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震江湖
“艹!我看到了什麽?!”
距離春水鎮還有兩三裏,坐在馬背上的左青龍驚得聲音變了調兒。
同行的趙壇主快要煩死他,一路上喋喋不休不說,詞量匮乏,還愛罵髒話。要不是打不過,誰忍他?
赤紅的刀光沖天而起。
疾馳的馬兒馬蹄揚起,馬身不斷往後退,趙杏仁猝不及防擡眸,頭皮發麻:“艹。”
無獨有偶,看到那燎天一刀的人很多,大多震得說不出話。
前來馳援的江湖人士棄馬飛行,十二萬火急趕過去,宗師之戰已經到達尾聲。
被抓到此地的百姓早已人事不知。
青瓷境的高手口吐鮮血,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木刀見血。
白胡子宗師僵硬保持出劍的姿勢,明亮的劍身一點點爬上清晰的裂紋。
長劍碎成十幾段。
血痕從老宗師眉心溢出,慢慢擴大成線,血珠滴落,他目色驚恐,手臂顫顫一動,手指卻無法擡起:“你……”
柴青收刀入鞘。
白胡子轟然倒地。
死得不能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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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少了一個老宗師,多了一位深藏不露的年輕宗師,還是七十二。
可這第七十二人,她的刀意讓人隔着老遠就開始顫栗。
宗師。
年輕的宗師。
從來沒見過哪次的宗師之戰結束地如此潦草,又如此震撼人心。
這是誰?
人們不約而同地想。
左青龍顫聲道:“她、她是?”
趙杏仁嗯了一聲:“是她。”
卻不肯多說一個字,唯恐忍不住再罵出一句髒話。
“艹!”青龍護法大笑着張開手臂:“好侄女!叔叔可想死你了!沒受傷罷?”
他走過去,當着在場衆人的面,大聲道:“我是你青龍叔叔,刺客盟的左護法,別怕,救兵來了,沒人能動你一根毫毛!”
“……”
喂!
稍微有點做作了!
你算哪門子救兵,你能一刀砍死一位宗師嗎?
趙杏仁看着躺下的青瓷境和撐着一口氣沒躺下的青瓷境,眼皮一動,又去看史上死得最快最不值錢的宗師,心想:真他娘的猛呀。
不愧是柴老大的崽。
他也想去抱抱那位生猛吓人的好侄女。
好在沒有。
柴青才與人動刀,摸刀的狂勁還沒散,眸子銳利:“你誰呀?”
趙壇主摸摸鼻子,暗道:幸虧沒去,這不上趕着貼臉過去給人打麽?
他悔不當初:怎麽就剛好晚這一步?鬧得套近乎的機會都沒了。
剛好,左青龍也是這麽想的。
他一臉傷心:“我是你青龍叔叔呀,以前跟在你爹屁股後面,幫他給那些仇家收屍的。”
“……”
還是不認識。
柴青問:“有事?”
态度好冷漠。
青龍護法鞠了一把傷心淚:“沒事,就是問問,侄女需要幫忙嗎?”
趙杏仁上前一步,就聽生猛的大侄女道:“幫我把這些人叫醒罷。”
“就這?”左青龍揉揉臉:“侄女瞧好了!”
他走出幾步,找了個誰也妨礙不着的地兒,兩腿分開,一拳砸在地面。
轟!
地面砸了一道三寸深的拳坑。
先前被震暈,這會又被震醒的春水鎮羊羔們:“……”
柴青嘴角一抽:“破壞小鎮地貌,你得賠錢。”
左青龍:“……”老子有錢!
悠悠醒轉的胖嬸一聲低吟,捂着腦袋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柴青,又禁不住打量四周,心髒跳得那叫一個快:“我、我這是做夢了?”
我怎麽能做那麽驚險的夢?
