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聶昊帶着一隊警員又回到了新陽精神療養院。

門口保安見到警察突然回來,吃了一驚,趕緊通知安保主任。

聶昊這次态度比較強硬,沒等安保主任來他便領着人進去了。警員分成幾隊照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線進行第二次搜查。

聶昊和羅以晨直接去了安保監控室。

安保主任正在怒罵今天值班保安的表現,畏畏縮縮的,在警察面前簡直把臉都丢盡了。“就你們這種狀态,這種鬼鬼祟祟的樣子,沒問題的都會讓人懷疑。這是覺得我們院裏的工作太輕松了,想給自己和大家都找些麻煩是嗎?”

各位保安和那名網管大氣都不敢出,更加不敢提起局域網曾經斷掉,監控失去信號的真正原因。

安保主任被院長訓了,這口氣就出在了下屬身上,他正罵得起勁,門衛打來電話,警察回來了!

安保主任吓一跳,難道真出了什麽問題?

“說清楚,你們究竟有沒有發現什麽情況?別讓我比警察更晚知道。不然我扒了你們的皮!”

衆人聽得警察又回來了,面面相觑。網管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剛才太着急沒仔細看那些線,但應該,就是老鼠咬的。

安保主任在監控屏幕上已經看到警察巡查到各處了。他黑着臉,分配任務,讓某某保安去這裏,某某保安去那裏,盯好警察的行動,如果有什麽情況及時彙報。

衆保安檢查好對講機,趕緊去了。

聶昊和羅以晨走進監控室時,正好就遇上這個情景。安保主任平複了一下緊張情緒,問道:“警官,這回是什麽問題?”

——————

新華街東口。

向衡正在腦子裏組織語言,想着怎麽把話題過渡到跟顧寒山說再見。理由是自己要回分局開會,不能顯得自己是因為被一首詩羞辱了所以逃避,總之要告別得非常體面潇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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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出來,電話信息提示音響了。

非常好,來得很及時。

向衡拿出手機一看,是賀燕發來的。她把“第一現場”原來播出的顧亮跳水救人的視頻片段發過來了,還把那個客戶部姑娘的名片拍了照也發了過來。

客戶部,劉睿琴。

向衡正想對顧寒山說他被催了,得趕緊回去,卻聽得顧寒山問:“你怎麽知道賀燕手上真的留了視頻?”

向衡:“……”他轉頭看着顧寒山。

顧寒山轉過頭來看他:“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你坐得比較近。我也算是被強迫看的。”

向衡:“……”看到就看到呗,誰還逼你了。這話說得。

他真是無語,他知道自己坐得近,所以剛才他的眼角餘光有特別留意顧寒山的舉動,她并沒有轉頭看他手機……

等等,眼角餘光。

向衡忽然明白了。

別人的眼角餘光是看個大概的大動作,但對顧寒山來說不是。她看到就是看到,沒有餘光和大概這種說法。

“這裏面還能有什麽科學的講究?”

“視覺皮質,位于大腦後部的枕葉。”顧寒山摸了摸自己腦後的位置,“我們看到的所有東西,都需要視覺皮質大規模的并行運算。你知道視網膜中心有個巨大的洞嗎?視覺盲點。而且視網膜裏有血管,它也只包含了極少數對顏色敏感的視錐細胞,但是因為視覺皮質大量的神經元被觸發并連接,對視覺畫面進行了加工,所以我們能看到完整的、色彩豐富清晰的畫面。還有,當我們移動的時候,比如走路、奔跑,視網膜應該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影像不斷搖晃颠倒,而內耳的運動傳感器以及運動指令同樣觸發神經元聯接,對我們的行為和環境聯結産生了預測,同時對視覺畫面進行了加工,所以我們運動的時候,看到的空間也是穩定的。”

向衡很耐心聽她講這些理論,然後問:“你的神經元活動比一般人活躍,對視覺畫面的加工更多一些?”

