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刀出鞘

雪白的鴿子從一個地方飛往另一個地方,江湖的風雨拍擊大大小小的船只。

天暗,行人急。

長留郡,刺客盟總壇。

兩年前季奪魂繼任盟主之位,扭頭為報救命之恩投效姜王,他與姜王的那點牽絆外人不甚清楚,只此一點,刺客盟本就是有志之士聯合起來反抗王室霸權的組織,盟主卻倒行逆施,不顧麾下許許多多反對的聲音,執意遷居姜地。

兩年的時間不短不長,刺客盟內部受九國王室侵蝕,早非昔日柴令引領的正義之師。

人心渙散,四分五裂,離土崩瓦解不遠矣。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一道驚雷炸開。

柴令有女。

鑄心堂吵得不可開交。

針對‘要不要馳援柴家後人’一事,位護法争得臉紅脖子粗,彼此罵娘,最後動起刀子。

“幹什麽幹什麽,敢在鑄心堂見血?都給我把兵刃收起來!”

副盟主令狐敖一掌拍回青龍護法亮出的流星錘。

“有話好好說,對外人打打殺殺,對自家兄弟也要刀劍相向?”

“哼!我沒有好好說嗎?柴老大有後,這是振奮人心的大喜事,他一頭烏龜懂甚?”

“你說誰烏龜?敢不敢再說一句?!”

“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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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

“夠了!”

令狐敖氣得維持不住面上的平和,腰間判官筆取出來,啪地一聲拍在桌子:“說!都他娘的給我繼續說!怎麽不說了?”

被青龍護法稱為‘烏龜’的男人乃刺客盟四大護法之一的蔣玄武,大名蔣歸。

蔣歸不敢得罪令狐傲,朝其拱拱手,而後一言不發坐回位子。

左青龍照樣氣哼哼地坐回去。

兩人都給副盟主面子,作為副盟主的令狐傲面色稍霁:“這樣就對了嘛,喊打喊殺的管用嗎?來,咱們繼續議事。”

偌大的鑄心堂,每有關乎全盟上下的大事,都得‘升堂’,然後定下具體章程。

這些年刺客盟人心不齊,發展緩慢,難以和以往相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柴令有後的消息一出,一百零八位壇主此次來

了六十二位,四大護法除了莫玲玲不知飄在何處,能來的都來了。

沒人說話,副盟主又催着諸人發表見解,岳陽分壇的壇主揪着小胡子:“于情,前盟主的後人,咱們不能不管。”

左青龍點頭:“不錯,老大待我等不薄,就說在場這些個人,當年有多少人是聽了柴令的光輝事跡而來?做人不能忘本,做江湖人尤是!”

混跡江湖的老油條,也就青龍護法和其麾下的幾位壇主早早擺明立場,其他人聽了這話臉上瞧不出端倪。

孟壇主遲疑道:“但于理,這人值不值得救,要派出多少人救,就很值得說道說道,說到底,和刺客盟有交情,和咱們有交情的是柴大哥,不是聲名不顯的小姑娘。”

“屁話!”

前頭說得還好好的,後面簡直都是狗屁。

左青龍脾氣火爆,指着人鼻子怒聲道:“沒有柴老大,你孟涼還在山上放羊,現在扯什麽交情不交情,我就問你一句,等你死了,可有面目見救你性命的柴老大?”

過往之事被揪出來放在衆人眼皮子底下曬,孟涼老臉挂不住,不吱聲了,坐下前看了眼副盟主令狐敖。

他被摁下去了,赭山分壇的壇主站起來:“左護法何必咄咄逼人?依我看,孟兄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咱們感念前盟主為刺客盟的付出貢獻,可人只有一條命,哪怕要舍,也得用在刀刃上,如今這局勢,多少人趕赴燕地春水,不是不能馳援,我只怕……”

“怕個鳥!”

“左青龍,你嘴裏幹淨點!”

