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場面一時陷入難堪的沉默。

雖然說他們家境是和褚家不能比,但是得知他背後把話說的這麽難聽,誰心裏能沒點火氣?

幾個人剛才恨不得把褚寧玺捧到天上,還通過嘲諷江荔倒追獲得快感的,這時候臉色都漲成了醬豬肝,他們本來以為,再不濟褚寧玺也拿他們當關系不錯的朋友看,結果人家壓根沒把他們當人看。

剛才最先開口的那個幹笑了聲:“江荔在開玩笑吧?是不是寧玺?”

褚寧玺無語地看了江荔片刻,但幾乎沒怎麽猶豫,就在江荔和這些臉熟同學裏做出了選擇。

他攤手笑笑,簡單描補了句:“科研募捐的事兒是真的,那些話是小荔聽差了,她性子一向比較直,大家別放在心上。”

這手其實挺高明的,既回敬了他之前的脅迫,又打出他的名頭,逼得這群二世祖不得不捐款,他之前怎麽沒看出來,這姑娘心眼還挺多。

他又側頭看了眼江荔,興味地彎了下唇。

江荔才沒想那麽多,既然說好了來要錢的,那她就是來要錢的,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她略感不耐地又敲了敲桌面:“有人出價嗎?”

——這事兒憋屈就憋屈在這兒了,明明被江荔和褚寧玺騎臉羞辱了,但是他們硬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甚至為了不得罪褚寧玺,這時候還得乖乖掏錢,他們平時在家裏橫慣了,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

這幫人一邊在心裏瘋狂辱罵,一邊憋憋屈屈地舉手:“我捐兩萬。”

“我捐五萬。”

“我捐三萬。”

等募捐完,江荔盤點了一下錢數,搖了搖頭:“比我想象得要少很多,褚寧玺說你們會看在他的面子上捐很多呢,看來也不怎麽樣啊。”

衆人的臉色更是...

褚寧玺打定主意不讓她當衆開口了,捏了捏眉心,主動幫江荔拉開沙發:“小荔,已經募捐完了,先過來坐下吧。”

江荔是打算直接走的,但這兒地方比較偏,她預約的司機還有四十分鐘才到,她把手機揣回兜裏,在褚寧玺身邊坐下。

這是湖邊的一處吧臺,大家圍在一起喝酒說笑,終于讓原本凍結的氣氛和緩了點。

圍在江荔這邊的,都是幾個和褚寧玺交情不錯的僚機,早一人端着一杯酒候着了。

有個打扮的油頭粉面的率先開口誇贊:“一開始的時候我都認出來你,江荔,你可比上學那會兒漂亮多了。”

這話倒也不是客套,江荔上高三那會兒還小,就算漂亮也是小女孩的那種,現在真是徹底張開了,眉眼清豔,又帶了股惹人憐的味道,要不是褚寧玺先一步相中,他這會兒早就下手了。

他又補了句:“還事業有成。”

立刻有人跟着接話:“那麽漂亮又那麽優秀,難怪我們褚二公子鐘情那麽多年了。”

褚寧玺笑斥了聲:“老胡你喝多了吧,別胡說。”

“哎呦,這會兒不好意思起來了,當初人家一去漂亮國,你拉着哥幾個喝了半個月的酒,這事兒你忘了?”

“江荔,從你離開之後,我們褚二少為了你守身如玉,身邊一個有名分的女朋友都沒有,你可能不知道,他也是他第一個帶到我們面前的女生。”

“不光這樣,當初本來有好幾家頂尖研究生給他發了offer,但聽說你在水木大學工作,他毫不猶豫就選了水木大學研究生,那邊給發的年薪都不夠他一顆袖扣的錢,為了你,他也忍下來了,沖這個你也得敬他一杯。”

褚寧玺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江荔,皺眉笑:“好了,別扯了。”

這幫僚機還挺厲害,用春秋筆法胡吹一通,把褚寧玺說的跟言情劇深情男主似的,換感情豐富點的聽了這會兒早感動得眼眶通紅了。

當初高三的時候,江荔剛轉到他們學校,因為長得漂亮,但個性古怪孤僻,一下子在學校裏出名了。

褚寧玺那時候和同級的一個富家子弟別苗頭,兩人都是浪子,幹脆打賭誰能最先拿下江荔,褚寧玺得知江荔大學預備考生物系之後,從家裏找出外祖父傅寧的手稿,在她生日的時候送給她,他外祖父傅寧號稱‘國內遺傳學之父’,赫赫有名的生物學家。

