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7)
的攻勢。
驚雷翺龍劍橫來,乃蠡園十三短劍連技,十來聲巨響,不遠處的桌椅早已是稀巴爛。
盤龍關刀切過,乃東伯武朱雀式,威力不強,但身形如鳳鳥般靈巧,一閃即逝。
驚雷翺龍劍化龍追擊,乃蠡園絕學蒼龍浮影,沙土中青龍急速追擊者東非修,卻輕盈似影,難以回避。
盤龍關刀舞起成巨盤,乃東伯武玄武式,強力穩住步伐,硬生生受住蒼龍的狙擊,反而将威力反彈出去!
蕭骐立時遭到反噬,神情微變,已是微喘。
反觀東非修,雖有些薄汗,倒也似神清氣爽,“倒也不錯,應硯竹果不負高手之號,将你培養的有模有樣。本座在你這年紀還沒這修為。”
“廢話少說!”蕭骐似有若無的看了他腰間的玄冰腰牌一眼,幽幽龍鳴便又響起。
東非修忙舉起關刀,來來回回地擋着,笑盈盈道:“骐兒,你心裏明白,自己不是我對手。”
此話誠然,二人對擊近百招,蕭骐招招致命,而東非修卻只擋不攻,這對前者的內力與體力消耗極大,再加上時間造成了二人的內力修為二三十年的差距,即使蕭骐天賦異禀,但東非修也非朽木,這差距雖不足一倍,但也不遠。
蕭骐看着東非修的眼睛,其墨似淵,無法臆測。
東非修也看着蕭骐的眼,其深似海,無法探知。
至少在城府上,二人勢均力敵,蕭骐如是想,于是眨眼已停下攻勢,皺着眉,緩緩開口道:“你圖的到底是什麽?”
東非修也穩住關刀,似笑非笑,但嘴是彎着的,“我若要,你給得起麽?”
“可你要的不是皇朝吧。”蕭骐索性将驚雷翺龍插在地上,盤腿坐下,狀似閑聊。
東非修看着氣質如神般高雅的蕭骐就這麽坐在地上,回頭看看那已成碎片的座椅,倒也聳聳肩,屈身于地一坐,“國家這種麻煩的東西,又如何是我東非修所欲。”眸光一亮,又道:“我要的不過是兩個無傷大雅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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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聞其詳!”蕭骐一派從容,仿佛雲龍敢要,他也沒啥給不起的。
“其一,是在貴國軍營裏的聞人鳳華小姐。”東非修也是一派從容,仿佛他敢要,蕭骐就一定會給他。
“聞人小姐?她可不關本王管,你要拴住她,把金狼的腦袋給她了,人自然就跟着你跑。”
此前聞人鳳華說起東非修期期艾艾,此刻東非修興兵的要求其一居然是她,這二人估計有段曲子可以譜。
“這是自然,但金狼的腦袋不能由本座砍。”雲龍一笑,眼角邊邊有絲小小紋路皺起。
蕭骐皺眉,這小小動作就是當年鸠岫要作怪的下意識動作。
“你縱容金狼起兵皇朝,就是為了假人之手砍了他,然後再把聞人鳳華拐回去?”
“一半一半……呃,大半大半……”東非修似是而非的點點頭,那抹笑意看的人發毛。
蕭骐惱道:“那這麽多年來,你綁架公孫皇子滅聞人族,又跑來皇朝綁架本王滅谷氏一族,又是為何?”
“如何說的本座成個中主謀了?當年先祖欠下雁酋王一筆不太小的人情債,自此東氏世世代代都要為雁酋王效忠二十五年,這幾件事,本座的角色充其量不過算是‘助纣為虐’罷了。除了把王爺您拐到南邊,其他都金狼自己幹的,再說本座最後還不是把王爺您放了麽。”
說着,雲龍很是助興地無辜般眨眨眼睛。
當年假扮南部蠻族首領鸠岫,帶着銀豐部下,他很成功的拐走了皇朝著名的神童,蕭骐二皇子,還不忘撂下句話:“欲救皇子,得換龍命”。
一開始他本不欲與一個五歲孩子為難,哪知,這龍命沒有換來,而這二皇子果不負神童之名,三個月下來這個五歲的孩子竟然把整個部族都給掀翻了,放火,放水,甚至用銅棍引雷,簡直無惡不作,須知那時候他才五歲不滿六歲!就連他此前有些略略自滿的一張臉,都被這小子用滾開的熱水給燙壞了,雖說萬幸沒成瞎子,但也在床上躺了個十天半個月!
