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葛飛馳很快帶着人趕到了。
大家迅速在這個電梯井周圍拉起了警戒線,禁止其他人等進入。行政大樓的電力系統在這會兒也恢複了。樓道的燈都亮了起來,
警員問清楚了孔明的情況,向衡對那個值班醫生進行了确認,又試圖與孔明交流幾句,但他發現孔明的精神狀态不對,沒法正常溝通。
醫生表現得有點緊張,他說孔明沒在晚上出來過,他不适合長時間在外頭呆着,夜晚的戶外環境對他來說是陌生的,而且這裏太吵鬧了,有很多警察,這些都會對孔明産生刺激。
“他是誰的病人,主治醫生是誰?”
“許醫生,和簡教授。”那值班醫生答。
“簡語教授是嗎?”向衡問。
“對。”
“許醫生全名叫什麽?”向衡再問。
“許光亮。”值班醫生把三個字分別說了說。
向衡記下了,他點點頭,讓警員跟着醫生護送孔明回病房。
警員剛把值班醫生和孔明帶走,對講機裏就傳來了羅以晨的聲音:“簡語來了,他跟院長石文光一起往你們那邊去。我派了警員跟着。”
“好的,收到。”向衡應了,轉頭看了顧寒山一眼。
顧寒山一臉淡定,只是站着。
葛飛馳那邊,有警員下到了電梯井裏,确認井裏的兩個人已經死亡。一個是胡磊、一個正是失蹤的清潔工陳常青。
現場取證拍完了照片,警員支了架板下到電梯井裏把那兩具屍體搬上來。痕檢技術員早已經在一旁待命,馬上開始工作。法醫收到指令,正在趕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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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語和石文光邁着大步走了過來。
簡語遠遠看到顧寒山,加快了腳步,喚她:“顧寒山。”
“簡教授。”顧寒山點頭招呼。
“你沒事吧。”簡語仔細打量了一番顧寒山,見得她毫發無損,情緒穩定,這才松了口氣。
“向警官。”簡語認出了向衡,有些意外他也在這裏。“我聽說你調去了派出所。”
“是的,我調去了鳳凰街派出所。”向衡從容應道,“胡磊這案子正好發生在我們轄區,我來協助辦案。”
“哦,這樣。”簡語客套了一句,然後看了看不遠處的屍體,道:“顧寒山不适合在這兒,她不能受刺激。”
向衡也看了屍體一眼,再看看顧寒山。他覺得顧寒山不刺激別人就不錯了。
顧寒山沒什麽表情。
簡語轉頭與院長石文光對視了一眼。石文光道:“我留在這兒。”
簡語點點頭,對向衡他們道:“去我辦公室吧,有什麽事在那裏說。”簡語說完,領頭先往外走。
顧寒山沒意見,她跟在簡語身後一起走。向衡跟葛飛馳打了聲招呼。葛飛馳留下聶昊盯着現場,自己也跟着簡語他們走了。
幾個人很快到了簡語辦公室。
簡語的辦公室很大,淺色裝潢,綠植滿屋,舒适的沙發,精巧的擺件,既有幾分氣派,也不失溫馨。
簡語問了葛飛馳的身份,然後招呼大家坐下。他從櫃子裏取出礦泉水給顧寒山,又給警官們遞了,但向衡、葛飛馳都客氣婉拒,只有顧寒山把礦泉水打開了喝。
向衡注意到這礦泉水牌子跟顧寒山家裏的牌子是一樣的。看來簡語非常清楚顧寒山的喜好。
簡語把大家都安頓好,先跟顧寒山問話:“顧寒山,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目擊證人,胡磊殺人逃跑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們查到胡磊與新陽有關,我也與新陽有關,所以讓我過來協助辦案。”顧寒山把忽悠向衡的那一套又說了一遍。什麽想到電梯維修,什麽走到半路停電,然後看到了孔明等等。
簡語表情溫和,耐心傾聽,中途都沒有打斷她。向衡覺得他也不相信顧寒山。
但簡語沒說什麽,沒揭穿顧寒山,也沒繼續追問她。他轉向葛飛馳:“葛隊,後邊我們的談話,有必須讓顧寒山在場确認的內容嗎?如果需要分開人證問話,我隔壁還有一間小會議室可以用。”
葛飛馳與向衡對視了一眼。這簡語果然很懂警方辦案的那一套。
顧寒山坐着不動。好像大家在讨論的人不是她。
“顧寒山。”向衡喚她。
簡語也對她道:“你過去休息休息,有事再叫你。”
“我不喜歡坐,我出去走走?”顧寒山道。
“不行。”簡語與向衡異口同聲。
葛飛馳看了看這兩人。
顧寒山有些不情願地站起來,她走到簡語的大書櫃前面掃了一眼,嘟囔道:“這些都看過了。”
簡語起身,打開門邊小櫃上的一個快遞紙箱,翻出兩本厚厚的原文醫學書:“新的,還沒拆。你拿去看吧。”
顧寒山接過,沒說話。
簡語又在抽屜裏翻出兩盒撲克牌,“看完書了,無聊的話可以玩玩牌。”
顧寒山接過牌,這才走出辦公室。
向衡默默觀察着這兩人的互動。
簡語把顧寒山送出去,回轉到沙發這邊,坐下了,問:“兩位警官,請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發現了胡磊的屍體嗎?”
