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好啊

苗蘭剛在心中做出決定, 很快就又被她自己否決。

不行不行,算了算了。

安安分分做飯吧,玩什麽反間計, 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把自己玩進去了。

既然識破了燕昭的陰謀詭計, 她不上當就行了。

午歇片刻, 苗蘭起來去了廚房忙碌。

她将泡發好的稻米,讓李婆子她們幫忙磨成粉,兌入适量的水攪拌成稀糊,再倒進鍋裏熬煮黏稠, 盛至盆中晾着。

晚上回來, 她再用酵面發酵半個多時辰便可以上鍋蒸了,不發酵做不出松軟可口的米糕。

“大娘,府中可有桂花。”苗蘭問。

李婆子道:“咱們大帥府還真沒有,大帥去年才來戎州建府, 一應東西都還沒置備齊全。不過我家裏有, 是我去年秋采集的,我回去拿兩罐過來。”

苗蘭很是感激:“勞煩大娘了。”

“嗐, 什麽勞煩不勞煩的,姑娘不必客氣。”說完,李婆子風風火火出去了。

苗蘭剛把米漿放置好, 燕昭便讓一個小丫鬟來叫她。

“姑娘, 大帥叫您去前院。”

“嗯, 好, 我這就去。”苗蘭洗了洗手, 解下圍裙走出廚房。

燕昭看了眼她腳上的藕粉色繡鞋, 沉聲道:“換馬靴。”

苗蘭應了聲:“好。”

燕昭又問:“軍服可還夠換?”

苗蘭點下頭:“嗯, 夠了。”

燕昭道:“不夠再置辦兩身。”

苗蘭回絕:“不用,夠穿了。大将軍如今也不容易,我多一身少一身衣裳不打緊,先供養三軍将士才是最重要的。”

燕昭看了她眼,輕笑一聲,沒再說什麽。

苗蘭當作沒聽見他那聲意味不明的笑,目光平靜地看着前面的路。

兩人再次去了軍所,徒步去的,沒騎馬。

因為燕昭的烈焰在軍所養着的,他府中沒有馬廄。

“我不常在府中住,日後多數時間也都會在軍所,或者在外征戰,因而便沒讓人打理府邸。”

“大将軍說的在理,況且戎州地勢偏遠,并不适合建都,大将軍确實也沒必要在戎州的府中投入太多。”

說着話,兩人并排朝城門走去。

一路上,燕昭不開口,苗蘭是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

燕昭開口,她便配合着接兩句。

到了軍所,燕昭為她挑選出一支趁手的長矛,親自教了她幾個基礎的應對招式後,便把她帶去女子軍營,交給王三娘,歸到女子軍裏。

女子軍共有三百多人,都歸辎重營,每支小隊一百人,選出一個百夫長。這些人不全是做飯的,也有一部分做後勤雜事,比如縫制軍服等。

畢竟燕昭手裏可作戰的兵力有限,人手實在不夠用,便将能用的男女都調動起來,盡量擴張兵力。

苗蘭過去的時候,她們已經在操練了,每人手裏都拿着一杆長矛,刺、挑、擋。

王三娘把苗蘭安排進隊伍,站在杜清麗身邊。她們倆個子差不多,苗蘭還能稍微高一點。

“都好好練,別懈怠。我們雖是火頭軍,但也不能沒有半點功夫,若是遇上敵人,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其他人都沒說話,繼續呼呼哈嘿的操練着。