終于,在他躺床上難以管事的那些天,怒火難忍的部族族人和銀豐部下,就天天暴打蕭骐洩憤。其後某天,他收到消息說應硯竹和谷卿已經殺到部族谷口,只得帶着傷逃之夭夭。
離開那天,他打開蕭骐房門,本想了結了他,報報被毀容的仇,不想卻看見被打得奄奄一息雙手雙腳被縛的孩子,卻依舊固執的睜着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神,有一股寒冷,直勾勾的看着他,沒有逃避和怯弱,仿佛能看進他的內心。
過往兩年多來,他陪着這孩子自其三歲起就在皇宮習文賞樂,那過往種種……思及此,雲龍不禁一個頭皮發麻。最後,還是沒有殺了蕭骐,倒是一個手刀劈暈了他,綁在峽谷懸崖的枯樹枝上,心想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估計也活不到應硯竹他們來。
現在想來,是心虛還是心軟,當年那個他估摸着已死的小皇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比起幼年的聰慧,現在更是睿智以容。真不知該高興當年手下留情給世間留下給可造之才,還是該自嘲自己難得的同情心給效忠的銀豐國造成了一道難以攻破的城牆。
那頭蕭骐不知他心中所想,又道:“大将這是想借刀殺‘狼’?”
“怎麽是借刀!”東非修回神,聽着覺得自己有些受冤,“這匹狼,你們不也是欲處之而後快,本座這不是給你們吹東風來了麽?”
蕭骐料想,東族答應銀豐王族的二十年期限還未到,自然不能由雲龍來動手,“那你還擺下這些陣作甚!殺金狼你用得着賠上那麽多人的性命麽?!”
“哎,這是雁酋王的王令,先祖遺命在上,本座可違抗不了。”雲龍笑意盎然的看着蕭骐,又道:“況且萬一你們殺不了金狼,總得找個名目讓他消失吧!鳳華這丫頭也折騰夠久的,本座等都等厭了。”
找個名目……譬如……英年早逝于戰場上麽……
蕭骐頭疼的撫額,言道:“那除了聞人小姐,你第二個要求是什麽?”
“呵呵呵,皇朝始帝欠我先祖一樣東西,要想不通過皇帝拿,怕是有些難。”
蕭骐眸色一動,了然一笑道:“這才是你當年潛藏皇宮的真因吧!”
“呵呵呵,此不過一石二鳥,順順道吧!”東非修讪讪的扯扯衣擺,眼神飄忽。
說來也慚愧,他東非修向來自诩高人一等,但當年在皇宮找那樣東西找了兩年多,一直沒找到。正逢二皇子回宮這一良機,綁架了這小皇子,不僅可以向雁酋王和金狼交代,還可以威脅威脅皇朝皇帝将東西交出來。
哪知……
哪知當年的蕭骐和追尋而來的應硯竹谷卿等人會橫生出某些枝節,讓他不得不放棄計劃逃回雪峰。此計大約是他堂堂東非修這輩子最失敗的一計,此事之後,他才明白人心是唯一不能放入計劃中的。
那頭的蕭骐非常滿意自己抓到了雲龍的小辮子,雍容一笑,顯出一副高姿态,“大将,此物早不在皇宮,不過您要的話,骐奉上。”
雲龍看着蕭骐,眉頭挑了挑,一臉笑意,“敢問,齊王爺的條件是什麽?”
