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沈雨澤掀開毯子的一角, 伸手拍了拍身前的墊子,一副施施然模樣,根本沒覺得陸平會拒絕他。

墊子空着的地方隐約還保留着一點溫度和壓痕, 代表着幾分鐘之前,曾有另一個身影依偎在那裏。

望着呈現邀請之态的俊美少年,在這一剎那, 陸平腦中瞬間閃過歷史書本上學過的無數昏君典故。

什麽妲己與商纣王, 什麽烽火戲諸侯, 什麽一騎紅塵妃子笑, 什麽從此君王不早朝……

……停!打住!

陸平晃了晃腦袋, 把腦子裏進的水全晃了出去。

即使面前的沈雨澤長得再好看, 那也是和他同性別的男生啊!他絕對要恪守底線,沈雨澤不過勾勾手指,他怎麽能昏頭昏腦了呢?

就算當不了明君, 也不能當個昏君啊。

想到這裏, 陸平裹緊身上的小毯子, 縮在屬于自己的墊子上,(自以為)義正辭嚴地說:“我,我不睡了!沈雨澤,你也別睡了!一天之計在于晨,既然醒了, 咱們來晨讀吧!”

沈雨澤:“……”

體育館是全封閉式的, 只有最頂端的牆上有一圈天窗。透過天窗, 可以看到外面依舊黑漆漆一片, 雨勢完全沒有減弱的樣子。

“雨還沒停, 一點不見陽光,哪有‘晨’?”沈妖妃又在蠱惑他, “而且你又沒帶課本,怎麽讀?”

“心裏有沙灘,哪裏都是馬爾代夫。”陸明君一心社稷,可歌可泣,“同理可證,心裏有陽光,哪裏都是早讀的課堂。”

“……”

“雖然現在沒有課本也沒有燈光,但我可以自己小聲背書啊!”

沈雨澤:“……”他冷笑,“你背吧,等你背成年級第一,我到時候一定給你送上一張學習标兵的大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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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沈雨澤不再理他,自顧自躺下了。他嫌陸平遲鈍,好好的早晨,做什麽要浪費在這種氣人的家夥身上?

他甚至翻了個身,刻意背對陸平,然後阖上眼假寐。

沒過一會兒,他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小老鼠拖着自己的墊子,往他的方向湊近,然後躺下、又披上了毯子。

兩人背對背,你看左邊,我瞧右邊。

沈雨澤沒睜眼,問:“不背書了?”

“背呢,背呢。”小老鼠的聲音傳來,“我心裏頭默背呢。”

“默背也算背書?你不背出聲,誰知道你是在發呆,還是在學習?”

“但要背出聲,不是打擾你了嗎?”

“……我不怕打擾。”沈雨澤哼了一聲,“我現在是在監督你,我讓你背你就背,不準偷懶。”

陸平心想,大少爺怎麽這麽難伺候啊,自己背書他生氣,自己不背書他還生氣!但能怎麽辦呢,畢竟這是自己的同桌,只能寵着啊。

于是,陸平用低似呢喃的聲音,開始背誦前幾日語文課學的一篇課文。男孩原本的嗓音清脆,為了不吵醒其他同學,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聽上去多了一分暧昧與模糊。他的聲音伴着窗外不停的雨聲,纏繞在一起,萦繞在沈雨澤耳邊。

真是奇怪,明明是那麽枯燥無味的課文,平時老師在課堂上講,沈雨澤只覺得聒噪乏味;但同樣的文字從陸平口中念出來,卻變成了悅耳的詩篇。

整個體育館都被黑暗籠罩,遠遠的,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某個男生的吟語夢話。耳邊,是陸平模糊輕柔的念誦,沈雨澤心中的焦躁逐漸消退,睡意如潮水,又一次淹沒了他。

沈雨澤已經許久沒有睡過這麽好的覺了。

……

再醒來時,沈雨澤是被體育館天花板上的大燈晃醒的。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是六點半,體育老師舉起大喇叭,讓大家收拾好各自的墊子毯子,送回到倉庫,抓緊時間排隊上廁所、洗漱。

