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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一般朝暗角奔去!
一個揮袖,濃煙立刻散開,開出了一條煙雲缭繞的道路,只見白影飛快掠過雲道,不見蹤影,濃煙很快重新覆上道路!
被留下的裴持希見狀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愣愣地雙手交疊,站在原地,睜着對上挑的美眸,上下左右不停瞄着,蟲也不鳴了,鳥也不叫了,仿佛枝葉都停止下落了,周圍一時間靜得可以!
他心裏一寒,搓着手臂,趕忙走到煙霧附近,朗聲叫道:“兩面人,你完事兒了麽?趕緊出來啦!這裏的氣氛怪恐怖的!”
“膽小鬼!”一聲沙啞的嗤笑自煙霧中傳來,聽聲音谷粼應在不遠處。
裴持希聞言癟癟嘴,識相的不反駁,只想趕快離開這裏。
一陣風過,林間濃煙被人自裏邊掃開一個缺口,白衣飄揚而下,翩然優雅。
裴持希看着谷粼一個人出來,皺眉問道:“來人這麽厲害?連你也抓不到?”
“是啊,此人輕功極為高絕!我到的時候已經不見蹤影了,只剩這個留在樹幹上!”他揚眉笑着,朝裴持希揚揚手,指尖上帶着一抹金色,
裴持希立刻抓着他的指頭端看,不一會兒擡頭疑惑道:“這是鎏金術?”
“不錯,正是塞北鎏金術!看來,我被塞北的人盯上了。”谷粼抽開手,随意一笑。
“塞北人?!”這天下間,居然還有人敢盯南麟?!他們瘋了麽,這種要命的事,圖什麽?!
“是啊,鎏金術雖是大江南北的武器或多或少都會用,但今日所遇的鎏金術均勻秀色,堪稱一絕,而普天之下也只有塞北使鎏金使得最妙。”
谷粼說着,淡淡然的舉步走開,裴持希眼珠子一轉,對他笑道:“或者不是尋你呢?或者是來尋貌若潘安、英偉不凡的裴爺爺我呢?”
裴持希說着,拍拍自己的兩頰,紅潤白皙,對着白衣少年眨眨一雙勾人的鳳眼。
谷粼霎時感到眼前一白,一陣昏厥之感襲來,低聲嘆道:“總有一天,我得找個什麽藥毀了你那貌若潘安,毒啞你那英偉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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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活該你這兩面人嗓子沙啞,就該讓你受受說不出話的痛苦!”
“上吊眼,我就愛自己聲音這般啞啞的,怎樣!倒是你那雙勾人的桃花,還是不要荼毒那些無知婦孺吧!夜路走多了還是會遇到鬼的!”
白衫人很是鎮定的轉身無視他,雙手整整衣服,拍拍身上衣物褶皺。
“喂!兩面人!不要以為你是南麟,我就拿你沒辦法!要知道,我兄長你師兄,裴持天他呀……”
聽聞“裴持天”三個字,谷粼腳下一頓,緩緩回身,正色的看着裴持希,“我就知道師兄不可能輕易放你出谷這麽長時間,他說啥啦?”
“喲喲喲!一聽他就變乖啦,我的,師,姐!”
裴持希一臉壞笑,還将“師姐”二字說的極重!
“哼,你愛說不說!”
最恨人這麽拿喬,谷粼睨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你……哎,等等啦,我說!”吃軟不吃硬,是裴持希最大的弱點,他倆都很明白。
因此裴持希孬得很無謂,連忙趕上,陪笑道:“大哥他說十天後就能趕來,讓你可以先行在臨近的村落裏休息了!不用忙活了!”
沒等白衫人消化完他的話,裴持希一個優雅的轉身,吹了一聲口哨!
随即,不遠處便噠噠噠的跑來兩匹駿馬!
“看,大哥還特地讓我帶你那狗腿流雲來呢!啧啧啧!還什麽辟天神駒?!出來那天連踹了我五下才肯跟我走,一路上還憤憤不平地惹了不少事!”