令狐敖呵斥一聲,左青龍懷着怒火繃着臉咬緊牙。

“我只怕,咱們一動,九國呢?”赭山壇主擡高音量:“諸位別忘了,柴令當年得罪最深的可是九州的王。九州九國,哪個不對他懷恨在心?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報複的機會,那些人能無動于衷?恐怕咱們動了,九國就要動。到時候鹿死誰手,難以預料。

“倘不救援,坐等事态發生,那還只是仇家和仇人之女的事,上升不到家國,所以,我勸兄弟們多想想,思後行。”

“你話說得漂亮。”明川分壇的趙姓壇主喝了一口粗茶,用錦帕擦擦嘴:“見死不救也能說出花兒來,難為你了。”

“趙兄陰

陽怪氣的本事也見長。”

赭山和明川相隔幾百裏,縱馬馳騁一夜就能趕到,兩人年輕時不對付,人到中年更是見面就擠兌。

趙杏仁名字起得秀氣,長得也秀氣,他擡起眼皮:“柴令是刺客盟的創辦人,刺客盟曾經姓柴,往後推幾十年,只要心懷壯志的人不死,刺客盟就不能忘記柴令,更不能無視他的後人。此刻,江湖正看向燕地,也看向我刺客盟。

“柴令與刺客盟同出一脈,淵源甚深,這關系,是想切斷就能斷的嗎?哪怕如今的盟主姓季,哪怕季奪魂是九州唯一的大宗師。

“柴老大的女兒,我們不救,指望誰來救?今日慫了,明日武林同道就能戳咱們脊梁骨,大罵刺客盟再無舊時風骨,這結果,誰想看到?你?還是你?”

目光所及,衆人避讓。

趙杏仁屈指輕彈茶杯:“反正我做不到。”

短暫壓抑的沉默過後,又有人開口:“不是不救,是要緩一緩。誰的命不是命?牽一發動全身的事兒,草率不得。可以線看一看,看看柴氏女子的能耐。”

“值得救就出手,不值得就看她受人圍攻?”青龍護法冷笑:“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對面那人臉一陣青一陣白,硬着頭皮辯解:“我是為大局着想,為一女子,壞了當下刺客盟與九國用鮮血澆築的平衡,柴老大再世也不會同意的!”

“柴老大在世,還輪得到你說話?”

啪!

左青龍隔空扇他一巴掌,扇完不解氣,又來一巴掌。

左右開弓,愣是打得人鼻青臉腫,羞憤捂面。

趙壇主眼睛瞎了似的,聲線平穩:“用鮮血澆築的平衡?好,說得好。那請問,是用誰的鮮血澆築?又是何人換來的平衡?柴令的功勞還用我說嗎?柴令振臂一呼之前,九州百姓過得是怎樣水深火熱的生活,你們還記得嗎?我等昔日也是受人鞭撻磋磨的一員,何以二十年過去,能說出這麽冷硬無情的話?”

青龍護法眼睛發亮:好!問得好!打腫臉還得看你這顆杏仁!

“這事在我看來,根本無需議。可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又是‘升堂’,又是打嘴仗,真他爹的煩。”

盟裏的斯文人都開始罵髒話,小部分人聽了心

裏直叫好,多半的人只覺趙壇主這句問候是在問候他們自家的祖宗。

誰也勸說不了誰,誰也不服誰,半個時辰後,壇主、護法,不約而同看向第二把交椅。

副盟主令狐敖擰眉思索,似是作難,左青龍看得着急,想催一催,被沈白虎踢了一腳。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令狐敖未語先嘆:“兄弟們說的話都占理,我不偏袒誰,照我本心的想法,誰欲對柴老大的女兒不利,我第一個宰了他!可……刺客盟發展至今不易,九國勢強,不便與之争鋒。便中庸之道,先看看,看看柴家後人的本事。”

“副盟主高見,我等誠心遵從。”

泾渭分明。

鑄心堂內誰勢強,誰勢弱,一目了然。

左青龍摔了杯子拂袖而去。

“沒種!”

他氣得肝疼。

他罵罵咧咧走了,趙杏仁慢條斯理卷起袖口:“副盟主處置得當,然袖手旁觀,非我初心。既與初心相違,便不同道。你們不去,我去。”

走了的人稀稀拉拉,鬧了一通,留下的皆是令狐敖的人。

“副盟主,他們……”

“他們才多少人,成不了事。”令狐敖捏着杯子氣定神閑:“且等着看場戲罷。”

莫玲玲和她手下的那些人究竟去了哪,他大概是猜到了。

“趙杏仁!趙杏仁!”