沈雨澤起身看向旁邊:陸平居然也睡了過去,整個腦袋紮進毯子中,把眼睛和耳朵都捂得嚴嚴實實的,所以這麽亮的燈光、這麽響的喇叭聲,也沒把他吵醒。

沈雨澤把他從毯子裏刨出來,見他臉上都被毯子壓出了紅印,嘴角還帶着亮晶晶的口水痕跡,真是又蠢又可愛。

“唔……”陸平明顯睡糊塗了,眼神迷離地盯着沈雨澤,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沈雨澤挑眉:“‘一天之計在于晨’,嗯?‘心裏有課本哪裏都是早讀課堂’,嗯?”

陸平:“………………”

他讪笑:“這,這不是下雨嘛。”

他也沒想過,自己背一半書能睡過去嘛!

兩人抱着毯子墊子送回到倉庫,洗漱完後又領了早飯。

學校給每個同學發了牛奶、面包和一個雞蛋,但對于正在長身體的男生來說,這點東西實在不夠塞牙縫的,陸平好懷念媽媽做的皮薄餡大的巨型嵌糕啊。

将将把肚子填了個五分飽,他們就被老師從體育館轟回了教學樓。

外面的雨一點沒見小,天像是被捅破了一個大洞似得,雨灌大地,一刻未停。

照這個架勢看來,恐怕今天晚上又要留宿學校了。

有同學抱怨:“要是早一天放假就好了,這麽大的雨,在家睡覺不香嗎?”

哪想現在,他們不僅晚上要打地鋪,白天還要繼續忍受學業的折磨!

這次的臺風聲勢浩大,操場上的樹有兩顆都被掀翻了。回到教學樓後,沈雨澤意外的發現走廊上所有玻璃窗都被貼了米字型膠帶,配合上室外的電閃雷鳴烏雲壓境,原本通透的走廊瞬間變成了恐怖游戲的場景。

沈雨澤問:“為什麽玻璃要貼成這樣?”

陸平:“這是防臺風的措施啦,要不然玻璃很可能會被風刮裂的。這樣貼上膠帶,可以分散一下風的壓力。”

沈雨澤舉一反三:“就和冬天掉入冰面上,要匍匐爬行不能直立行走一個原理對吧?”

陸平有點猶豫:“應該吧……”

他物理學的一般般,最重要的是:“……我其實沒見過結冰的湖。”

兩個大男生面面相觑。他們一個來自北方,從未經歷過臺風過境的危害;另一個長于南城,只在課本上聽說過雪與冰。

沈雨澤想到了什麽,眼底帶着笑意:“平平,今年寒假,你想不想去帝都玩?親眼見見結冰的湖面?”

陸平現在發現了!沈雨澤這家夥,雖然平常都叫他“陸平”“陸平”的,但一旦心裏有什麽盤算,就會改口叫他“平平”。

他們當地人大多前後鼻音不分,就算是陸媽媽,念“平平”時也經常念成“pinpin”,唯有沈雨澤字正腔圓,尾音輕輕下壓,聲音裏還會帶着一種獨有的帝都腔調,說不出的肆意溫柔。

每次聽到沈雨澤叫他“平平”,陸平那顆昏君心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知道,只要他點一點頭,什麽都不用操心,不論是機票、住處還是帝都當地的游玩計劃,沈雨澤肯定都會安排得妥妥當當。

“再說吧,”陸平耳熱,怕再聽下去,自己又要毫無原則的丢盔卸甲了,“寒假還遠着呢。”

遠嗎,其實一點也不遠。不過是一點頭的距離罷了。

沈雨澤并沒在追問。他很有信心:不管陸平現在同不同意,等到了帝都落雪的日子,他們一定會出現在那裏的。

……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班裏,陸平敏銳地發現,班裏的氣氛有點奇怪。

女生們臉上都挂着濃重的黑眼圈,小臉蒼白,縮在座位裏竊竊私語,就連最活潑的陳妙妙今天都不吭聲了……真奇怪,昨天她們可留宿在班裏啊,以陸平對陳妙妙的了解,今天她不應該上蹿下跳、熱情分享住校的種種八卦嗎?

