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有人死了

墊了兩雙鞋墊走路确實比昨天輕松不少, 可走了半天後孟言還是沒挺住,難受地找了塊稍微幹燥的石頭坐下,脫鞋一瞧。

好家夥, 腳底磨出血泡了!

腳趾腫得沒眼看,白色的襪子也被鮮血染得斑駁。

望着她冒血的腳丫子, 大夥兒紛紛對江副團家的小媳婦兒另眼相看。

都說人家是大城市來的嬌嬌女,可吃起苦來真是一點也不顧忌自身江夫人的頭銜,直叫人佩服地不行。

更有村辦的一名幹部對孟言提出表揚:“孟同志的這種不怕苦難的精神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

孟言忍着疼痛勉強擠出一個笑。

大夥兒正準備派人送孟言去衛生院,江少嶼不知道咋來了。

也是放心不下她的腳,沒想到剛到就聽見她被人表揚吃苦精神,江少嶼氣得咬牙切齒。

他媳婦兒腳都尼瑪磨破了,這人居然還有心思表揚, 還不趕快送衛生院?!

“周柏濤!開車!”

“啊?哦!”

去衛生院的路上江少嶼的臉色不太好看,孟言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 雖然不知道為啥要生她的氣, 或許是因為她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畢竟江少嶼不是第一次為這種原因生氣。

夫妻一年,她可太了解他了。

挽住他的胳膊撒嬌:“沒事, 皮外傷, 擦點紅藥水就好了, 你別着急。”

江少嶼面色冷冰冰的,說話時的語氣卻柔似水:“別動, 小心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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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衛生院後,負責治療的醫生是呂春紅, 還有她的助手鄒慧。

鄒慧雖然不懂醫術, 但還是在呂春紅的極力推薦下成為了她的小助手, 不得不說權利這玩意兒在哪個年代都是最好使的工具。

見江少嶼抱着孟言進入衛生院, 呂春紅先是眉頭一皺, 後扭頭看向鄒慧,遞過去一個眼神。

鄒慧感應到她眼神裏的意思後,忙把隔壁亂糟糟的病床收拾了一番:“江副團,這裏。”

江少嶼抱着孟言坐到病床邊,把孟言的一雙傷腳擡起來,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媳婦兒腳受傷了,你們這有外傷藥吧?”

說完好久了,呂春紅不為所動,一動不動站在櫃臺後撅起個嘴。

江少嶼心下攢了些怒意,語氣不善道:“愣着做什麽?沒看見病人傷着嗎?”

媳婦兒腳傷得嚴重,江少嶼自然擔心,一擔心情緒上來就顯兇樣,這表情看在呂春紅眼裏,就是“治不好她就拿你是問”的意思。

心說她好歹是高國平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平時瞧不上她也就算了,這會兒态度還這麽差,是求人辦事的态度嗎?

最讓她氣憤的是,你為了你媳婦兒這麽兇我?

呂春紅非但無動于衷,反而揭開保溫杯的蓋子慢悠悠地吹了口氣,慢吞吞地抿了幾口:“着急什麽,又不是不來,江副團長,請你态度好一點,我雖然只是個小小醫生,可我是治病救人的,不是來受你氣的。”

以前她哪敢這麽頤指氣使地同江少嶼說話啊,雖然心裏有點隐秘的小忐忑,更多的卻是爽快,好像終于在他面前揚眉吐氣了般。

江少嶼本就心情不爽,呂春紅還硬要往槍口上撞:“你的意思是我媳婦兒不配讓你治是不?”

“我哪說這句話了?”雖然心裏确實是這麽想的。

而且孟言來培蘭島差不多有一年了,呂春紅還真沒接待過孟言,都是杜豔華和她男人,呂春紅一般都主動避開,看見她的臉就煩躁。

鄒慧雖然不喜歡孟言,但卻是愛慕江少嶼的,比起對孟言的不喜歡,對江少嶼的喜愛占據更多,當下便十分熱情地緩和氣氛,企圖留下好印象:“江副團您別激動,我們呂大夫最近太忙了,忙得暈頭轉向口不擇言,你大人有大量多多擔待。”

忙扭頭給呂春紅使了個眼色。

那女人回過身才察覺自己的失态,好歹還是愛慕過這個男人的,且同他鬧僵了也沒好處,遂捋了捋頭發:“我是挺煩躁的,所以江副團長您态度最好放好一點,該做的我自然會做,咱倆誰也不欠誰。”

一副要我幫你就必須好聲好語緊着她的樣子。

呂春紅最後說的這句話,其實從前江少嶼也對她說過。

就是他們倆最後一次在部隊門口接觸,她給他送吃的,他拒絕,她質問這些年對他的好算什麽,他卻說都是她一廂情願的付出,他們倆誰也不欠誰。

如今這句話從她嘴裏吐出來,別提多爽快。

“既然不想幹這行,等會兒我去跟你家老高提幾句,在家當你的高夫人多舒服,來衛生院幹什麽活,不得累着你?”