谷粼一個揚眉,突然間微笑起來,伸手抽出袖口錦绫,“小師弟,再拿我的流雲說事的話,我就把你那對上吊眼拉平!”
“兩面人!殘害同門是武林大罪!何況就算不念十幾年來的交情,我還是你親親大師兄的手足!你怎堪舍得呢!”
裴持希說着一展唯一可以見人的輕功,微風近處,淡藍袍衣下擺曳動,俊豔非常,容顏絕美,朝着躍上碎步而來的黑色駿馬,傾身一坐。
“話說回來,你也想了十餘年吧,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段普天皆知的‘絕世邂逅’!既然苦無希望,不如就此放手吧!找不到良配的話,不如回頭考慮考慮俊秀的我,或許裴爺爺會考慮給你一個考驗的機會?”
不想再和那不時便胡言亂語的多話精再造口業,白衫人輕松點地一躍,旋身上了身後的古榕樹梢。
那一身巧如精靈,那一身靈勝游龍,那一身杳然随風,那一身飄然伴雲。
谷粼躍于樹杈處,反手拿下一柄雕龍繪鳳之劍,白衣纖纖,混入晨光,粉花綠萼随白光飄蕩而下,拂散濃煙,如神如仙,霎時間已坐上黑色駿馬旁的白駒。
一見愛馬,谷粼俯下身,抱抱極有靈性的白馬,而馬兒乖巧的蹭了一下她的手。
裴持希一臉不甘願,瞪着出身同門卻門門武功勝過師傅的白衣人,極有想轉身回家再練功的沖動,“南麟兄,近來輕功愈加的俊啦?”
谷粼突然想起先前的一樁趣事,一掃眉頭,笑得開懷,“不敢!哪及得上師弟您一笑迷盡天下人呀!呵呵!”
“你還敢提!都是因為你,害我還要出外躲禍!”裴持希的雙目瞪得更大了,雙拳緊握,不禁罵道:“要不是秉持着大丈夫本色,裴爺爺早就抓你起來修理了!”
“噢?這麽說,師弟是想和我過過招咯!樂意奉陪呀!只是輸了之後可不許到師娘靈前哭叫,賴我以大欺小勝之不武!”
谷粼将袖中錦绫扯過兩寸,舉到空中,指尖細細磨着,笑看師弟臉上的風雲變色,“再說了,那哪裏是禍呢?自古紅顏伴英雄,想那古雲莊臻二小姐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她十三歲填的那首《醉花陰》可是連當朝一品夫人都俯首,你敢說人家是禍?
還有那‘關外紅袖’封紅袖封姑娘,人家可也是關外一枝花!想當年她十五歲行及笄禮時,多少男子為其一回眸苦等三日,你也說人家是禍?想她們一個大家閨秀的,一個武林仙子的,你這麽沒雅量的貶低她們,可是會被武林同道追殺的哦!”
聽到這裏,裴持希瞪大眼睛,怒不可遏的瞪着面前這笑得清雅的人兒!
想他這次出谷,本以為要風度翩翩的出來闖蕩一番,哪知是受兄長命到變成來尋他,竟還被迫帶了脾氣極壞的流雲?!這般負累,已經很難在邊城這般小城小街見識見識了,還莫名其妙的招來了一大堆陌生人的追殺!
每天東逃逃,西躲躲,已經讓人極為疲憊了!更氣人的是兩面人那只什麽神駒的壓根兒就不甩他,每天要喂了草擦了身子才肯出門!無奈之下,只能使計抓抓殺手問問,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有人高價倒貼,透露他的行蹤!
他當時就懷疑是這南麟這個好同門!
沒想到還真是他!
“兩面人!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只有你會把我的行蹤放出去的!”