因為下雨,上午的課間操他們也沒出教室。

教室裏被一種詭異的氣氛所籠罩,文科班本身女生就遠遠多于男生,女生們不說話,男生也不好意思打破沉默。

只見有個女生站起身,走到陳妙妙面前,小聲問:“妙妙,你要不要去上廁所?”

陳妙妙大驚,瘋狂搖頭:“我我我我我不去!”

她桌上的水杯是空的,一整個上午,她一口水都沒喝,嘴巴都幹裂了。

那女生咬了咬嘴唇,又轉向陳妙妙的同桌:“周躍,你去嗎?”

周躍遲疑:“只有咱們兩個嗎……要不然再叫幾個吧。”

在她們兩人的帶動下,陸陸續續又有好幾個女生從座位上站起,七八個女生手挽着手,組成一道聲勢浩大的人牆,別別扭扭地走出了班級。

陸平覺得很不對勁。

他捅了捅沈雨澤:“今天女生都好奇怪哦。”

沈雨澤沒說話,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他繼續往下講。

陸平:“平常她們上廁所,撐死了兩個人、三個人一起去,從沒見過一口氣出去這麽多人的。”

“你觀察的倒是仔細。”

“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沈雨澤合上手邊的課本,平靜反問,“我為什麽要好奇女生的事情?”

“……”陸平忽然意識到,沈雨澤确實從來沒有關注過班裏的女生。他們做了這麽久的同桌,沈雨澤好像就沒有和哪個女生主動說過話,就算女生來找他搭讪,他的反應也是淡淡的,從不上心。

不像班裏的其他男生,他們經常故意在女生面前賣弄自己,甚至還有男生以欺負女同學為樂,就為了博得她們的關注。

在這點上,沈雨澤真是特立獨行。

轉眼就到了午休時間。現在全城的交通還未恢複,沈雨澤沒讓司機送餐,和陸平一起去了食堂吃午飯。

菜色和昨天相比沒什麽區別。陸平讓沈雨澤占座,自己跑去打飯,反正沈雨澤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陸平心裏都清楚。

排隊的人蠻多,陸平端着兩個餐盤,搖搖晃晃地擠出隊伍,回來找沈雨澤。沒想到遠遠的就看到沈雨澤身旁坐着一道倩影,那女生正和沈雨澤說着什麽,長長的馬尾辮垂在身後,雖然看不清臉,但身姿苗條高挑,如孔雀亭亭。

陸平酸溜溜地想:好叭,之前他還覺得沈雨澤高冷,都不和女生來往;沒想到這麽快就打臉了,他不過是打個飯的功夫,沈雨澤就和女生聊起來了!

等到陸平走到那兩人身邊,他才發現,原來那個女生是熟人一個。

“咦?孟學姐?”陸平又驚又喜,“這麽巧!”

孟昕轉向他,笑意盈盈:“好久不見了陸平。你屁……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好多了,這周就要去醫院複查了。”陸平放下兩張餐盤。其中一個餐盤交給沈雨澤,他原本想坐沈雨澤對面的,見孟昕在,他覺得坐在沈雨澤對面有點不禮貌,怠慢了學姐,所以他把自己的盤子推到了孟昕對面。

沈雨澤皺眉看了一眼,又把陸平的盤子拉回到自己對面。金屬盤子在餐桌上拖動,發出有點刺耳的響聲。

陸平:“……”

孟昕:“……”

沈雨澤淡定吃飯。

孟昕不愧是主持人的胚子,見慣了各種大風大浪,她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其實我已經吃完了,一會兒就走了。”高三的午休時間和高一高二是錯開的,提前了半個小時。“我就是見沈雨澤在這裏,就過來和他說兩句。”

聽到學姐這麽說,陸平安心地在沈雨澤對面落座。

陸平:“哦,你們在聊英語比賽的事情嗎?”

時間過得真快,下周末就是英語比賽的日子了。陸平對沈雨澤很有信心,拜托,沈雨澤長得又帥、英語講得又好聽,他不拿冠軍還有誰能拿冠軍?

