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直勾勾
柴青在芙蓉嶺大顯神威,一度引發江湖少年郎的一腔熱血,來芙蓉嶺游覽的人漸漸增多。
毫無意外的,來這的男男女女都喜歡腰間門垮着一把木刀,穿長衫,紮馬尾。
據合歡宗宗主柳眉所言,壞侄女喜穿花裏胡哨的小裙子,只因九州第一美人愛極她的明媚俏麗,是以涼爽的秋天,長衫亦或長裙打扮的年輕人數不勝數。
刀客柴青愛屋及烏,酸了好多人的牙。
有偷偷愛慕她的,明目張膽嫉妒她的,不管何種人,都願意走一走柴青走過的路。
芙蓉嶺人滿為患,姜、柴二人下榻的九鄉客棧幾天內客滿,申屠氏的舊址成了一片廢墟,人們在廢墟前幻想那一戰的豪邁。
柴青的身上有着江湖兒女最潇灑樸素的特質,是那些初初踏入江湖,又或浸淫江湖多年的老油條最想要成為的那類人。
酒樓裏說書先生又有了新的故事可講,醒木一拍,先講申屠家的暴虐無德,再談宗師斬攔路客卿,宰申屠虎,刀屠滿門,火燒明月樓的壯舉。
來聽熱鬧的很多。
身穿錦衣的少年郎在臺下長籲短嘆:“又來晚了。”
咧笑咧出牙床的老漢聽了,熱情道:“你也是來找柴柴宗師的?”
錢小刀嗯呀一聲:“我是來找她的。”
“嗨呀,來晚了,下次趕早。”
“……”
錢小刀摸摸後腦勺,嘆息着出了酒樓大門,走出門去,天高雲闊。
想他料理好在刺客盟的事務,他要出來,這次玲姐善解人意地沒攔着,緊趕慢趕來到芙蓉嶺,結果幾天前柴姐姐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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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追去姜地不成?
他在太陽底下龇牙咧嘴,惹來過路姑娘的低笑。
錢小刀不自在地揉揉臉,強迫自己恢複正常。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
其實他也并非一定要找到柴青,只是,他還欠柴青一把刀。
起初相識,他就是要為她鑄刀。
“柴姐姐呀柴姐姐,你們可真是膽肥,芙蓉嶺這麽一鬧,現在全天下人都猜到你們要去姜國了。”
他嘿嘿一笑,不厚道地想,說不準能吓死姜王呢。
就是吓不死,吓個半死也成。
銅鈴聲還搖晃在半路,馬車走走停停,看得出駕車之人并不急。
不止錢小刀一人在關注她們的行程,不誇張的說,以柴青的戰力,如今整座九州都在觀望。
水囊的木塞拔出,柴青笑着挑開簾子:“姜姜,渴了沒有,來喝口水。”
姜嬈的确渴了,紅唇嘗到甘甜的泉水,她眼睛惬意地眯成一條線:“你也喝。”
“嗯嗯。”柴青心思一動,就着她喝過的地方仰頭咕咚咕咚往肚子裏灌。
一點也不斯文。
偏生姜嬈喜歡。
她就喜歡柴青活得潇灑肆意,痛痛快快。
“我也渴了。”
坐在車頂吹風的琴魔臉色發白,琴山地處雁南,雁南離姜地很遠,在燕地勉強還成,來了這兒,她好像有點水土不服?
笑死了。
縱使水土不服夏玉也不會承認的。
堂堂宗師榜的前第二名,今時的第三名,她格外要臉,要臉的結局便是現在頭昏眼花,想吐。
又想吐,又渴。
她不說話,柴青差點忘了有她這麽一號人,嫌棄夏玉煞風景,又惦記她在芙蓉嶺的相護,大發善心地取出早就備好的全新水囊:“吶,送你了。”
水囊是她在前一站的小鎮買的,她是過慣苦日子的,凡事都長了心眼,和夏玉走到哪蹭到哪不一樣。
清泉入口回甘,夏玉喝了水,面色稍霁:“多謝。”
柴青擺擺手,聽她聲音實在虛弱,尋思一會,與姜嬈商議好了,将馬車讓給她。
“這、這不大好罷?”