氣的都要冒煙的裴持希已經掏出腰間軟劍,劍鋒對準對面已然開懷許久的人兒。
“師弟!你的婚姻大事,師兄向來忙于谷中事務,當然由我這老二來行其事咯!看你以怨報德的小人嘴臉!哎!真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無視着師弟看似兇險的劍頭,白衫人轉首策馬,徐行林間。
“……”裴持希急忙收劍追人,仍欲拯救自己于水火,“美麗絕倫的師姐,那臻二小姐原是屬意大師兄的,雖說主因還是争不過那什麽第一美人老妖婆,但,你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把她塞給我啊!”
谷粼挑高了眉頭,笑意盎然的看着一臉糗樣的裴持希,“冤枉呢,我哪裏有什麽私!這麽說,你是屬意封姑娘咯?”
“怎麽可能!那封婆子不也是先看上你的!” 裴持希雙手一擺,急忙澄清,“再說她要不是知道了你那虛虛實實不男不女的真相,又怎麽會跑去偷看我洗澡,又怎麽會有那樁糗事!不要再亂毀我清譽!”
“清譽?!你的清譽?”谷粼似笑非笑的看着師弟,“啊,原來你有清譽,我和師兄一點都沒有!哎,那我還頂着南麟虛名作甚?還是早早認老退隐了的好,丢不起這人哪!”
“不是不是!師姐您最美了!您絕世天仙!您武德蓋世!您洪福齊天,救救我啦……”
幽谷中仍是清風徐徐,兩人笑鬧着出了谷,留下一條馬蹄踏過的小徑。
“哇!這就是傳說中的南麟?!徒手制住飛火彈,十招解決鹿山三霸,實在可怕!不愧為那一句‘輕若淩波悠如鴻’,單憑他那一手确實能與少主齊名了!我就知道跟着裴持希來準不會追錯人了吧!六姐,待得我們回蠡園,就一起去把矛兒的賭銀搶過來!”
濃霧林中的一棵海棠樹上躍下一男一女,少年一襲米色武人裝,腰間紮着一把大錘,身穿青紗裙的少女走到一棵殘破的樹旁,射上一袖镖留作記號。
随即她臉色發白的吃力依靠着樹幹蹲下,對着兩人離去的方向眯了眯眼,又瞄瞄這被炸了個大半的樹林和清潭,不禁一嘆,“你還心心念念着那屁點大的賭銀?!要不是我拉着你跑得及時,咱倆早就沒命了!少主說的沒錯,南麟那樣的人物,真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
“是是是,少主英明,姐姐英明!”米衣男子說着,走到樹幹旁,一起蹲到姐姐身邊,“不過那陶谷二少裴持希真也不枉盛名,果然是一眼惑衆生!要不是他那一身男子長袍,羽冠眉宇,就憑那美貌易起女裝,搞不好還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禍水!一個攻術英雄裴持天,一個名動天下的江南南麟,再一個絕世美人裴持希……想那神神秘秘的陶谷這一代倒真是出了一堆不凡的人物呢!”
少女起身,走到水潭邊上,撿起一條白絹,狐疑的端看了一會兒,“錘兒,你先回去吧,我要去柳城和少主會和。”
“嗯,六姐保重!”
“你也小心!”
說着,兩個人一個點頭,一東一西相繼離開。
少女手中白絹輕揚,帶着淡淡水漬,卻也掩不住一抹梅花繡,上有暗紅一字——“韻”……
※
邊陲小城,卻繁華如皇祚京都!
小販們吆喝着,車轱辘吱呀着,行人步履輕快,滿城笑鬧,好不熱鬧。
城中最繁榮的是一條名為“累市”的長街,這條大街最為出名的街上邊關商旅的營商求財之道。他們最神奇的能力便是:無論哪年的戰火如何紛飛,一旦國家恢複和平,人們立刻就能将生意重新建立起來!
這條累市長街沒有多少高立華美的酒館,精致別樣的客棧林立,來自各國各地的商旅不絕!
街上的小商攤一群群圍成一個小世界,時而聊閑事,時而玩牌九,狀似完全不在乎今日的生意如何!