陰陽怪氣一通後,呂春紅整個人傻在了原地。

這男人也太不會說話了!好過分,太過分!

鄒慧尴尬地撓了撓頭,轉身從櫃子裏找出一卷紗布企圖緩和氣氛:“是腳受傷了,要先包紮吧?”

“沒看見血淋淋的嗎,不得先消個毒?不懂就別來衛生院待,礙事。”還真是毫不留情啊。

鄒慧心下一梗,和呂春紅面面相觑,兩個人都傻了。

都什麽品種的蠢貨,江少嶼忍住內心的不悅,朝裏屋喊了聲:“小羅!”

正在裏屋給其他傷員擦藥的羅素素忙應了聲,放下手裏工作小跑着出來:“江副團長?”

顯然工作得太專注,這麽久了都沒注意到外邊的動靜。

她是衛生院最敬業的表率,醫生休息她工作,醫生睡覺她值班,雖然去年才進衛生院實習,就憑她敬業的精神,想必今年年底就能轉正了。

“江副團!您哪裏不舒服?”羅素素忙迎上去,卻猛然瞧見了對面的呂春紅和鄒慧。

心說呂大夫不是在這裏嗎,江少嶼咋叫她一個小護士呢。

“我媳婦兒腳起泡磨破了,會治嗎?”

羅素素低頭一瞧,驚呼住:“呀!起這麽多泡呢,怎麽搞的,這得多痛啊!”

羅素素只看了一眼便着急忙慌跑到醫藥櫃邊找藥:“等等,我拿點藥水!”

一旁的呂春紅直接被無視,雖然面上挂着無所吊謂的表情,內心卻有個狂躁小人瘋狂砸東西。

“哎呀,紗布呢?咋找不着了?”

“在我這。”鄒慧尴尬地遞過去。

“咋在你這。”嘟囔一句,羅素素疾步上前為孟言處理傷口。

鄒慧看看江少嶼,再看看羅素素,最後扯了扯呂春紅的衣擺,壓低嗓音說:“春紅姐,他們倆不識好人心,咱不搭理。”

呂春紅沖她哼了聲,轉身大步流星離開了衛生院,待都不願意待,裝也不願意裝了。

面對衆人投來的視線,鄒慧尴尬地沖幾人笑了一下:“春紅姐其實沒什麽壞心眼,就是性子急了些。”

誰管她性子急不急,江少嶼毫不在意,回頭繼續看着自家媳婦兒的傷勢,還要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怕她看着疼。

好在羅素素不僅敬業,心還很細,上藥的動作十分溫柔,還要時刻擡頭打量孟言的表情,如果她皺眉,就會把擦藥的動作上得更輕。

江少嶼很滿意羅素素的服務水平,心道剛才還好沒讓呂春紅來上藥,不然準得給他媳婦兒擦哭。

“疼嗎?”江少嶼看向孟言問。

孟言搖搖頭,縮在他懷裏也不說話,嘴唇微微泛着白。

其實孟言本來都已經習慣了疼痛,都有些麻木了,可江少嶼這細聲細語的關切問候聽得她心裏一下就委屈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有些疼痛自己可以扛,可一旦被人發現,被人關心問候,就會感到無比委屈,仿佛疼痛也瞬間放大數倍。

突然簌簌簌往下掉淚珠子,抱着他的腰把臉埋進去。

江少嶼失笑,捏了捏她柔軟發燙的耳垂:“怎麽還哭了,跟孩子似的,以後咱的孩子該不會也像你這麽會哭吧。”

孟言在他懷裏甕聲甕氣地說:“我平時也不哭吧,這不是疼的嗎。”

