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太漂亮

天明,姜嬈眼下蒙着一層淡青,神魂仿佛去了天外,直到客棧有了聲息,晨光順着窗縫溜進來,她眨眨略酸澀的眼睛,神情閃過一抹不自在:“看夠沒?”

柴青初識沒聽清,呆愣一瞬,撓撓頭,沒把頭發捋順,反而在發頂搗出兩根呆毛。

呆呆地,像一只傻乎乎要被端上飯桌的呆頭鵝。

姜嬈大度原諒她的無禮,一夜過去,至此了無睡意,她聲調上揚:“嗯?”

“哦哦!”柴青恍然大悟,趴在床沿的上半身直起來,甕聲甕氣地:“看夠了,你要接着睡嗎?”

“你覺得我還睡得着嗎?”

“應該……可以罷?”

這人好似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左右她身上也不止這一點令人感到奇怪了。姜嬈着了單薄的寝衣,攏一攏鎖住熱度的被衾,一聲嘆息:“要起來了。”

“不睡了嗎?”

柴青伸手扶她。

姜嬈興致缺缺,趕人去打水,好供她梳洗。

天光大亮,冬日的風直直往臉上刮過來,柴青揉揉發皺的臉,感嘆這假人皮又該換新,走出一段路,她回頭一顧。

自然沒瞧見什麽可入眼的。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

哪怕想念绛绛,也不該丢了魂似地看了姜嬈徹夜。

姜嬈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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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放縱她,毫無公主的架子。

訂婚的威力……就這麽大麽?

鬧得她現在心慌慌的。

長大以後,除了姑姑毫無道理地包容她的任性,又多了一個。

柴青不敢胡思亂想下去,省得徹頭徹尾的壞人沒當成,當一個裏外不是人的爛人。

她走後沒多久貍奴叩門進來,端着打好的井水伺候主子淨面,看清姜嬈那張倦容,她心底一驚:“公主是沒睡好嗎?”

姜嬈接過巾子蓋在臉上,仰頭坐在圓木凳,臉上的疲憊被熱毛巾帶走,她輕聲笑出來:“不睡也有不睡的好。”

貍奴聽得一頭霧水,思忖她又與柴青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這發展讓她驚心。

“貍奴,你說什麽樣的人才會甘願為別人去死嗎?”貍奴認真考慮一會:“必定是愛極了對方,才舍得付出性命。”

“柴青昨晚和我講了一個故事。”

姜嬈記性很好,口才也不錯,狠心絕情的女書生與九尾的故事在她口中娓娓道來,貍奴慢慢聽得入了迷,謹慎猜測:“書生藏起來不為人知的發妻,是那只狐妖?”

她看着公主似笑非笑的神容,忍不住皺了眉頭:“若九尾真是秋葉的發妻,那她也太傻了。”

“哪裏傻了?”

“哪裏都傻啊,九尾當狐妖的時候與秋葉在幻境做了九世夫妻,出了幻境,她自個陷在其中無法自拔,殊不知她愛的是在幻境裏與她生死與共的書生,而不是現世一心報仇不擇手段的秋葉。秋葉也是,她——”

“她怎麽?”

貍奴小聲道:“她也傻,她不愛真實的九尾,卻愛九尾十年如一日幻化出的假象,她愛她的發妻,将人偷偷藏起來。她的愛不純粹,因為她的愛是在恨之後,大仇得報以後她才能給發妻全部的愛。”

兩人都是又傻又可憐。

九尾愛幻境裏面與她長相厮守的秋葉,秋葉愛狐妖變成的小妻子,九尾用她的脊骨做了殺王的‘天上劍’,又用她的‘死’,給了枕邊人致命一擊。

到最後,秋葉不悔,僥幸活下來的九尾才分清現實和虛幻。

勘破虛妄,得道成仙。

“九尾不是為秋葉死的,她是為她自己。”姜嬈有感而發。

正如當年在漁陽宮她肯服下那枚毒丹,也不全是為了壞胚子。

哪怕如今的壞胚子早成了她心尖無法割舍的美夢,但十歲的绛绛,懷揣着懵懵懂懂的喜歡和有朝一日嫁給對方的奢望,沒那麽多愛得死去活來的凜然大義。

她肯服下毒丹,是她不想活了。

活着太累,太苦,像一個笑話。

她活着,娘親就沒法好好活着。

她活着,就會成為姜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一死了之,既能救壞胚子一命,還能逃避這荒謬的世道,何樂不為?

