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因為剛才的小小“插曲”, 導致這頓飯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之間異常沉默。
陸平幾次想挑起話題,但是他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來, 就尴尬到大腦缺氧,只能飛快移開視線,根本沒勇氣和沈雨澤多說一個字。
他的思維路線是這樣的:想說話——就要直視沈雨澤的眼睛——就會看到沈雨澤的鼻子——就會關注他的嘴唇——就會想到接wen……
停!停!!停!!!
為了逃避這種尴尬, 陸平只能埋頭苦吃面前的糖醋炒糕。
最終導致, 這盤沉甸甸的炒糕有一大半都進了陸平的肚子, 撐得他癱坐在椅子上, 直能伸長脖子打嗝。
現在他既不是小老鼠也不是小企鵝了, 他變成了一只曲項向天歌的大白鵝。
沈雨澤看他這幅樣子實在好笑, 主動提議:“要不要順着馬路走走?”
陸平:“可以嗎?那車怎麽辦?”
“沒事,車就停在這,等逛得差不多了, 再打電話讓司機來接咱們。”
陸平摸摸自己鼓脹的肚子, 懷疑自己如果直接上車很可能會吐出來, 于是他同意了沈雨澤的提議,兩人慢慢悠悠地向着巷口走去。
這裏是老住宅區,街巷四通八達,擦肩而過的除了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就是剛剛下班的社畜。兩人也沒有什麽目标, 順着街巷漫無目的的閑走, 偶爾遇到有趣的小店, 就進去逛一逛。
吃飯前, 沈雨澤提前把領帶和西服外套留在了車上, 現在只穿了一件襯衫,袖子挽到手臂, 最上面的兩粒紐扣并未扣好,夜風吹來,襯衫衣領被風吹開,喉結若隐若現。他個子高,肩膀寬正,再加上打扮偏成熟,這就讓他的外表頗具迷惑性,看起來像個成年人。
他們從巷子穿行而過時,陸平注意到有好幾名穿着校服的女學生紅着臉竊竊私語,還有剛下班的女白領對沈雨澤投來驚豔的目光……
那些目光全部彙聚在沈雨澤身上,他恍若未覺,只有陸平察覺到了,心中升起一絲奇妙的酸意。
男孩突然停住腳步,拉住沈雨澤,轉身拐進身旁的一家小店。
小店的大門在他們合攏,截斷了身後那些女孩子們躍躍欲試想要搭讪的視線。
陸平進門前并未看招牌,只是随便找了一家店,進門後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家老式甜水店。
與現在滿大街裝修的明亮寬敞的奶茶店不同,這家甜水店內部陳舊,木桌木椅,水牌挂在牆上。見有客人上門,正在對着手機跳減肥操的老板把目光轉向他們,邊跳邊問:“小同學,吃什麽?”
陸平想了想:“有桃漿嗎?”
老板回答:“今天太晚了,桃漿就剩一碗了。”
陸平摸了摸肚子,心想他可以和沈雨澤分吃一碗:“沒事,就一碗吧,要加牛奶的。”
老板:“好,要蛋嗎?”
“不用,多少錢?”陸平掏出手機準備結賬。
老板:“十五。”
“十……什麽??十五?”陸平震驚,“以前才三五塊錢!”
老板一邊呼哧呼哧跳着減肥操,一邊和他講道理:“小同學,你說的以前是多以前?那種走街串巷的又沒有成本,我這裏房租很貴的!”老板把目光轉向他身後的沈雨澤,說,“你是他哥哥吧?你既然工作了,就別讓你弟弟掏錢,現在随便買杯奶茶都要二十多塊錢,我這裏的牛奶桃漿真材實料,十五塊錢你覺得貴嗎?”
陸平根本沒讓沈雨澤插話,他不願做這個冤大頭:“那我不要牛奶了,就給了我來一碗紅糖的吧……既然是最後一碗了,您便宜點吧。”
兩人一番讨價還價,老板最終同意以八塊錢一碗的價格,把鍋底的那些桃漿都給了陸平。
“小細佬真會砍價……”老板一邊嘀咕着一邊去了後廚,沒過一會兒就捧出來一只一次性的塑料碗,碗裏滿滿當當裝着那種名為“桃漿”的甜羹。
它很粘稠,顏色是半透明的米色,羹裏灑滿了葡萄幹與枸杞,還有些看不出形狀的褐色膠狀東西沉在碗底,配上出鍋前澆的一勺紅糖,看起來很像是小朋友會喜歡的玩意兒。
陸平拿了一柄一次性小勺,小聲抱怨着:“真沒想到,以前三塊一碗的桃漿,現在居然賣十塊!”
