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生氣了

碎片重聚,秘境再起。輕飄飄的霧氣散開,入眼是即是碧海藍天。

兩百多年了,坍塌的秘境終于重啓,和想象中的荒蕪的廢墟景象不同。薄霧散去,入眼即是碧海藍天。

“這……原來秘境裏的景色這麽美嗎?”

幾個小弟子們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這哪裏是秘境,簡直是桃源。”

“突然有點羨慕師兄師姐們,想想我們試煉之地,荒蕪沙漠,詭嶺沼澤,荊棘叢林……再看這綠水青山,差別怎麽這麽大?”

“好奇怪。秘境既然坍塌了,為何重啓後卻是如此光景。”

“對啊,和我想象中的荒涼不同。”

“咳……容仙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黃宗主對此也不太理解,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不會聯想到這曾經發生過坍塌。

當年的秘境試煉是由妄川宗和另外兩大宗門聯手創辦,不應該發生意外事故,殷見寒懷疑有人故意惹事。

可又有誰能同時逃過三個大乘期的法眼,致使秘境坍塌卻無人注意。

“我師兄曾嘗試修複秘境。”殷見寒神色平靜。

秘境坍塌地速度快于修複速度,容玉和殷見寒聯手也只能暫緩秘境坍塌,容更多的弟子先逃出秘境。

但也有一部分弟子受了重傷,來不及逃離,為了不讓秘境被摧毀,容玉将自己的元神留在秘境中。

又在秘境坍塌前,關閉初入口,震碎密匙,致使秘境碎片散落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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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眼前的修複景象,殷見寒也深感意外。

“那……當年前往秘境的弟子們也許真的還活着。”

“對。若是秘境未完全被摧毀,他們或許無事。”

說是如此,但大家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此次入秘境,是為了還原之前的真像,還為了接流落在外的弟子們回家。

就算是屍骨,也應當被好生安葬。

“容祖師,這秘境之大,不如我們分開行動?”

“可。”

弟子們很快分隊完成,五六人為一組,散開尋找。

“我們也走吧。”

殷見寒牽着路懷雪的手,“對這有印象嗎?”

路懷雪搖了搖頭。

“或者你可以跟我說說。”

“仙門每七年會有一次試煉,是由于各大仙門輪流組織。兩百多年前,都是以秘境試煉尋覓機緣,後來出了坍塌意外,試煉便改了。”

秘境畢竟是所鍛造出的虛鏡,為了保證弟子們的安全,虛鏡改為了實地訓練。

也就是方才那些弟子們口中的沙漠、荊棘之地。

十大宗門會也是在那之後創立的,但妄川宗卻婉拒宗門會的邀約,也逐漸減少出現在仙門之中。

後來,為了促進弟子們勤修苦練,也就有了仙門大試。有各大宗主坐鎮,也取代了秘境試煉。

路懷雪認真地聽着,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可又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便不想。”殷見寒扣緊路懷雪的手,帶着他往前走。

“在我年少時,師尊也曾讓我入過秘境試煉。”

路懷雪第一次聽殷見寒提到年少,不由好奇。

“那你順利出來了嗎?”

“不太順利。”殷見寒眸色溫柔,望着遠處的綠水。“第一次是我自己進去,你在秘境外守了我七日。”

路懷雪想了想,這确實是他會做的事。“那你沒出來?”

殷見寒搖頭。

“後來你央求師尊也讓你進入秘境,還寫了‘保證書’絕不幹預我試煉。”

如果殷見寒在秘境中遇到什麽危險,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保證書”也不過是為了能說服師尊讓他進入秘境。

“我肯定插手了吧。”

“嗯。”

殷見寒道。

“後來師尊罰你禁閉,你還挺不服氣。”

“那師尊他……”

“已經仙逝。”

殷見寒十七歲那年,師尊舊疾複發,後來便是他和容玉兩人相依相伴。

再到後來,也不知容玉是怎麽認定他覺得孤單冷清。

二十五歲,兩人創立妄川宗。

當時,妄川宗還是個落魄窮仙門,連徒弟都沒有。

就連魏卿塵都是路懷雪好言相“騙”給騙進師門的,接着他又将沈星野和路笙、路钊撿了回來。

容玉常年挂在嘴邊的話便是。

“雖然我們現在只是一個小仙門,但是日後一定會是仙門中最受矚目的第一宗門。”

有很長一段時間,仙門總将妄川宗的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窮破落師門,養得起徒弟嗎?