沒想到孟昕搖搖頭:“不是,我是想向他打聽一下昨晚的事情。”

“昨晚?”

“你不知道嗎?”孟昕四處看看,秀美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雲,仿佛在躲避什麽似得,“昨天晚上,你們高二的女生不是留宿在各自班裏嗎?聽說有兩個女生結伴上廁所時,遇到鬼打牆了。”

“啊???”

“本來應該在消防器材間和水房之間的女廁所不見了!她們來回走了好幾次,都找不到。”

陸平當然不信:“怎麽可能?女廁所又不會長翅膀自己飛了。”

“是真的。”孟昕低聲道,“後來,那兩個女生鼓起勇氣推開了水房門,卻沒想到裏面飄出了一道白色的鬼影!”

就在孟昕話音落下的那刻,戶外狂風大作,食堂的窗戶全部嘩啦啦震動起來,只聽一聲巨響,一顆栽在便道上的小樹被攔腰折斷,被狂風卷起砸在了牆上!

陸平渾身一抖,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不不不不不可能吧……”陸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富強民主的二十四字真言,“這這這這都是以訛傳訛。”

校園怪談千千萬,什麽生物教室會跑的骨架、美術教室活過來的石膏像,現在多一個女廁所的消失也不足為奇。

見陸平打死也不信的樣子,孟昕不再多言:“既然你不信那就算了。不過,咱們學校以前是亂葬崗,學校教學樓又是四方形回廊,據說當年建校時請大師看過,特意用這種回廊建築封印地下的東西。但是你想想看,四方形裏裝這麽多人,這是什麽字?”

“……”

“是‘囚’啊!”孟昕蒼白的臉上不帶一丁點血色。頭頂的白熾燈落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陰影。她長得尤為漂亮,但越是漂亮,說出這種話時就越像是恐怖電影裏索命**,“學弟,保重。”

陸平:“……………………”

他還怎麽保重啊!他現在連午飯都吃不下去了!

孟昕離開了,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陸平看着面前餐盤裏白色的雞肉,和紅紅黃黃的西紅柿炒蛋,胃口全失。

他可憐巴巴地望着對面的沈雨澤:“你不怕嗎?”

沈雨澤冷笑一聲:“你真信?”

“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陸平撓頭,“而且你沒聽到學姐說嗎,學校以前居然是亂葬崗诶!死過很多人的!”

沈雨澤一派淡定:“中國這麽久的歷史,哪片土地上沒有死過人?”

“不能這麽說吧……壽終就寝和枉死的孤魂野鬼是不一樣的。”

沈雨澤見小老鼠依舊一副迷信的樣子,放下手裏的筷子,說:“你知道帝都有一個地方叫做‘菜市口’嗎?”

“呃,沒聽過。”

“菜市口是帝都以前的刑場,電視劇裏的‘午門斬首’就是把罪人拉出宮、扔到那個地方砍頭。要說枉死的孤魂野鬼,那裏絕對比全中國任何地方都多。”

陸平沒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那個地方緊臨長an街,步行十五分鐘到天an門。現在房價二十萬一平。”

陸平:“……………………”

沈雨澤:“你現在還覺得,死過人是什麽大事嗎?”

果然,在貧窮面前,什麽封建迷信都不過如此。

……

暴雨又整整下了一天。除了中午那幾個小時窺見了一點天光以外,剩下的時間照舊被黑雲籠罩。晚自習時,班裏的氣氛愈發變得凝重,女生們幾乎一整天沒喝水,若實在想上廁所,寧願不遠萬裏打着傘去體育館或者實驗樓上。

天災來襲,人心惶惶,現在學校成了一座孤島,在這樣的環境下,流言向來是傳得很快的。整個高二的男生都聽說了女廁所的鬧鬼事件,甚至幾個膽子大的男生還打算去女廁所“探險”,結果被年紀主任逮到,被拎走寫檢查去了。

等到晚自習下課時,班主任忽然走進了班裏。

“同學們等一等——”吳英霞說,“——接到學校的通知,今天咱們男女生互換睡覺場地。女生們集體去體育館休息,男生留在教室裏睡覺。”

這句話一落下,班裏瞬間爆發出女生們的歡呼。尤其是昨晚親眼見到了“白衣女鬼”的陳妙妙,她和同桌緊緊擁抱在一起,眼裏蓄滿了淚水。

男生們則是摩拳擦掌,有些期待晚上的“大冒險”。

唯有陸平為此感到緊張。

沈雨澤見狀,提醒他:“二十萬一平。”

陸平:“……謝謝,不緊張了。”

他家那棟破破爛爛的二層小樓,不知道賣了能不能值二十萬呢!