其實除了真的感到痛以外,還有點小感動,感動自家男人對自己的關心,感動他為了自己和呂春紅鬧紅臉。

呂春紅現在可是高國平的老婆,跟她鬧掰就是跟高國平不對付,雖然部隊上也并不會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小題大做,可畢竟人家是高師長的老婆,鬧開後兩個男人之間總會有些小間隙存在的。

“那剛才為什麽說不疼?”江少嶼捏住她的臉頰肉。

孟言犟嘴:“我沒說。”

江少嶼:“你搖頭了。”

孟言:“搖頭就是疼的意思。”

江少嶼好笑又無奈,食指輕輕剮蹭在她的鼻尖:“狡辯。”

“就狡辯。”嗷的一口,孟言湊上前咬住他的食指,用力咬出兩排牙印,才笑開顏。

小羅看着小兩口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打打鬧鬧,別提多羨慕,什麽嫉妒什麽不平衡完全沒有,只覺得這兩口子的感情真好呀,一點也不像演出來的。

羅素素平時聽多了呂春紅的吐槽,潛移默化覺得這兩口子不好,其實他們倆挺好的,平時不會像呂春紅一樣作妖,人家自己過自己的幸福小日子,沒招誰惹誰,不過是惹了某些人嫉妒罷了。

心下對呂春紅的不喜愈發強烈。

上完藥後羅素素極有眼力見地離開病房,而呂春紅早就氣跑了,鄒慧也跟着呂春紅不見了人影,于是羅素素又進裏屋繼續處理幾個病人。

天氣已從小雨轉為多雲,天氣霧蒙蒙的,整個小島仿佛被老天爺上了一道結界,誰也無法突破,都困在了裏面。

在這不太美好的天氣裏,孟言舒舒服服躺在自家男人懷中,比躺床上還舒服。

“你今天不用工作嗎?”摳着他胸口的小刺繡玩着,問道。

江少嶼握住她的手腕捏了一下:“剛才不是讓周柏濤去請假了嗎。”

孟言擡頭看他,帶點埋怨的語氣:“你也太草率了,哪有人請假還要別人幫請,你是副團長,要做好表率。”

“偶爾一次沒事,你更重要。”

孟言笑着環住他的腰:“我就是腳受傷,又不是生大病。再說了,小羅不是還在這裏嗎,有什麽需要的我叫她就行了。”

江少嶼只看着她沒說話,于是孟言玩笑道:“把我送過來你回去上班,晚點再來接我就是,幹嘛一直賴在衛生院,我看你是想偷懶吧。”

啧了聲,江少嶼沒忍住狠狠捏了把她白白嫩嫩的臉:“小沒良心的東西,老子擔心你,懂嗎?”

“小題大做。”雖這麽說,心裏還是很甜蜜的。

……

大概是有自家男人精心的照顧,卧床第三天一早起來,孟言穿着柔軟的棉襪就能下床走路了,不過不能全腳掌使力,得稍微墊着腳走。

江少嶼卻不允許她下地,得完全恢複,至少要全腳掌貼地不疼了以後,再說出門的事兒。

一連在屋裏躺了三天,加上外邊潮濕的天氣,孟言覺得自己快發芽了。

好不容易陰了幾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下得人心煩。

室外到處是泥濘,室內又陰又濕,即使江少嶼特意拿了火盆,燒了幾塊炭,也依舊揮不散那潮濕的味道。

閑着無事做,孟言幹脆拿了之前空閑時還沒織完的毛衣,坐在窗邊邊看書,邊打毛線。

她現在已經娴熟到不用看也能織了,一心二用,日子過得充實又自在。

眼見着黃昏将至,孟言扭了扭疲憊的脖子,放下毛線團,準備上廚房做飯,院子門卻忽然被人用力拍打,傳來一道熟悉的女音。

嘭嘭嘭——嘭嘭嘭——

“孟言!孟言!在家不?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大事?什麽大事?

孟言正慢吞吞一瘸一拐把毛線團放回衣櫃,便聽周茹大喊:“有人死了!”

腦海裏猛然閃過一道身影,孟言手一抖,毛線團掉落在地上沿着地面滾了一大圈,沾染了星星點點的灰塵,她卻毫不在意,甚至來不及出門,一把将窗戶推開,大聲喊:

“周茹姐!你說什麽,誰死了?誰死了?”

周茹累得直喘兩口大氣,才道:“嚴政委的通訊兵死了,維修南邊渠道的時候山塌下來,救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送到衛生院,三個醫生都沒能把他救回來!他老婆剛懷孕五個月!哎呀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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