姜嬈眼睫潤濕,笑容愈發淡薄:“情情愛愛,全是用來蒙騙癡人的,不瞞你說,八年了,短短八年,我快要忘記她長什麽樣子了。”貍奴大氣不敢喘。

柴青端着清水進來時,姜嬈已經梳洗完畢,見用不到她人,她鑽入房間的地道,一溜煙跑沒影。

“欸?跑什麽?”貍奴自言自語。

姜嬈看了眼某人消失的方向,唇角微翹:“大概是害羞了罷。”

“害羞?!”

貍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水坊,柳眉圍着倉皇逃回的壞侄女啧啧稱奇,一手揪着柴青紅得出奇的耳垂:“哎呦青青,快告訴姑姑,她怎麽你了?”

幸災樂禍的口吻毫不掩飾,柴青顧自羞赧,怒瞪她露大腿的好姑姑:“姑姑這話說得沒道理,她一介小女子,能怎麽我?”

姜嬈是小女子,她是大女子,柳眉被她逗笑:“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姑姑!”

柴青救回受磋磨的耳朵,一頭紮進姑姑懷抱:“姑姑教我做情場浪子!”

“浪子?”

“浪、浪.女也行?”

“……”

姑侄倆四目相對,柴青倒黴地挨了一巴掌,躲也不能躲,嘟着嘴:“你打我做甚?”

柳眉推開這愛占便宜的小混蛋:“有本事你打回來。”

“打屁股行嗎?”

“……”

合歡宗的妖女可不是任人欺負之輩,和她比,柴青道行還是淺,柳眉媚眼一抛:“穿着衣服打,還是脫了?”

柴青臉上神情崩裂,抱頭求饒。

論無恥,她遠不及姑姑。

柳眉得意地哼着小曲:“壞東西,欺負不過人家公主,跑我這發的哪門子瘋?”

“誰說我欺負不過她?”柴青一臉憂郁:“這不是頭回幹給人戴帽子的事,手生。”

“不行就是不行,扯什麽手生?”

“誰說我不行了?沒試過怎知不行?”她耷拉着腦袋:“她眼睛太漂亮了,好像我的绛绛……”

“那是誰?”柳眉拿眼觑她。

“我說胡話呢。”柴青說漏嘴就不肯再提,腳底抹油:“姑姑,我先走了!”

跑得比風還快。

柳眉站在窗前若有所思,須臾磨牙:“小壞蛋,果然有事情瞞着我。”.

“你回來了?”

“嗯。”柴青抄着手溜溜噠噠地跟在貍奴身後。

貍奴在火爐房裏照看公主的洗澡水,被跟上幾個來回,杏眼圓睜:“你煩不煩?”

“不煩!”

理不直氣也壯。

貍奴被氣笑:“說罷,意欲何為?”

柴青看了眼鍋裏燒着的熱水,嘿嘿一笑。

一刻鐘後,假厭奴挑着兩桶熱水往公主房間走。

“公主,水來了。”

姜嬈坐在窗前一怔:“怎麽是你?”

“當然是我。”柴青關好門,煞有介事地兩手在腰間一叉:“我來服侍你沐浴。”

“你來?”

她笑意盎然:“你以什麽身份?”

柴青上前幾步,聲音不穩:“未、未婚妻呀。”

姜燕兩國是打算議婚,還沒進行确鑿的流程,是以這婚事能不能成還在鏡子裏。

而她先下手為強與姜嬈辦了訂婚宴,小鎮裏好多人都能為她做見證,這不比燕王那個老男人靠譜?