沈雨澤說:“真沒想到,你晚餐都吃了這麽多東西了,居然還能繼續吃。”
“這不一樣!”陸平很認真地糾正他,“晚餐是晚餐,桃漿是桃漿!”
沈雨澤:“桃漿究竟是什麽?”
“咦,你們北方不吃這個嗎?”陸平有些驚訝,用勺子在塑料碗裏攪和了一下,撈出碗底那些褐色膠狀物質,“就是它——桃樹上結的,下雨之後,樹幹上有裂口的地方,就會結出這種東西。老人說這是桃花的眼淚,所以桃漿又叫桃花淚。”
“什麽桃花淚,”沈雨澤反應過來,“這是桃樹分泌的樹脂。我們那邊叫它‘桃膠’。”
“差不多,差不多。”陸平渾不在意,“我小時候經常能看到那種走街串巷的小販,自行車後座兩邊各綁一個不鏽鋼的大桶,上面蒙着棉被,一邊裝牛奶桃漿,一邊裝紅糖桃漿。那時候一碗紅糖的三塊,一碗牛奶的五塊……”
這群七八歲的小烏孫,每天早早下學在巷子裏瘋的滿頭大汗,遠遠聽到小販“桃漿——賣桃漿——”的吆喝聲,立刻折回家像媽媽撒嬌讨錢,去買一碗冰冰涼的桃漿;若是冬天,小販就賣熱桃漿,大家捧在手心裏舍不得喝,非要到熱乎氣快散盡了,才囫囵灌下去。
小販不是日日來,在等不到小販的日子裏,他們也會自己山上采桃漿。桃漿只在雨後出現,就和蘑菇似的,不過野蘑菇不能随便吃,桃漿倒是可以采一采。
桃漿挂在枝頭上時黏黏的,小朋友用手一摳,就會粘在指頭上。剛摘下來的桃漿像是咖啡味的**糖,要清洗曬幹後才能儲存。不過現在野桃樹幾乎絕跡了,剩下的桃樹要不然是被果園圈起來,要不然就是只能賞花的品種……若不是這次在路邊遇到了這家小店,陸平都要想不起來桃漿的味道了。
聽完他的介紹,沈雨澤也對這個甜品産生了興趣。
或者更準确的說——他對陸平的童年産生了興趣。
他想要知道陸平小時候的故事,想知道自己錯過的前十六年裏,陸平身上發生的一點一滴。
可惜時間不能倒流,他只能借着這一碗小小的桃漿,去想象那個打赤膊在巷口玩耍的小男孩的模樣了。
沈雨澤用勺子盛了一口,含進嘴裏。桃漿軟滑,枸杞、葡萄幹又很有嚼勁,配上濃稠的紅糖,這一碗熱熱鬧鬧、甜甜蜜蜜,确實是小朋友們喜歡的味道。
不過沈雨澤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淺嘗辄止後,就推回到陸平面前。
勺子沈雨澤已經用過了,陸平問老板:“麻煩再給我們一個勺子。”
老板對着跳操視頻哼哼哈兮,明明聽到了卻裝沒聽到。
拜托,兩個人吃一碗八塊錢的桃漿,還想讓他多給個勺子?小細佬想的真美!
陸平:“……”
算了,反正他和沈雨澤都是男生,共用一個勺子,也沒什麽大不了……吧?
勺柄上還帶着沈雨澤的體溫,陸平盛了一勺送進口中。第一口桃漿吞進肚裏,他居然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明明是他心心念念想吃的東西,可他滿腦子都在想:他和沈雨澤這不算是間接接吻吧?不算吧?不算吧?不算吧?
他做賊心虛,悄悄擡起頭看向沈雨澤,卻剛好撞進了一雙沉靜的眼睛。
原來沈雨澤一直在看着他。
陸平咬着勺子,含糊地問:“你看我做什麽?”
沈雨澤笑了:“我就想看看,你的胃到底有沒有極限,明明剛才撐的都走不動路了,現在居然還能塞下這麽大一碗。”
“我還在長身體呢。”陸平說,“吃得多,才能長得高。”
“你想長多高?”
“至少……要比你高!”陸平做夢當然要做個大的!
