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荠菜

越往北,天氣越冷,手足難伸。

冬至這天,路經阆州時,狂風呼嘯如鬼哭,大雪紛飛似鵝毛。

像是被誰撕開了地獄鬼門,無數的幽魂沖上了人間。

風夾着雪,雪裹着風。

冷風吹得連馬都睜不開眼,嘶鳴直叫。

“咦!怎麽這麽大的雪,天爺啊,這怕是得凍死在路上。”張翠玉使勁掖簾子,然而無論她怎麽壓,仍有風雪鑽進馬車內。

苗薇道:“娘,不會的,我們還有厚棉衣,還有厚被子呢。”

苗青搓着手道:“就算沒有厚棉衣和厚被子,我們一家人還可以抱在一起取暖,絕不會被凍死的。”

說完,他看了眼身旁王二的孩子,王初五,幹脆一把将初五抱在了懷裏。

抱着小孩在懷裏,确實要暖和些,因而苗青将初五抱得更緊了。

苗蘭出聲道:“娘,別壓了,你一只手也壓不過來,用針縫一縫就是。”

她從包袱裏翻出針線,穿上線後遞給張翠玉:“娘,你來縫簾子,我拿兩張厚實些的被單給張護衛他們當披風。”

說罷,她又從另一個包袱裏拿出三張毛被單,掀開簾子遞給張恽。

“張護衛,這些你們拿着,裹在身上暫時當披風用。”

張恽笑着接過去:“多謝苗姑娘。”

他自己留下一張,另外的兩張,分給了聶羽和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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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恽将毛被單裹在後背,捏住兩個被角系在脖子下。

“着實暖和了不少。”他笑着說了句。

苗蘭手挑着馬車簾子,看向張恽:“張護衛,前面若遇到城鎮,咱們便留下歇息。這天太冷了,風雪又大,不宜再繼續行駛下去。”

張恽道:“好的苗姑娘,我加快些車程,盡量早點到下一個城鎮。”

王二道:“不如我來吧,張護衛你歇一歇。”

張恽擺手:“不用,你暫且歇着,我實在累了你再來。”

然而接下來一直行駛到中午,也沒見到城鎮。張恽找了個空曠的位置将馬車停下,人馬短暫的休息了片刻,吃了些幹糧。

大雪天,又是在野外,做飯肯定是不方便做飯的。

吃過東西,歇了氣,苗蘭等人鑽進馬車,這次由王二駕車行駛。

天快擦黑時,終于看到前方有座小鎮。

“苗姑娘,前面有個鎮子。”張恽聲音中難掩喜色。

苗蘭掀開簾子看了眼,确實有牆有門,看起來像是一個小鎮的規模。

她搓了搓手,臉上帶笑:“太好了,今晚我們就在這裏歇腳。”

張翠玉兩手作揖:“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可算是有落腳之處了。”

苗薇抱着她胳膊,緊緊地貼在她身旁。

入城後,苗蘭都傻眼了。

長街空蕩,風雪滿地。

她挑開簾子,看着寂寥無人的街道,兩旁的房屋殘破不堪,不是門破,就是窗破,亦或者門窗皆破。

街上的情景,一看就是人為損壞造成的。

張恽停下馬,對聶羽道:“老聶,你打馬前去看看,街上還有沒有活的?”

聶羽打馬前行,一直騎到盡頭,拐了個彎,消失不見。

“這他娘的是什麽鬼地方,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張恽兩手搓着,對着掌心哈氣,“還以為到了鎮上,能吃到口熱的,誰能想到這裏竟然是一座空鎮。”

王二看着空蕩蕩的街,聲音越發低了:“應是被戰火摧毀的。”

張恽道:“也可能是匪患猖獗,這年月,兵荒馬亂的,哪裏都破敗。”

苗蘭出聲安慰道:“張護衛別着急,聶護衛不是已經去查看了嗎?就算真的是空鎮,也不怕,我們帶了糧食的,米面都有,稍後找間能做飯的屋子,晚上就能吃到熱飯熱湯。”

沒一會兒,聶羽打馬回來。

他沖張恽點下頭:“前面有幾家人,不過不是本鎮的,都是從別處逃難路過此地,在這歇腳。”

張恽問道:“共有多少人,他們可帶有……”

糧食二字尚未出口,只見前面緩慢而僵硬地走來幾個人,張恽頓時收了聲,緊跟着那幾人後面又出現幾人。

聶羽回頭看了眼,轉過身朝張恽擡了擡下巴:“就他們,大人孩子加一起,總共有十二個。”

張恽不說話了。

苗蘭看着前面那些行動遲緩的人,心裏咯噔一下。

那些人個個衣衫褴褛,壯年人攙扶着老人,老人牽着孩子,每個人都瘦得皮包骨頭,臉頰凹陷,面色蠟黃。

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可憐又危險。

感到不妙,張恽手按在了刀柄上。

聶羽調轉馬頭,長刀出鞘,刀尖指向那群人:“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青年男子,跟個瘦竹竿似的。

他停下腳步,想往前,又不敢。

張恽問道:“你們都是哪裏人?”