看向街上偏角的一間茶寮裏,幾桌人圍成一起喝着解渴茶,閑聊的閑聊,碰杯的碰杯,敬酒的敬酒,比較突兀的有個白衣人一人坐在那裏,不與他人搭話,一個勁的喝着茶。
不遠轉角處,有幾個拿着紙糊風車的頑童在三兩小攤上來回張望着,還不時的來回跑動着,眉眼間都是壞壞的惡笑。
白衫人擡眼,見了幾個孩子,無奈的搖搖頭,起身拍拍衣擺,拿起劍離開小茶寮。
“小老哥,來半斤芝麻甜餅吧!”
一聲沙啞的呼聲喊醒了路邊打盹的餅攤白須販人。
“好的,客官稍等!”
那沙啞聲音雖然慵懶,但顯然力道十足,這麽一喊,餅攤老板很快打起精神,開始做起生意。
老販察覺稍稍有異,忙裏偷閑瞄了對面的客人一眼。
見來人手持一柄鋼銀長劍,劍鞘上面雕着騰雲巨龍,巨龍背後浮出一只白羽鳳凰,一龍逐一鳳戲雲中。其穿着一件雪白的袍衫,袍子尾端微惹塵埃,一襲烏發用一發帶輕系,及腰的發絲随風揚起。
老頭不經意的一瞄,便是随即的不解!
“咦?這位公子,看你年紀輕輕,怎麽聲音卻比我還顯老!”
“哎,怪我前些日識人不清,遭奸人下毒,如今餘毒未清,這聲線就當廢了。”
年輕少年輕輕一笑,不多做解釋,如同方才所說的是件小小的江湖轶事,不與他人同。
一陣微風襲來,吹動少年一襲白衫,一首烏發,其貌中等,慧黠眸光,一抹微笑讓人如入桃源,微光帶着一道光圈染在白衣上,清然淡雅,不惹塵埃,猶似神祗。
老販咪咪眼,覺得自己有點眼花。
再定定神,是啊,一定是眼花,明明就只是個平凡的趕考儒生嘛!怎麽像看見廟裏的菩薩呢?!
真是不認老都不行了!
“哎,公子倒是想得開,就是可惜了您這身儒雅之氣,日後可別讓朝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貪官們欺負了去!”
老販直搖頭,手裏熟練地包着甜餅,心想着這小公子日後仕途恐怕多難,為着這一身儒生氣息的少年嘆息。
“好了,公子,您的餅,拿好!”
“不可惜,自個習慣就好。來,銀子收好。”
白衣少年将幾塊碎銀遞給老販。
“近來這春日氣候說變就變,時晴時雨,客官您只身上路,可要當心哪!”
老販滿臉笑紋的将銀子揣好,随即關心起了面前之人。
“多謝關心,在下自當謹記!對了,小老哥日後切勿在攤上瞌睡了,小心攤上之物!”
“呀!都讓客官您瞧見啦?昨個晚睡了,真是丢人!”
老販羞紅了臉,尴尬搔搔頭。
“丢人倒是不至于!只是方才在下看見幾名宵小欲偷取您這籠中的香餅,前來告知您!”
“公子這話什麽意思?!”
“無他意矣,在下告辭!”
微微欠身,少年重新步入長街,留下愣愣的老販。
不轉頭,暗暗彈出幾顆石頭,白衫衣袖晃動,直直打中躲在不遠樹蔭下那群不斷竊喜頑童的膝蓋。
幾個孩子咿咿呀呀的失了重心跌了出來,傻眼!
孩子們很快瞄見事态的不對勁,盯着發現異樣的老販,又趕緊咿咿呀呀找地方藏身!
“狗蛋!臭小子不去學堂又來偷餅!給老子出來!狗蛋……”
終于聽見街上已然醒悟的老販怒喊聲,白衣少年不禁莞爾!
很是釋然的開了懷,向後伸手摸出一塊仍呼出熱氣的甜餅,開心啃起來!
好不容易擺脫那裴持希一刻鐘,再不回去,怕又要被念叨個半天了。
白色身影,漸行漸遠。
方才這小小的惡作劇,盡落入了長街風煙茶樓上的一雙閑暇的眼裏。
“矛兒,彼人就是南麟?”