“還有一個是失蹤的清潔工陳常青。”
簡語皺了皺眉,他不認識陳常青。“他們兩人怎麽了?”
“看上去像是打鬥掙紮中摔在了電梯井裏,但究竟發生了什麽,需要等痕檢和法醫鑒定。”葛飛馳道。
“一個叫孔明的病人是第一個發現他們的人,還不能确定孔明與這件事的聯系。我們需要對孔明進行調查。”向衡道。
葛飛馳拿出小本記上。
“孔明?”簡語一愣,“他在重症樓裏,不可能出來。”
“他确實出來了,你到之前,我們剛剛派人将他送回去。”向衡道。
葛飛馳也道:“今晚重症樓裏出了一些意外,不少病人跑出來了。”他把晚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簡語捏捏眉頭:“不好意思,給我點時間,我核實一下。”他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葛飛馳和向衡都沒阻止他。
簡語當着他們的面在電話裏問了問晚上院裏發生的情況,問清楚後,他把電話挂了,沉默了一會。
向衡問他:“簡教授,你已經離開了,這麽晚怎麽又回來了呢?”
“聽說胡磊真的在新陽,警察在搜查。新陽恐怕會有麻煩。”簡語并沒有多解釋。
葛飛馳便問:“你與新陽的關系有多密切?你有股份嗎?”
“沒有股份,有合作項目。新陽腦科學研究中心是我在主持工作。我和石院長是同學,私交很好。這裏的醫生也有不少是我帶過的學生。于公于私,新陽與我關系都很緊密。另外,我有很多病人在這裏。”簡語道:“他們很重要。”
“孔明也是你的病人?”向衡問。
“是的。”
“我們需要跟他的親屬問話。”
簡語搖頭:“他只有一個奶奶,前兩年也去世了。”
真是巧,跟顧寒山情況很像。向衡暗忖。他繼續問:“那他在這裏住院的事誰安排的?他精神狀态正常嗎?住院費用誰來支付?”
簡語認真看了看向衡,這是關陽從前的得力幹将,傳言中随時可以取代關陽的人。問的問題果然很會拿捏重點。
“他沒有錢,新陽負擔他的所有費用。他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沒法讓他出院。”
向衡腦子裏頓時浮現顧寒山的話——我沒有自理能力。那是從前的她。
葛飛馳問:“新陽做慈善嗎?就這樣養着他?”
“新陽不做慈善,但有一個專項基金用來安置這類病人,在相關部門有備案的。人員和賬目每年核查,都是清楚的。”
向衡問:“這個基金安置了多少這類病人?”
“目前只有孔明。”簡語道,“就是因為要處理像孔明這類的特殊情況才開設的基金。”
“那就是利用新陽的資源對孔明特殊照顧了?”
“孔明是我的病人。我是新陽的招牌,很多病人是沖着我來的,我為這裏賺了不少錢,我的病人,新陽出資源照顧一下,石院長是同意的。”簡語說得坦然,“以後如果有同類的病人,我們也會考慮接收。但目前并沒有遇到。”
向衡腦子裏馬上想到了顧寒山。她如果被剝奪了財産,失去自理能力,可不就是同類病人?那樣就會被新陽被簡語接管嗎?
簡語不知道向衡想什麽,他繼續道:“孔明沒有親人了,我算是他的監護人。你們對他有什麽問題,可以來問我。他的認知有缺陷,還有失語症,他是沒法接受警方問話的。”
向衡便問了:“請問依孔明的狀況,他能自己打開重症樓的鎖跑出來,并參與到胡磊的事件中嗎?比如,他是否會因為受到驚吓而産生攻擊性,與胡磊起沖突?”