“那你可要加把勁了。”沈雨澤‘善意’的提醒他,“前幾天家庭醫生給我檢查身體時,為我量了一下身高,我又漲了一厘米,現在我有一米八七了。對了,你多高?”
陸平:“……比你矮一點。”
“一點?”話尾上挑。
陸平加重語氣:“嗯,一點。”
——論自欺欺人,陸平從沒輸過。
他有點後悔剛才沒多花五塊錢買牛奶桃漿了,牛奶可是長個子的呀,說不定今天喝了一碗牛奶桃漿,明天睜眼就長高三厘米呢!
桌上的紅糖桃漿吃到後半碗時,陸平實在吃不動了,可他又舍不得浪費糧食,只能放慢速度,一邊慢慢攪和,一邊與沈雨澤閑聊。
他看向沈雨澤:“其實我原本以為,你可能拿不到這次比賽的冠軍了。”
沈雨澤:“這麽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陸平說,“是因為王詩雅。”他越說越生氣,下午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現在又冒出來了,“她怎麽會是這次比賽的評委?而且她那個打分,一看就是在故意搞你!你不知道,第一輪比賽結束,觀衆席都是噓聲,他們都說比賽有黑幕,王詩雅故意給別的選手壓分,就是為了給你打高分!”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正在跳減肥操的老板都被他影響了,很不耐煩地把手機音量又調大了幾格。
甜水店裏環繞着動感的健身操“一二一”的口號,配上老舊的桌椅板凳和吃了一半的紅糖桃漿,即老舊又時髦,充滿了詭異的融合感。
沈雨澤沒被這古怪的氣氛打擾,他看着面前氣得眉頭都打成結的男孩,語氣淡淡:“以她的本事,也就只能使出這樣的手段了。”
他沒有告訴陸平關于王詩雅懷孕的事情,沈家的這些腌臜事情,根本不應該讓陸平這個家庭和睦的孩子知道,只會污了陸平的耳朵。
陸平還是要為自己的好友鳴不平:“她為什麽非要往你面前湊啊。不管她……她和你爸、你媽之間有什麽問題,那都是他們的事情,他們三個人搞清楚就夠了,她做什麽要打擾你呢?”
看,這麽簡單的道理,陸平能懂,但是那三位當事人卻沒一個人能搞懂。
“可能因為她腦子不好使吧。”沈雨澤搖搖頭,“你知道嗎,我今天出來的時候之所以耽誤了時間,是因為她攔下我,和我說她想捧我出道。”
陸平:“???”他震驚,手一抖,勺子掉在地上,碗中剩下的桃膠看樣子是不用再吃了。“是我以為的那個‘出道’嗎?”
“嗯。她有個傳媒公司,和一些藝人經紀公司有合作,她說以我的形象和背景,若想走那條路會很容易。”
“……………………”陸平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
他想嘲笑王詩雅腦子進水,但他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沈雨澤,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今天演講比賽時,沈雨澤站在聚光燈下的模樣。在那幾分鐘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着他、纏繞着他,而他坦然地昂起頭,接受着那些炙熱的打量。若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擁有全世界所有人的崇拜,為什麽不能是沈雨澤呢?
陸平讷讷道:“其實,如果你未來真當大明星了,也挺好的。”雖然這樣的話,他和沈雨澤的距離又要變遠了。“那麽以後我就可以和別人炫耀,說我曾經和大明星做過同桌。”
“抱歉,你這個願望要落空了。”沈雨澤沖他眨了眨眼睛,“如果我做了明星的話,肯定會忙的一天到晚都沒有私人空間,休假不可能,和朋友聚會也不可能,記者來采訪我,問我:‘能回憶一下你的高中生活嗎?說說你高中最好的朋友?’我只能說:‘對不起,我太忙了,我已經忘了我高中同學的名字了……’”
“喂!”陸平怒視他,“你可是下午才在舞臺上說我是你的港灣呢?”
“有嗎?對不起,我太忙了,我已經忘了。”
陸平:“……”靠,怎麽以前沒發現沈雨澤也有這麽幼稚的一面呢?
兩人又笑鬧了一陣,沈雨澤問他:“你有沒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麽?”
