以讓你的小病秧子替你吃。”

“你的小病秧子”這幾個字被她刻意放輕,她很少說這樣的話,不管是對家人也好,同事也好,還是病人也好……

她都很少用這種過分跳脫的語言來表達。

興許是丁盼盼和阮在寧之間,映射着某種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忍不住,希望自己沒能做到的事情,丁盼盼和阮在寧可以做到。

這像是某種代償心理。

好讓那陣漂亮的龍卷風不必消散,而繼續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只要知曉這種美麗始終存在于世界的某個角落。

她就可以好過一點。

踏出醫院門的時候,整座南梧城都好似被籠罩在一個自由流動的雪簾之中,白茫茫的雪絮像溪流在魚缸中湧動。

冷風席卷而來。

她注意到自己沒有戴圍巾,寒冷好似侵入骨髓。等紅燈之際,她拿起手機給虞沁酒打電話,雪花亂飛,帶來一陣巨大的風,掀起她裹緊的衣角,還有垂落在肩上的軟發。

電話傳來嘟嘟聲的那一秒,一輛墨綠色的甲殼蟲在她面前慢悠悠地停下,車頂堆疊着厚重的雪,像一塊造型漂亮的滴落蛋糕。

電話裏的嘟嘟聲還在繼續。

季青柚站在原地,看到車窗慢慢下落,虞沁酒的臉從裏面跳躍出來。她坐在駕駛座,穿着米白色大衣,戴着霧霾藍色圍巾,彎着月牙眼朝她笑。

在白雪皚皚的世界,在昏暗車燈光線下。

擁有一種獨一無二的鮮亮感。

電話沒有被挂斷。

虞沁酒輕輕按了一下喇叭,喇叭聲便同時從面前和電話裏傳來,緊接着便是虞沁酒輕慢柔軟的嗓音,

“季醫生,我來接你下班。”

輕得像是天邊搖曳的雪花。

雪花落在季青柚的鼻尖,開始消融。過了幾秒,她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車,看着駕駛座上的虞沁酒,

“你買車了?”

“對啊……”虞沁酒回應着,然後從駕駛座上下來,帶着飄曳的雪,輕巧地繞了一圈在她面前駐足,将自己的圍巾取下來,一圈一圈地幫她圍在脖頸上,“這麽冷的天,還是不知道多穿點。”

語氣夾雜着點抱怨,可到底沒責怪。

“你不是過一陣就回英國嗎?”季青柚攥緊指尖。

“對啊。”虞沁酒給出同樣的回應,然後又自然地給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沒和她對視,“二手的,等過些天回英國又賣出去,反正花的虞呈的錢,不虧,我還想着多花點再走呢,這個車花的錢不多,但還挺可愛的,想起到時候要賣出去還有點舍不得……”

說着,她又補了一句,“或者送人也行。”

季青柚攥着的指尖松開,緩慢地蜷縮起,垂下眼簾的那一秒,她看到自己脖頸上的霧霾藍色圍巾,上面的體溫和味道都極為讓她具有某種安全感。

視野模糊一秒,卻又馬上被嚴格克制。

她“嗯”了一聲,正想上副駕駛,卻又發現副駕駛已經被占據,那個表情很僵硬的鳐魚玩偶,此時此刻正被綁在副駕駛上,甚至還端端正正地系好了安全帶。

她愣了幾秒,與沉默的鳐魚玩偶對視。

已經鑽進駕駛座的虞沁酒看到之後,笑了一會,然後很正經地松開安全帶,把鳐魚玩偶拿了起來。

她明明可以直接把玩偶扯出來。

卻還要多做這一步。

“不好意思啊季醫生。”虞沁酒笑彎了眼,“我副駕駛的第一次被它坐了。”

季青柚抿了下唇。

“不過也不虧……”

上車的時候,她聽到虞沁酒又輕聲嘀咕了一句,“畢竟都是南梧甜心,沒差別。”

