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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昨兒個有什麽樂子沒,隐約是說起霸王別姬,這李碧華的劇本子真犀利,每一句臺詞都狠,有一句飼主背了,當着作者的面,抑揚頓挫念了“這條小蛇可是你把它給捂活的,如今人家修煉成真龍了,這能不順着它嗎?當然得順!”
作者:“爺您是在諷刺我呢?”
飼主:“呦,您太擡舉自個兒了,您這不還是小蛇麽?真龍影子可半點沒見着……”
作者自己面牆小聲:好歹咱筆名裏帶個龍字……
飼主:你說小話,罵爺呢?
作者口蜜腹劍:爺,您才是真龍,我一小蛇哪敢造次……
周五了,作者六點要接飼主下班,哪日作者要回了鄉下,飼主可怎麽活……
全文免費閱讀 53世間誠摯
慶福客棧二樓臨窗雅間,魏園一衆人坐着喝茶,桑香聽着客棧外的宋昭斷案,有條有理,從容不迫,自然不用她多管閑事了,她淡了心思,學齊三公子修身養性喝起清茶來。
桑香眼底的齊三公子,眉清目朗,啜一瓷杯茶時,細致溫文,她忽而想起第一眼見到他,孔明燈畔,一盞一盞亮暈升騰,他的容顏與夢幻重合,漸漸,忘卻閑愁,一切世俗苦楚抛之腦後,一切閃爍,燈光下星星點點的亂夢,仿佛永恒。此後一日一日,純淨而恩愛的辰光,患得患失,半喜半憂。她目不轉睛望着齊三公子,他自然察覺,如瓷色的手指放下茶杯時,擡頭看她一眼,眸子只是含着笑意,也不說話,桑香卻像被他識穿一樣,微微低下頭。
外頭傳來宋昭洪亮的聲音,審道:
“當晚小珠你落毒在芝麻餅上并作下記號,多半是被人所逼,并非你所願,這四人一起用飯,只有于小香中了毒——”宋昭話中微微一頓,道:“敢問鐵掌櫃又是如何避過毒芝麻餅的?”
鐵如意只抵賴道:“隔這麽久的事了,我連那晚飯上有沒有芝麻餅都記不得了,更何況一晚上先是大夥吃壞肚子,客棧裏都快亂成一鍋粥,接着小香半夜中毒死了,哪還記得那麽多雞零狗碎的!”鐵如意說起死去的妻子,話裏倒沉痛,記不清的托辭也不算勉強。
宋昭又道:
“既然鐵掌櫃不肯說實話,那宋某就冒犯地問李大夫一句,官府規定這藥鋪子買賣砒霜都得登冊記帳,敢問毒死于小香的砒霜又是從何而來?”
李大夫忙不疊道:“老朽可從未賣給慶福客棧的人半錢砒霜!宋捕頭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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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道:“那可巧了,我手上還有一份帳薄抄本,原是李大夫家藥材出入的。帳上記着這于小香死的前幾日,藥鋪子丢失了一包五錢的砒霜,這藥店丢藥材、多是內賊——不知是不是李姑娘無意拿了呢?”
李巧兒亦急道:“宋捕頭你可別亂說!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鐵掌櫃、李巧兒、小珠這三人都不肯認下此事,一時僵局,周遭旁觀的免不了又議論紛紛起來,宋昭不曾亂了分寸,從容道:“既然三位都不願說實話,請諸位容宋某講段故事,諸位聽着,興許這案子就破了呢。”
樓上魏冉聽了這句,嘿然道:“這宋捕頭有點意思,倒是一景!這世上能成一景的人還真不多!”
寧曉蝶聽了,道:“想不到魏公子頗通世情。”
“那是,我魏冉雖沒有走南闖北,但那見識可也不差!認人、識人都是一絕!”魏冉可不懂謙謙君子這四個字怎麽寫,自誇起來絕不會嘴軟,薄娘子有意難為他道:“既然魏公子識人是一絕!那您覺得自個兒可算一景?”