“這有甚不好?”柴青不耐煩地把人從車頂趕下來。
夏玉半推半就地進了能遮風擋雨的車廂,姜嬈和柴青兩人負責趕車。
秋風送爽,車簾微動,夏玉不方便聽外頭小情侶的悄悄話,直挺挺地坐在那,沒多久,倦意襲來,窩在小榻睡過去。
聽着裏面綿長有節奏的呼吸聲,柴青輕笑:“她這人怪好玩的,水土不服就水土不服,逞什麽強?難道我會笑話她嗎?”
她說得理直氣壯。姜嬈唇角翹起,盈盈笑意藏于眼眸:“哦?”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精明穩重樣兒,柴青倏地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笑得眼尾泛紅,滲出薄薄淚漬,她一本正經地點點下巴,大大方方回應:“沒錯,我真的會笑話她的。”
說完肩膀聳動,又忍不住笑。
姜嬈拿她沒辦法,末了也覺得有趣,夏玉平素冷冷清清又有點呆,路癡到她這般地步,竟也是個好面子的,有眼睛的都看出她水土不服,她一味強撐,還以為僞裝的好。
等柴青笑夠了,她捏捏心上人的嫩臉,慨嘆道:“快到仙女門了。”
當初她就是從仙女門出來,一路去往燕地春水。
到了仙女門,姜王城也就近了。
她驀的冷眉,狐疑地觑着身畔不教人省心的意中人:“你還瞞了我什麽,都說出來。”
“……”
原是在笑話夏玉,這會子柴青笑不出來了,她很佩服姜嬈的定力,還以為出了芙蓉嶺她就會急着相問。
倘她那會詢問,柴青不見得會實話實話,十分的苦楚也會裝扮成四五分的艱辛。
總之不會說真話。
但姜嬈忍到快至仙女門,憋了一路,顯然不是要聽她說謊話。
柴青小拇指翹起,撓撓鼻尖,又不安地撓撓下颌尖:“唔,你聽我慢慢說……”
姜嬈洗耳恭聽。
馬兒穿行在冗長的古道,銅鈴聲古樸悅耳,其間門夾雜某人磕磕絆絆的坦誠之語。
車廂裏,琴魔睡醒一覺,柴青還沒結束。
要說的很多,當年那條逃亡之路發生了太多太多波折,姜王騙了她,前腳放她出城,後腳派出追兵,公子揚領兵而至,貓戲耍老鼠似的,執意看她奔逃亂竄。
一路逃逃逃,沒日沒夜,睡不好一個飽覺,逃到仙女門,躲進一家農戶,剛一露面,滿身是血的樣子吓壞老婦人。
老婦人有個兒子,看着憨厚老實,不僅好心收留她,還給她傷藥,給她一口剩飯吃。
十二歲的柴青感恩戴德,就差給恩人跪下,逼回眼眶的淚,感嘆這一路上終于遇見了好人。
可逃亡在外,哪來的那麽巧,遇上的就是好心人呢?憨厚老實的男人将她的消息賣給當地官府,靠着出賣她,得到十兩賞銀。
好在柴青機警,沒真坐以待斃。
又是暗無天日的逃亡,鞋子磨破了幾雙,中途與公子揚交手幾次,九死一生,拖着疲乏的身軀,她來到芙蓉嶺,又渴又餓,餓得支撐不住,跑去申屠家的米糧鋪偷了一袋子糧。
結果偷來的糧沒有一粒米是吃進肚子裏的。
三天三夜的打白工,滴水未進,挨了三十二道血鞭,被關進地牢,在穿琵琶骨的前一夜,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豁出命挖好一條逃生的地道。
才出狼窩,又入虎穴,為躲避公子揚的追殺,她易容往原路折回。
公子揚剛愎自用,料不到淪喪為狗的她有膽子重回姜國地界。
幾經周轉,後來到達靠近燕國的小城,在那,她發狠賣了自己的斷刀,賣了十兩銀,吃了一陣子飽飯。
回春水鎮的路上,她扮作小郎,為人當過馬夫,當過車夫,當過煙花巷跑腿的小厮,什麽髒活累活都嘗試過。
耗費月餘功夫,攢夠租牛車的費用,結果公子揚率領的追兵趕來,緊接着又是一場血戰。
最後,拼着以傷換傷,她擒拿公子揚,以姜揚為質,掙得一線生機。
陳年舊事,此時說出來,不及當日半分之兇險。
姜嬈哭得不能自已,淚水打濕錦帕,柴青手忙腳亂地哄她:“別哭啊,早知你哭,我就不與你說了。”
那些事難以啓齒,再難啓齒,姜姜要聽,她也只能直言。
“都過去了……”
她摟着姜嬈:“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麽?”