一雙手白如潤月,飾着一枚白玉瑞雲戒,一身玄衫,繡金袖翻動,優雅地端起一杯清茶,摸索琉璃杯上燒出的瑞雲紋路,輕嗅那遠山茶芳!
男子雍容溫雅一笑,暖如朝陽,神色間似有若無的流動着光彩。
“回少主,據傳來的消息和六姐七哥留下的記號,此人正是南麟!” 男子身邊的小厮微微垂首,蹙起眉頭,苦思冥想,“只是矛兒不懂,先前他們見到的南麟可不是這張書生面孔啊?他的聲音雖然沙沙的,但也沒現在粗啞啊!”
“莫怪鞭兒老是壓着你上書房,如此簡單的易容之術異聲之法也不識得呢?”
男子喝下一口清茶,放下茶杯,回頭笑看身邊小厮。
“呀,是了,少主英明,矛兒忘了對方可是那個‘南麟’!都是四姐,她老抓着我念念念,念多了自然易忘!她那鞭子耍的那麽好,我又不能還手!少主啊,咱們園裏也該立一條規矩了,女子就該去學點三從四德女戒婦容什麽的……啊!”
突然話沒說完,“咻”的一聲,一條銀鞭掃下小厮的一絲烏發。
小厮瞪大了眼睛,回頭一看,接着就是一臉害怕的呆滞!
“八弟真是體恤家姐良苦!看來我在閉關修行那些女戒經書之前,應該先好好請教于你!”
一名紫衣少女手執銀鞭,嘴裏含笑,眼裏卻因為剛剛小厮的話泛着怒氣,笑的極為陰森。
“四……四姐!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去二姐那裏了嗎!?怎麽來了?”
小厮見風轉舵的抓着自己脆弱的頭發,狗腿的抱着紫衣少女的手臂,谄媚的笑着。
“鞭兒前來,可是因為‘碧血鳳蘭’有消息了?”
男子回身,笑看着眼前上演萬年的血淚親情戲,想動動口解救那小子的今日一劫。
紫衣少女一根一根掰開親弟的手指,鄙夷的轉過頭,對着少主人恭敬的垂首,“回少主的話,正是!二姐傳來消息,此一百年蓬萊上的碧血鳳蘭就出一株!而今這神草,就在南麟身上!”
“看來,骐勢必得會會南麟了!”
男子噙着笑,略含無奈和嘆息,俊眸一轉,望着白衫人離開的方向,“原是天南地北踞一方,今只道命焉!”
“少主,每次武林大會是你去他不去,江湖鬥陣是他去你不去!并稱‘北麒南麟’那麽久,你們為何總擦肩而過?有心避開麽?”
剛剛被家姐敲了一下額頭,小厮還是沒有學乖的傾向,繼續多嘴。
“也許真是天南地北隔天涯吧!命中注定不相逢,又何必強求呢。何況,北麒南麟只是個笑稱,若是要分個修為高低,那也不過徒為虛名罷。”
男子起身,拿起随身碧玉長簫,貌似回答了小厮的一句笑問。
小厮又問:“不過,少主你可是從幾年前就悄悄在打聽南麟了,那時候他可沒那碧血鳳蘭呢!”
玄衫男子沒有回答,暖笑未達眼底,神色帶泠,轉頭示意紫衣少女結賬,傾履下樓。
小厮見狀,只好急忙跟上少主人,“少主,你怎麽不回答我!那我們現下還是去追南麟嗎?”
“非也!雖碧血鳳蘭非得不可,誠然正如你所言,骐與南麟并無交情,就算追上了,人家也未必肯将它交出。”
“那我們現在去作甚?”
“自然是去找能讓南麟能交出珍寶之人!”
那位當世的北麒呵呵兩聲出了茶樓,與南麟走了相反的方向,驀然再回首,那白衣少年已然消失在眼界中。
嘴角一揚,幾不可聞地呢喃,“幾同寒榻歸鳳闕……南麟,你這鳳兒,我可算尋着了!”