說話的功夫,小寡婦也醒來。
陸陸續續,那些醒來的熟悉面孔都看向同一方向,同一人。
柴青抱拳:“害各位受苦了。”
“這……這怎麽回事?我明明記得,有……”
胖嬸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胡子老者的屍身就躺在幾丈開外,她幡然醒悟。
柴青顧不上多言,轉身,刀尖插.入泥土,一手扶在刀柄:“冤有頭,債有主,我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想報仇的,盡管來。我只有一個要求,擾我可以,擾春水鎮,不行。”
左青龍虎目圓睜:“還不快滾?想早點投胎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尋仇不成反被削,不說旁的,柴青這一刀,同為宗師都接不住,青瓷境的修為更不夠看。
低眉擡眉的功夫,人群作鳥獸散。
來時氣勢洶洶,去時屁滾尿流。
而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呢?
柴令已死,他的女兒,會在二十年後,一刀劈開浩瀚江湖,擁抱屬于她的時代。
早知如此,何苦逼她?
真是苦果自嘗。
東陽郡,接到密報的燕王納罕出聲:“白宗師死了?”
陳舊章沉痛點頭。
白宗師正是應王命請回姜國公主的那位大人,可惜,尚未為王做更多事,就這麽死了。
“殺他之人,是柴青,風流劍之女。”
柴令還有後人在世,驚動九州王室。
同一時間,春水鎮一戰迅速吹向江湖。
風流劍不僅有女兒,其女更是年紀輕輕成就宗師境。
百來號高階陶釉境、低階中階的青瓷境、一位老牌宗師,硬生生教人吓破膽趕了回來。
白胡子身死,其餘人受傷,要說柴青有多強,估計沒人能說出個具體。
但那一刀已然刻在某些人的心底,成為糾纏一生的心魔。
武道聖地,鷺洲島。
島主親自執筆,将白胡子的排名抹去,在原有的位置添上‘柴青’一名。
天下宗師七十二,白胡子居最末,是此間成名最早,也是困在宗師褪凡一段最久的宗師。
他死了,柴青取代他的名次,成為新鮮出爐的九州七十二。
石碑所刻皆為九州名聲顯赫的武者,俠客榜毫無預兆地更新,無數排名金冊火速分發至九州各地。
柴青橫空出世,驚豔亮相,江湖滿載她的盛名。
‘遠人間’向莫玲玲支付一筆不菲的銀錢,作為提供真實情報的酬勞。
這筆銀錢送出,老閣主仿佛蒼老十歲,蹙着眉,做西子捧心狀,門下弟子被他折磨地不敢擡頭。
“終年打獵,被雁啄瞎了眼,她們是一夥的,合起夥來坑老人家……”
他肉疼地倒吸涼氣。
“師父……”
大徒弟正色道:“柴青這一刀,連鷺洲島都沒法給出實在的戰力參考,師父說,是徒兒強,還是她強?”
“這話說得,鷺洲島都給不出實在參考,老夫就能了?你也忒看得起你師父。”老閣主翻了個白眼:“別的都甭說,我就心疼我的銀子!”
可惜,除了他自己,‘遠人間’裏沒人在意那嘩嘩流失的真金白銀。
沒人陪老人家唱戲,老閣主仰天長嘆,嘆夠了,撫須道:“未知啊。”
真正的天驕,哪是講道理的?柴青二十歲名揚九州,只憑一把木刀,只一戰,還是太少了。
要徹底奠定她在人前的宗師境,至少,得戰個七八場。
“這江湖,自此可是熱鬧喽。”
江湖的水沸沸揚揚,江湖的風無休無止,哪怕外面的人快要念爛“柴青”這名,身在郡守府後院的姜嬈對此仍是一無所知。
更不知,她的壞胚子一朝重新握刀,以木刀斬殺宗師、吓退一衆青瓷境的彪悍戰績。
開始到結束,也只出了一刀。
于老閣主來說,一刀不夠,但對柴青來說,一刀,真的就夠了。
一刀斬破心魔,一刀重塑傲骨,能用一刀解決的,不出第二刀。
柴青不出手則矣,出手,就很在意她的高手風範。
春水鎮,酒樓,店小二忙前忙後地為柴青搬酒,這次的酒,是真酒,絕不摻雜一滴水分!