容玉知道後,只是笑着對殷見寒道。

“教你一個詞,叫逆襲。”

對于容玉時不時蹦不出的新鮮詞,殷見寒見怪不怪,甚至學會從兩人的對話去分析這個詞的含義。

“這麽有信心?”殷見寒笑着問。

“我是對你有信心。”

“為何?”

“不告訴你。”

容玉狡黠一笑,沒給殷見寒追問的機會。

“這麽說,是我慫恿你創立的妄川宗?”

殷見寒本想糾正下路懷雪的用詞,但确實是容玉提起的,說這樣熱熱鬧鬧的才不至于冷清。

他本就不是喜鬧的性子,唯一的例外便是喜歡上喜鬧的路懷雪。

路懷雪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麽不知道他是一個這麽有夢想、有抱負的人。

創宗立派。

聽起來多神聖,他真沒有這種遠大的理想。

“秘境開啓,有其他異族混入,你別離開我的視線。”

殷見寒的本意是提醒路懷雪不要擅自行動,但路懷雪卻品出些許不同,“你故意放進來的?”

殷見寒應了一聲,卻沒有解釋為什麽。

他在害怕。

路懷雪似乎比容玉更加敏銳,容玉不知道他的惡念,甚至誤以為他心懷天下,以為他純善悲憫。

在容玉眼裏,他沒有惡念。

可只要是個人,就會有私心,會有欲。望。修道者實力上強于普通人,他們的私欲會比常人更不易滿足。

沒有記憶的路懷雪不會像容玉那樣,對他抱着固有的印象,總能窺探到他內心深處的一點私欲。

和容玉相處時,殷見寒會将所有的惡意全都隐藏。但對着路懷雪,殷見寒沒有特意隐藏,而路懷雪也非常敏銳。

殷見寒以為路懷雪會再說些什麽,但路懷雪什麽也沒問。

“你不問問為什麽?”

路懷雪反問:“你想我問嗎?”

殷見寒沉默了。

他想路懷雪問嗎?

想,也不想。

他想路懷雪發現,又怕路懷雪接受不了的自己。

容玉從前總說他心懷善意,他也不知道容玉對他為何又這麽深的誤解。但在殷見寒看來,容玉比修真界任何一人更有善意。

準确點說。

在容玉的世界裏并不存在“強者為尊”,似乎在他眼裏,不管是天師尊者,還是平民百姓,沒什麽差別。

容玉不盲目追求強者,也從輕易定義對錯,但卻認定殷見寒是最公正,最具善意之人。

後來,殷見寒聽人說過“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喜歡,所以他們會下意識的忽略掉喜歡的人身上所有缺點。

那時的殷見寒是欣喜的。

可直到很久之後,殷見寒才可笑的發現,并非如此。

……

現在,路懷雪想不起來,殷見寒自然是有些遺憾,但同時他也有自己的小私心。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他希望路懷雪能重新認識他,也能接受有私心、私欲的他。

***

“秘境坍塌前,這座山便開始搖晃。”

試煉的弟子們大概把這當成試煉中的一環,并未察覺到不對,也錯過最佳逃離的時間。

後來是殷見寒和容玉發現不對,可被發現後,秘境仿佛有感知,加快坍塌速度,兩人也只來得及救出小部分的人。

容玉分出元神減緩坍塌的速度,直到最後一名弟子逃離,容玉也只來得及将妄川宗已故弟子的殘留帶出。

一直養在妄川宗。

最後,沈星野給殘魂造了一個夢。

夢裏他們仍然是妄川宗的弟子,日複一日地過着原來的生活。

“進山查探下吧。”路懷雪總覺得秘境複原有些蹊跷,“既已坍塌,為何重啓秘境後會莫名其妙的複原?”