靠譜的柴青挺起胸脯,藏在胸前的棉花捂得她心口熱熱的。

她想,姜嬈為她一句話覺都不睡也要滿足她的要求,不管真情假意,她拿出了誠意,柴青怎麽着也要回饋一二。

她打算做姜嬈的搓澡婢。

搓着搓着,也有搓到床上的一天。

不能再拖了。

早點把人搞到手,她就又能做回自由的柴青。

兩人都是一夜未眠,姜嬈天生麗質,不睡覺的比睡了覺的氣色更好,她放下書卷,曼曼嬈嬈地起身,圍着柴青踱步。

女人的體香不斷往鼻腔鑽,柴青自個也是香的,但香和香不一樣。

姜嬈的香帶有非常濃烈的蠱.惑性,至純至妖,否則才及笄的她陣前一舞不會令兩國止戈。

“你急了呀,是怕愛上我嗎?”

柴青的頭搖成撥浪鼓。

這是萬萬不行的。

她心裏只能裝着一個绛绛。

兩桶滾燙的水倒進半人高的木桶,柴青肩上搭着白毛巾,木頭樁子似地杵在那,兩只眼睛看東看西就是不敢看赤足素衣的美人。

姜嬈不欲笑話她,擡腿朝她走來,裙擺揚起,如同活在仙境裏的人物。

“你可不要後悔。”

“快點!”

柴青低聲催促。

姜嬈好心情地笑起來,看她一眼,玉手搭在衣帶,輕輕一扯,白衣墜落。

簌簌聲不停響起,柴青小臉紅撲撲的,想看,又擔心失态,尤其怕對上那雙清澈潋滟的眼眸,像是在绛绛眼皮子底下做壞事一樣。

美人衣襟半褪,含笑喊道:“柴青?”

柴青應聲擡頭。

呆滞片時,鼻血老實地淌下來,滴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細碎的花。

好嘛。

是她一直以來低估這位公主了。

姜嬈看着不似柳眉、厭奴那樣的好本錢,可解了衣裳,胸前沉甸甸的妙俏分量,照樣不俗。

比她想象的大了點,比她理想裏的小了點。

再一看,一抹殷紅若隐若現。

柴青喉嚨一動,熱霧熏着,腦門凝出細汗。

她看得走不動道兒,腳下生根,姜嬈漫不經心地經過她,手腕被攥住。

“怎麽?”

她笑吟吟看過來。

柴青握着那段皓腕說不出話,嗓子眼發幹。

兩人的對視持續片刻,感覺到冷了,姜嬈踮起腳尖親在她眉心:“一會再好好看。”

內室落針可聞,柴青看着她,只覺自己所有的弱點都被這女人掌握在手,偏偏還反抗不得。

畢竟誰不喜歡人美奶大的姑娘?

尤其是姑娘的奶不僅不小,還白。

奶白奶白的。

她就是個俗人,俗不可耐。

白帕子擰成細條堵在鼻腔,好不容易止了血,柴青手心冒汗,軟着腳好好當她的搓澡婢。

姜嬈一言不發地坐在浴桶,雪白的美背晃了身後之人的眼。

聽着那漸漸急促的呼吸,她尤不滿足地翹起一條細腿搭在桶沿,柴青倒吸一口涼氣,壓根不知往哪看。

恨不能生出八雙眼,好好看個夠。

又想捧着那對美足細細觀賞。

她覺出自己的變态,驀的低頭,頭暈眼花。

姜嬈冷淡瞧着水面上的倒影,分明是再脆弱不過的坦誠姿态,她的神情卻告訴柴青,她仍然是不可招惹的。

招惹了,就要付出代價。

這代價可能是死。

但為色所迷的人哪會想那麽多呢?

柴青指腹一寸寸拂過白皙的肌膚,視線定格在那扇蝴蝶骨,姜嬈慢慢閉上眼。

“都給我圍起來!”

榮華氣急敗壞地領兵而來,掌下是現出一半真容的厭奴,假人皮狼狽地挂在臉上,以至于她的驚惶也有了滑稽的意味。

“小賊!滾出來!”

隔着一扇門,呼喝聲起,外面布下天羅地網。

姜嬈眸色深沉,眼底閃過不悅的情緒。

柴青垂涎地看她兩眼,音色沙啞:“好難過,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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