“對。”

向衡沉默了一會,他覺得顧寒山不該去學歷史的。顧亮為她選錯了專業。如果顧寒山能夠好好運用她的天賦,那能做多少事。但他沒發表任何看法。因為他想起顧寒山說過,也許這世上有像她一樣的病例,沒被報告出來可能是因為沒能活得像她這麽久。

擁有驚人天賦,能活着就行。這簡直是老天爺在開玩笑。

顧亮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他不該質疑他的任何決定。

向衡沉默,顧寒山也不說話。兩個人就在櫻花樹下靜靜坐着。向衡手機響了,這回是葛飛馳。

向衡接起,原以為葛飛馳要催他回去,不料他卻道:“查清楚了,電信修路切斷網絡電纜那個事,有人為跡象。而且現場工地今天丢了一套工作服。你判斷得對,胡磊應該是去了新陽。聶昊他們重查監控,保安證實有一段監控設備無信號是局域網線斷了。胡磊對網絡設備很熟悉,他知道不但要切斷網絡,還得切斷局域網。在信號剛恢複不久,鏡頭拍到一個病人去了不該去的區域,畫面太快,一晃就過去了。看起來那人有些像胡磊,現在也沒核實到是哪個病人。我現在帶人去新陽搜查,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估計會熬一晚,明天我找你說進展。”

向衡應了,他挂了電話,對顧寒山道:“好了,我不用回去開會了,送你回家?”

“胡磊去了新陽?”

“有可能。”

“找簡教授算賬嗎?”

“不清楚。”

顧寒山想了想:“你們沒想過找我幫忙嗎?我對新陽很熟。我在那住了一年多,什麽角落都知道。”

“警察搜查通緝犯,什麽角落都能翻到。”

“但是有人幫忙會更快一點。”顧寒山道。

“如果需要幫忙會告訴你的。”

“可是胡磊進新陽這麽久都沒被發現,說不定他有內應。”顧寒山道。“你們也需要一個。”

向衡看了看顧寒山,怎麽覺得她現在的語氣這麽忽悠呢。向衡道:“他沒有,不然也不會破壞監控網絡。”

“監控網絡會恢複的,那時候就需要內應了。他敢悶頭往裏跑肯定有準備。內應帶着他能躲開追蹤。新陽的攝像頭布置得并不嚴密。”

“為什麽不嚴密?”

“住在那裏的非富即貴,要有隐私。”

向衡點點頭,他猜也是這樣。

顧寒山還在推銷自己:“裏面還有些隐秘角落,得像我這樣熟悉新陽的人帶着你們警方才好查,可以幫你們節省時間。”

她這麽熱心,向衡就警惕了。他站起來,對顧寒山道:“走吧。”

顧寒山跟他走到車子旁。

向衡對李新武道:“我送顧寒山回去。你們葛隊要帶隊出外勤,你問問他需不需要你幫忙,看他怎麽安排吧。”

李新武應了,忙給葛飛馳打電話。

顧寒山跟着向衡上了車,但車子開了一會她發現不對勁了:“是送我回家嗎?”

“我剛才不是說了?”

顧寒山道:“我以為你跟小李警官這樣說是因為怕他跟葛隊長漏嘴。”

向衡沒好氣:“我是警察,也是這個專案組的協查人員,記錄在案的,我去搜查現場不需要玩貓捉老鼠游戲,所以我不怕漏嘴好嗎。”

顧寒山默了默,不說話了。

向衡轉頭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你現在去不合适。你的出現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關注,會增加警方的工作量,反而不利于警方的搜查。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把新陽封鎖了,胡磊如果就在新陽,他逃不掉的。找到他只是時間問題。”

——————

新陽精神療養院。

四個警察在搜查監控畫面裏那個可疑病人出現的區域。他們兩兩組隊,一隊進入了花園,一隊走進了花園旁邊的樓宇,在過道裏搜查着。

一組人發現了花園和過道交界的雜物房。他們正靠近,聽到了裏面傳來了“咔嗒”一聲輕響,似乎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之後再無別的聲響。

一警員快速打了一個手勢,另一人會意點頭。兩個人左右錯開,在雜物房門口做好準備。一警員觀察着,這門口微掩,沒有鎖。

“裏面有人嗎?出來!我們是警察。”

屋裏沒人應話,但能聽到很輕微的聲響,不好判斷是什麽動靜。

警員再次大喊:“出來!我們是警察!”

安保監控室裏,羅以晨正盯着監控畫面确認目前各組調查的進展,聶昊守着值班經理,他正與同事拿着當天的值班表一個一個給各部門打電話确認人員情況。

雜物房外,警員用對講機做了通報,在附近巡查的另外兩名警察迅速過來增援。

大家擺好防備的架勢,一個警員沖到門邊,一把推開雜物房的門。另外兩名警察沖了進去,手電筒将雜物房照亮。

一只大老鼠吱吱驚叫着從警員的腳邊竄了出來。

雜物房裏空無一人。

警員用手電迅速照了一圈,把這個屋子的燈打開了。

屋內有兩個大櫃子和一張桌子,放着打掃工具和一些園藝用品。櫃裏桌上東西有些淩亂,但都屬正常情況。牆上的勾子上挂着一個文件夾,上面夾着一張清潔工作簽字表。

警員仔細把屋子檢查了一遍,然後看了簽字表。

“最後簽名是下午17點,陳常青。”

