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被愛啊

“定什麽??”

“訂婚。我和柴柴的婚事。”

柳眉笑出聲:“公主是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開玩笑。”

“那你肯定是瘋了。”

“或許罷。”

柳眉眼神頓時起了憐憫,心想:太慘了,好好的人就瘋了,可見住在王宮的日子也不好過。

姜嬈不是瞎子,看得出她的‘悲天憫人’,她仔細品味花魁的美,覺得這樣的人能養出柴青那樣的壞種也是厲害。

“我調查過她,她生來喪母,七歲喪父,鎮子裏的人懼她厭她,認為她命裏帶煞。她二十歲了,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還算潔身自好。”

“我家青青當然是一頂一的好。”

“我問過她了,她說她怕死,但還想與我幾度春風。就只能如此了。”

柳眉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什麽樣的小妖精能逃過她的法眼?

然而面對心直口直的姜嬈,她又拿捏不準了——聽這話的意思,姜嬈是有備而來,青青腦袋一熱做出的決定,正對公主下懷。

她舍不得柴青有個好歹,姜嬈是真的美,對得起九州第一絕色的美譽,尤其笑起來,無情也動人。

她擔心柴青真的栽了。

萬一沒把持住付出真心,而姜嬈又做不了她實實在在的嬌妻,這不得鬧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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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勢大,哪怕有合歡宗當靠山,也不是輕易能惹的。

她猶豫了:“我得問問青青的意思。”

姜嬈羨慕地瞥了眼她高高隆起的胸部,眼神悵然:“好,你去問罷。”

春水坊的花魁受召來此,甫一露面看得榮華眼睛都直了,不止他一人,其他當差的士兵見了也是喜得嗷嗷叫。

成熟女人的魅力遠不是十八歲的姜嬈能比的。

姜嬈美則美矣,卻是天上月,地上霜,不可觸及,無法挽留。

而柳眉,聲名在外的俏花魁,仿佛觸手可及。

男人們看得眼睛猩紅,場面一陣騷動,還是榮華将軍一聲冷喝才喚醒大部分人的理智。

柳眉扭着水蛇腰一路含笑地來到後廚,柴青腰間系着圍裙一絲不茍地熬魚湯,魚香味兒飄出來,俏花魁倚門抱臂:“我看你給人當奴婢,當得挺舒心吶。”

這是公主的專屬小廚房,周遭無人,柴青一手握着湯勺,想着姜嬈親口所說的“要與她好”,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後:“美人美事,賞心也悅目,心情哪能不好?”

柳眉身姿搖曳地走過去,湊到她耳邊:“想知道她找我說了什麽嗎?”

柴青眸子清澈,無聲催促。

“你說她是不是瘋了,她一個和親公主,竟然要與你訂婚。”

“訂什麽?”

不愧是“親姑侄”,反應都差不離,柳眉笑容滿面:“訂、婚。”

吧嗒。

湯勺掉進鍋裏,柴青懵了一會,拔腿就走。

“欸?你走什麽,就這麽迫不及待和你的小情人表衷心?”

沒追上人,柳眉回到廚房發呆,半晌翹着蘭花指撈起勺柄,自言自語:“怎麽感覺心驚肉跳的,一個兩個都不正常。”

唯一正常的合歡宗首席大弟子,熟練地将熬好的魚湯倒進腦袋大的海碗。

寒風凜冽,柴青披着一身涼氣進屋,貍奴守在主子身邊念壞先生最新更新的話本,姜嬈料到她會來,睜開眼,無需她開口,貍奴識趣避開。

離姜地越遠,公主的性子越難測,她不敢想公主放任柴青在側的意圖,想深了,想遠了,有種刀架在脖子的恐慌。

“你來了?坐。”

貍奴為她們掩好門,等了片時柴青這才坐在離姜嬈最近的座位,她眼睛冒光,話到嘴邊自己先笑了:“你認真的?”

“我像是在開玩笑?”