魏冉悶然道:“你們合起夥來為難我,別以為我不曉得!幸好我有老婆撐腰,你們看我老婆長得多俊呀!她算是一景了,我是她男人,自然也是景了!我倆這叫珠聯璧合之景!”
“呦,一個大男人靠老婆撐腰,也值得挂在嘴上顯擺?”阮娘冷嘲,瞧這魏冉極為不屑,薄娘子亦道:“最不要臉是您這老婆一遞聲一遞聲喊得親切,可桑姑娘卻是我們三公子的女人,按着您這出息,恐怕跟三公子争女人都不夠格呢!”
魏冉氣得臉白,憋屈道:“你們狗眼看人低!等爺功成名就,包管叫你們服了爺!”
齊三公子、桑香卻不摻和這亂局了,總歸是魏冉鬧、阮娘諷、薄娘子打壓、寧曉蝶冷靜,四人鬧夠了也就息事寧人了。倒是外頭宋昭這審案一波三折的,桑香骞着眉,側耳聽宋捕頭道:
“宋某要講的這故事也稀松平常,原是有個好色之徒,嫌棄發妻,另謀新歡,動了殺心下毒,可這毒從何來?恰巧這好色之徒的新歡是開藥鋪子的,豈不是天助的順當?”
宋昭繪聲繪色,李巧兒曉得這是說她呢,不由急道:“宋捕頭這般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難不成是說老娘?”
宋昭愈發從容道:“李姑娘莫急,且聽我往下說去,再讓大夥評理、分證!”
圍觀衆人也有起哄的,喊道:“李大姑娘您也別瞎摻和了,又沒指名道姓說您,您就當聽宋捕頭說說書!又不收您銀子!”
李巧兒忍着沒往下争辯,宋昭煞有介事攤手道:“這毒既有了,又該如何下到人嘴裏去呢?總不能強按牛頭喝水罷?畢竟不大不小,也是件殺人大事!——卻說這好色之徒家裏有個燒火丫頭,長得水靈靈的,又柔柔弱弱好欺負,按理這好色之徒嘴邊有這麽塊肥肉,他能不吞麽?恐怕他早下了手,還拿這醜事要挾這小丫頭罷?這小丫頭怕被揭穿了,只好同流合污,這才往芝麻餅裏下毒的罷?”
衆人聽了只覺得奇了,道:“啧啧,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鐵掌櫃卻怒得臉色又青又白,想辯幾句又無從辯駁,只怕一多嘴,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他只能沉住氣不說話,宋昭卻瞧了一眼李巧兒,李巧兒沒料到這鐵掌櫃早勾搭上了燒火丫頭,臉上正不好看呢,卻聽宋昭道:
“宋某也覺得李姑娘是清白人,興許這藥鋪子那包砒霜是您記差了,送給熟人驅鼠害了罷?您要是從實說來,宋某保證這事官府絕不追究!”
李巧兒咬着唇思量半晌,這時,一直聽得心驚膽顫的珠兒卻突然幹嘔着,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暈了過去,宋昭急忙上前察看,李大夫亦湊上前來,掐人中,把脈搏,忽然眉頭一皺,道:“這小珠姑娘不是個黃花閨女,怎麽有了身孕?”
此話一出,人群中已是嘩然一片,那李巧兒不由怒目圓睜,叉着腰罵那鐵掌櫃道:“好你個鐵如意,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倒對着根細草也下得了手!”
鐵如意汗如雨下,急攔道:“李巧兒你胡說什麽呢!扯破了有你什麽好處!”
李巧兒早得了宋昭的話,也不管不顧了!翻臉不認人道:“還不是你讓我給你一包砒霜藥耗子的!誰知道你拿去害你老婆了!”
李巧兒此話一出,鐵如意臉色一頹,宋昭洪亮一聲道:“果然是鐵掌櫃您做下了這殺妻的勾當!”