言到此處,蕭骐徹底咧開了嘴巴,原以為這會是一場惡戰,沒想到不費一兵一卒,這麽輕松就讓他解決了。
“兩物換兩物,金狼的腦袋換大将的玄冰腰牌,至于那貴重東西嘛……”蕭骐壞笑的瞥了一眼東非修,後者莫名一寒。
陣南。
蕭骐三下兩除二的解決東非修,可谷粼卻陷入了真正的惡戰。
一百多回合後,谷粼不僅肩上有傷,腿上有傷,手上有傷,腹部還滲着血。
金狼雖相對較好,但也好不到哪裏去,最重的傷在左手臂上,其血如泉湧。
兩人想看一眼,再次舉起刀劍,相互攻擊。
清世劍術的剛毅,在這似真似幻的梅花海中,每每沖擊着金狼的神智,他慢慢地已經無法分清面前的人,是谷卿,是谷粼,還是藺梅……
谷粼袖手一揚,銀光閃爍中,劍尖急射出去,乃清世劍明過星月。
金狼下意識以巨力劈砍擋開,奮力的眨眨眼睛,看得清的只有一身白衫在花海中晃動,直覺那是谷卿,以一招龍口吞日斬空而去,電火石光一瞬,谷粼以空淩波迅速避過要害,但細肩再次招襲,血流湧出。
側身而過之時,金浪一怔,那一面桃梅之容,只能藺梅有。
他又不禁癡癡然。
剛想伸手去觸碰,哪知一聲鳳鳴長嘯,是清世劍百鳳回梧,睜眼看,那劍影化成千上萬的金白色鳳鳥緊随谷粼翻飛的身影,往下一沉,化成巨刃就是地裂般巨震。
右腿被襲,赤血流出,金狼一陣失重,捂着腳傷,屈腿單膝跪地。
擡眼望去,此刻,煙沙盡去,那白衫染血傷勢亦不輕的人,是谷韻。
轉目環顧了周遭一眼,幾個被毀的梅樹留下木樁,已在剛剛二人對打之時,默默排成了個陣法。
“哈哈哈,不愧是谷卿和裴嘯烽的傳人,利用我心魔引我入幻陣!能在修羅宿煞陣內布下範圍多達四分之一的幻陣,谷韻,你這丫頭真不簡單!”
他笑得狂妄,笑得眼角微濕,突然眼神再次犀利起來,“但既然被我發現了,你這陣便步不下去了。”
只見雲頭刀插地,刀鋒一轉,地面震了三下,立時幾個梅樹樁一一爆開,金狼覺得自己的視線再次清晰起來,至少此刻谷粼不會是藺梅就好。
但就在他思量着該如何速戰速決時,西方的天空突然亮了起來,一到冰藍色的光束聳入天際,遠處傳來皇朝軍營的巨大呼聲,能聽清的就是一句:
“十絕陣——風吼冰寒,西方已破!!!”
此刻的修羅宿煞陣只留下南邊的四分之一,可此刻的金狼未覺得自己是強虜之末。
他也不惱雲龍的退敗,倒是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包紮受傷的腿,緩緩站了起來,擡頭望着天空,輕蔑的笑道:
“皇朝南麟,本座可以告訴你,真正的生門就在這裏,修羅木就是藏于此處的某個梅樹樁,不過還有一刻鐘就午時,看你該如何破我大陣,過我生門!哈哈哈!”
失血過多的谷粼一個踉跄,忙用鳳劍撐住自己的身子,倒也笑得不以為然,“當年滅族之時沒跟着爹娘去,我就知道自己活下來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還我全族清白。如今雖然力有不逮,但我不後悔,相信日後在陰間見到爹娘也不慚愧。倒是你,殺了最好的朋友,殺了最愛的女人,毀了自己的退路,帶着自己的國家走向滅亡……咳……作為一個反面的歷史人物,你活的倒是很成功……”
“嘴皮子還這麽刁,看來是傷的不夠了。”
說着,金狼雖笑已惱,舉起雲頭刀,就是重重一砍!