☆、柳城簫笛夜
日近午時,位于江南要道上的柳城依然熱鬧非常。
城內首屈一指的瀛汀茶館的人流量,沒有因為人們正午的就餐而減少,反而因為來往客商們擠不進附近餐館,都湧進了這華麗昂貴的茶館中,想先吃點茶點填填肚子等待人潮過,再行用餐!
因此,館中的噪雜聲吆喝聲綿綿不斷。
二樓尾端上房雅閣,有人心煩氣躁意難安,就想下樓斬麻雀,但也有人充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為棋中局!
“少主!你倒是說說看,這種吵死人的鬼地方,那個什麽‘南麟’真的會來嗎?!”
一名黑衣男子坐在镂着龍呈鳳的椅子,拿着一根粗粗的鎏金棍,不停的“咚咚咚”的敲着地磚,惡狠狠的瞪着地板!
仿佛想用眼神熔了二樓,滅絕了一樓的那堆堆雜音的源頭。
“棍兒這幾日是如何跟着祖奶奶念佛偈的?心一靜,事無塵!”
“少主,佛祖也只能度化有緣人呀!何況我可不興老夫人那套齋戒沐浴,人生還是及時行樂的好,高興吃飯,不高興揍人!”
“哎,棍兒近來的戾氣過重了!莫忘了,現汝身處市井樓館,可不是軍營。還有收起鎏金棍,莫要再敲了,這殘局骐得好好思量!”
楠木貴妃塌上坐着一名玄衫男子,玉手輕輕執起白子,下在縱橫棋局中,撫着下巴,專注思索着。
但坐在木椅上的棍兒充耳不聞,還在那“咚咚咚”的一個勁狂敲。
玄衫男子終是不耐,輕擡戴着瑞雲玉戒那潤月般的手,翻手勾起一枚黑子,彈中棍兒握棍的手,力道極重。
棍兒立即吃痛的放開鎏金棍,哪知那鎏金棍卻往旁斜自一傾,正中他右腳腳板!
棍兒含冤大叫起來。“哎呦!少主!我就叫喚叫喚,幹嘛下這麽重的手呀!”
男子頭痛的搖搖頭,捂捂白潔的額頭,外面再吵,也不及那把鎏金棍與堅硬地磚一來一往的煩人作響,“唉,予本想讓你安靜下來,哪知你那動靜就如風中鈴铛,煩心擾人,簡直讓人終日不得清淨!”
窗前一陣清風吹動額前劉海,其日方中,蹙眉為棋困擾,渾身透出濃厚的書卷氣,然則其舉手投足間,又在無形中顯出了一身高雅氣質。
但因為常年習武,一股豪邁之氣從文質優雅中湧出,盡顯他名震天下之‘北麒’風采。
啊……他家少主大概就是這樣,才能迷倒衆生的吧!
看呆了的棍兒,渾然忘記了自己随身武器已然滾遠,不再随身。
“棍兒,有貴客上樓,将鎏金棍執起,切勿再出神,贻笑我蠡園大方……”
說罷,男子一身玄衫,起身,長拱掃過榻上反複思慮一早的殘局,神情微惱。
繡金袖口飄然一揮,桤木棋盤已然清空,黑白子已然分明的歸入釉罐。
“啊!少主,那可是你一早下到現在的!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幹嘛掃了它呀!人走了可以在下!可惜那棋局!”
棍兒拾起鎏金棍,可憐巴巴的向後退着,最後只得委屈靠在紅漆木柱上。
他剛剛偷瞄了一眼那棋局!
那般的精妙,莫說破了,讓他下幾年也下不出少主那般智慧來!
雖然得以看到少主偶爾這麽一次的出神入化來一手,卻可惜那滿滿的棋盤又空空了!
“這世間事又有多少是人走茶涼後可以重圓的!棋死可以再起,人死卻不再複生,今見的就是這麽個人物。收棋整室對客以敬,又有何可惜?”