高中可以說是每個學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事情,不光是因為十七八歲正值青春期,更因為他們即将迎來關乎一生的高考。課間時,偶爾也會有同學讨論未來志願的事情。
“未來……”陸平念着這兩個字。之前他和家裏人也有讨論過這件事,親戚七嘴八舌,有說讓他報小語種的,以後出國工作,賺大錢;又說讓他讀法律的,以後家裏人有事幫得上。陸平每次聽到這些聲音,都敷衍的應下來,因為對于他來說,未來不管選什麽專業、做什麽工作,都和他真正的夢想距離太遠了。
陸平小聲說:“我可以告訴你未來我想做什麽,但是你不能笑話我。”
沈雨澤好奇起來:“你說。”
“你先發誓。”
“我發誓。”沈雨澤鄭重地說,“不管陸平說未來的夢想是什麽,我都不會笑話他,就算他說想當外星人,我也會表示鼓勵。”
陸平被他逗笑了:“和當外星人相比,我的夢想沒那麽複雜。”
男孩臉上帶着羞赧:“我想開小吃店,連鎖的那種。就賣……就賣我們椒江當地特産的食物。早上賣嵌糕、食餅筒和炊圓,中午做麥蝦和姜湯面,晚上即能做正餐,也能賣些泡蝦和小腸卷這樣的夜市小吃。我想把小吃店開的全國到處都是,就像金陵的鹽水鴨,川省的麻辣燙,津城的煎餅果子……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椒江這座城市雖然不起眼,但它的食物很好吃,歡迎所有人來品嘗。”
說這些話時,陸平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沈雨澤最喜歡看到的光。
那種充滿夢想的、對未來有所期盼的光。
這種光一直存在,他在陸平的靈魂深處閃閃發亮,看似微弱如螢火,但在某些時候,它又會璀璨如烈陽。
“當然,我知道這件事要實現會有多難。我家裏情況你也看到了,一直推着三輪車‘打游擊’,第一筆啓動資金都沒有;我也不知道糯叽叽的食物,外地人能不能吃得慣;但是……”陸平的聲音變得輕緩而堅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透明碗的邊角,一字一頓道,“但是,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我相信只要我不放棄這個夢想,夢想也不會放棄我的。”
他才十七歲,他未來還有無數的時間可以去觸碰他的夢想。從一輛走街串巷的三輪車開始,他會把從小陪伴他長大的嵌糕,送到更多的人手中。他希望雲游在外的椒江游子,可以吃到熟悉的家鄉味道;他希望從沒有來過椒江的外省人,能夠因為一只小小的嵌糕,對這個城市産生好奇。
他的夢想很大,他想用嵌糕包裹住全世界。他的夢想很小,始于一只白白嫩嫩的大號餃子。
這是陸平第一次和朋友談起未來,這個膽大包天的想法,他一直藏在心底。只有在沈雨澤面前,他才能講這些不切實際的大話。
他緊張地看向沈雨澤,他害怕從對方臉上看到一丁點不贊同的表情,他怕聽到沈雨澤說“你要務實一點”或者“你的想法很有趣,但是我建議……”,可是那些通通沒有——在昏暗的甜水鋪裏,沈雨澤溫柔地望着他。
在那樣的目光下,陸平的忐忑與緊張忽然消退殆盡,他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沈雨澤伸出手,身子越過大半張桌子,覆在了陸平的手背上,指尖輕輕摩挲着他的掌心。
“平平,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沈雨澤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不管要用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別擔心,我會在你身邊的。”
……
陸平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車子停在陸家巷子口,巷子裏的路燈壞了,沈雨澤不放心,陪陸平走完了這一段昏暗的小路。
送至陸家門口,兩人站在門外的廊燈下你眼望我眼,誰也不舍得說再見。
夜風驟起,陸平狠下心來,催促沈雨澤:“你快走吧,天太冷了。”
沈雨澤搖了搖頭:“你先進去吧,我看到你進去了再走。”
“你說什麽傻話?我就站在我家門口,難道還能丢了?倒是你,這一路上一點路燈都沒有,你一個人走這麽黑的巷子,小心摔跤。”
“我不是一個人。”沈雨澤指了指夜空,說,“我有月亮。”
頭頂月色正濃。剛剛月亮被雲層遮住,現在雲層散開,月光溫柔地灑下來,落在少年們的肩膀。
巷子裏并不安靜。在朦胧的月色中,不知從巷中哪戶人家傳來電視機的聲音,正在上演一出浪漫愛情喜劇。
沈雨澤想起了什麽:“對了,這個東西忘了給你。”
陸平尚未反應過來,手裏忽然多了一個沉甸甸的、棱角分明的東西,他借着月光一看,意外發現手中捧着的居然是演講比賽的玻璃獎杯!