婚姻大事,乃人生頂頂要緊的幾件事之一,姜嬈貴為一國公主,行事卻荒誕無稽,柴青看她順眼許多:“為何想要訂婚?”

姜嬈捏着棋子的手一頓:“那你為何要執意給燕王戴帽子?”

四目相對,誰也沒退卻。

兩人同時移開眼,姜嬈在棋盤落下一子:“燕王給不了我想要的,我想試一試被愛的感覺。”

“被愛啊……”

柴青眨眨眼:“愛是無比珍貴的東西,我給不了你。”

“假的也行。”

“假的你也要?”

“要啊。”姜嬈笑道:“假的也是自己選的,我不在意你騙我。”

“好!”柴青一錘定音:“那就訂婚!”

話雖如此,但訂婚總歸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兩人一句“訂婚”,貍奴和柳眉就得跑斷腿。

小孩子過家家還曉得裝飾一下門面,公主與人逢場作戲也不能将就,訂婚宴上該有的東西都得有。

撇去這些,最要緊的還是如何避過榮華的耳目。

總不能訂婚的兩人窩在房間完成儀式。

柴青頭回參與這事,想宴請街坊四鄰熱鬧熱鬧,她不是好熱鬧的人,這次卻和魔怔一樣,纏着柳眉幫她大辦。

春水坊,柳眉一覺沒睡醒被壞侄女從床上拉扯起來。

“姑姑!這都什麽時候了!請帖備好沒有?場地呢?你怎麽還在睡?”

死小孩。

就知道折騰老娘。

柳眉白眼翻出天際,柴青只當眼瞎看不見,索性擺出任性的一面:“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說什麽你也得給我弄得漂漂亮亮,風風光光!”

“風光,風光。”

柳眉想不通她怎麽想的。

說是訂婚,其實在她眼裏和小孩子過家家沒區別,公主是姜國的公主,怎麽也不可能成為她柴青的公主。

公主是要和親的,燕王尚在上邪城等待他的王妃,別管姜嬈心思如何,便是兩人在小鎮訂婚,也是純粹的兒戲。

不過柴青高興,柳眉也沒道理板着臉。

死小孩。

她又罵了一句。

柴青裹着她的綠棉襖親了姑姑兩口,沾了柳眉一臉口水:“辛苦姑姑了,訂了婚我才好帶着人風花雪月,我看姜嬈也是這般想的。她寂寞好久了,就等着我來拯救。”

她滿嘴胡話,偏生柳眉是個護短的,孩子必須是自家的好。

她說胡話妖女也樂意聽。

送走柴青,柳眉嘆了口氣,打着哈欠穿好衣服,一日之內發出上百張喜帖。

想了想,哪怕訂婚宴是假的,到底是青青十八年來頭等重要的喜事,于是也給留守在附近的吳二去了信。

且不提接到信的吳二興頭上來狠狠心刮了蓄了十年的胡子,泰安客棧這邊,貍奴愁得嘴角起泡:“公主三思啊!”

姜嬈坐在梳妝臺前,恍若未聞。

攔不住她,貍奴終是認命。

身在柴房的厭奴作為公主半路救下的可疑人,時至今日還沒打消榮華的疑心,是以不能跟到公主身前。

從貍奴嘴裏得知公主的決定,厭奴一疊三嘆:“由她罷。”

天要下雨,公主要豔遇,這誰攔得了?

連着幾天姜嬈心情都很不錯。

春水鎮的年會趕在大年三十的前一晚,嘴上說着“知道了”的姜嬈再次背着榮華溜出客棧。

夜晚星光很美,到處是懸挂的紅燈籠,姜嬈戴着一張平平無奇的人.皮面具,和柴青手拉手走在喧嚣的街。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人們畏懼柴青的壞名,不敢上前。

柴青清清喉嚨主動同人打招呼,倒是把人驚了一下,哆哆嗦嗦應了她。

星子明亮,月色皎潔,姜嬈勾着小情人的指尖,走在一側發出意味不明的笑。

“笑什麽?”