王三娘很滿意,背着手滿臉帶笑地在陣前踱步,看着自己帶的這支隊伍,跟老農在田裏看稻谷是一樣的心情。

除了王三娘,另外兩支女子軍的百夫長要年輕些,一個叫陳婉,一個叫白蓉,看面相就能看出兩人都不是軟性子。

中途休息時,苗蘭和杜清麗坐在樹蔭下歇息,她從杜清麗的的口中了解到陳婉和白蓉的情況。

陳婉二十七歲,是個寡婦,家裏還有兩個孩子,她丈夫是被戎州典當鋪的掌櫃打死的。

原因是,三年前陳婉的丈夫和典當鋪掌櫃,兩人在青樓為争奪一個女人,發生了口角。

典當鋪掌櫃一怒之下便讓随身小厮毆打了陳婉的丈夫,拉扯中掌櫃的失手将陳婉丈夫推下樓,當場便摔死了。

成為寡婦後,陳婉一人帶着兩個孩子,還要伺候公婆。

街上的光棍、地痞等,見她頗有姿容,沒少打她的注意。

時日一長,陳婉為自保,便成了有名的潑辣婦人,沒人再敢惹她。

平日裏陳婉沒少幹重活,早就練出了一把子力氣。

到了軍中,稍加指導,她便在一群柔弱的女子中冒出頭。

無論是震懾力,還是機敏度,她都算個中翹楚。因而便被提拔為百夫長,管理一百個小卒。

白蓉二十歲,也是個寡婦,她丈夫是被戎州前一個司馬害死的。

戎州前司馬,看上白蓉的美貌,強要了她,還害死了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在被舊司馬羞辱過後,白蓉并沒有要死要活,咬緊牙關繼續過日子。

然而她身邊的人卻罵她不知廉恥,說她都髒了還有臉活着,就該找個河溝一頭紮進去溺死。

他們不怪前司馬,卻把一切的錯怪在白蓉頭上。

白蓉的婆婆更是每天哭着咒罵她,怨她恨她,指着她鼻子說“都是你害死了我兒”“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等惡毒的話。

後來燕昭帶兵攻入戎州,在戎州大量招募兵卒,白蓉得知要招募女子軍時,便來到軍中報名,并訴說了自己遭遇的情況。

燕昭為她做主,殺了黑心的前司馬,允她入軍中。

由于帶着無邊的恨意和怒意,入了軍營,白蓉很是能吃苦,同隊的女子跑兩裏路,她要跑四裏路甚至五裏路,比別人多跑一半不止。

別人訓練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她要訓練兩個時辰以上。

于是最終在一番比拼出,白蓉勝出,被選為女子軍的百夫長。

論作戰能力,白蓉甚至高過陳婉。

只不過陳婉是炮竹一樣的性格,咋咋呼呼,白蓉卻很少話,基本上不說話,整個人都清清冷冷的。

杜清麗悄聲說完後,拉了拉苗蘭的袖子:“小蘭,你跟大将軍,你們……”

她笑得一臉神神秘秘。

苗蘭拍她一下:“別亂說,我和大将軍什麽都沒有。”

杜清麗一臉“我不信”的表情。

“真的什麽都沒有。”苗蘭再次強調,“這種話以後你別再亂說,要是傳到了大将軍耳朵裏,你我都不好過。”

在她們休息時,各個隊的百夫長被叫去商議軍事去了,王三娘、陳婉以及白芙薇,她們三人也被叫了過去。

沒一會兒,王三娘回來了。

她一邊走,一邊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呼地用力一吹。

哨聲一響,四處散着歇息的女子快速歸隊。

王三娘負手站在陣前,中氣十足地道:“上頭吩咐了,兩人一組對打,輸了的今晚沒飯吃,時限一刻鐘。”

“啊?”衆人發出一聲疑問,一副驚悚的表情。

王三娘板着臉道:“啊什麽啊,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明白?”

王香第一個帶頭說話:“聽明白了。”

苗蘭轉過身去,身後的人她不認識,先前燕昭去攻打秦州時,眼前這個姑娘并沒跟着一起。

那姑娘踢踢腿,活動着手腕,笑道:“我叫呂俏,你呢。”

苗蘭也活動了下手腳:“苗蘭。”

呂俏嘿嘿一笑:“我最愛的事就是吃飯,為了今天的晚飯,得罪了哦。”

說罷,她突然伸出腿,一腳踢向苗蘭的腹部。

苗蘭根本沒反應過來,躲閃不及,肚子上挨了一腳,她痛得立馬彎身捂住肚子。

呂俏反手就是一記左勾拳,朝她下颌打去。

苗蘭立即趴下,就地一滾險險地躲了過去。

在苗蘭她們打起來時,軍中其他将士們也打了起來。

他們打,那就是真的下狠手打了,除了不傷及性命,打傷打出血那都是常規操作。

軍中的将領,包括将軍校尉等,有幾十人。

此刻他們在訓練自己手下的同時,還不忘分神往這邊看兩眼。

張恽看到苗蘭被踹了一腳,眉心緊皺,比他自己挨打還要痛的樣子。

“張将軍,在地上滾的那個小姑娘,她就是主公帶回來的廚娘嗎?”