她擡了一下眼,有些疑惑。

虞沁酒又捏了捏鳐魚玩偶的肚子,然後将玩偶上的标簽展示在她面前,“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季青柚視力很好,在車內昏黃的環境下,也看到了标簽上寫着的“NWTX”四個字母,便很快聯通了字母的含義。

她輕微地掃了一眼鳐魚玩偶臉上的表情,“可是她一直在笑。”

“難道你不是嗎?”虞沁酒輕快地說着,然後将玩偶塞在她懷裏,“車裏沒地方放,那你就把你自己先抱着。”

季青柚沉默,“我沒承認它是我自己。”

而且,它天生就長着一副笑臉,買來的時候,我明明覺得它像你……

虞沁酒睜大眼,“當然是我說算就算,它現在已經是我的了,你沒辦法控制她,除非經過我的同意。”

虞沁酒的幼稚總是來得恰如其分。

将季青柚心底的沉悶一掃而空。譬如她現在已經想不起那些将她桎梏着的繩索,只與手裏柔軟的鳐魚玩偶對視,不受控制地進行着推導過程:

她說它就是我自己。

但是她又說它已經是她的了。

也就是說……

季青柚沒有在腦海裏将這個答案明晰起來,虞沁酒就已經啓動了車子,卻還沒上路,屏聲靜氣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

“這可是我剛拿國內駕照第二天啊,你不怕?”

季青柚這才遲來地反應過來,“你真的在這個月把駕照考下來了?”

“那當然!”虞沁酒揚了揚下巴,“沒有我虞沁酒做不到的事情,除了當不了醫生。”

季青柚輕輕提起唇角,“那我不怕了。”

“真的啊?”虞沁酒問了一句,又自顧自地笑起來,安安穩穩地将車子開動上路,“騙你的,其實我有好多事情都做不到。”

“比如?”季青柚問。

“比如……”虞沁酒低頭,散落的發遮去她臉上的表情,過了幾秒,她輕笑一聲,“給季醫生做一頓年夜飯,這件事我也很難做到,但今天總歸要試試,連菜都買好了,在後備箱裏,買了你最愛吃的雞,今天要挑戰一下啤酒雞。”

季青柚望着她,她在笑,似乎今天晚上的心情很好,也許是提了車,也許是因為紀西阮說的那四個字:

珍惜當下。

在虞沁酒飽滿鮮亮的笑容下,季青柚忽然明白了這四個字的全部內涵——從現在開始,與虞沁酒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都異常珍貴。

至少她不應該用消極的态度來面對。

外面的雪花堆疊在車窗外,厚重,沉悶。

車裏卻是一個溫暖擁擠的世界,車內空間不大,這種感覺像是有一層厚厚的保護罩,将她們兩個與寒冷紛飛的世界隔絕。

有一瞬間。

季青柚覺得包裹自己的魚缸未必不好,至少當虞沁酒與她一起時,她能被這種穩定的安全感裹挾。

她開始想讓這輛車永遠開下去。

虞沁酒察覺出了她對這輛車的喜歡,輕慢地開口,“就知道你會喜歡,我這幾天找了好多輛甲殼蟲,才找着這輛獨一無二的,是改裝過的,你看啊……”

因為還在開車的關系,她吐字很慢,卻又卷着輕懶感,細細碎碎,但不吵,“這個智能屏是我特意加上去的,倒車影像什麽都有,國內路多車又多,還得看導航,這是主副駕駛座椅加熱,冬天得用用,然後音響是升級過的,音質會好聽一點,車顏色還是你最喜歡的墨綠色……”

她說這些的時候,好像是在囑咐一些什麽。

季青柚抱着鳐魚玩偶的手緊了緊,虞沁酒便察覺到了她的動靜,聲音頓了頓,開口的時候放輕了很多,

“我還挺想把這輛車送給你的。”

季青柚壓着嗓子,“為什麽?”

路上有個紅燈,虞沁酒把車停下來,雙手緊捏着方向盤,側眸望她的時候,車窗外的雪花好似在流動,“就好像你送我一個鳐魚玩偶,我也送你一輛車?”

