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三思
“有意思,她真這樣說的?”
“還能有假?”柴青頂着張素淨的臉蛋兒,喪門星附身似地趴在美人榻,屁.股蛋子翹起來都比別人的好看:“姑姑,她誇得我挺難為情的。”
“難為情?”
柳眉坐在梳妝臺描眉畫眼,眉筆在眉鋒輕輕一撇,镂花的銅鏡映出好一副美豔妖冶的面龐,她勾着唇角,笑容不大正經:“稀奇,你還害臊了?”
“多少有一丢丢罷。”
一丢丢?她對着鏡子翻了個白眼:“那還要不要給燕王帽子染色了?”
“要啊。”柴青下巴搭在手背,說話有氣無力:“慢慢來,慢慢來,不着急。”
她哪哪透着古怪,柳眉放下眉筆:“別是壞東西良心發現,不想禍害人了罷?”
柴青哼哼兩聲,始終沒給個确鑿的态度,但依着柳眉對她的了解,不想禍害人的可能估計不大,更多程度上是她家青青被人家公主無心誇贊的幾句話誇得上了心,有了所謂的“先生的包袱”。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不過有一點柳眉得提醒她:“你得抓緊時間,萬一公主明兒個啓程,你也要跟去?”
畢竟是和親,哪怕天寒地凍,哪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就是姜嬈不急,姜國前來護送和親的臣屬也得急。
這不,榮華急了。
“公主,明日該繼續啓程前往燕王城。”
冬日路況艱難,此地距離上邪四千裏,若是單人單騎日夜不休至少要走兩個月,而他率領的這支隊伍,既是來和親,自然要講究體面和氣度,不能太疾,也不能太緩,公主千金之軀,想保持最好的狀态面見燕王,就不能太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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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公主在春水鎮歇息幾日,是時候往前挪了。
姜嬈漫不經心撥弄茶碗的蓋子,倏地擡眉看向一側的‘厭奴’。
柴青冷不防和她對視上,心頭一蕩。
她曉得公主不願離開此地,離上邪愈近,命運就愈發難測。
但柴青不打算救她。
不說旁的,單憑她是姜王之女這一點,她是死是活,都和柴青無關。
她錯過美人清淡的眸光,低眉順眼地盯着靴尖。
榮華不明就裏:“公主,需以國事為重。”
茶蓋磕在茶碗發出清脆的響,姜嬈啓唇:“好,就依少将軍之言。”
此事敲定,榮華退出門,忙碌啓程事宜。
外面漸漸熱鬧起來,隔着一扇門,裏面靜悄悄,這寂靜太擾人,壓在心口沉悶悶的,柴青擡起頭。
“你也去嗎?”
柴青笑了笑:“去呀,權當送送公主。”
她目的還沒達成,怎能不跟去?
初見她就把意圖說得一清二楚,她是來睡九州第一美人的,沒睡到,不能回。
睡到之日,即是離別之時。
這道理柴青懂,姜嬈也懂。
她放縱此人在身邊,為的不也是瘋狂一場?
她看着柴青輕笑:“不知死活。”
“就當不知死活罷。”柴青撓撓後腦:“做人嘛,還是有點追求好。”
在刀尖上來回蹦跶,雖然危險,但爽啊。
生而為人,豈能拒絕“爽快”二字?
她二人的談話玄而又玄,貍奴聽着聽着迷糊了,當着公主的面她不敢多問,直到兩人退出房門,她方扯了柴青衣袖,低聲道:“你跟去,那厭奴怎麽辦?”
厭奴還在地下貓着呢!
哎呦!
柴青笑顏燦爛:“怎麽把這茬忘了?要不我再想想辦法?”
“你想!”
她一副不想出辦法不放人的态勢,柴青不着痕跡地扯回袖子,眉眼彎彎:“好說,那就再弄個身份好了。”
只要公主同意,隊伍裏多一個人不是多出格的事兒。
春水鎮下起鵝毛大雪,白雪紛飛,柴青穿過迷人眼的風雪來到春水坊和姑姑辭行。
柳眉不放心地擰着眉:“你真要去?”
“去去就回。”
她從七歲長到二十歲,柳眉沒少為她費心,說句不客氣的,她在風流劍柴令身上花的心思都沒柴青多。
孩子大了,鐵了心要辦一件大壞事,做姑姑的攔不住,不想攔,但柴青一去千裏,不在眼皮底子下她終究難舍。
“青青啊……”
柴青在她臉蛋親了口:“我保證毫發無傷地回來。”
屁話!
前後兩次,哪次不是帶着一身傷?
她存心哄人,柳眉卻不是被哄哄就松口的小婦人,她連柴青八年前怎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沒查清,愁腸打了結:“那你再多陪陪我。”
柴青痛快應了。
她在春水坊陪柳眉談天說地,另一頭,真厭奴陪在公主身邊。
姜嬈心情不是很好。
貍奴、厭奴小心伺候着,原以為公主是為啓程一事感到憂心,可仔細觀察下來,不大像。
這是她第十二次嘆氣。
貍奴大着膽子道:“公主是為何事挂心?”