江荔一下子給激動的不得了,見天兒地圍着褚寧玺轉,兩人一塊念書一塊考試,有幾次江荔還跟着去了他家——這對于江荔的性情來說,已經稱得上是熱情似火,大家都以為褚寧玺沒費多大力氣就把人拿下了,只是他自己當時膩了江荔古板無趣的性子,所以一直沒和她明确情侶身份,兩人只保持了一起學習的關系。

後來高考結束,最後一次回班級的時候,有人拿江荔打趣褚寧玺,褚寧玺正和美豔的藝校女生細語聊天,聞言只笑着回了句:“高三大家消遣着玩而已,賭約都結束了,不能作數的。”

這場面被江荔撞見,兩人自此再未見過。

——大家都覺着江荔愛慘了褚寧玺,有這份舊情在,今兒晚上順理成章能成就好事。

這幾個人不依不饒讓江荔喝一杯:“喝一杯就算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了吧。”

她看了眼琥珀色的酒液,轉向褚寧玺,認真地問:“在這個研究所上班,你覺得很委屈嗎?”

褚寧玺看着她剪水的眸子,心頭一漾,溫聲道:“還好。”

“那你明天就去辭職啊。”江荔眼睛一亮,熱情地給出建議:“這樣你就不用委屈了,副主任的位置也就空出來了,把名額讓給更有能力的人。”比如她。

褚寧玺:“...”

這個答案和他想聽到的差了十萬八千裏,褚寧玺深情款款的笑臉僵了下:“什麽?”

其他人也愣住了,七嘴八舌地道:“我說江荔,他留在你們研究所可都是為了你,你們當年的感情那麽好,一起自習一起考試一起去圖書館,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你不覺着你太絕情了嗎?”

“我記得啊。”

江荔表情略帶不解:“我一直很崇拜傅寧老先生,他是我的科研偶像之一,褚寧玺是他的外孫啊。”

她不滿地道:“作為回報,我也輔導了褚寧玺的功課,按照他當時稀爛的生物成績,我肯教他他都該謝天謝地了,為什麽要說我絕情?”

衆人給這個回答一下子撅住了。

褚寧玺更是心跳迅疾,掌心不覺冒汗,他隐隐察覺到到,當年的他以為兩人間的一場暧昧,那些暗中萌芽的情愫,夏日湧動的青澀清意,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口舌發幹:“小荔...”

哪怕剛才江荔當衆募捐,他都沒覺着這麽焦躁,畢竟得罪的只是一幫他不在意的同學而已。

但現在,他真的有種即将對某件事失去掌控的焦慮。

江荔對他波瀾起伏的心情毫無所覺,低頭看了眼手機:“哎呀,我車到了。”

她扔下還要追問的褚寧玺,潇灑地揮了揮手,轉頭走了。

......

這一次同學會,哦不,募捐會,江荔募捐到了幾十萬的款項,她轉頭把錢交給了財務部,由財務部合法合規地分配到實驗室裏。

盡管多了幾十萬,但對于造錢如流水的科研項目來說,這錢還是不夠,最主要的款項還是投資——所以江荔從系裏騷擾到了校長那裏,非要弄明白縮減的那筆投資款項是怎麽回事!

王校長吃逼不過,只能嘆了口氣:“是謝家的冠華集團縮減了對學校的投資和捐款。”

可能在一般人眼裏,投資和捐款都是自願行為,但實際上,這些投資企業每年能從研究所拿到不少分紅,而且捐款會得到稅收補貼,以及提升企業形象等等各種好處,他們得到的實際收益絕對比付出得要多得多,沒有得到好處就撤資的道理。

江荔慢慢地皺起眉。

王校長還想再說幾句,江荔直接挂了電話——鑒于之前謝烺強行插手她工作的行為,目前在她的腦回路裏,能幹出這種事的人非謝烺莫屬。

謝烺正在複盤之前拍的一部古裝正劇,毫無防備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她清淡的嗓音:“謝烺?”

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謝烺乍聽到她的聲音,呼吸都頓了頓,明明是清潤的聲音,卻聽得他心尖發燙,神經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

她怎麽突然給他打電話了?

是想起他的好,後悔之前對他的拒絕?

該不會是打電話道歉的吧?

他膝上還攤開一部部古裝劇本,腦子一熱,惡狠狠地道:“死相,終于想起我了?”

江荔:“...”

謝烺簡直恨不得把自己舌頭給扯下來。

他忍着臉上的熱意,強撐着挽尊,不鹹不淡地道:“抱歉,剛才在練臺詞,你有什麽事?”

江荔頓了頓:“是你讓冠世集團縮減對研究所的投資?”