男子圓桌前正襟危坐,等候那姍姍來遲之人。
“來人是死而複生之人?”
“棍兒不妨猜猜!”
“莫非就是那二十幾年前在陶谷醫仙醫治下複活的鐵翎将軍鐵勁桑!”
棍兒霎時雙眼放光,緊盯着面前的薄薄木門!
他在北方當了狗屁參軍那麽久,一直想見這個震動朝野三十年的大将軍了!
當年鐵勁桑身中二十二箭,卻毅然突入敵陣,割下敵國大王頭顱,使得敵國至今仍未從舊主已故中緩過氣來!
這才換的邊城數年的繁華,國家數年的民安!
但他自己卻因此傷重不治,當時,雖然随軍副将最後救得他回到關城,但只有一息尚存!
是夜一代大将也就這麽過去了!
巧的是鐵勁桑臨葬前,陶谷醫仙正好路過,施得援手,使其重返人間!
這麽神奇的人物!這麽神奇的經歷!今日托少主的福,竟然得見!
難怪平日嫌他吵的少主,居然破天荒的會将他召回柳城,還帶在身邊,為的就是一圓他多年的夢!
感動!有少主如此,棍兒又有何求!
“吱呀”一聲,棍兒來不及感動完,已有一雙黝黑的手開啓了那道門!
一雙軍履步入雅間,滿臉軍旅風霜,仍舊鶴發童顏。
“閣下可是人稱北麒的蠡園少主?在下鐵勁桑!”
來人滿頭賓白,但虎目如炬,身材偉岸,穿着戰甲,一個擡眼,直穿倚在柱上的棍兒,随意的瞄了一眼仍坐于圓桌前的男子,擡手并拱,行官禮。
氣勢如虎,武将威儀,一言一行中簡直不可一世了,那份傲然天下難有,也唯有出現在鐵勁桑身上,比誰都适合!
“在下便是蕭骐。将軍無需多禮請坐!”
蕭骐起身,沒太将其的不可一世之傲氣放在心上,對其也行了齊拱禮。
鐵勁桑聞聲,皺眉,這音色聽着極為耳熟!
擡頭用力一看,再仔細一看,那俊容,那氣宇,随即屈身,單膝跪下!
“齊王殿下!老臣鐵勁桑愚鈍,罪該萬死!先前若知您就是蠡園少主便不會百般推脫!臣不識擡舉,忠義不全,請殿下降罪!”
“呵呵,将軍請起!不知者無罪,何況是老将軍這般英雄,莫再行禮了,此乃折煞蕭骐!”
蕭骐走到他身邊,伸出帶着瑞雲玉戒的玉手,傾身扶起這名皇朝傳奇的武将!
“終是再見了,殿下!五年了,如今居然能夠再見到您,老臣此生無憾了!我們還以為再也等不到您還朝的一天了!”
說着說着,鐵勁桑這鐵铮铮的男子居然泛起了熱淚!
“多謝衆将軍挂念,但今相約于此,只為骐心念将軍爾!”
“老臣多謝殿下垂青!惶恐呀!”
“将軍莫要如是說!提及此,骐還應感激上蒼垂憐,還賜皇朝福将,讓将軍死而複生,重新報國以明志!”
聞言,鐵勁桑一怔,他早該明白,這尊貴的主不遠前來所謂何事!
此行絕不簡單!
“殿下,您都知道了?”
“是,略聽聞一些!”
“哎……也是……這原也不是什麽隐秘的事情!江湖人必知江湖事,何況您竟是堂堂北國第一大園蠡園的少主!”
鐵勁桑皺起眉頭,對此番到來的隐患再次湧起陣陣不安。
“骐故而特來向将軍詢問此事,正視聽以避謠!”
“也罷!殿下,鐵某已經明白你此番見面的用意了!就您當年的恩情,只要不違背當日誓言及處世恩義,小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骐也了然的笑了,溫雅之風四起!
“這樣吧!将軍,骐也不與你為難。就問一個問題,您答了,過往蕭骐的恩,蠡園的怨,都煙消雲散抵掉吧!”
