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在騷動
從小到大,姜嬈吃過糖,也吃過比黃連還苦的藥,甜與苦她都嘗過。
她問:“這是什麽?”
總歸不是柴青說的“糖”,糖與藥,她分得清楚,至于是什麽藥,她在乎,其實也不在乎,哪怕今日喂到嘴裏的是毒藥,她都甘之如饴。
甚至會感到解脫。
柴青嘿嘿兩聲,眉梢得意地小幅度揚起:“你猜?”
“我猜不着。”
浮在姜嬈臉頰的熱度随着說話慢慢褪去,有了以往冷淡矜貴的氣質,不過柴青還是更喜歡她方才羞答答、窘迫想用腳趾扣出一座王城的情态,她遺憾地回味一二:“我猜你也猜不着。”
她一味賣關子,姜嬈有得是耐心,不着惱,更不催促,明面看着是氣度沉着穩坐釣魚臺,實則那顆羞窘的心仍舊在七上八下。
做壞事被正主逮住了。
壞胚子會怎麽想?
認為她不知廉恥,或是欲.求不滿?
柴青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轉,瞧着姜嬈清減的面容,終究不忍再逗下去,收斂嬉笑神色,腰杆都直挺挺着:“不瞞你說,這是毒寡婦的解藥,你吃了,身體裏的蠱毒就解了。”
一番激動的言辭被她說得幹巴巴的,柴青懊惱地感嘆自己果然沒給人驚喜的天賦,于是眼睛直勾勾地膠着在姜嬈臉上,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眉毛微蹙,嘴唇微張,呼出來的氣息快了三分。
唔……
實在是這張臉蛋兒太漂亮,做什麽表情都是好的,柴青看不清她隐晦的心理路程,強調道:“真的,沒和你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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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告訴姜嬈:你得救了!再不會受蠱毒的折磨、控制,可轉念一想,又擔心自己好心辦壞事。
畢竟蠱毒下在身上,姜嬈是要用這毒毒死燕王。
這是姜國對燕國使出的一招防不勝防的毒計,事先沒問過姜嬈的意思她就自作主張地騙人吃下解藥,萬一……
她躊躇不安地快速瞟了那人一眼。
心裏沒底。
“是、是解藥啊。”
姜嬈緩慢地眨動睫毛,眼看柴青眼底流露出無措,她喉嚨生澀,感謝的話說不出口,才要問問這藥從
何而來,胃裏一陣壓不住的土腥味兒翻湧而來!
“別進來!”
她躲進淨室,後背抵着門,柴青站在門外擔憂道:“姜姜,你沒事罷?”
“嘔——”
“……”
柴青手指攥緊,不合時宜地想打趣一句:“這是懷了?”
“沒……嘔!沒懷!”
柴青被門內的聲音吓了一跳,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問出不該問的話,更沒想到,都成這樣了,姜嬈還在為自個的清白做出努力的辯駁。
怪不容易的。
“嘔!”
聽得人胃裏冒酸水。
尋常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柴青早就有多遠躲多遠,她這人日常頹喪,愛瞎幹淨,總嫌棄別人沒她一個小指甲蓋幹淨,可這會竟像是忘了曾經的怪癖,木頭樁子似地紮在那:“姜姜,你還好嗎?”
寸長的蠱蟲吐出來,沒有想象中惡心,甚至不知情的人見了還能真心實意地誇一句漂亮。
從表面來看,這玩意的形狀根本不像是蟲——透明、純白色,能看清裏面有淡紅色的血絲來回流轉。
這便是折磨姜嬈數年的‘毒寡婦’。
中蠱毒者,但凡與人交.合,不論何種形式的親密,上升到極致,母蟲衍生子蟲,子蟲順着情液在對方體內生長。
子母蠱蟲,子蟲半日內長成死去,母蟲過不久也會與中毒者同歸于盡。
“姜姜?”