“嗯。”

殷見寒自然沒有異議。

兩人入山洞查探,期間殷見寒牽着路懷雪的手,可即便如此,入山洞後,二人明顯察覺到靈力被削弱。

像是被什麽無形之力所壓制。

越到深處,威壓感越強。

洞內忽然暗了下來,路懷雪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是失重感。

“殷見寒。”

沒有回應,等路懷雪落地後,眼前才再次變得清明,被他握着的手赫然變成枯木枝。

路懷雪倒是不慌。

他肯定殷見寒就在自己身邊,只是他們看不到彼此。

“路懷雪。”

腳下剛有動作,路懷雪聽到久違的聲音。

是系統。

【你還記得自己的初衷嗎?】

【現在你已經貪戀人世,不願變回孤魂野鬼了吧。】

路懷雪不動聲色。

系統繼續道。

【你若還想投胎轉世,那我可以助你。】

“是助我,還是殺我?”路懷雪雖然不知道系統究竟想幹嘛,但他大概猜到了,系統早就知道他是容玉。

要他做任務,或許也是想借機殺死他。

路懷雪沒有将猜想說出來,他想從系統這套些話。

“沒能殺死容玉,應該說沒能殺死我,你很失望吧。”

系統沉默,路懷雪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是天道不容你。】

【我不過遵從天道旨意。】

【你沒有完全恢複記憶吧?你說知道的,都是殷見寒告訴你的。他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誰說我不記得。”

路懷雪覺得系統是在試探他。

【你記得的不過是片段,當不得真。】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麽來去自如?”

不管系統能不能随意選定宿主或者解除綁定,聯想到原世界的模糊的記憶。路懷雪猜測,系統一定是在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就綁定了他。

當時他的任務是,照顧殷見寒。

後來為什麽失控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

【但你真的覺得這樣便對了嗎?你對殷見寒做過的那些事,不記得就可以當沒發生過嗎?已造成的傷害,不去提就沒有任何影響嗎?】

【我若是殷見寒,你當初那麽欺騙我,那我一定會加倍返還給你。】

【你的記憶,或者說他告訴你的記憶中,你們倆是相愛的。但你自己想想,就沒有疑點嗎?】

理智告訴路懷雪他不應該輕信系統,可他不自覺回想起剛入妄川宗時,他誤闖靈池,當時殷見寒神志不清,他為了擺脫殷見寒的桎梏,動手上了他。

殷見寒那時說的是什麽。

“師兄,你還想再殺我一次嗎?”

【知道為什麽天道不容你嗎?】

【你的任務就是騙取殷見寒的信任,等他一步一步爬上山頂,再親自将他推入谷底。】

【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按照我給你的任務行事,從始至終,你都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我告訴你,你前世死于車禍。為了續命,你答應了我給你的任務,入魔窟,接近殷見寒,一步一步将他引入深淵。】

【殷見寒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殷見寒,他重啓秘境只有一個目的。】

【借機殺人。】

【到時候只要将這些歸結為再次意外坍塌,便和他沒有關系了,他還是風光月霁的仙道主。】

“說完了?”路懷雪不以為意,“那我便告訴你,我不在意他究竟為了什麽,也不在意他想做什麽。”

“不管你如何離間我們,我也不會信。”

“出來吧。”

路懷雪視線轉向山石後面,一道人影走了出來。

“是你?”