女同學們很快撤走了,轉眼間,教室裏只剩下全體男生。

文科班男生稀少,加起來不到兩只手,他們領了墊子、毯子,各自找空地鋪好。

陸平照舊和沈雨澤睡在一起。教室裏暖和的多,還有空調,陸平有信心,今晚他絕對不會因為怕冷,睡着睡着就和沈雨澤滾到一起去了!

十一點教學樓準時熄燈,老師們在巡視完各個教室後,回到了辦公室休息。

待老師們走後,這群膽大包天的男生忍不住了。隐隐約約的,隔壁班的班門開了又關,幾名男生走出教室,向女廁所進發。

十分鐘之後,男生們回來了。

“什麽啊,”議論聲從隔壁班傳來,“女廁所就在那兒,好好的,根本沒有消失。那群女生就愛大驚小怪,我看根本是她們睡糊塗了。”

“我還去水房接了水呢,不過晚上就沒開水了,水半熱不熱的。”

“男廁所也去了,什麽都沒有。”

“消防器材室鎖着門,進不去。”

黑暗中,沈雨澤翻了個身,看向睡在旁邊墊子上的陸平。即使周圍一片漆黑,但沈雨澤的眼睛還是亮亮的,讓人很安心。

沈雨澤:“看,他們都去過了,什麽事都沒有。”

陸平甕聲甕氣:“那是他們人多……”

“陸平,二十萬。”

“……睡覺睡覺。”

陸平趕忙閉上了眼,呈躺屍狀,四肢攤平,睡得安詳又老實。沈雨澤怕他肩膀受涼,幫他把毛毯提到肩頭,然後才緊挨着他一同睡下。

過了不久,沈雨澤忽然感到懷裏一暖,某個膽小的家夥滾進了他的毯子裏。

膽小鬼摸索着揪住他的衣袖,眼睛都不敢睜開,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沈雨澤,雨又下大了,天這麽黑,你不要害怕哦。”

沈雨澤又無奈又好笑,反問:“如果我還是害怕怎麽辦?”

陸平沒有說話,只是又向沈雨澤的方向挪動了幾公分,幾乎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他用行動做出回答——如果還是害怕的話,那就再抱緊一點吧。

……

陸平在雷聲中醒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一時間不知道身處何時何地。他在黑暗中放空了半分鐘,意識才逐漸清醒。

哦……對了,因為臺風雨,他已經接連兩晚留校了。

沈雨澤在他身後沉沉睡着,兩人的墊子拼在一起,他的後背貼着少年的胸膛,少年的手臂環摟住他的腰,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服貼在他的小腹處。這樣一來,他整個人幾乎被沈雨澤抱在懷中。

陸平有點臉熱,他輕手輕腳擡起沈雨澤的手,從對方懷裏鑽了出來。

他都十七了,明年就要成年了,居然還被不入流的學校怪談吓成這樣,沈雨澤雖然沒說什麽,但一定在心底偷偷笑話他吧?

陸平現在平靜下來,沒那麽害怕了。從小到大,臺風雨年年都來,夏天更是家常便飯,隔幾周就會放一次臺風假。這次的臺風雨雖然大,但在記憶裏還是經歷過幾次的,他真不該如此膽怯。

他回到自己的墊子上想要醞釀睡意,但不知是不是身邊少了一份溫度的原因,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他負氣的撓撓頭,從墊子上爬了起來。

算了……先去放個水吧。

陸平猶豫着要不要叫醒沈雨澤和他一起去廁所,但轉念一想,他怎麽能屈服于恐懼之下?又不是那些小女生,上個廁所還要手拉手……兩個男生一起去廁所算怎麽回事啊,他又不需要沈雨澤幫他扶着!