話音一落,蕭骐握住鐵勁桑的手,微微一笑。
鐵勁桑看着眼前這尊貴人兒如朝陽的君子一笑,似的很是放下的也笑了!
“将軍,您當年死而複活,陶谷醫仙使的可是‘碧血鳳蘭’?”
“砰”的一聲,棍兒的鎏金棍再次脫手,咚咚咚直響,其主人卻僵直的愣了!
那雙被蕭骐握住的手,迅速的出汗了!
縱橫沙場半輩子的鐵男子,平生第一次開始考慮該不該實行平生的第一次背信棄義!
※
“師妹,為兄第一次蒸酒,獨請你一人!來,幹了!”
曾記得某一日,那少年拿着一壺微溫的清酒,帶醺的搖晃而來,那副莫名的得意樣惹得一家人連聲大笑。
最後,醉酒的下場只能是壺飛人倒,她還以為自己嘗了平生第一杯傾心酒……
“師妹,為兄日前繪了一幅丹青,快來看看,似不似你?”
曾記得某一日,那少年俊顏緋緋,興奮的拿着一副丹青美人跑進她屋裏!
那時的她不愛說話,微微的一點頭,便讓那少年笑開了懷,只拿着畫兒轉!
最後竟嚷着讓下人挂到他房裏,吓得她也紅了臉,忙追着他要畫……
“師妹,為兄方才經過市集,發現那珠寶攤上有支梅釵,淡雅素爾。想起你極少挽發,今日正是你及笄日,雖然爹娘已然不在,但這當師門對你之禮,可是喜歡?”
曾記得某一日,那少年興致勃勃的拿着一支做工精細的梅花釵,遞到她面前。
他們在那年剛剛經過了師門被滅的慘事,原來灰心喪志的他竟然跑出谷就為她買她的及笄禮物!
那時候的上吊眼小師弟也拿着竹笛跑了出來,還将釵拿起來為她浮水挽發……
“師妹,為兄想向你坦誠一件事……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到過京都安王府麽……還記得那位碧郡主麽……她……”
也曾記得,那一日,她再不回谷……
從睡夢中幽幽轉醒,床上之人坐起,自嘲一笑。
多少年來,今夜倒是第一次夢見過往的難言片段……
拿起白色發帶,輕巧熟練的束起長發,着起白衫,駕輕就熟的重新扮起男裝。
她微微洗漱一遍後,因現下初晨,大霧濃濃,應是無人,遂沒有習慣的帶上□□。
開窗下望,心神放遠,多少年了,這份情……
一開始她以為是親情,一心習武,不想其他。
直到兩年前師兄告訴她他對那女人的深情後,她才發現這份情全然是頭蟄伏的獸,全然無法阻擋,只能逃避了!那頭獸啊,在她毫無準備下破門而出,卻也在無處可逃,無可容身。
南麟啊南麟,這虛名,這重擔,不知不覺中,已然毀了她真正想要的一生,真正想要的夢。
碧血鳳蘭……
這株聖草,又将給武林給她帶來多少災難呢?
愣愣掏出一管竹笛,呵呵,這是上吊眼在她及笄的時候刻意造給她了呢!
小氣鬼!
大師兄都記得出谷買了根釵,他居然假意風雅實則偷閑的削根竹子當禮物,她果然出賣人出賣對了!
不過,這兩年來獨自出谷闖蕩的日子多有這管笛陪伴……
抿抿紅唇,俯首執笛,輕輕和氣。
幽幽清晨,清缈笛聲,淡雅輕靈,悠揚缭繞。
伴着稍有人跡的街道蘇醒,笛聲卻略帶呢喃之意,讓人安睡。
這是陶谷十二樂的第八篇《曉晨鐘》,是師娘最愛的一篇……
幼年時,她在家園覆滅之後到清晨才能睡着,全賴師娘整整四十五天的不分日月的吹奏此曲。也是因此,自師娘七年前故去後,她便不再吹奏此曲,甚至鮮少碰笛了。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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