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的貓
要說柴青這個人,完全是一個大號且隐藏的矛盾體,頹喪時如喪家之犬,耷拉着尾巴走街串巷,然後蜷縮在角落舔舐旁人看不見的傷口。陽光時,又覺漫天的春光全都灑在她一人身上,眼睛蘊藏星色,忽閃忽閃的,令人移不開眼。
冷靜下來,柴青感覺又可以了。
是她太敏感,堂堂一國公主使喚身邊人做個貓窩,芝麻綠豆大的事,何至于此?
不管她是使美人計還是明目張膽消遣人,柴青先時沒扛過美色的誘.惑,這會也心甘情願認栽。
她揉揉發紅的耳朵,冷風自她身畔掠過,天色不大好,她呼出一口白氣,望着頭頂的天空笑了。
頹喪夠了,壞貓兒抄着手一臉無所謂地往客棧趕路。
房間的地磚發出松動的響聲,貍奴耳朵豎起來,果見‘厭奴’那張熟悉的面孔從地下探出來。
姜嬈面對花窗,聽到聲音也沒回頭,窗外簌簌不停的風雪為她的美貌覆上聖潔不可侵染的餘味。
柴青拍拍袖子站定,一掃落魄。
她算想明白了,公主委實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是懂得一報還一報的狠角色。
她出言不遜道她“孤孤單單很可憐“,她就敢笑吟吟地把人耍得團團轉。
貓窩還沒做成,柴青盯着那成型的輪廓,笑着睨了某人一眼——她可不就是被姜嬈耍了嗎?
一個壞種,且是要貪人身子的壞種,還沒去到床上就被對方三言兩語哄得團團轉。
這叫什麽?
妥妥的‘下馬威’。
兩人陰差陽錯互捅了心窩子,兩兩抵消,緩過來後再去想前一刻失魂落魄的自己,柴青覺得挺可笑,本就是一場彼此消遣的游戲,她怎麽就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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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幹‘正事’要緊。
房間沒人說話,貍奴忍了忍終是沒忍住,問:“你做什麽去了?”
柴青無辜聳肩:“屋裏悶,出去透透氣。”
透氣?貍奴眼神狐疑:她怎麽瞅着不像呢?怄氣還差不多。
管她信不信,柴青自顧自地捯饬貓窩,動手幹脆利落,眼睛毒辣堪比精準的尺。
一塊塊木板在她這裏化腐朽為神奇,甚至沒顧上虛情假意地做戲,一個人安安靜靜,側臉認真。
看厭了窗外的風雪,姜嬈慢慢轉身,清冽專注的眼神投放在某人那裏,仿佛要在人後背盯出個窟窿。
一個時辰後。
貓窩徹底完工。
二層小樓,樓梯的階梯攜刻細淺的花紋,層層精致,再鍍上金粉,說是金窩也不為過。
“看到這小東西沒?”
她指腹用力按在‘貓耳朵’,霎時間貓耳塌陷,十支閃着寒光的短箭閃電一般飛射出去。
“如遇強敵,只此一物,可保公主無虞。”
貍奴被她的巧思驚出一身冷汗:什麽樣的人才會喪心病狂地在貓窩上設計殺人的利器?
“十步之內,可撸貓,可懾敵,還可以把人穿成刺猬。”柴青一腳漫不經心踢在‘貓屁股’,便見數百支細長銀針連綿不斷地從‘貓眼’飛出!
貍奴沒見過江湖傳言的‘暴雨梨花針’,但見了此景也不禁嘀咕:所謂的暴雨梨花針恐怕也不過如此!
她看柴青的眼神忽然變了,發自肺腑地想為公主留下這個人才。
一個貓窩都能倒騰出這般多的花樣,若正正經經地研制暗器,那得多厲害?
她不敢想,一想,整顆心髒都為之怦然。
此等殺器一亮相,姜嬈眉心一動,蹲下.身子問:“方才你踢的哪?”
賣弄的小心機得逞,柴青借機湊近她,鼻尖聞到公主衣領飄出的淡淡香氣,她笑得好似一朵花,捉了姜嬈的手放在一處:“貓尾巴這兒。”
貓窩嘛,有着大貓的形狀,貓肚子裏藏乾坤,貓身也沒閑着,又是短箭和細銀針。
只兩處機關,可抵一流高手的全力一擊,倘若針尖塗毒,群攻之下,可撂翻一片一流高手。
“很厲害。”
姜嬈由衷贊嘆。
柴青輕笑,依依不舍地松開公主嫩軟的玉手,抱了軟綿綿的毯子鋪進小窩,轉身拎起吓傻的三花貓,撸撸貓頭,‘大善人’三花貓慫兮兮地窩在它的‘産房’。
沒一會,羊水流出來。
“它這是……”
“要生了。”
“要生了?”柴青得意的笑凝固在嘴角,一手指着貓兒:“是被吓得?”
姜嬈搖頭忍笑,體貼地關上貓窩的門,給生産的母貓不被打擾的空間。
“你說呢?”