宋昭上前就要握着鐵如意手腕子,正要反手一捆,沒料到這鐵如意也是個練家子,滑如泥鳅般掙脫了手,起腿一踢,宋昭閃身一避,轉眼這鐵如意已趁着空隙、竄進了慶福客棧。
“大夥快去抓這鐵如意!”不知誰喊了這麽一亮嗓子,人擠人地擁進了慶福客棧,四處搜掠,卻連鐵如意的影兒都沒見着!
桑香這會已起了身,臨窗瞧得樓下人擠人的,這哪裏是捉兇,明明是添亂,她回頭看一眼齊晏,道:
“誰讓你昨夜攔着我,倒叫他跑了!”
齊晏眉眼淡淡一笑,道:“昨夜不是還有別的樂子麽?難道不比殺人有趣?”
桑香臉兒微紅,這話也能大咧咧地說出口?阮、寧、薄三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不語,惟魏冉氣得又要發作,齊三公子卻先發制人,激将道:
“不曉得魏公子殺過人沒有?可想嘗嘗殺人的滋味?”
魏冉憋了氣,沒好臉色,嚷嚷道:“你讓我殺我就殺?你以為我是你園裏的狗腿子呢?”
寧、阮、薄聽了這句很不對味,齊三公子卻不以為忤,輕嘲道:“想必是怕了?這鐵如意雖不是什麽武林高手,卻也不是你一個混混能拿下的罷?”
桑香卻不理會這諸多羅嗦,只攬道:“這個鐵如意,不如由我動手。”
魏冉見桑香要出頭,這才急着道:“殺個小角色,有我就夠了,老婆你歇着!”
齊晏閑閑起身,道:“這會人都跑了,魏兄要怎麽去殺?——倒不如先去談個好價錢,曉蝶,你去好好問問宋捕頭,看看這個鐵如意的人頭值幾個錢?”
魏園殺人收銀子,天經地義!寧曉蝶點頭稱是,齊三公子牽着桑香的手,在她耳朵邊說了幾句話,就拉着她回房了。
魏冉要跟着,阮娘、薄娘子卻攔在前頭,打量了他一眼,薄娘子冷嘲道:“魏公子是要去追兇呢?還是要去棒打鴛鴦?”
阮娘更狠毒,道:“難不成魏公子這麽沒眼力,瞧不見三公子有體己話同你‘老婆’說麽?”
魏冉氣得牙癢癢的,新月劍上早想殺人呢!只憤恨道:“我去殺那鐵如意還不成麽?”
“這愣小子以為殺人那麽容易呢!難道您魏公子一出了門,那鐵如意就洗幹淨脖子候着您了?您別做夢了!”薄娘子陰陽怪氣,阮娘亦刻薄道:“殺手這碗飯真那麽好端的話,豈不是人人都去殺人了?我勸魏公子您謙遜些,讓我們這些前輩教您幾句!”
“一把劍斬一顆腦袋!我還要你們教!”魏冉頂撞得倒也輕巧,薄娘子嘿然道:“按魏公子這法子,殺手這行當也太如意了!敢問魏公子一句,您光天化日斬了人腦袋,官府要告你個殺人之罪,您是秋後待斬呢?還是使出遁地術、逃之夭夭呀?”
阮娘亦添油加醋道:“魏公子那樣的能耐人,豈止會遁地術?恐怕還會飛劍呢,隔個百丈取人首級,絕不在話下!”
薄娘子眉眼帶笑,揶揄道:“若是如此,薄某真是甘拜下風了,只望魏公子出門殺人時,千萬別挂上我們魏園的招牌,雖說同是姓魏,我們可不想惹禍上身!”
阮、薄兩個一搭一唱,把魏冉氣得幾乎跳腳,二人說累了嘴,盡了興,這才揚長去了,魏冉啞口無言,有些曉事了——殺人這活計還真不是像殺雞宰羊那般容易,倒還是個瞻前顧後的精細活!
卻說桑香跟着齊三公子回屋,齊晏悠然高枕躺在床上,桑香坐在床沿,湊近了、問他道:“你曉得鐵如意逃哪去了?”