她刻意存了心眼,沒講她是怎麽在姜王宮為绛绛受傷受辱的,好在挑着撿着說了,否則不知道這人又要哭到什麽時候。
柴青被她哭得心肝都要碎了:“不哭了,不哭了,你放心,欺辱我的人,我都會還回來。你看,斷刀我早就贖回,申屠虎一家也去見了閻王,我可是九州牛氣沖天的宗師,姑姑都不是我對手。”
姜嬈搖搖頭,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不一樣的。
這怎麽能一樣?
你是為我傷的啊。
淚珠輕顫,她咬緊下唇,小臉蒼白。
柴青頓了一頓,忽然撩開擋在眼前的面紗,獻上纏綿深情的吻。
苦澀的淚沾濕她的唇,她心窩暖暖的,為有人心疼她感到雀躍。
天幕疏闊,清風徐來,坐在馬車前頭的人相擁深吻,吻到呼吸不過來,柴青這才松開雙目失神的美人。
她呲着牙沖姜嬈得意的笑。
為自己高超的吻技,也為姜嬈打心眼裏愛她疼她生出竊喜。
“好啦。”
柴青勾動她小拇指,輕輕搖晃:“我知道你很愛我了。”
“……”
姜嬈看她幾眼,一聲不吭地撲過來壓着人索吻。
她攻其不備,任憑柴青是要人命的宗師,也扛不住這番如火的熱情:“欸,等等,夏玉、夏玉還在車裏呢!”
“……”
謝天謝地。
你們還記得有個大活人叫做夏玉。
琴魔垮着一張臉,閉上眼,無奈認命。
她還是不要被記起好了。
古道悠悠,少有人煙,馬兒不緊不慢前行,柴青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臊着臉摁住美人犯上作亂的手,長發散開,紅色的發帶早不知扔到何處。
她氣息不穩,眼睛亮得下人,呼吸灼熱:“別鬧了,再鬧,小心收不了場……”
她真我境還沒完全度過,萬一色心高漲,在空無一人的道兒上要了姜嬈,也不是不可能。
可隔着一道簾子,夏玉就貓在裏頭,指不定正支棱着耳朵聽她倆誰上誰下,她為姜嬈系好松開的衣帶,語氣誘哄:“聽話。”
姜嬈直勾勾地盯着她。
柴青心尖一燙,清清喉嚨,附耳道:“到了仙女門,進了客棧,我随你處理?”
得了這話,姜嬈這才不情不願地偃旗息鼓。
柴柴宗師哆嗦着手,趕忙為她戴好面紗。
莫說夏玉功法特殊見不得無上媚體,她日日與姜嬈厮混,裏裏外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會子也不敵她含情含嗔的一瞥。
小心肝顫了顫,默念幾句“我是人”,逗得一旁的美人笑開顏。
姜嬈柔若無骨地倒在她肩膀,呵氣如蘭:“柴柴,你也好乖。”
“……”
很乖的柴青一念之間門閃過十七八種狠狠教訓她的法子,心裏慌成脫缰的野狗,面上一派沉穩:“好好說話。”
這誰見了,不得道一句“好一位正人君子”?
柴青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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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