“不會。他平常都很乖的。每天護士會帶他出來散步兩次,每次半小時。沒有出現過他自己偷跑出來的狀況。他也沒有攻擊性,他連蟑螂都打不死。”
“那他為什麽會被關在戒備森嚴的重症樓?那裏不是強制約束病人的區域嗎?病房的牆都用軟材料包裹起來。”
簡語沉默了好一會,道:“他有雙重人格。孔明沒有攻擊性,但他另一重人格,叫陽陽,那個有,而且他會自殘。當陽陽出現時,他會想留給孔明一些他存在的訊息,他會自殘。”
向衡在筆記本上記着,他不說話,他思考着為什麽顧寒山要把這樣一個病人帶到他們面前,并給他們安排好了調查的機會。她是顧慮自己的安全嗎?
葛飛馳問:“陽陽這個名字怎麽來的?”
“是孔明的小名。”簡語道:“這個人格出現的次數并不多。可是一旦出現,對孔明的危害很大,需要及時處理。所以才會把他安置在配套人手和處置設施都齊全的重症樓裏。他對那裏也很适應,沒什麽不良反應。”
“孔明之前跟胡磊認識嗎?”向衡問。
簡語看了看他,反問:“向警官是認真問的?真的覺得孔明跟胡磊的死有關系?”
“不然呢?”向衡也反問:“他出現在現場,我們有責任做好調查。”
簡語聯想到顧寒山也出現在現場,但他沒說這個。他也像模像樣的答:“我不清楚孔明之前是否認識胡磊,但我收治他之後,沒聽他提過胡磊這個名字,也沒聽他奶奶提過。”
“簡教授是什麽時候收治孔明的?”
“五年前。”簡語道:“在醫科大附屬醫院。他出車禍,撞傷了腦子,我的一個學生給他動了腦部手術,他撿回一條命,但卻得了失語症、癱瘓、認知功能也有損傷。然後我就接手了這個病人。”
向衡道:“我看到孔明的頭上有挺長的疤。簡教授的治療包括開顱手術嗎?”
“有做過手術。我給他做了兩次手術,也是在醫科大附屬醫院。”簡語答:“我給他制定的治療方案包括很多項目。手術、行為幹預、肢體康複等等。治療到現在,他的行動力恢複了,他還會笑了。他很愛笑,對人也友善。護士和醫生都很喜歡他。”
向衡認真看了看簡語。
簡語繼續道:“如果陽陽不出現,在孔明的世界裏,應該是沒有什麽痛苦了。”
“陽陽最早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我發現的時候,是四年前給他轉院到新陽。轉院後的第二天陽陽就出現了。”
“他不是失語症嗎,怎麽交流說自己是陽陽?”向衡道:“我剛才見過他,他說話很費勁,我基本沒聽懂。”
“當時的情況确實很糟糕,但那時他奶奶活着。他奶奶叫他陽陽時,他有反應。叫他孔明,他沒反應。而且他對待我們醫護人員的态度變化很大。我也是花費了挺長時間才弄明白情況,推測出他患上了雙重人格。後來随着治療的進展,他的表達有了一點好轉,那時候才真正确診。”
“他不能寫字嗎?”
“他的相應腦區受損,書寫能力也受影響。他寫出來的字我們看不懂。”
葛飛馳問:“這個新的人格,是因為他被虐待,或者受了什麽刺激,自我保護機制誕生出來的嗎?”
簡語沉默了一會,搖頭:“這個不好說,醫學上還有許多未解的謎團。他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很少來,也沒有說過孔明以前有過什麽不好的遭遇。孔明和陽陽自己也沒提過,失語症讓他也很難跟我們交流順暢。”
向衡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拿起來看,是顧寒山給他發的信息。
“談到雙重人格了嗎?這個成因不止心理因素,腦部損傷也會。”
向衡心裏一動。
腦部損傷有可能是車禍造成的,也有可能是手術造成的。
葛飛馳還在跟簡語問孔明的病情,向衡等他們談到一個段落,插話進去:“簡教授,當初孔明的腦部手術,是你的哪個學生做的?”
簡語一愣,他對上向衡的眼睛,答道:“他已經不在本市了,他去了外省的醫院。”
向衡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問對了。
他道:“簡教授,我們需要孔明的所有病歷和診療記錄,包括手術檔案資料。”
簡語沉默了。
向衡再笑了笑:“麻煩你了。”
簡語認真問:“做什麽用呢?”
空氣中頓時凝結了緊張的氣氛,葛飛馳看了向衡一眼。
向衡對答如流:“我們需要确認真的有陽陽這人的存在。他很有可能是嫌疑人。”
這個真挺扯的。葛飛馳再看向衡一眼。
向衡淡定等着。再追究下去,那顧寒山也是嫌疑人,可以申請搜查令查她的病歷和診療記錄了。
簡語忽然道:“好的。孔明的資料有很多,需要時間整理,我安排人去做。”
“謝謝簡教授。”向衡客客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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