齊三公子看着桑香眸子底熠熠光彩,微微一笑道:“你怎麽本性不改呢?很想殺了鐵如意?”
桑香道:“他留着是個禍害,難道你不想殺他?”
齊三公子淡然道:“殺是要殺的,先等寧曉蝶回來、瞧瞧宋捕頭開了什麽價?——況且這事不用你出手,讓魏冉去。你要不放心,到時就悄悄跟着他一起去罷。”
桑香有他默許,這才遂了意,齊晏笑眼打量着她,閑話道:“你适才一直含情脈脈看着我作什麽?”
果然被他瞧見了,桑香輕聲辯道:“沒人瞧你,你自作多情呢!”
齊三公子卻自說自話:“你盯着我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說了沒盯着你看!”桑香耳根子紅。
“是麽?人說謊的時候,脈搏大抵跳得很快罷?”齊三公子又要掐桑香的脈,她心底微漾,未語先笑,掙脫了手道:“我認了就是了,不過随意打量了你幾眼!”
“只是随意麽?為何在我看來,你卻是眼波顧盼、盡态極妍?”齊三公子盡情揭着她的短,桑香臉紅耳赤,索性靠上他的肩,湊着他耳朵,悠悠道:“這可怪不了我,誰叫你生得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1、昨夜作者去接飼主,還是遲到了,下次要提前一個小時,過天橋人潮中,遠遠看見美貌的飼主穿着白羽絨服在商場門口等着作者,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作者要是男的,曠世風景攜飼主的爪子到老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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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八天沒出門的作者拉飼主流連了一下魔都大商場珠寶,純為審美,(WINDOW SHOPPING),問道:女人不是都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嗎?
飼主冷淡:你有錢做女人嗎?
作者中箭,被飼主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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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飼主同作者吃晚飯,靠窗坐下時,無意中景觀挺好,游輪燈光魔幻閃爍,外灘摩天大樓風景璀璨。
作者:這裏景觀真好,看菜價也不貴
飼主淡然:嗯,下次帶你去更好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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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作者今天本來要好好更文的,但是一邊寫,一邊陪飼主看電視,說幾句話又寫兩行字,真沒法寫了,從起床寫到現在才寫完一章,算了,周末就一天一更吧。——作者難過美人關。
全文免費閱讀 54番外——竹葉青酒煮梅子
不知要追溯到幾年前?興許是謝阿弱才五六歲模樣的光景,她老家南清縣的縣令換了人,謝阿弱自然不曉得這件事對她有何影響?那時她只曉得冷眼瞧着宅子裏,大房又說了二房的壞話,二房又跟三房耍小劍,四房打死了五房的貓放進了大房奶奶的被子裏。
她一個小孩子,身形小、不起眼,在謝宅出入自如,更何況她是無父無母的人,她的父親本是這謝家最受寵的謝大公子。謝家家主是歸隐的大官,祖上又留下許多田地、鋪子,一家子幾百口人富足安康、衣食無憂,不過這謝家兒子一輩只有謝大公子一人,是而嬌寵縱容得厲害,謝大公子文武兼備,本也可借着父親的餘蔭投身仕宦,可他卻偏生了歪念,要去做那路見不平、浪跡天涯的俠客。
舊年往日裏,謝公子的冷泉劍,江湖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是這謝公子一不繼承家業,二不娶妻生子,簡直惹惱了謝老爺,可謝老爺又沒法子整治他,誰叫他是謝家的獨苗呢?說了好幾回要趕謝公子出家門,最後硬是沒趕成,家裏暗地給謝公子說了親,借着那年謝老爺六十壽誕,就把萍蹤浪影的謝公子召回了家門!那夜還偷偷摸摸将南清縣王府的小姐接進了門,謝老夫人拽着謝公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強按牛頭成了親。這成親後,謝老爺的意思,謝公子留個孩子在家裏就由着他走南闖北,再不多管他的閑事!于是,也不知謝公子跟王小姐是心甘情願,還是不情不願,總歸謝阿弱出生了。
謝阿弱出生後,謝公子做了爹,倒破天荒老實了,居然在家一心一意照顧妻兒,再沒往別處亂跑!直到謝阿弱四歲那年,她娘親王小姐又懷了第二個孩子,全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直盼望給謝家添個男孫,卻不料王小姐福薄,難産死了,母子都沒保住。謝家由喜入悲,謝公子更是頹喪,後來不知怎麽傳出了算命先生的風言風語,隐隐晦晦地說謝阿弱命相太硬,克親無友,孤星之命,全家都要被她害死……
又過了一年,謝公子重入江湖,興許為了遣懷排愁,興許為了那年江湖風雲突變,匡扶正道,總歸謝公子一年都沒着家,最後回來時,卻是他裝在棺木裏的屍身!