“怪不得。”

路懷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你會知道這麽多,都是系統告訴你的。”

路玉頓了下,“是。”

“我來不過是想還原下當年的真相,信與不信,你可以看看過再說。”

路玉話音一落,一道白光閃過,路懷雪眨眼便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荊棘之巅,位于魔窟東側,瘴氣彌漫。路懷雪從缭繞的煙霧中看見一道虛影。

那道虛影越來越清晰。

是容玉的身影。

他右手執劍,面色肅然,冷眼看着對面的人。

“很意外?”容玉眉梢微挑,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我以為你猜到了。”

殷見寒面色清冷,眼睫輕顫不如他所表現的那般平靜。

“你一直都在騙我?”

“還不夠明顯?”

路懷雪的手指輕輕擦過劍刃,眉眼盡顯柔情,仿若他手裏提的不是劍,而是是情。人所贈的之物。

“你不是總想和我比試,為什麽不動手?”

殷見寒不為所動,倔強地像個孩子。

“你不會傷我的。”

似是在嘲諷殷見寒的幼稚,長劍貫穿刺入左腹,血染紅了白色的外袍。

“我從前便告訴過你,不要輕信他人。”

刀柄轉動,似嫌傷口不夠深,路懷雪沒有猶豫将劍拔出,接着又刺向殷見寒的胸口,他側身躲過這一劍。

“我還以為你真不躲。”

容玉嗤笑一聲,殷見寒擡手用力抓住劍刃,掌心被刀刃劃破,殷紅的血滴落在地上。

“你不是他人。”

似乎是覺得這話不夠,他又道。

“我們成過親。”

“只是幻境,不作數。”

“作數。”殷見寒眸子,握着劍刃的手更緊了些,有幾分委屈。“你喜歡我。”

容玉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殷見寒沉默了許久又道。“你喜歡我的,你為什麽不敢承認。”

“天道不容我,只有在你身邊的時候,天雷落不到我身上。”

容玉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

路懷雪分得清真假,他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止是容玉。

他想起來了。

路懷雪也曾幾次遇上天雷。

前兩次是為了糊弄殷見寒,半真半假的發誓,結果招來了天雷。

那時,路懷雪沒多想。

直到第三次,路懷雪也很納悶自己是什麽招雷體質。

原來真相非如此,不是招雷。

而是天道容不下他,因為他是個外來者,是破壞這個世界平衡的外來者。

路懷雪正想着,忽然聽到殷見寒道。

“我可以繼續護着你的。”

“已經不需要了。”容玉冷漠地打斷他的話。

【我原先還疑惑。既然你曾經為了續命可以這般欺騙他,怎麽再次醒來,反而一心尋死。】

【現在想來,大概是心虛後悔了。】

系統的話路懷雪未完全聽進去

他是只是盯着殷見寒腹部的血窟窿看,那都是過去的事,但路懷雪還是有想上去為他止血的沖動。

場景變化。

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入眼是一地殷紅。

血染紅了雪,漸漸蔓延開,朝着路懷雪站的位置緩慢流動。

擡眼看去,容玉躺在血泊中,風雪遮蓋了方才發生的一切,但依舊能看出來,這裏發生過激烈的打鬥。

殷見寒沉默不語,他低頭半跪在一旁,左手腕托着容玉的脖頸,他的面上沒有生氣,蒼白得不見半點血色,沉重的眼皮早就阖上。

墨發散開,鋪在雪地上,和那觸目驚心的殷紅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路懷雪站在身側,憑空變出一把傘,即便知曉無用,卻還是固執地撐開傘,遮住傘下的兩人。

“我知道你在騙我。”

殷見寒的聲音很低,還帶着濃重的鼻音,像是哭過,可路懷雪想象不出殷見寒哭的模樣。

只覺得這樣的氣氛令人壓抑道喘不過氣。

“喜歡我是騙我的。”

路懷雪心下一沉,沉寂的氣氛壓得他喘不過氣。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冰冷刺骨的風刮得他臉頰生疼,明明只是虛鏡,可他卻感受到冷冽的寒風。

過了許久,他聽見殷見寒的低語。

“我已經不生氣了。”

“你可不可以繼續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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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也沒那麽快完結,應該能寫到50章,還有仙魔大會沒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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