左青龍蹲在大門口逮人,結果這厮走路目不斜視,走得飛快,他追上前:“老子也和你同去!”

趙壇主睨他。

青龍護法頓時改口:“俺也你一起去春水鎮。”

“走罷。”

二人縱身上馬。

馬蹄聲疾。

春風揚起楊柳絮,左青龍在風裏罵得酣暢淋漓:“令狐敖這個死鬼,當誰看不出他的意圖?說是一碗水端平,背地裏盡是些陰險伎倆,這次他沒派人攔截咱們,我都大吃一驚。想來他也覺得就咱們兩人成不了事,但是罷,事兒不是這麽算的,理兒也不是這麽論的。柴令的大恩大德,他們不念,我念。

“一群狗爹生的,就等着看熱鬧,然後撿便宜。刺客盟成了現在這模樣,有季奪魂的不是,更多的,還是這些

小人作祟。”

一百零八位壇主緣何只來了六十二位,其他人去哪了,因何不來?

因為他們知道,來了,吵了,鬧了,結局不會變。

刺客盟敢于左右王權的魂兒快散了。

很多人的熱血已經涼了。

左青龍不願心涼,趙杏仁一身骨頭直挺挺地不願折斷。

就是這樣螳臂當車的孤勇,彙成了一股股細流。

流向同一個地方。

春水鎮。

前來尋仇的武人如一把把烈火,燒開熱熱鬧鬧的小鎮,燒得人心惶惶。

“抓起來!”

“不準亂動!”

到處是哭聲,喊聲,狗叫聲。

哪怕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見了這番陣仗也約莫能做出比較——這次來的武人,比前一波為利而來的江湖人更為兇悍。

沒有泥胚境,甚至陶釉境也很少。

好像一眨眼,江湖的腥風都刮往小鎮,刮向每一個姓柴的人。

不分男女、老幼。

萬一柴令的女兒改裝易容呢?

也不分無辜與不無辜。

必要時候,屠鎮也是被逼無奈之舉。

柴令太強了。

也太聰明了。

殺他太難,想在他手上讨得丁點便宜無異于癡人做夢,九王明裏暗裏打了配合,才坑死這位枭雄,與他為敵,生在同樣的世代,是敵人的可悲。

柴令之死,死于九王算計是這些年來江湖普遍流傳的說法。從這點也能看出,柴令這個人多難對付。

‘遠人間’都查不出他的來歷,通過蛛絲馬跡也只敢猜測他有個女兒。

柴家後人藏在春水鎮二十年,若非‘遠人間’向江湖發出通告,他們還會繼續蒙在鼓裏。

實在是奇恥大辱。

竟放任仇人之女多活二十年!

柴令已死,不能再死第二次,那麽他的女兒就得死一死。

惡人來到春水鎮,攪得春水鎮雞犬不寧。

住在這裏的人哪能想到,只是因一姓,就招來無妄之災。

姓柴的和适齡的年輕女子們被擒拿。

春水鎮鬧翻天,出了這事,燕

地的官有八顆腦袋也不敢管。

門庭若市的芙蓉書坊一夜之間變得冷清,挂在門前的牌匾凄凄慘慘地躺在那,芙蓉的‘芙’磕掉下半邊,露出一個不大文雅的‘艹’。

武人挨家挨戶抓人,很快就要到窮極巷,胖嬸背着包袱無比艱難地鑽過狗洞,好險沒卡在那,下定決定逃過這一劫就要減肥。

否則被人殺了還好聽點,胖死的,太憋屈了。

她灰頭土臉地站起來,佝偻着腰操着小碎步往巷子最裏邊跑。

門扇悄悄打開,小寡婦和跑回來的胖嬸面面相觑。

胖嬸反應過來抓着她手往柴青家跑:“天要塌下來了,你這麽孤身一人不行,萬一碰上歹人,不照樣沒命?”

“那要怎樣?”

“找個打手。”

她推開那扇門。

柴青全須全尾地站在那,沒穿寡得和送喪差不多的小白裙,換了身特別潇灑利落的窄袖長衫。

“快來,咱們一起走。”

“走什麽?”

“那些歹人兇巴巴的,你帶我們出去,我知道逃出去的路!”

她在春水鎮經營多年,哪能沒點保命的途徑?