聶昊把信息跟新陽的值班經理确認,值班經理道:“應該晚上9點還要簽一次的。”

現在已經過了9點了。

有狀況。

聶昊跟值班經理道:“聯系這個陳常青。”

——————

顧寒山回到家,打開燈,走到窗邊關窗簾。對面樓數盞燈光亮着,有些屋子沒拉窗簾,住戶一靠窗,行動能被看得挺清楚。

顧寒山對別人的生活毫無興趣,她絲毫沒有觀察別人動靜的想法。她拉上窗簾,她紮上了馬尾辮,換了身衣服,背上包包,再次出門。

顧寒山下樓一邊走一邊看手機,想叫輛車,走出一段,車子還沒叫上,但她突然回頭,朝樓旁的一個停車位走去。

那裏停着一輛她熟悉的車。

向衡的車子。剛才就是這車把她送回來了。

“你沒走?”顧寒山很驚訝。

“你剛才證明了兩件事。”向衡示意顧寒山上車。

顧寒山沒拒絕,上去了。

向衡繼續說:“一件是你的眼角餘光确實比我的厲害。另一件是一個人證曾經說過,你是那種想做什麽就要去做的人,比較任性、自我。所以我猜你想去新陽,就算我反對,你也要去。我驗證一下。”

“什麽人證?寧雅嗎?”

還真是一猜就中。向衡問:“為什麽會想到是她?”

“跟我熟悉到能對我做評價,并且會用正常人标準來衡量我的,只有她。”顧寒山道:“賀燕和簡教授對我做任何事都不會覺得奇怪。任性和自我是形容正常人的。”

向衡啓動車子:“你一定要去新陽,是有什麽計劃嗎?”

“我想問問胡磊,他聽說過我嗎?簡教授跟他說過什麽?”

“這樣你可以指控他們沒有遵守保密協議嗎?”

“不是。”顧寒山道:“我就是想知道那些醫生是怎麽對別人說我的。”

這個理由其實并不充分。但向衡沒做評價,他開車朝着新陽療養院的方向駛去。

“是什麽讓你改主意了?”顧寒山問。

“新陽有個清潔工失蹤了。到目前為止我們警方還沒有找到胡磊。”向衡道:“胡磊對新陽并不算太熟。他只去過一兩次,因為那裏的工作人員對他沒印象。不太熟的情況下,僅憑實時現場勘察來躲過監控,自己獨身一人藏好別亂動還有可能,但是要殺人,要處理屍體,同時藏好自己別被發現,這個難度太大。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在幫助他,二是他被滅口了。殺他的人是新陽的,對新陽非常熟悉。”

“你覺得失蹤的清潔工被胡磊殺了?那怎麽不是清潔工殺了胡磊?”

“胡磊是通緝犯,如果清潔工殺了胡磊,報警當成自衛就好,沒理由把自己弄失蹤。估計是出了點意外,他看到了胡磊或者別的什麽事。按時間推測那個點是警察剛離開不久,簡語也差不多在那個時候離開。”

顧寒山在消化向衡的推理思路。

“所以清潔工死了,胡磊被藏了起來或者有人把他也殺掉了?這人會是簡語嗎?辦完事就離開,像沒發生過一樣?法醫驗屍也不可能精确到分鐘,這樣簡語還能制造些不在場證明?”顧寒山平淡的語氣和冷靜的表情似乎對任何可能性都不會覺得驚訝。

向衡看她一眼:“你還真敢想。我不這樣認為。得到了現場看情況再推斷吧。”

顧寒山“嗯”了一聲。

“你願意幫忙嗎?”向衡問她,“用我的工作方式,加上你的能力。”

“可以。”顧寒山爽快答應。

作者有話說:

前情提要:

1、胡磊被誘騙殺了許塘,他覺得是簡語謀害他。去新陽打算報複,結果遇上清潔工,意外再将清潔工殺死。

2、李新武是武興分局的小警察。顧寒山跟他玩猜杯子游戲,後來為了掩飾自己發病,讓李新武送她。

3、寧雅是顧寒山家請的小時工家政。顧寒山某夜去請她回來繼續為她工作。警方曾經找過寧雅問話。

備注說明:

本章裏說到視覺皮質和神經元的知識部分,出自《腦與意識》這本書。作者是[法]斯坦尼斯拉斯.迪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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