謝阿弱克母克父,應了批命之語,舉家瞧着這個四五歲孩童的眼神都變了,古怪有之,懼怕有之,都深怕有一天應了兆,舉家幾百口都被她克死了——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禍,這一天還真來了。
卻說南清縣新來的縣令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所謂才子,瞧了瞧縣外河道,說這河的毛病是太窄了,非放寬了不能安靜,必得廢了民埝,退守大堤。這大堤與民埝中間五六裏寬,數百裏長,總有十幾萬家,這謝家就在當中。新縣令的詭計心腸,怕這幾十萬人守住民埝,他的妙策就行不動了。于是那年春天就偷偷摸摸修了大堤,在南清縣南岸又打了一道隔堤。——這兩樣東西倒是殺人無形的大刀!
轉眼又到了六月初幾裏,大汛到的日子,那埝上望風的人不停往兩頭跑,只見那河裏的水一天長一尺多,不到十天工夫,那水就比埝頂低不很遠了,比着那埝裏的平地,怕不有一兩丈高!到了十三四裏,只見那埝上的報馬,一會一匹,來來往往,次日晌午時候,掌號齊人,官府兵差家眷都躲到大堤上去。
百姓得了風聲,陸陸續續也要搬家,誰知道那一天轉眼就天地變色,又趕上大風大雨,那河水就像山崩地陷一樣沖了過來。南清縣百姓大半都還睡夢不醒,水漫屋檐,天又黑,風又大,雨又急,水又猛,幾十萬條人命就這麽一轉眼都沒了,謝家幾百口人命自然也不得幸免。
惟有謝阿弱坐着她爺爺早備下的的壽棺浮了出來,年幼的她瞧着萬物消融,天地汪洋一片,冷風冷雨澆得她一身濕透,竟然一滴淚也沒有落。這一年她瞧慣了世事人心,很早就曉得眼淚這東西,若非受寵的人,斷不可随意流的——無人寵愛,何處驕矜?她只是瞧着雨越下越大,棺木積水越來越深,她用小手奮力盛捧着積水潑出棺材去,卻怎麽也抗拒不過落下的瓢潑大雨。
漸漸,她半個身子已浸在了水裏,這棺材舟也越來越不穩了,甚至眼看就要下沉了,謝阿弱忍着、倔着、求着活命,她脫了衣裳兜着淋淋灑灑的水往外頭潑,腳浸在水裏又冷又抖,雙手潑動得紅腫酸麻,茫茫人世,汪汪大洋,前後無依,四處只有浮屍,她不想葬身魚腹——又冰又冷又僵又硬,何其可怕?耐不住雨打風吹來、狂浪梢頭,她終究手腳軟了,只能坐在棺材裏,瞧着那積水很快就淹過她的腰……很快就會淹過她的頭……謝阿弱終于曉得怕了,她放聲大哭起來,就像那天算命先生說她是孤星之命時,她半夜爬起了床,偷偷跑到了她娘親的牌位前哭了一夜!天地何其冷清,世情恍如冰霜,她想曉得,那命書說得是年幼的眼前?還是長大後的終生?