想到這裏,陸平勇敢地起身穿鞋,蹑手蹑腳地邁過班裏沉睡的同學們,向着男廁所走去。

教學樓的走廊呈回字形,這樣的設計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管從哪個地方、向哪個方向出發,只要一直走下去,最終都會走到想去的地方。

陸平上完廁所後打算回教室,結果夜半迷糊,走錯了方向。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從水房門口經過了……而水房之後的下一個路口,就是女廁所。

陸平:“……”是現在調頭往回走,還是頭鐵繼續前進?

現在往回走,當然是順順利利無波無瀾,但膽小鬼的烙印就要永遠蓋在他脊梁骨上!勇敢的男人(?)陸平怎肯承認自己的懦弱?

不,不行!

“二十萬,二十萬,二十萬……”陸平在心底默念着咒語,獨自一人勇敢地踏向前方征途。

他的手機早沒電了,他沒帶充電線,手機電池在勉強撐了一天一夜就安息了,所以他現在身上沒有一個照明設備,也完全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身側的走廊玻璃窗上,用膠帶貼着一個個巨大的“米”字,陰影落在地上,扭曲得不成型。狂風驟雨在玻璃窗上敲打,那些雨滴扒着玻璃緩緩下滑,像是天在哭泣。

二十萬,二十萬,二十萬。

陸平咬牙往前走。他就是這樣又固執又可笑,明明他腳軟的像面條,但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會害怕。

二十萬,二十萬,二十萬。

只要走過這個路口,親眼見到女廁所,就能破除詛咒了!!

長長的樓道仿佛沒有盡頭,陸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拐角終于近在眼前。

他做好準備,緩緩轉過身——是的,沒錯,他看到女廁所了!

确實是女廁所,同男廁所一樣,門上挂着淡藍色的半遮簾,半遮簾上印着一個巨大的“女”字。“女”字是紅色的,白天看足夠醒目,但在這樣電閃雷鳴的夜晚,那個猩紅的“女”字仿佛刻在了視網膜上。

廁所的門敞開着,女廁所同男廁所一樣,分為內外兩間。外間洗手,內間是一個個獨立的單間。

這麽看上去,也沒什麽不同嘛。

陸平一直提在胸口的濁氣緩緩吐出,他笑話自己,果然腦補才是最可怕的,哪有什麽白衣女鬼……

然而他的這高提的心還沒完全放下,就在此時,他身後的窗戶再也承受不住驟雨的襲侵,突然被吹開!貼有米字型膠帶的玻璃窗狠狠撞擊在牆上,狂風裹挾着雨水倒灌而入,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陸平的後背。

呼嘯的風雨穿過走廊,直接吹向了女廁所。淡藍色的遮簾被從正中吹開,簾布在風中翻卷,裏面的一切都一覽無餘。

——只見在半空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在空中飄蕩,長長的黑發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那根本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動作,她四肢扭曲、仿若無骨,乘風而起,黑發猶如海藻,在風中中搖曳。

陸平瞳孔緊縮,一時間他連叫都忘了如何去叫,整個人呆立在那裏,四肢沉重地像是被施展了定神魔法。

怎麽辦……怎麽辦……學校裏居然真的有鬼……

電光火石間,他腦中想起了一個人,在他被懼怕包裹時,那個人的名字就這樣從他的喉嚨裏沖出。

“……雨澤……沈雨澤!!”

他以為自己的呼救只是溺水浮木,卻沒想到當他話音落下之際,他心心念念之人居然真的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匆匆來遲的少年撲向被風吹開的窗戶,用盡全身力氣重新把窗戶合上,扣好窗鎖。然後他飛快地趕到陸平面前,雙手一攬,把他抱入懷中:“平平,沒關系,別怕……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陸平縮在他懷裏,驚恐地喘着氣。短短幾十秒,他的額頭就被冷汗浸濕了。

沈雨澤一下一下撫着他的後背,他特地加重了力氣,掌心滾燙。就在這一下又一下的安撫中,陸平的呼吸終于漸漸平穩下來。

他把頭埋在沈雨澤的肩膀,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衣服,像是只應激狀态下的小動物,根本不敢離開沈雨澤的懷抱。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于鼓起勇氣從沈雨澤的懷裏擡起頭,大半張臉藏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越過沈雨澤的肩膀向女廁所內張望——

——喝!那“女鬼”居然還浮在半空!!