谷粼雖輕功卓絕,在身負重傷的此刻,早已走避不及,執劍的右手臂在閃躲中又遭一擊,剛要轉身,金狼一個巨掌便朝她的心口打下。
那一瞬間,她仿佛能看到了蕭骐……
看見了那個夜色凝露,站在柳城與她一蕭一笛合奏的蕭骐,他一臉暖笑,耳邊只有樂曲……
谷粼卧倒在地,吐了一口血,緩緩轉頭,視線模糊,但還看得清金狼已經欺進卧地的她,起手又是一掌。
她輕笑,笑得清淡,笑得柔雅,如同一樹紅梅随風散落,如同一樹粉桃雨中飄然,那一份美遺世獨立……
金狼看呆了,以為故人來,手勁略略減緩。
哪知,地上的谷粼轉身送出十成功力,揮劍一擊,人已然如流星般射出去。
“清世劍,天地同壽……”
終于,修羅宿煞陣之南的天空緩緩升起兩道金光。
修羅宿煞陣的陰霾緩緩散去,鳳淩霄沒了束縛,被吹到煙桑沙漠的方向,漸漸不見蹤影,但南方的沙土中仍然充斥着烈火,熊熊燃燒着。
镖兒見狀,大笑道:“破了破了!十絕的烈焰攝魂,天崩地裂,修羅陣破了!”
話音一落,皇朝軍将們呼聲震天,無人不雀躍,無人不高嘯!
唯有愣愣的裴持天心口一震,瞠目結舌……
那是……
那是……
那是清世劍最後一式……天地同壽……
那一式,父親教導谷粼之時,甚不欲她學……此招雖勁,卻是用于對方十成十功力加之己方十成十功力二者對擊時……
此乃是玉石共焚之式,破勢之後二者皆亡,而周圍百米都會起火,熊熊燃燒……
如同,此刻的修羅陣南,谷粼所在……
握劍的手不斷抖着,睿智的腦袋裏霎時間一片空白!
仿佛有人在搖晃他,要他發令追擊,又仿佛沒有……
仿佛有很多人在呼喚他,要他排兵布陣,又仿佛沒有……
仿佛……有人在喚他一聲師兄,但,仿佛已經沒了……
突然,陣南那裏有人騎馬殺了出來!
一紫一青,來人是崔杳然和葉荊,兩人馬上還各馱着一人,一紅一紫,兩人自火光中沖出來依舊一副風姿卓絕,但馬速可不慢。
細細看去,崔杳然手上還拉着一匹馬,看戰馬馬甲,應該是蕭骐的逾輝,其上馱着一名身着內衫的男子,外袍已經被人扒去,昏迷不醒。
看來金狼赤狐和紫貂已經紛紛被俘,而蕭骐和谷粼卻不見蹤影。
裴持天見了一個回神,垂眸思量片刻,拔出睚眦白,銀光應日閃耀。
“全軍聽令,出擊!”