如天風苦雨中的飄燈,一吹将息,一息将滅時,魏園數十騎笠帽蓑衣人馬已冒雨踏泥,趕到南清縣大堤上,當頭騎一匹青骓駿馬的少年,策茲飛練,定其錦衣,他冷眼瞧着謝府最高的假山亭子已被洪水沒得只剩個八角攢頂,沉默不言,旁的人只惋惜道:“還是來晚了,沒能保住謝公子的半點血脈,也是天意。”
烏雲壓城的凄風苦雨下,那少年馬上身姿正挺,瞧見一個将浮将沉的棺材載着一個緊攥着棺材沿的薄衣女娃急流飄逐過,他飛身點足,踏水而去,引來身後一陣驚呼,急喊道:“三公子!”
馬上衆人紛紛展身下馬,緊跟着那少年急掠水踏洪波,那少年踏浪轉眼跳進那棺材積水裏,那棺材再也承不住,搖晃着就要沉下去了,少年急忙抱住那女娃,踏棺脫水而出,又是一勢踏波歸去,灰茫茫天、冷浸浸雨、凄苦苦風,似乎都被攔截疊退,少年勢如鷹隼破天,轉眼已抱着那女娃,同是衣濕浸浸的坐回了青骓馬上。
一行人虛驚一場,策馬回辔,急蹄而去,南清縣,謝阿弱這輩子都沒有再回去過,她終此一生,生是魏園的人,死是魏園的鬼。
話說謝阿弱的命雖是齊晏救的,但後來她卻很少見着他,一年一年長大,漸漸在校武場上初露鋒芒時,她才見他見得多了,那時齊三公子愈發脫胎換骨,風姿宛若天人,那時謝阿弱已與鳳無臣朝夕練劍七八年有餘,情誼深厚到不作他人之想。
卻說齊三公子讓她住進了燕子塢,離蘭若閣最近,蘭若閣後種了青梅樹林,那天他在樹下煮酒,請她過去說話。謝阿弱并未刻意換裝,在他面前,無論是誰都是要黯然失色的,作那多餘妝扮作什麽?謝阿弱不過穿了身素淨清爽的白衣,長發如黑瀑,低手拂開攢滿青梅果的樹枝而來時,不曾看見正在煮竹葉青酒的齊三公子,擡起頭瞧她時,也會為她眼前一亮。
齊三公子請謝阿弱共石桌相對坐下,他略一揮手,青衣小侍取來劍匣,他淡淡道:
“你的劍技已了得,從今以後,這把冷泉劍就歸你用罷。”
謝阿弱點點頭,齊三公子就是這魏園的規矩,他說什麽,沒有一個殺手敢頂撞,沒有一個殺手敢不從。謝阿弱不曉得他這威勢從何時起深入人心,她折服于他卻是為了那回聽說——他十四歲成名,靠的是一劍刺死了藥青峰神農門、毒技獨步武林的左掌院。這左掌院數十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近了了他的身,近得了身的也沒有一個活下來的!但齊三公子不僅近了他的身,殺人他,還毫發不傷地活下來了。
這時,青衣小侍洗淨了好些青梅果盛在浮刻梅花青瓷盤裏呈了上來,齊三公子讓謝阿弱先嘗,謝阿弱看着那青梅顏色就曉得牙要酸倒,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咬了口,真他娘的酸!她皺着眉,克制着,不吐出那果肉,硬生生吞了下去,齊晏卻微微一笑,瞧着她道:“吃完這個,盤子裏還有,盤子裏吃完,樹上還有,你不會嫌酸罷?其實也不是很酸,比起男女之事中的酸意,這青梅算是甜的罷?”
謝阿弱忍着,他是打定主意要她啃青梅,啃完一個還不算,這滿樹梢的青梅果兒,謝阿弱擡頭才看了一眼樹蔭,淡綠賞心,淺青悅目,可她的牙卻麻得不聽使喚了——謝阿弱不曉得她是哪裏得罪了他?見面都少,今日亦不過是校場上她同鳳無臣近身使劍。
卻說齊三公子又朝青衣小侍揮揮手,小侍忙不疊捧來銀碗銀匙,半碗琥珀色蜂蜜,幾瓣切薄青梅浸在裏頭,他當着謝阿弱的面,随意吃了一口,似酸還甜,總之他半點沒皺眉,似乎很可口!