陸平驚訝:“為什麽給我?”
“本來就是打算給你玩的……”沈雨澤低聲道。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沈雨澤換了個借口,“我家沒地方放,我看你書櫃上有地方,替我收着吧。”
陸平:“???”這是什麽奇怪發言,沈雨澤那套高層公寓有兩百多平米诶,哪裏放不下這一尊玻璃獎杯?
不過,陸平确實挺喜歡它的。玻璃獎杯造型別致,宛如一個工藝品,獎杯正中刻着比賽的全稱,底座還有沈雨澤的名字。這麽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擺在書櫃上,以後陸平只要看看它,就能想起這個意義非凡的一天。
“可是,你把這個東西給了我,我沒有同等的禮物可以送給你啊。”陸平堅持公平原則,覺得自己拿了沈雨澤的東西,就要回送對方一個同樣分量的紀念品。
“可以先欠着。”
“怎麽又是‘先欠着’?”陸平總覺得,他和沈雨澤相識以來,好像一直在虧欠他,有時候是人情,有時候是東西,怎麽也還不清。
沈雨澤輕輕一笑,別有深意地說:“沒事,欠着就欠着,欠多了……可以‘零存整取’。”
陸平:“?”
他怎麽聽不懂了?
兩人又在陸家大門口“你先走”“不,你先走”了一會兒,最終沈雨澤妥協下來,一步一回頭地向巷子口走去。
在月光的注視下,少年的影子在地上鋪出一片暧昧的陰影,陸平望啊望啊,直到那道身影登上了巷口的車,他才放下心。
陸平一手小心抱着那座獎杯,一只手推開了院子大門。
現在已經很晚了,妹妹睡了,媽媽為了趕明早的集市也休息了。陸爸爸一直沒睡熟,聽到大門口的動靜,披着衣服走了出來。
“平平,你回來了?”
“爸你還沒睡?”
“你還沒回來,爸哪裏睡得踏實?”陸爸爸趿拉着拖鞋走向院門,和兒子一起把院門反鎖好。“小沈送你回來的?”
陸平:“嗯。我本來想坐公交車回來的,但他說太晚了,就讓司機送我回來了。”
“真是太麻煩人家了……”陸爸爸打了個哈欠,喃喃道,“小沈這個朋友是真沒話說,平平,你可不能辜負這麽好的朋友。”
陸平重重點了點頭。
爸爸去睡了,陸平怕吵醒其他人,換好拖鞋,蹑手蹑腳地回到了二樓的卧室裏。
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陸平把抱在懷中的獎杯小心放到了書架上。剛開始,他把獎杯和那些祖國版樂高放在同一層,覺得不太搭調,只能把樂高移走;但一層若只放一座獎杯,又顯得空蕩蕩,他左看右看,幹脆把床頭櫃上兩人的合影拿過來,放到了獎杯旁邊。
照片中,兩名少年肩并肩微笑,一旁的玻璃獎杯折射出臺燈的光。
陸平後退了兩步,欣賞了又欣賞。他反複調整照片與獎杯的位置,生怕有一點不完美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他對着書櫃舉起手機,拍下了一張照片。
他仰倒在床上,一手枕着頭,另一只手刷着手機屏幕,把照片放大又縮小。
怎麽也看不夠。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也留下了太多回憶。沈雨澤在萬衆矚目下奪得了冠軍,他們去吃了好吃的糖醋炒糕,陸平第一次坦承自己的夢想……
樁樁件件連接在一起,彙聚成一道又一道的聲音。
“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旅行……幸運的是,我已經找到我的港灣了。”
“小企鵝,我拉你起來。”
“平平,別鬧。”
“不管要用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別擔心,我會在你身邊的。”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月亮。”
而這些聲音,最終又和爸爸的話融彙在一起——“平平,你可不能辜負這麽好的朋友。”
是啊,陸平,你可不能辜負這麽好的朋友。
男孩在床上翻了個身,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點開了桌面上的partner圖标,進入了@fake-diamond的賬號後臺。
這一次,他再沒有一分遲疑,果斷地點擊了那個按鈕——
——【系統提示:您已申請賬號注銷。系統處理時間為十個工作日,在此期間您可随時撤銷申請;否則,賬號會在十個工作日後注銷。一經注銷,無法找回賬號(包括消息動态、私信、與他人的互動留言),請您慎重考慮。】
——【尊敬的用戶@fake-diamond,希望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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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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