謝烺聽她嗓音冷淡疏離,原本發熱的腦袋也慢慢冷卻下來,他理智回籠,挑眉問了句:“你什麽意思?”

江荔:“前幾天我得知我的實驗室資金被扣掉了一部分,後來得知是冠世集團縮減了投資金額,這是你們謝家的企業,是你嗎?”

随着她的話從聽筒飄出來,謝烺的臉色逐漸轉冷,眉梢眼角跟結了層寒霜似的。

他譏诮地一哂:“所以在你心裏,你實驗室倒了黴,就一定是我幹的?你覺着在被你拒絕之後,我會不擇手段地報複你?我就是這種人?”

他為了拍好職業生涯的最後一部電影,已經跟謝老爺子打過招呼,暫時把集團的事兒擱置下來,不過他也能猜到是誰幹的——除了謝昌如還有誰?

江荔愣了下,很直接地問:“不是你嗎?”

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哪怕她簡單說一句‘我沒這麽想’,謝烺臉色都能好看點。

他玩味地提了提唇角:“不是,不過我能想辦法幫你重新追加投資,就看你肯不肯為你的實驗室做出點犧牲了。”語調拖長,帶着點輕慢的諷刺。

他拿住了江荔實驗室的資金命脈,的确有提條件的資格。

江荔沒想太多:“我要怎麽做?”

他古怪地笑了聲:“你求我啊。”他一扯唇角:“只要我高興了,沒準就答應你了。”

他屏息等了會兒,那邊毫不猶豫地挂了電話。

實驗經費都要沒了,還敢這麽橫。

謝烺輕哼了聲。

......

謝烺要拍的這部科研題材的電影,主演需要來研究所觀摩實習這事兒,王校長還特地開大會詢問了衆人的意見——他還格外詢問了江荔的意見。

王校長笑眯眯地道“小江啊,我和王導溝通了一下,這個事呢,能擴大咱們研究所的名氣,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資,到時候我給你把實驗室再升一級。”

不光是因為江荔在校內地位特殊,頗有話語權,還有一個原因是,這部電影選取了教材上江荔外祖母江啓元的幾個故事,雖然已經取得了江媛的授權,但江荔的意見也相當重要。

江荔要是能被大餅套住,那她就不叫江荔了。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反對,科研不應該和娛樂圈的事兒沾邊,萬一有媒體來騷擾怎麽辦?如果影響到研究所的正常工作,那麽整體就是弊大于利。”

其實這也是科研界一直在争論的話題了,有一部分創新派覺着,如今新媒體飛速發展,科研工作為了宣傳,其實可以适當下沉,和新媒體接軌,不少教授為了湊研究經費,都開始在x音直播帶貨了。

也有一部分保守派對此極為反對,覺着科學不能夠被過度娛樂化——江荔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

接下來王校長磨破了嘴皮子江荔都不能松口,有不少保守派跟她一塊站起來反對的,王校長腦瓜子嗡嗡疼,見狀只好先把這事兒擱置下來。

等人都散了,王校長才給王導打了個電話,語調幽怨地道:“堂弟啊,目前怕是不行,我們小江博士不樂意,她在學校一呼百應的,比我這個校長還威風呢。”

王導更是頭大:“小江博士是誰?她為什麽不樂意?”

王校長正要開口,忽然心頭一動:“我突然想起來,小江博士之前和你們的男主角謝烺談過,聽說分手鬧的挺不愉快,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不樂意啊?”

王導急病亂投醫,也不管真的假的了,直接給謝烺打電話抱怨:“小謝,你得罪誰不好,你怎麽就得罪了最有話語權的小江博士呢?”

謝烺一頭霧水:“我得罪什麽?”

王導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又道:“首先,人家是江啓元女士的後裔,其次,人家是留學歸來的超級天才,她要是執意不願意,咱們這事兒就得黃,劇組千號人的心血都得交代,我該怎麽跟那些投資人回話?你耗費的心血又怎麽算?”

他加重語氣,擲地有聲地下達指令:“我不管你是低三下四也好,還是下跪道歉也好,必須把江博士給哄好了,讓她松口同意這事兒!”

謝烺:“...”

讓他去低三下四地讨好江荔?謝烺差點把手機摔了。

但王導編劇以及幾個副導演就跟催債似的,短信電話不要錢地轟炸,謝烺給煩的沒法子了,終于打開通話薄,撥通了江荔的電話。

鑒于兩人之前的對話并不怎麽愉快,謝烺尴尬的臉皮發脹,他硬着頭皮道:“去研究所觀摩實習的事兒...”

“哦,這件事啊,”江荔晃了晃腿:“你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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