“……”
柴青不想說話,捂着一邊的腮幫子,牙疼。
門牆被捅成馬蜂窩,來不及收拾,三人退出內室來到外屋暫歇。
姜嬈的心神顯然被貓兒占據,貍奴時不時跑出去圍觀貓兒生崽。
柴青野生野長在小鎮,七八歲貓憎狗厭人來瘋,是以貓貓狗狗下崽都會避着她,藏得鬼都找不着,這次難得有機會圍觀,她瞅瞅回來又出去的貍奴,一手撐着下巴:“想不想看?”
姜嬈拿眼嗔她,不答反問:“你不生氣了?”
這話噎人,再次提醒了柴青被她捉弄的事實。
壞種大度地彎了眼眉:“氣什麽?”
“氣我自在逍遙,放你一人勞累。氣我瞧不起你,拿你當玩.物擺弄。”
“公主說話真傷人。”
“那你還理我?”姜嬈歪頭一派正經地看過來:“我戳中你心底的哪根弦了?”
柴青一言不發,周身的氣質冷下來,連笑也淡漠許多,她不懂為何有人長着一張天羨人妒的臉,說出口的字眼能如此添堵?
她原本不打算計較,但姜嬈鐵了心要踐踏她的心,陳年的回憶化作一把把刀割在心肺,一片血色裏是她卑躬屈膝的哀求,她狠狠閉了眼,唰地站起身:“你不要太過分!”
壓迫的氣勢籠罩過來,姜嬈毫不畏懼:“春水鎮的壞種,懷着不堪回顧的往事,我對你是愈發地好奇了。”
“好奇心太多也不好,會沒命的。”
柴青重新坐回位子,無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她手指很漂亮,指節纖長,指腹磨了一層細細的繭子,不影響美觀,反而多了一股柔弱女子沒有的質感。
姜嬈膽子很大,一副要與人談心的架勢:“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為何總是在笑?比起你笑,我更喜歡看你哭。”
“想看人哭?你可以找面銅鏡,哭給自己看。”
“柴青。”
柴青睫毛微顫,心也跟着一顫:“又做什麽?!”
姜嬈溫溫婉婉地笑了:“你好不耐煩,這樣子怎麽哄得我與你睡?”
“……”
這話說到了人心坎,柴青欣賞她絕色的容顏,倏地一改煩躁,坐姿端正,輕輕慢慢道:“公主,怎麽了?”
一人千面,似假又真。
出身王室的公主眼皮輕撩,渾身的冷淡化作不可言說的風情,嘴唇一張一合,宛若情深:
“柴青,你要不要做我的貓兒,只認我一人為主?你可以喪喪的,可以生氣,可以壞,也可以同我甩臉子,我會哄你開心,為你洗手作羹湯。但你不能離開我。你要與我同生共死,死了,骨灰也要裝進一個匣子,流入同一條河流。”
她幾近迷戀地望着柴青的眼,身子前傾:“這樣,你就可以得到我了。”
“我現在就可以得到你。”
“是麽?”
姜嬈略略失落地喃喃自語,放光的眸子一點點熄滅了裏面的光,她倦怠地靠着椅背,懶得多說一個字。
柴青拿不準她的意圖,這人一時冷一時熱,哪句話是真的她都分不清。
在她的設想裏,第一次總要美妙一些,然而姜嬈此刻就是一塊抑郁發黴的木頭,木頭有什麽好睡的?
她按兵不動。
哪知美人口舌如刀,刀尖向前:“我知道了,你不僅自卑,你還膽小如鼠。”
“?”
柴青氣得胸前起伏:“你适可而止!”
“好罷。”
姜嬈沒了與她調.情的心思,整斂衣袖就要去看貓咪下崽。
盯着她妙曼的身段,柴青怎麽想怎麽不對勁,一步跨上前。
姿容美絕的姑娘被迫埋在自己的懷抱,柴青心頭的無名之火終于得到緩解,唇邊噙着玩味的笑,一手握住那段細軟的腰,一手挑起姜嬈尖細的下巴:“惹我?”
姜嬈目色清淡,想掙脫反而被握得更緊。
柴青迷失在她嗔惱的眸子,喉嚨發出一聲低笑,不管不顧地貼過去。
唇瓣相依,一瞬激起來的是極致的柔軟香甜。
這女人心似堅石,身子卻能軟成這般。
要命地好親。
總算做了壞種該做的事,柴青心潮翻湧,人也變本加厲地熱情。
而被她禁锢的姜嬈則顯得青澀極了,想要咬人,未曾想牙齒磕碰在一起,柴青停下來,分出寸餘的距離,氣息裏壓着笑:“你好笨。”
“……放肆!”
她還有功夫逞威,柴青惱了,壓着人往後退。
“公主——”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貍奴沖進來震驚地看着兩兩親密的人,姜嬈耳根子燒紅,驀的睜開眼,一把推開壓在身前的人。
柴青退到一旁看她滿有光澤的唇瓣,心裏喜滋滋的。
貍奴手足無措地跑到公主身邊,一下子忘了到嘴邊的話,還是姜嬈提醒,她這才磕磕絆絆道:“公主,貓兒生了。”
片刻的寂靜,姜嬈整理好心緒,擡腿欲走。
柴青伸出一條腿擋在她面前,笑問:“誰做誰的貓?”
“……”
姜嬈輕呵,踩着她的腳面徑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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