姜嬈恍惚從失神裏醒過來,才要‘毀屍滅跡’,眼前發生奇妙的一幕——透明可愛不像蟲子的蠱蟲,暴露在空氣中,自我消亡。
消亡的過程很美,仿佛星子一點點亮起光,光又漸次熄滅,直至虛無。
她盯着蠱蟲消亡的地方看了眼,轉身:“來了。”
淨室的門打開,姜嬈的氣色肉眼可見地好起來,以前白得有點刺眼,如今看來面色紅潤,白裏透明,洋溢着健康向上的生命力。
柴青笑嘻嘻地多瞅一會,不安好心眼地再次念起來時‘聽到’的畫面。
她是真想不到,姜嬈這樣的大美人也有哭唧唧需要人的一天。
她小臉紅得可疑,像憋了整個春天的花苞。
姜嬈冰雪聰明,将
将從死境之地脫身,腦子最是活泛的時候,見狀,只能厚着臉皮裝糊塗:“這藥,謝謝你。”
雖然聽她道謝很給人一股成就感,但藥是姑姑給的,柴青不好奪人功勞,老實道:“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姑姑。”
“謝姑姑。”
“……”
沒見過這麽順杆爬的,一下子柴青的姑姑就成了姜嬈的姑姑,攀親戚攀得無比自然,柴青莫名起了小羞澀,小拇指撓撓眼眉:“你還是謝我罷,沒有我,姑姑才不會理你的死活。”
她又在說大實話了。
姜嬈忍笑,唇角上翹着,眸子裏蘊藏璀璨星光,只看着這雙明亮動人的眼眸,柴青就不後悔送藥來。
“謝謝柴柴,沒有柴柴,就沒有我的今天。沒有柴柴,我就看不到人心的善良。沒有柴柴,我就……”
“停!打住,打住!”
一頂頂的高帽子堆上去,柴青受不住這番吹捧——她是壞種,之後還打算做壞事呢!這麽說,讓人怎麽好意思再使壞?
她繃着小臉:“不要假大空,說點實際的。”
姜嬈聲色溫柔,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我說的是真心話,天地可鑒。”
至于麽?
這點事天地都要鑒一鑒,那天和地也太忙了。
柴青體貼天爺爺和地爺爺的辛勞,下巴擡起,雙手叉腰:“說得再好聽有何用?你不如親我——”
腰身被緊緊抱住。
姜嬈抱着她不放,下颌搭在她左肩,清淡好聞的體香萦繞柴青鼻尖,細軟的長發有幾根不聽話地鑽進她衣領,像姜嬈這個人,看着冷冷清清好似無心之人,其實背地裏是敢做瘋事的,背地裏,不定怎麽想念柴青。
柴青脖子仰着,任由那不老實的發絲騷動她的衣領,騷動她的心。
姜嬈比她想象的還有女人味兒。
還要……
還要純真有風情。
純真和風情在很多人看來是矛盾的,可放在姜嬈這兒,是那麽的渾然天成。
身體的曲線貼着柴青的曲線,幽香彌漫,她喉嚨一動。
耳畔響起溫言軟語,溫暖了壞種的五髒六腑,軟了她故作冷硬的心腸。
“先不
親呢。”姜嬈親昵地在她肩膀輕蹭:“我是認真的,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就沒有我看到的美好人間。柴柴,你達成了我的願望。我不喜燕王,不喜任何無關緊要的人,若只能和一人親密無間,我希望是你。人活一生,我希望能享受到被愛的感覺。
“我希望被你愛。被你占有。”
“想什麽呢?”
柳眉一指頭點在她眉心。
留在春水坊的只能算是半個柴青,另外那半個,魂兒都留在了公主枕側。
也不知兩人具體做了點什麽。
連着半日柳眉找不到人,難得天晚孩子曉得歸家,這歸來還不如不歸來呢。
養大的白菜被更水靈靈的白菜拱了,柳眉這心情好不到哪兒去,一則她擔心柴青初戀就挑了九州第一美人,萬一分手,眼界提上去,再找,可找不着比姜嬈更美的人。二則她擔心這孩子不是嘴上說的戴一頂帽子而已,真睡出感情,還得去上邪搶人。
八年前柴青為了一個小妹妹差點死在姜王城,再來一次,難道燕王城就比姜王城安全?
燕王那人,委實不能以常人論之。
她放下碗筷,錦帕擦唇:“青青,收拾收拾,一會跟姑姑去個地方。”
“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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