錢小刀坐在桌前哈哈大笑:“快哉,快哉!我這次可真是沾了青姐姐的光,現在江湖上也有人議論我了,知道他們怎麽說的嗎?鑄刀師新秀。鑄刀師欸,新秀欸!一把木刀,一把木刀劈了一位宗師……”
哪怕殺死宗師的不是他,但柴青用的兵器是他臨時削出來的,這事,換個人誰能做到?
換個人來,柴青可不會理旁人遞來的刀。
“尤其是你那聲喊,錢小刀!”錢小刀眉開眼笑:“威風死我了!”
他給柴青倒酒。
柴青不忍破壞他的興奮勁,笑:“你膽子也是大,我喊你遞刀,你送我一根木頭。不怕我對敵時折了嗎?”
“怎麽可能會折?”少年笑眯眯的,偷偷和她咬耳朵:“我早就猜到柴姐姐不是一般的宗師境了。”
他喝了一碗酒:“再說了,木刀多好,用木刀宰宗師,無異于用繡花針撐住塌下來的天,這樣才顯得你威風。不信你去江湖上走走,聽聽那些人說什麽,換了用我精心鑄造的寶刀,那些人就又要叨叨了,肯定會說是占兵器之利,而非真有那本事。”
錢小刀理直氣壯:“成名一戰,怎好存在瑕疵?必要堵一堵酸雞的嘴。”
柴青和他杯碗相碰。
莫玲玲坐在窗前聽兩人吹牛,小寡婦慌慌張張跑進來,小臉煞白:“不好了!要、要打起來了!”
“誰和誰打起來?”
“燕國,燕國正式對姜國開戰了。”
錢小刀心中悚然,偷偷瞥了眼柴青,問小寡婦:“和親的事呢?談崩了?”
崩得不能再崩了,兩國都要開戰,親事自然不能成。
這段日子春水鎮不安寧,好不容易安寧了,外面的消息慢人一步地傳進來。
燕國七萬大軍奇襲姜地,奪三城。
三日前,燕國正式向姜國宣戰,燕王欲在北野,當着姜國大軍的面,殺姜公主祭旗。
店小二拎着酒窖裏珍藏的美酒,順嘴提道:“晌午那會,我聽過路的客商提了一嘴,姜國趕來和親的那位公主,入東陽郡後就沒了音訊,可見是被逮住了。”
不僅是公主,姜國前來護送的數百精銳、幾位将軍,半數折了,半數做了俘虜。
燕王要在陣前殺俘,拿兵将的人頭和美人的鮮血狠狠羞辱姜王。
柴青吐出嘴裏叼着的狗尾巴草,心道:怎麽有人比她還混蛋?
救,還是不救?
她想也沒想,又或是曾幾何時就是想太多,所以畏首畏尾,不敢一戰。
泥封拍開,她喝光壇子裏的酒,轉身出門。
錢小刀追在身後:“青姐姐,你要去北野?帶我一起,我會鑄刀!”
柴青停下來揉揉他的狗頭:“放心,我有刀。”
祖傳的刀。
斷刀不朽的老祖宗。
貨真價實的名刀,刀名也是不朽。
撂下這話,柴青自去挖祖宗的墳。
目睹這一切的錢小刀眼神呆滞,着實開了眼界!
見過狠人,沒見過連自家祖宗都敢刨的‘狼人。’
柴青得了名刀,誠心誠意地在祖宗墓前磕了三個響頭,一只手握刀,一只手伸入懷,摸摸公主送她的香囊,一時心蕩神馳,色迷心竅,只覺萬千豪情直往心頭湧來。
還有什麽好說的?
嗐。
幹.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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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