陸平又驚恐地縮回了腦袋。

沈雨澤也看向女廁所的方向,待他看清那“女鬼”時,輕輕嘆了口氣。

然後,他便一邊攬着陸平,一邊向着女廁所走去。

陸平:“!!!”他震驚,“你要做什麽?”

沈雨澤扔出兩個字:“驅鬼。”

陸平死死拽着他,不想讓他做傻事:“我們這破地方學區房都不值幾個錢,你就算把女鬼趕走,這地方也不可能升值到二十萬的!”

但沈雨澤根本不理睬他的話,硬是拉着陸平踏進了女廁所內。

那“女鬼”靜靜漂浮在半空,垂着頭,四肢與頭發皆垂落下來。兩個男生踏入“她”的領地,并沒有引起“她”的攻擊。

就這樣,他們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原來越近……直到,停在了“女鬼”面前。

在踏入女廁所外間時,陸平就提前閉上了眼睛,他幾乎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了沈雨澤,沈雨澤牽着他的手,讓他跟自己走,他就戰戰兢兢跟着他走。

現在他們停了下來,陸平不敢睜眼,小聲問:“二十萬還在嗎?”

沈雨澤:“你自己睜眼看。”

陸平:“……”

沈雨澤放軟聲音:“平平,你睜開眼,沒事的,有我在。”

在那一聲聲的輕喚下,陸平喉結滾動,重重咽了口口水,然後戰戰兢兢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

他們現在身處女廁所的內間,所有單間的門都敞開着,空曠安靜,并無其他人。

而所謂的“女鬼”——陸平擡起頭,只見一條隐形晾衣繩橫貫女廁所上空,而在這條晾衣繩上,倒挂着一柄拖把、還有一套打掃衛生穿的白色連體工服。

長長的拖把頭和那套工服疊在一起,在風力的作用下在空中飛舞,組成了“女鬼”。

陸平:“……”

陸平:“…………”

陸平:“………………”

陸平:“這就是二十萬????”

沈雨澤忍笑:“這恐怕也就二十塊錢。”

陸平一想到自己剛剛居然被拖把和工服吓到,還期期艾艾地往沈雨澤懷裏鑽,他整個人都要裂開了!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被吓到掉眼淚,稍微保全了一點點男子漢的尊嚴,要不然,他幹脆直接在這條晾衣繩上吊死算了……

他立刻從沈雨澤懷裏彈開,兩人中間隔着楚漢河界,不好意思再往他的方向靠近一步。

他嘟囔:“原來,原來所謂的女鬼是這麽一個玩意啊……那女廁所消失又是怎麽一回事?”

“那就不清楚了。”沈雨澤聳了聳肩,“可能就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是女生睡糊塗了、走過了吧。”

這個理由并不能說服陸平,不過他今晚已經受到太多刺激了,不想再深究下去了。他現在就想趕快回到班裏,好好睡上一覺。

想到這裏,陸平轉身就要往女廁所外走,可是他的腳尚未邁出,一道刺耳的聲音突然從頭頂上方的天花板響起。

那道聲音,就像是有長長的指甲劃過金屬似的……一下,兩下,三下……

陸平怔在原地,牙關輕敲,顫着聲音問沈雨澤:“是我聽錯了,還,還是你也聽到了……?”

沈雨澤并未回答,但他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蹙眉望向天花板,只聽那聲音從女廁所的天花板一角響起,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直到,停在了他們頭頂上方。

嘶啦……嘶啦……嘶啦……

尖銳的指甲劃過金屬板,細小的粉塵落了他們滿身。

靠!

陸平唰一下貼到了沈雨澤身邊,四肢并用地抱住了對方。

在二十萬面前,男子漢的尊嚴算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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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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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