青年人身後的老者上前一步回道:“禀軍爺,我們一家人是從通州竹城來的,家鄉匪患猖獗,實在活不下去了,才背井離鄉逃了出來。”

軍爺?苗蘭心中再一咯噔,詫異地看着張恽。

“嘿嘿……”張恽幹笑一聲,轉臉看向苗蘭,“我确實在軍中混過兩年飯,又配着刀,被認這位大爺認成是軍爺也正常。”

老者又道:“軍爺用的是軍刀,老朽識得,早年在家鄉見過哩。”

張恽看着苗蘭再次解釋:“我離開軍營時把随身用的刀也帶了出來,這些年用慣了,就沒換過。”

苗蘭看向聶羽,發現他的刀和張恽的刀一模一樣,沒任何區別,分明是一樣的軍刀。

不等她發問,聶羽便解釋道:“我和老張是一起從軍中出來的。”

苗蘭笑了笑,她就沒有想過要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張恽他們究竟是何身份,不需要和她交底。

反正肯定不會是燕昭的人,要是那位裴公子真的是燕昭,哪裏會讓人護送她,早把原主一家人抓了。

張恽又将其他人挨個問了一遍,都是從各地逃出來的。

不是家鄉受災,就是匪患猖獗,要麽就是當地官員鄉紳太壞,或者是地方軍争奪地盤,打得生靈塗炭,百姓實在沒有活路了才四處逃難。

那些人看向馬車的眼神,分明是想撲上來搶東西,但礙于張恽和聶羽的威壓,又不敢上前,在張恽強勢的逼問下,反倒老老實實回了話。

馬車內,張翠玉一臉為難。

救,還是不救呢?

不救吧,有老有小的,看着實在可憐。

救吧,他們也沒那麽多糧食去救濟。

苗蘭看出張翠玉的為難。

她笑着拉住張翠玉的手:“娘,你要是心裏過不去,那咱們就搭把手,救一下他們。”

“可是……”張翠玉壓低聲,“可咱們帶的這些糧食,也不夠救助那麽多人的啊。”

苗蘭笑道:“糧食不夠,野菜湊。每頓野菜稀飯,偶爾來半塊野菜餅子,到了前面城鎮,咱們再置辦些糧食,總能撐到隴南。”

張翠玉聽得一愣一愣的:“可這天寒地凍的,上哪去找野菜?”

苗蘭道:“有的,春天有春天的野菜,雪天有雪天的野菜。”

比如荠菜,這種野菜很普遍,一般在山坡或者小路旁、田邊以及麥地等都會長。

春天的時候,荠菜長勢最旺,多數人會選擇在春天挖荠菜吃,因為這個時候漫山遍野滿坡都是荠菜,挖起來也最方便。

而且春天了也不冷,出來挖野菜也不怕挨凍。

但其實在冬天也有荠菜,尤其是下過雪後,被雪覆蓋過的荠菜,葉片還沒完全舒展開,清香脆嫩,吃起來極為鮮美。

從雪地裏将荠菜挖出來,拿回到家裏,無論是剁碎了包餃子還是煮荠菜疙瘩湯,或者裹到面裏做荠菜餅子……都很好吃。

除了荠菜,還有龍葵菜。

龍葵菜在冬天也能找到,葉子和果子都能吃。

只不過龍葵葉子不能生吃,容易腹瀉嘔吐,需要煮熟了才能吃。

開水滾過的龍葵葉,可以包餃子,也可以和腐竹一起涼調,或者清炒熬粥等。

另外還有野蒜和面條菜,野蒜既可以當佐料炒菜,炒雞蛋炒肉特別香,剁碎了來包餃子、包包子也很好吃,比一般的大蔥豬肉餃子好吃得多,味道特別香,而且野蒜的營養價值也很高。

面條菜也是冬季常見的野菜,一般在立冬後便能成形,這時候的面條菜葉片翠綠,尤其是莖葉和頂芽部分,汁多葉嫩,鮮美可口。

涼調、煮湯、清炒或者包餃子包包子,都好吃。

苗蘭将她知道的幾樣冬季野菜說了一下,光聽她描述,苗薇和苗青便饞得直吞口水,張翠玉也不由得舔了舔唇。

她說話的聲音不低,坐在外面的張恽聽得一清二楚,直吞口水。

張翠玉不是扭捏的人,聽苗蘭說完後,啪一下拍在大腿上:“行,那就這麽定了。”

苗蘭笑着對張恽道:“張護衛,咱們就在這歇腳吧,你讓那些人帶我們去一處寬敞些的能做飯、能遮風擋雨的屋子,我們先安頓下來,一會兒我帶大家去雪地裏找吃的。”

張恽道:“好嘞,聽苗姑娘的。”

他對那些人轉達了苗蘭的意思,那些人先是呆愣住,随即便跪下連聲道謝。

“起來起來,都起來。”聶羽刀尖朝下,指着其中一人,“全部站起來說話。”

那群人領着苗蘭他們去了鎮上最寬敞的一處房屋,是一座回字形的宅院,想來在沒受到損毀前,應該是富家人的宅邸。

進了大門,是個四四方方的庭院,有樹有水井,樹下還有石桌石椅,正前方應該是主屋,左右兩邊是廂房,廚房就在左手邊。

安頓下來後,聶羽和張翠玉還有苗薇苗青,以及那群人裏的老人小孩留在屋裏看守。苗蘭和張恽以及王二,他們三人帶着那群年輕力壯的人,一起出去挖野菜。

張恽帶着刀的,苗蘭也在身上藏了把匕首,而且她身上還藏着一包烏.頭.堿,王二從廚房拿了把小鏟子。

苗蘭一行人出了小鎮,沿着雪地走,那些青壯年每人手裏拿着根棍子。

由苗蘭帶頭走前面,用棍子在雪地裏翻找。

一直在雪中走了将近二裏路,苗蘭用棍子在雪地裏翻來翻去,突然看到了一朵綠色的荠菜。

“找到了,這裏有荠菜。”她興奮地喊出聲。

大家趕緊圍上來看,張恽用腳快速把雪踢開,看到了更多的荠菜,不只一朵。

其他人見狀,紛紛蹲下用手刨雪,你在這邊刨,我在那邊刨,緊跟着一叢又一叢的荠菜從雪地裏冒出頭。

作者有話說:

無腦爽文,沒有邏輯,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棄文,請您別給自己添堵了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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