問話的人叫周興,他去年才從校尉升為平南将軍,軍銜要比張恽低好幾階。

張恽是左将軍,除了燕昭這個三軍統帥,目前他是軍中軍銜最大的了。

聶羽是右将軍,比張恽要稍微低些。

周興是張恽麾下的人,平日裏和張恽處得跟兄弟似的,因而雖然他軍銜不高,但在張恽面前,并沒太大的上下級之分,說話什麽的都很随意。

張恽回了聲:“嗯,是。”

說着話,他眼睛一直看着苗蘭。

苗蘭根本沒有半點還手之力,被呂俏打得只能滿地翻滾。

她吃了滿嘴的灰塵,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操!太丢人了。

燕昭站在演練場的臺前,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閑閑地拎着刀,好整以暇地看着苗蘭,幽眸似墨玉,眼神沉沉的,看不出情緒。

苗蘭無意間瞥到燕昭,見他也在看自己,又氣又難堪。

她也想站起來,可對方實在太強了,她連翻滾都得滾快一點,否則就會被踢上幾腳。

圍觀的将領中,有人認出了呂俏。

其中一人問道:“那個伸手不錯的小丫頭,我記得她好像是呂将軍的妹妹。”

另一人道:“是是是,前幾日,我見她叫呂将軍哥哥來着。”

只可惜,那兩個将領說的話苗蘭并沒聽見,因為他們離太遠了。

全程都是呂俏占優勢,苗蘭被單方面爆錘,她呂俏被打得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一刻鐘的功夫,苗蘭在地上滾成了灰撲撲的肉圓子。

時辰一到,苗蘭躺在地上動都不想動一下,全身都是灰。

呂俏笑着朝她伸出手:“承讓了。”

苗蘭拉住她的手,借着她給的力道站起身,渾身跟散架了似的。

“佩服,呂姑娘真是女中豪傑,厲害!我輸得心服口服。”

呂俏撓頭笑道:“我不是什麽豪傑啦,我只是為了晚上的飯。”

苗蘭連說話都沒力氣了,她大喘着氣:“下……下次希望還能再與呂姑娘切磋。”

呂俏問道:“你多大呀,我今年正月滿的十五歲。”

苗蘭緩了口氣:“那我要大些,去年冬月已經滿十五歲了。”

呂俏笑道:“以後你叫我悄悄就行。”

苗蘭應了聲:“好。”

“蘭姐,明天你我再比試。”呂俏對她笑了笑,人如其名,又嬌又俏。

苗蘭忙不疊擺手拒絕:“不不不,不了,等過一陣我練一練再說。”

她可不想再像今天這樣滿地滾,還被一群人圍觀,簡直沒臉看。

唉,明天她都不想來了。

在軍所的演練場簡單操練了一下午,又對打了一刻鐘。

回去時,苗蘭走起路來只覺腿跟灌了鉛似的,重得挪不動步子。

燕昭看着苗蘭滿身泥灰,跟小泥人似的,很不厚道地笑出聲。

他語帶笑意地問道:“怎麽弄成這樣的?”

苗蘭睨他一眼:“大将軍不是看見了嗎?”

燕昭擡手在她肩上拍了下:“你還是很厲害的,能在她手下躲幾招。跟你對打的那個小姑娘,她本身就有些拳腳功夫,你打不贏她很正常。”

“嗯?”苗蘭驚訝,“你是說呂俏本身就有功夫嗎?”

燕昭道:“她不僅有功夫,還精通凫水。她哥哥是水師營将軍,而她能打贏軍中不少校尉。”

苗蘭:“……”

好家夥。她一個小小青銅,上來就對陣尊貴鉑金。

這運氣真是逆天。

燕昭頭一歪,看着她:“明天要不和我過幾招?”

苗蘭長吸一口氣:“大将軍你放過我吧!”

他一個榮耀王者就別來折磨她這個小青銅了。

“回去好好歇息,今晚別做飯了。”燕昭道。

苗蘭揉着又酸又痛的胳膊:“不做不行,米漿我都煮好了。沒事的,做起來不難。只是今天晚上我就不給你做菜了,蒸些米糕,再熬點稀粥。”

出了軍所大門,燕昭停下來看着她:“還走得動嗎?”

苗蘭回:“怎麽了?”

“你要是走不動……”

“我要是走不動,大将軍還要背我不成?”

話一出口苗蘭就後悔了。

她發覺自己膽子真是大了,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燕昭眼神幽邃地看着她,啞聲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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