姜嬈合上那卷話本,不知給哪翻出一只鳥形的木哨,她神情恹恹,指節白得發光:“太無聊,就有種心死的感覺。”
這話翻譯過來便是,“搞事的人為何還不來?”
柴青就是那個搞事的。
滿腦子想着上公主的床。
厭奴欲言又止,半晌道:“恕奴無禮,公主的想法太危險了。”
十八歲的姜嬈乖覺好多年,好似今天才長出滿身的反骨,她譏諷一笑:“本宮身處之地,何處不危險?何人不危險?”
兩奴婢登時匍匐跪地:“公主三思!”
姜嬈眼裏的癫狂歸于黯淡:“我本就是活不久的人,姜王能瘋,燕王能瘋,就連柴青也能瘋,我就瘋不得嗎?”
她不過是想臨死之前享受一回虛情假意的追逐愛戀。
柴青出現的很及時,言行無狀,肆意妄為,剛好和她一拍即合。
她吹響那只木哨。
十息過後,地磚松動,柴青探出笑嘻嘻的小臉:“來了來了!”
姜嬈唇畔揚起好看的弧度,忍不住掃了一旁呆若木雞的兩婢子,心道:你們看,這多好玩。
雪一直在下。
最後修整一晚,天明,天地皆白。
榮華将軍騎在馬背,大手一揮:“出發!”
和親的隊伍駛離春水鎮。
柴青照樣扮作厭奴的模樣,随公主坐進豪華的車廂。
案幾擺放香爐,輕煙袅袅,姜嬈裹着純白的大氅,意識昏昏沉沉,在痛和麻木之間輪轉。
她月事來了。
每次來身體都要虛弱幾天。
僅僅靠在車廂假寐的功夫,柴青就不止一次看到她痛苦咬唇。
真真是我見猶憐。
她狠着心不想管姜王之女的死活,可心底又見不得纖弱的姑娘飽受苦楚,攥着的拳頭緊了又松,最後只能以“要勾搭人家,哪能不上趕着獻殷勤”為由,悄悄挪動她的美臀。
“我來罷。”
貍奴滿目警惕地瞪着她。
“讓她來……”
姜嬈的臉比她身上裹着的鶴氅還白,手心不停冒冷汗。
柴青捉過她的手,毫不意外握了一手濕冷。
許是習武之人內功深厚,她比貍奴的體溫要高,姜嬈本能地向她靠攏。
美人抱滿懷。
這感覺很是不錯,柴青勾了勾唇角,下一刻,猝然對上姜嬈迷離水潤的眸子。
她愛極了這雙眼。
看在這雙眼睛的份上,她願意對公主好一點。
她的手落在姜嬈小腹。
“你放肆!”
貍奴嗓音低沉,怒目而視,像被惹急的小花豹子。
柴青正沉浸在年少時美好的幻想,猛地被這話打斷,她眼皮撩起,淡淡地看了一眼。
也是這一眼,駭得貍奴坐在那不敢動彈。
舉凡高手都有其卓越的風範,以聲勢奪人是基本功,憑這一眼,她斷定榮華将軍不是此人對手。
“別吵。”
柴青在思念她的绛绛的時候,是位真正憂郁冷清的大家閨秀,尤其不喜歡吵。
她想,若绛绛還活着,也該十八歲了。
不知道來月事時會不會痛。
她這會像變了一個人,姜嬈隐隐約約見着了,來不及多想,臉埋在柴青脖頸掉了一滴淚。
姑娘家在這事上疼哭的,她不是第一個。
姑姑柳眉每月都會哭一回,但合歡宗的妖女一生要強,哪怕見着了,柴青也只好熬湯送水,不敢打趣一句。
也不知這一去何時才能再見姑姑。
她在車廂裏邊伺候公主邊想念親人,殊不知柳眉此時正站在鎮子的高處極目眺望。
隊伍漸行漸遠。
她嘆了口氣。
養孩子不易,孩子大了,想讓她守在身邊更不易。
義兄真是狠狠坑了她一把。
她兀自為柴青的前程擔憂,良心湧上來,又不由得為姜嬈發愁。
姜國公主這一去,實是九死一生。
便是活下來,也是大傷元氣。
九州九王,其中姜王笑裏藏刀好顏面,燕王狠辣無情是個純種的瘋子。
別看人在途中,和親不見得能成。
身為女子,她憐惜姜嬈。
身為姑姑,她巴不得柴青能夠玩得盡興。
兩相矛盾中,她伸出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雪花。
雪勢更大了。
“好點沒有?”
源源不斷的熱意順着小腹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姜嬈昏沉的意識清醒小半,她擡起手,就要去揭戴在柴青臉上的假人.皮。
手腕被握住。
“公主想害死我麽?”
姜嬈動作頓在那,不置可否,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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