謝阿弱瞧在眼裏,同是吃青梅,她齒牙酸徹,他卻何等閑情逸致?眉眼清淡的風流,唇畔沁心的适意。謝阿弱禁不住心底火燒,很想破口大罵,卻只能幹忍着,盯着他舌尖舔了舔唇兒上的蜂蜜。齊三公子瞧見謝阿弱這樣瞧着他,客氣地将銀碗蜂蜜遞到她眼前,無心無害般道:
“阿弱你不曉得青梅是要沾着蜂蜜吃的麽?”
謝阿弱可不想吃齊三公子吃剩的,推手才要拒,他卻已握着她的手,逼着她接下那銀碗,目光灼灼瞧着她,近乎強迫,道:“你嘗嘗。”
死都不怕,還怕嘗齊三公子的口水麽?謝阿弱低着頭,拈銀匙吃了一瓣青梅,酸澀已消散,只餘蜜香中梅果香,只是咬破青梅時,又微微漫出一股酸意,卻又轉眼被甜香裹攜盈齒,酸澀與甜蜜,難分難舍,不甚分明。
青梅滿樹的綠蔭下,潑灑透來的日光斑斑駁駁,靜心相對,只隔咫尺,齊三公子淡淡瞧着她,揩了素扇子緩緩扇着那石桌上一镂空熏爐甘檀香,他眸光中淡淡笑意,嘴角微微翹起——銀碗蜂蜜沾青梅,此情似酸還甜,願卿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突然有點想念鄉下崇山峻嶺、泉水修竹、溪流啼鳥,最要緊是空氣總有草木清香,看得見天地雲氣星光的瞬息萬變,心會靜,情會凝。
作者向飼主委屈地說:你就不能移一座青山在窗外?
飼主無可奈何:我去醫院查查我還有幾個腎。
作者無理取鬧:一個腎黑市才幾萬塊啊?
飼主溫柔:全割了也只夠給你買個小土坡,你再等幾年,等我混上位。
作者:叫你好好看史書你不看!權謀手段你懂的不願用,不懂的你也不學,上位猴年馬月……
飼主冷嘲:你自個兒呢?——看似腹黑、內心白蓮花的人最可恥!
作者急了:你全家都是白蓮花!
最後作者被飼主揍了……作者只想要一座青山而矣,又不是不懂事到想要青山旁的別墅……雖然……本質沒有什麽差別……
今天只能一更了,被飼主拉去外頭遛遛。
全文免費閱讀 55寒冰逐鹿
枕在齊晏肩上的桑香,聞着他衣上的白檀香味,無端的,載浮載沉,漫天溫地的溫情,今生今世的眷顧,似曾相識。她忽然明白,擡起頭,問道:“鐵如意躲進李巧兒家裏?”
齊晏微微一笑,道:“你猜出來了?”
“憑空猜的,這同安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适才李巧兒與鐵如意撕破臉皮,引人注目,沒人會料想這鐵如意為避人耳目,會往她家躲。”桑香自有一段直覺、追蹤獵物的直覺。
齊晏淡淡道:“不止如此,你不識得苗疆朱家的标記,這慶福客棧招牌背面烙了印,六枚靈芝綴龍身蟠曲,更何況尋常客棧掌櫃怎會有鐵如意這樣的功夫,能從宋捕頭手上逃脫?”
“難道這慶福客棧是苗疆的消息分舵?”桑香輕輕皺着眉,道:“同安鎮地處苗疆邊界,朱家在這鎮上安排耳目也是常理,但如此來,鐵如意殺還是不殺?”
齊晏撫了撫桑香長而柔軟的頭發,閑閑道:“自然是照殺不誤。”
桑香眉眼有了笑意,輕聲抱怨道:“那宋捕頭的銀子怎麽還不來?”