須臾間,戰場上那皇朝如海般軍旗揚至銀豐陣營,速度之快,前所未有,此乃裴持天行之有效的練兵道之效。
皇朝陣營鼓聲震耳,鐵衣甲胄相互撞擊,皇朝銀豐兩國幾十萬雄兵戰将将戰場掩得是剩下戰甲和軍旗的顏色。
鐵鷹領東軍的精良騎兵突破修羅宿煞陣,殺進銀豐主營,裏面只剩下白虎舊部,大将皆不見蹤影……
應刀兒和姚倩領着最為彪悍的主力軍自西軍自銀豐後方席卷而來,與鐵鷹極有默契的同時形成輝映,将失去主将的銀豐大軍團團包圍……
浩大的軍隊,巨大的戰場,眨眼之間,仿佛成了修羅場,烽煙籠罩其上,慘叫驚天動地,兩軍兵将用生命在厮殺,怒吼不斷,咆哮不絕,戰甲帶着殘肢翻飛,鮮血夾着熱汗飛濺……
那震天動地的鼓聲氣勢磅礴,震耳欲聾,卻隐隐透出幾分凄苦……
似在勉勵活着的人繼續活着,似在祭奠逝去的人唱着挽歌……
于此處,只剩下生與死,這兩界……
《德宇本紀》卷二十三《古蒼之戰》:
皇朝歷德宇三年六月初六,初夏芒種,皇朝武林的四位絕頂高手,盟主葉荊,幽冥崔杳然,北麒蕭骐,南麟谷粼,大破銀豐修羅修羅陣,皇朝百萬鐵騎踏平銀豐陣營,雲龍東非修雖逃,但俘得金狼大将兆庫爾,俘得将領銀豐赤狐,俘得将領銀豐紫貂,另俘虜殘兵進十數萬。
鐵勁桑之子鐵鷹連同諸将,帶領全軍沖破銀豐大營,皇朝軍終是取得大勝,創下了皇朝史上最輝煌的戰役,功記千秋。
這一戰,名震歷史。
皇朝僅折兵五萬餘便降下銀豐傾巢幾十萬兵馬,此後銀豐國君接無法恢複國力,最後終于被皇朝所吞并,這不過是後話。
而,傳奇中已然神話的主人公北麒南麟二人,卻失去蹤影……
☆、相許龍門
幽幽轉醒,谷粼眼神渙散的看着頂部,看樣子,是處山洞……
慢慢的,四肢百骸的疼痛漸漸湧上,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沒想到用了天地同壽,自己竟然還活着……
想動動手腳,不想卻覺得平躺着的自己被人一手自側面摟住,那只手一動不動,未覺她已醒。
緩緩轉頭,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眼裏。
端雅的面容綴着高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膚襯着淡紅的雙唇,剛毅的眉目伴随着柔軟的發絲,呼吸吐納之間有這樣高雅氣質的人而又讓她認識的……
只有一人。
他雙眼閉着,陷入沉睡,一手讓她枕着,一手死死的摟住她,兩人身上蓋着他和她的外袍,而他身着中袍,內袍已經化為布段,細細綿綿地包紮她身上每一寸的傷口。
夜裏他為她壓制紅龍吐信之時,她沒少這麽看他的睡顏,而在青天白日裏還是頭一遭。那雍容的臉,此刻透着幾分蒼白,谷粼手指微動,緩緩擡起,扯動傷口微微有些痛,但她不在乎。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眼皮,一片白皙透出幾條細微的青色,那兩片長長的睫毛後面,藏着一對深邃的眼睛,如星辰,如碧海……
可惜他睡着,她看不到。
其實,她一直想告訴他,俊美如他,全身上下頂頂美的就是那對眼兒……
擡手為他掃開遮擋面容的發絲,白皙的額頭慢慢露出來,連着白皙的耳朵,更讓他美色盡露,她不僅心頭一動,甚是再一動。
原來在青天白日裏看美人,對心靈的沖擊會比夜裏大。
這人,怎會是那叱詫風雲的齊王,他應該優哉游哉在白雲霭霭的天宮中品茗下棋,偶爾顯身與日神月神談談天說說地的……
為何會這麽毫無防備的躺在她身邊,沉沉睡着。
突然,就在她想出神的時候,那天人的手緩緩握住了她流連在他臉上的手。
只見那蟬翼顫動般的眼睫微動,墨色的眸子緩緩露出,如記憶中那初見一般,似海般深邃地引人入勝。
人生,若永如初見……
一時無言,谷粼感覺自己瞬間眼眶濕潤,清淚緩緩劃出。
雖然她依舊淡淡的看着蕭骐的臉,心裏也平靜的很,但淚水這般慢慢流下,漸漸的流,不停地流,越來越多。
像是要把自小所受的苦統統流出,像是流出淚自此苦痛就會遠離她……
蕭骐微微皺眉,雙手将她小心翼翼的攏進懷裏,低着頭吻着她淚濕的臉,最後發現止不住她的淚,只得容着她哭,大掌輕輕撫着她的背,慢慢安撫着。
良久,終于,她止了淚,兩眼紅紅的擡着頭看着蕭骐,看不出什麽期期艾艾的情思,倒看得他發毛。
“韻兒想說什麽?”笑笑的,他抹去她眼角的淚痕。
“我睡了多久?” 乖乖地,她任着他擺弄着她的臉。
“一天一夜了該。”
“我們在哪兒?”