“他們很怕你。”

柴青抹不開面,又不肯承認她名聲不好:“那是,我人長得威風,最能壓得住場子。”

威風?

姜嬈側頭看了兩眼:“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柴青捂上她的嘴:“不要說。”

她知道她長得不威風,但她就是該死的要面子。

在準未婚妻面前,哪怕是壞種也想當個人見人愛的好人。

哪怕這準未婚妻都不是真的。

掌心貼着唇,姜嬈促狹地吹了口氣,暖暖的,猝不及防地撩了柴青的心。

星月交相輝映,眼前的人沾染了世俗的溫暖,恍若雲端上的仙子落到凡間,她急急忙忙收回手,問得小心翼翼:“你不會愛上我罷?”

“會嗎?”

姜嬈不理她,一心沉浸在自由的夜晚。

兩人如同普普通通出門游玩的小情侶,玩到精疲力盡才算罷休。

柴青戴着三文錢買來的青面獠牙面具,一路上吓跑不少小孩,她語氣懊惱:“你怎麽就不怕?”

“不怕。”

見過更駭人的場景,區區一張妖怪臉,還吓不到她。

“柴青!”

脖裏挂着大金鏈子的胖婦人靈活穿過人群朝這裏走來。

柴青眼睛一亮,從沒有哪個時候覺得胖嬸這張臉分外親切。

她壞名在外,鎮子裏的人對她敬而遠之,一晚上,胖嬸還是第二個主動理睬她的。

第一個是出來偶遇美少年的柳眉。

她朝姜嬈努嘴:“看,我也是有人理的。”

姜嬈笑而不語,一雙美眸倒映流動的星河,予人似水柔情的假象。

說話的功夫胖嬸走近,見着柴青先是道了聲“你要訂婚啦”,末了看向她身邊一直沒言語的姑娘。

長相一般般,氣質倒是一絕。

她遲疑道:“這是你未婚妻?”

“是啊胖嬸!”柴青挺胸擡頭,拿手捅捅姜嬈胳膊:“快喊人。”

姜嬈眼睛彎彎,溫文雅正:“胖嬸。”

大抵是在小鎮見慣了美人卻沒見過氣質如此突出的姑娘,還是柴青的未婚妻。

胖嬸讪讪地點點頭,想走,又好似挪不動道兒:“你是哪裏人?聽口音不像我們這裏的。”

“的确不是這裏的,從南邊來的。”

“南邊呀,怪遠的。”

她拉着姜嬈衣袖借一步說話。

柴青眯眼瞅着兩人,還沒過夠“要訂婚了的瘾”,她埋怨胖嬸為何不多問她兩句。

腹稿她都打好了!

“姑娘,你……你不是被騙過來的罷?你要相信胖嬸,胖嬸這人仁義,看在一見如故的份上,你若開口,我絕對幫你!”

“……”

柴青內功深厚,耳朵尖,聽了這話當即不幹了,她想沖過去帶着人走,又想聽一聽姜嬈如何作答,遂沉着臉杵在那,靴子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耳朵支棱起來。

“嬸嬸誤會了。”

姜嬈的聲音柔若四月天的柳絮,聽在人耳裏酥酥的癢癢的:“我知道她是怎樣的人,也确實想跟着她……”

她聲音含羞,是柴青沒聽過的綿軟:“過完年我和柴柴的訂婚宴,嬸嬸有閑暇一定要來。”

“來,肯定來。”

不為柴青,也得為柳眉說好的銀錠。

可惜胖嬸少見地舍了銀子想做回抱打不平的事,結果被秀了滿臉恩愛,離開前她仍是不甘心,想看看壞種到底是哪點迷了好姑娘的眼。

“胖嬸,慢走啊!”

夜晚人來人往,人聚人散,柴青得意極了,不免忘形,看着姜嬈好似看着她真正的未婚妻:“姜姜,我喊你‘姜姜’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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