“快走!”

胖嬸拽着她袖子把人拽出門,末了嫌棄柴青腰杆挺得直直的,擔心被人看見,兇道:“彎腰,彎腰呀你!被看到就完了!’

這會好多人都被抓了起來,據說那群歹人是在找人,他娘的,前一波是來找人,這一波還是來找人,他們春水鎮怎麽這麽倒黴?

她悲從中來,胖臉駭得沒了血色,柴青看她一眼,慢慢地彎了腰:“這樣?”

“這樣就對了,快,跑跑跑,別被逮住,不然就麻煩了。”

一行人貓着腰鑽小路走。

柴青眸光明明滅滅,到了另一條街,她道:“胖嬸,你是個好人,義薄雲天。”

逃命的關頭她說這話,胖嬸急得想打她,換了別的時候,她聽了肯定高興,畢竟柴青這個壞種長這麽大沒怎麽誇過人。

而且她覺得她對柴青也不是很好,總是罵她,瞧不起她,催收租子的方式也不溫柔。

“別說了!”

“你和小寡婦都是好人。”

小寡婦一愣,沒想到也有自己的份兒,她看着柴青:“你怎麽了?”

這一看才驚覺,這人今兒個穿得真氣派,和以前很不一樣,青衫風流,腰是腰,腿是腿,紮着馬尾,發帶是紅色的。

怎麽說呢?不像壞種,像……舞刀弄槍的俠女。

“沒怎麽。”柴青低頭一笑。

風聲送來男男女女的哀哭聲,她看了眼西北方,簡潔道:“你們的好,柴青心領了,春水鎮是我長大的地方,這裏的人不太喜歡我,但我還是喜歡這裏。嬸嬸,小寡婦,你們走罷。”

“柴、柴青?!”

胖嬸想不明白她是怎麽掙脫自己的手,吼了一嗓子不敢再吼,眼睜睜看着這人發瘋。

逃命的關口,不思活命,反去自投羅網。

是她瘋了,還是這世道瘋了?

明明,明明再走幾條街,她們就能逃出小鎮,遠離惡人帶來的威脅。

“柴青!”

柴青頭也不回。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小寡婦心頭忽然升起一種明悟——這樣子的柴青,和她們不是一路人。

貓走貓步,狗鑽狗洞,柴青,總愛和正常人反着來。

西北方,寬敞的一塊空地,武人們厭倦了一戶戶搜查,徑直将擄來的人帶到牌樓前。

芙蓉書坊的坊主因為娶的老婆姓柴,一家子慘遭俘虜。

酒樓裏前不久嘲笑柴青的店小二因其母姓柴,顫顫巍巍,慘白着臉跪在人群之中。

黑壓壓一片。

人頭攢動。

“柴氏後人!滾出來!”

聲音渾厚有力,音波朝四面八方蕩開,震得毫無修為的小民痛不欲生。

武人以武視人命為草芥,背刀大漢不認為自個是為民請命的大俠,壞事他也做過不少,只不過,他不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當年打不過柴令,柴令沒了,二十年後來找柴令的後人尋仇,這事在他看來不厚道,賊無恥。

對面那些人的來頭大得吓死人,平均青瓷境修為,領頭的是一名宗師。

天下宗師總共七十二,俱是自矜身份的強者,春水鎮竟來了一個,只能說風流劍怪能拉仇恨,當他的女兒,沒點

運道在身怕是不行。

他暗暗解下刀來,想着到時候兄弟們一擁而上,能救一個是一個。

“柴氏後人,出來受死,你想無辜人為你喪命嗎?”

“出來受死!”

“出來!”

“好,你不出來,藏頭露尾,你當我在說笑?”

獨眼龍一刀擡起,就要割下芙蓉坊主的腦袋——

“不、不要,饒命,好漢饒命……”

“動手!”

五大粗的漢子手握銀環大刀跳出來,結果悲催地發現,動的只是他。

憨的也只是他。

小百來號人,愣是要他一人面對上百青瓷境、一名宗師。

這和要他送死有何區別?

賊孫子們!

我呸!

“大俠救命,大俠救命吶!”坊主淚流滿面。

腦子不活泛的大漢握緊他的銀環大刀,來都來了,死就死罷。

他吓得不敢動,冷汗唰地淌下來。

“你?”