“煙桑龍門。”淡淡的,他索性抽出袖子幫她擦。
“……”她靜靜地看着他,慢慢消化煙桑龍門四個字,道:“你背着華野自己跑來了?”
“機不可失嘛。”他讪讪笑着,“下次有機會就帶他,呵呵呵。”
“沒有龍之九子的兵器,你如何進來的?”
“是東非修帶的路,這地方就那麽幾個機關,走走便過了。”他暖暖一笑,滿意自己将她的淚痕擦掉,“真是一場鬧劇,始帝爺流傳的那首九子的詩不過是一場騙局。”
“雲龍呢?”
“早走了。”
入龍門之後,蕭骐就把雲龍要的東西所在告之,他立刻腳底抹油頭也不回的策馬而去。
她聞言便要掙着起身,他急忙快手輕按,“韻兒作甚?還帶着傷呢。”
“不過想看看何謂龍門……”清眸靜靜看着蕭骐,後者立刻投降。
他攙扶着谷粼起身,她瞄到蕭骐的右手也包着布條,不過用中袍袖子遮掩着,心中幾分計較後靜靜環顧一周,地上躺着被一分為二獨剩一的金狼烈火袍,上邊已然一片焦黑。
緩緩站起,山洞上空有個鬥大的孔,光線慢慢投射進來,洞府深邃,石開七竅,泉奏八音,筍柱峭拔,乳花缤紛,有道是“天造地設四百景,鬼斧神工八千奇”也不過如此。
他們走了幾步,就見不遠處,一條下垂的鐘乳石形成女子的模樣,俏麗坐在石壁上,纖手捂着唇,形容羞澀,地上長起來的一顆石筍貌似男子,身形颀長,右手長伸,仿佛要相迎女子,他們隔空相望,神色婉轉,無言更勝有聲。
此景隔着清泉,滴水之聲似樂曲,讓人更覺如夢似幻。
“這景非天然而成的吧。”谷粼看着這景,心口一陣柔軟。
蕭骐看見地上一塊石頭刻着幾個模糊的字,道:“此約乃始帝爺所雕。”,看着這石雕男女,其中故事幾分真假,已無人可知。
谷粼緩緩走到個角落,席地屈腿而坐,似呢喃道:
“九鼎凝霜路岧峣,空回蓬萊望龍門。
錦纜龍舟萬裏來,醉鄉九子馭馬歸。
愔愔日暮水煙微,禦宇寰海留谧清。
幾同寒榻歸鳳闕,百年寥廓瞰天家。”
蕭骐撩袍一同坐下,她倦了似的輕輕靠在他肩上,又說道:“始帝爺怕是愛慘了這祈鳳歌,就像金狼愛着我娘一樣,生死關頭命懸一線,仍記得伊人容顏。”
當日會使出天地同壽,就是她明白金狼一定會用十成十的功力置她于死地,沒想最後一刻,他輕喚了一聲母親的名字,撤了幾成力。
幸好天地同壽還是成功了,她的犧牲沒有白費……
蕭骐側過臉瞧着她,那眼睫和劉海在周圍泉水的照耀下,略略帶着幾點光點。
記得那天當他帶着雲龍和崔杳然、葉荊趕到南邊的時候,她已使天地同壽而失去知覺。當時,在烈火中保護着她的人……
是金狼。
他脫下自己的能擋火光的烈火袍罩着谷粼,在火圈中癡癡的抱着她,任着火焰的熾熱烤着自己,而那無波無瀾的眼神,就像人生唯一的願望便是帶着她一起死……
當時崔杳然一見便怒火大動,用燼焰轉魄劍斬去火焰的一角,大罵着一把拉開癡癡的金狼,轉身護住谷粼……那時候他們這才知道,這天地同壽盡管沒讓谷粼和金狼失去生命,但多少年來的武功修已經沒了。
他估計着谷粼不願意讓世間知道自己沒武功的事,便讓雲龍帶他們倆到龍門來……
身旁這小人兒滿身是傷,大的有六道,小的不可數,虧了金郎德烈火袍沒有燒傷……
上蒼,為何要這麽對待她……
自出世開始,便讓她二十幾年來波折不斷,吃盡苦頭,如今就連她的命都要奪了麽……
思及此,他不禁心頭一痛。
谷粼似絲毫不知道自己沒了武功一般,靜靜看着始帝和祈鳳歌石像,嘴角含着笑,忽然開口道:“這不是你們夢寐以求的龍門麽,怎麽不去探探險、挖挖寶呢?”