“禮尚往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确定。

季青柚看了看手裏的鳐魚玩偶,“這個禮尚往來太貴重了。”

“好吧,好像确實是有一點。”虞沁酒這麽說着,話語裏帶着輕軟的笑意,“就是考完駕照去得瑟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你,你住的地方不是離醫院有五公裏嗎,好像平時上下班挺累的,而且你又經常這麽晚下班,有輛車總歸是方便一些,而且這邊的冬天還挺冷的……”

說着,她望了過來,語氣有些責怪,“你又不愛穿多點,每次都說不聽,那就只能給你加上有空調和加熱座椅的車了,省得整天在外面凍着,你看,我今天一過來,就又看到你在外面站着挨凍了,也不知道打把傘,下這麽大的雪。”

這一瞬間。

季青柚好想說些什麽,等紅燈結束,虞沁酒重新開動了車,她們在冰天雪地裏踏上了一條終點被注定的道路。

她很明白這一點。

并竭力克制,緊緊箍住自己手中的鳐魚玩偶,好似只要一松手,她就會像這只鳐魚玩偶一樣,從她懷裏墜落。

可她力氣又很小。

“你怎麽不說話?”虞沁酒問,“不喜歡嗎?”

最終,季青柚放棄掙紮,定定地望着虞沁酒,“很喜歡。”

虞沁酒沒有看到她的眼神,只專注地盯着路況,可她還是松了口氣,語氣重新變得輕快起來,“那說好了啊,這輛車就送給你了。”

“不過現在還不行,我還得開着玩玩。”她補了一句。

季青柚點點頭,卻又注意到她似乎不太習慣自己沒有戴圍巾,總是伸手摸摸自己的脖頸,時不時輕撓一下。

“你冷嗎?”季青柚把圍巾摘下來。

虞沁酒的手指僵了一下,很快便放下來,搖頭,“不冷,車內暖氣這麽足。”

季青柚又只好将圍巾拿在手裏,低眼,“那我們打的那個賭呢?你想讓我為你做些什麽?”

“啊?還有這回事……”虞沁酒像是突然才想起,輕聲呢喃着,“那我得好好想想,不能吃虧。”

“嗯,你贏了。”季青柚重新擡起眼,視線好像輕松了一些,“什麽都可以,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事。”

有那麽半秒鐘的時間。

不受控制的情感突破思維的控制,像是碎裂的酒精氣泡,将她腦中的齒輪攪得天翻地覆,她忍不住想:

你要是讓我陪你去英國……

想法很快被颠覆,因為虞沁酒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也不能答應這樣的要求。

這很不理智。

可人都會有不理智的時候。

季青柚的理智很快原諒了她的不理智,并且在這一瞬間,理智和不理智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

至少比起十年之前。

她可以以一種更溫和更美好的方式為虞沁酒送別。

就像虞沁酒為她留下的車、兩條金魚和阿爾卑斯棒棒糖,這都是沉悶世界裏少見的正向反饋。

她也應該給虞沁酒留下些什麽,好讓她們的這段從幼時就纏連在一起的關系,不必保持過去十年間那樣的老死不相往來。

——而是在三十年後、四十年後。

也會讓虞沁酒和她同時覺得,這是值得經歷的。

等車開進了小區,季青柚将鳐魚玩偶還給虞沁酒,歪頭看她,“想好讓我做什麽了嗎?”

虞沁酒抱住鳐魚玩偶,捏了捏,又看了看外面飄落的大雪,思考了幾秒,重新望向季青柚的時候,輕輕咬了咬唇。

她看起來有些猶豫。

季青柚卻不想讓她猶豫,“什麽都行。”

虞沁酒凝視着她,剔透的眸子映着的光淺淺亮了一下,“真的?”

季青柚覺得奇怪,“當然是真的。”

“那好。”虞沁酒清了清嗓子,別開視線,手指摩挲着方向盤。安靜了好一會,她輕輕開口,語氣裏有些不确定,

“那今晚你陪我睡一次?”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有點虐虐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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