獨眼龍青瓷境中階修為,輕蔑地擡起手,一道氣勁忽起,帶走幾步外黃豆粒大的小石子。

石子呈破竹之勢。

一瞬之間,握刀的大漢有了生死危機之感!

逃?

無處可逃。

戰!

打不過。

大漢吞咽口水,想着自己這輩子沒做幾件好事,死了江湖也留不下他的名,猛地一股不甘竄出來,大吼着沖上去!

“戰你祖宗的!當老子怕你?!爺爺我名叫胡刀!”

滾到嗓子眼的話屬實燙嘴,“爺”字兒劈了岔,一道風飄來。

大漢的刀來不及揮下,石子與風相遇,眨眼碎成齑粉。

內勁化為虛無。

獨眼龍輕咦一聲。

坐在高臺的宗師睜開眼。

“風流劍的女兒,我就是。你們找的人是我,放其他人離開。”

青衫飄逸,發帶緋紅。

柴青一步步走到人前。

“是你?”從鬼門關掙回一條命的大漢一抹腦門的汗,撐着虛脫的身體嚷嚷:“爺爺記得你。壞種,擋路的小姑娘,腦

子還有問題,你家裏大人呢,怎麽放你出來了?這是你能答的話嗎?還不退回去!”

“是我,我是柴青,風流劍柴令僅存的血脈。”

遭擄掠來的當地人見了眼熟的壞種,反應不一。

酒樓的店小二語無倫次地大喊:“是她,是她!你們找她,不要殺我,你們找她啊!她才是你們的仇人!”

他喉嚨沙啞:“她才是啊……”

“柴青。”

芙蓉書坊的坊主聲音一哽。

“柴青!”

胖嬸抄近道氣喘籲籲跑來,身後跟着細瘦高挑的小寡婦。

一個胖子,跑得比瘦子還快,柴青眼底藏笑,心想胖嬸身體可真好。

“柴青!你不要送死!”

她嘶吼出聲。

柴青笑了笑,站在這兒,她才覺得自己以前真的錯了,大錯特錯。

她該早點站出來。

活得耀眼。

一生壯烈。

她手心發癢,想握刀。

胖嬸和小寡婦拼命往她這邊跑,獨眼龍喝問:“你是風流劍的女兒?”

柴青朗聲道:“我是。”

随之而來的是一道狠厲刀光。

“柴青——”

這次,是很多人在喊。

店小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身子發抖,恍惚今天才認識這位壞種。

用銀環大刀的漢子不敢再看,痛惜背過身:造孽吶。風流劍的女兒就傷天害理了?禍不及家人的道理你們不懂嗎?

刀光亮起之時,錢小刀“哦豁”一聲,手指紛飛,玩了命削木頭:“我揚名江湖的機會來了,快點快點,我要再快點……”

一旁的莫玲玲沒眼看,須臾,發現不遠處的刀勢陡然弱下來。

“怎麽可能?”

獨眼龍如遭重擊。

青瓷境中階的全力一斬,不敵她人衣袖蕩開的一股風。

風吹,刀斷。

白胡子宗師終于肯正視柴青。

這在人前出風頭又死命忍耐的不要臉的嚣張,确實像記憶裏的那人。

他一劍出。

“宗師出手了?”

“還等什麽?一起上!”

百來號的青瓷境高手,緊随宗師之後,施展必殺技。

柴青不退反進,以此身迎上無數刀光劍影,手心發癢,她氣沉丹田:“錢、小、刀!”

白衣少年踏輕功而來:“青姐姐,接住!”

“我問你,刀客何時方能舉刀?”

天下第二高手晏如非,懶洋洋歇在樹上考教小徒。

小徒眉目秀美,滿身機靈勁,挺胸擡頭,一本正經重複師父昨日傳授的內容——

“惡人欺我辱我,我要舉刀。遇世間不公事,我要舉刀。刀客臨危舉刀,見邪佞舉刀,心有殺意,沸而不止,要舉刀!”

如今,正是群狼環伺,危機四伏。

如今,正是心有殺意,沸而不止。

柴青穩穩接住那把擲來的木刀。

刀出鞘。

年輕的宗師決意用刀尖在江湖刻下她的鐵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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