他掩掩神思,笑道:“這種掘地開牆的苦力活,可不适合我。”頓頓又道:“何況真要有什麽寶藏,知道龍門秘密的雲龍祖先們老早挖走了,哪還會留到現在。”
“也是,想想始帝也真寒碜,留下這麽個洞卻只有石頭像。東族人進來沒毀了它,倒也算奇跡。”
“祈鳳歌身為東朝名将祈庭皖的獨女,當年為了始帝叛國,最後卻自刎在親父軍前,她用生命告知世間人,寧死不歸東朝。東族人看了應多是慚愧,而非惱恨,故而沒将之毀去罷。”
安靜的看了會兒石像,她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擡頭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如星子閃耀,他如是想。
“知道麽,在我們越州有個女兒節,芒種過後夏至了,百花皆卸,便傳花神退位,每家每戶都要在屋裏屋外的擺上各色禮物,為最美的花神餞行,我們族裏女子善織,男子善畫,一到這天族裏的女孩子們便會拉上全家人一起做給花神的禮物。城裏的每個女孩子,或用花瓣串成花簾,或有柳枝編成小物事,最後用彩錦紗羅的妝點一下,都用彩線系于枝頭……于是,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全城上下七彩斑斓,花枝招展……”
她頓了頓又道:“父親愛鬧,老是對着大伯們說,我們家住着倆天下頂頂美的美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娘,所以往後每年女兒節都要讓我家院子成為全族裏最美的。不想,還倒真在父親和幾位堂兄的搗騰下,我家院子年年芒種日都會成為了全城上下最美的院子……我們家那頂頂美的母親還被年年當成花神,上祭臺跳百花舞,那時父親就在臺下撫琴……”
但,時光荏苒,物是人非……
蕭骐靜靜聽着,心中自是明白,粼者,揚之水,白石粼粼,故而她才改韻為粼,不過是難忘越州山河,難忘谷氏白衣……
她這份對族人的愛,無處寄托,只能化為姓名,時時由人喊着,時時刻在心口。
又聽聞身側的谷粼笑中似乎帶着喘息,剛剛要詢問,聽她又道:“有件事,怕留下遺憾,不如現下說了……此事你也知曉,便是幼年時聽聞父親愛極一首《減字木蘭花》,因此當年習文之時,苦練這詞牌許久,還刻在煙雨樓上的柱子,他日你幫我上煙雨樓将它抹了吧……”
蕭骐挑眉,吟道:
“燭花呈燦,瑞氣滿筵春欲爛。
月色中宵,疑是階前雪未消。
騷人詞客,魂斷蠟梅香已籍。
誰更情關,一點新愁入遠山。
可是此《減字木蘭花》?”