正說着,寧曉蝶已敲門,齊三公子請他進來,桑香起身來,坐在一旁,臉上雲淡風輕的,倒曉得藏住心意了。寧曉蝶進門向齊三公子禀道:“這縣衙老爺小氣,只肯出五十兩白銀捉拿鐵如意,宋捕頭用私錢墊了二百五十兩,湊作了三百兩白銀貼出緝拿告示,我找到他時,好多人正私議他是個傻愣子,這宋捕頭倒不以為忤,不躁不急。我跟他私底下打了招呼,說魏園承下殺鐵如意這事,他點頭,讓我問三公子好,還說,來日興許還有許多做買賣的機會。”
齊三公子聽了淡淡道:“想不到這宋捕頭做人倒是沉穩老道。”
桑香亦笑道:“他這樣嫉惡如仇,難怪世人說他肝腸如鐵;他又這樣坦蕩,不枉世人說他心地光明如雪。”
齊三公子颔首道:“他既不迂腐,我又不何必拘泥正邪?不妨回他個話,明早就能将鐵如意首級奉上。”
寧曉蝶點頭稱是,見要殺人,問道:“可要屬下出馬?”
齊三公子道:“不用你去,你将魏冉叫來——适才他不是應承得響亮?”
寧曉蝶微微一笑,道:“敢情好,讓他也曉得曉得殺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着寧曉蝶便告退了,不多一會,魏冉就進來了,齊三公子已起了身,客客氣氣請他坐下,慎重其事,魏冉瞧不慣一個黑道枭首這般斯文正經模樣,嚷道:“哪裏那麽多規矩,你有話直說。”
齊晏淡淡一笑,以退為進道:“你頭一回殺人,若怕了,還有回旋餘地;若應下了,此後可是難以回頭了。”
魏冉大咧咧道:“我魏冉難道是那種言而無信的小人?殺人有什麽好怕!我應下了就是應下了,你只說有多少酬勞罷?我還等着銀子娶老婆呢!”
他總這樣癡心不改,桑香無奈笑一笑,齊晏不與他計較,道:“官府新貼的懸賞告示,鐵如意的首級值三百兩白銀,按着魏園規矩,你可得八成,即兩百四十兩白銀。”
魏冉瞪目:“憑什麽我去殺人,刀口舔血,生死由命,你卻白得六十兩?”
齊三公子淡淡一笑,道:“既是規矩,自是定約,只須遵從,無須多問。”
魏冉生來反骨,不服道:“原來這魏園和妓院也沒兩樣,下等人賣的都是辛苦血汗,上等人撈的都是流水白銀!”
此話一出,齊晏臉上薄怒,冷聲道:“我看魏兄平素胡攪蠻纏,竟以為你是大智若愚,抱樸藏樸!原來不過無知小兒,貪心不足!倒是我看走了眼!既如此,魏公子不必留連,且走你的陽關道。”
齊晏罵人半個髒字也不用,魏冉想駁又不知從何處駁起,道:“你趕我走我就得走麽?要不是為了桑香,你以為我想留在這?”
桑香聽了這半晌,她自有公道,向魏冉道:“其一,殺人一事,替天行道,你殺人若是為了做那白撈流水白銀的上等人,我以為魏園恐怕還不夠格。另外,你大可算算一路車馬食宿,一個園子開支,豈止二成?其二,你若是為了學天下第一的劍法,我看劍宗比魏園合宜,起碼你挑不出名門正派的錯處來,服了氣才靜得下心練劍對不對?免得你諸多借口,多嘴少學,羅嗦可厭。其三,你若是為了我留在此處,更是大可不必!你做人斤斤計較,流于下品,頂天立地大丈夫稱不上,腳踏實地小丈夫亦不配。我為何要對你動心?”
桑香破天荒滔滔不絕,直将魏冉罵了個狗血淋頭,魏冉半句話也插不上,臉上漲得近乎豬肝色,嘴唇氣得都發顫了,揮着手想辯幾句,卻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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