“呵呵呵,你想起來就好。”她讪讪笑着,略略面紅。
當年不懂愁滋味,師兄方和碧郡主結緣,一時酒喝多了,就将其刻在煙雨樓上……想來,倒真是一場荒唐……
他看了她幾眼,幾分深淺,幾分明滅,又釋然一笑,道:
“那是文豪張耒的詞,我卻愛他那首《風流子》
木葉亭臯下,重陽近,又是搗衣秋。
奈愁人庾腸,老侵潘鬓,謾簪□□,花也應羞。
楚天晚,白蘋煙盡處,紅蓼水邊頭。
芳草有情,夕陽無語,雁橫南浦,人倚西樓。
玉容,知安否,香箋共錦字,兩處悠悠。
空恨碧雲離合,青鳥沉浮。
向風前懊惱,芳心一點,寸眉兩葉,禁甚閑愁。
情到不堪言處,分付東流……”
谷粼聽聞心神一突,正色言道:“你曾問我二次,還恨你否。”
“是。”
“恨。”聞之,他神色未變,但指尖顫了下。
她臉色漸漸發白,頭再次軟軟的靠在蕭骐肩頭,緩聲又道:
“好恨好恨……蕭骐,我已經走不下去了,沒了內力,沒了武功,身上的毒是難以撐到夏至了……你不該在最後還這樣呆在我身邊……讓我留下些不太甘願的遺撼……留下些不太平靜的念想……”
他只能皺眉,小心翼翼的摟過她的肩,将下巴輕輕靠在她頂上,心頭很痛,甚至那份跳動地猛烈得有些劇痛。
“好恨好恨……蕭骐,為何這麽遲才讓我遇到你……明明有那麽長的時間……女為悅己者容,想想,我從來并未為你戴過一朵花,上過一次妝,穿過一次谷氏女子的白羅裙……”
蕭骐默默聽着,閉起眼睛,指尖已然抖着,甚至手臂、甚至身子都微微有些發抖。
“好恨好恨……蕭骐,我走之後你可別和應家主那樣,守着一幅畫孤獨終生……更不能和始帝爺一樣,偷偷地背着妻子刻石像,到最後還心心念念的,會傷了很多人……你還有大好歲月要走,要替我走下去,走到時間的盡頭……”
終于說完,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微笑着靜靜的靠在他懷裏,任着鼻腔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木香混雜着墨香,今日還帶了點藥香……
想讓自己能記住這個味道……
不想讓自己忘記……
蕭骐久久沉默後,磨牙般慢慢道出一句,“如是我聞,則生不如死……”
然後他閉上了萬般留戀她的雙眼,失去意識,後仰而去。
谷粼趕忙快手扶住蕭骐的身子,拔起她在他睡穴下的針,輕輕攬住他的頭,讓他躺在幹淨的地上。
她蹲在蕭骐邊上,看了很久,最後低下頭,顫抖的唇輕輕吻在他的唇上。
泉水滴答聲中,他那張俊美得讓人生世難忘的臉,慢慢被她的淚水流過,淚珠滑過他濕潤的眼,和他眼角溢出的淚一起滑落地上……
※
茫茫大漠,炙炙酷陽,漫天黃沙,一名少女身着一襲混血白衣,行走在風沙中……
“唦”的一聲,銀白劍鞘插入沙中。
清雅一笑,一眼茫茫的,看不見一片綠走,眼前卻是漫天飛揚的黃沙。
她當時把心一橫,只身突破龍門的機關,來到煙桑荒漠……
嘴角一苦,把心愛的流雲留給他,倒也是種念想了……
眼眶澀澀,算來,自幼受盡苦難,但那些日子流的淚也沒今天流的多!
一名白衣少女,長發披下,雙手拄着一把雕龍繪鳳利劍為拐杖,徒步在浩瀚的沙漠中,仿佛沒了出路,仿佛沒了方向。
怎麽到了這般境地呢?
縱使千般心智,萬般聰明,還是敵不過這蒼天的酷刑!
猶記得那個撥動心湖如沐晨風的聲音……
“韻兒,何苦啊……”
是啊,何苦啊,她這是何苦!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那是曾經癡人說癡話啊!
哎!現下還有一點點困了……
真的好困!
可腦袋卻頓時清明起來……
擡頭,看向那無垠的廣漠,突然間笑的蒼涼!
可笑呀!
她,如今竟落得這般境地,如果還有點力氣,真想像那個人的朗聲一笑!
一笑笑盡滿目風霜……
一笑笑盡人生滄桑……
忽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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