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修訂)
司機聽着這話,踩着油門的腳都抖了抖,他又驚又疑。但出租車裏司機位置有安全護欄,她又坐在後座,她不能把他怎麽樣。
司機安慰着自己。他在後視鏡看了一眼。顧寒山挂了電話,把手機放進了包包裏。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害怕。
司機大聲叫着:“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關我什麽事。”顧寒山的聲音毫無波瀾。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礦泉水瓶,擰開了瓶蓋,把瓶子裏的液體使勁潑散到前座。
司機吓得大叫:“你這是什麽東西!”
顧寒山再掏出一只打火機,咔嚓一聲,把打火機打着了。她語調平靜地像是聊天:“我沒有苦衷!我就是想你死!”
顧寒山兩腳踩穩,握住了車頂側邊的把手,同時把打火機朝司機扔去。
司機轉頭一看打火機砸來,厲聲大叫,他身子一歪想躲,方向盤根本把不住,車子朝着路中間沖過去。
一輛大卡車迎面而來,出租車司機吓得魂飛魄散,他本能地再轉車把,車子已經失控,拐着曲線朝着路邊撞,車後一輛轎車緊急剎車,但還是來不及。車子狠狠撞上了顧寒山坐的這輛出租車。
出租車騰空翻轉。顧寒山被猛烈的撞擊和車子慣性甩了起來,安全帶将她緊緊一勒。她的頭撞到司機位置的護欄上,再被安全帶扯回來。她的小腿踢到座椅,胸口被勒得喘不上氣……
天旋地轉,身上巨痛。顧寒山睜着眼睛看着這一切。
世界在她眼前颠覆,然後又打回原形。身上的痛楚告訴她這短短一瞬間的變化,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但她受傷了。
“呯”的一聲巨響,出租斜着撞上了路邊的大樹。
耳旁有行人的尖叫。
四周喇叭聲不停響起。
顧寒山緩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她看到司機趴在方向盤上,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顧寒山沒搭理他,她費了一些勁,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她四處尋找,找到了那個拖鞋盒子。盒子已經從袋子裏滾了出來,掉在後座下方,盒蓋半開,拖鞋還在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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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山把鞋盒挖出來,蓋緊了。她推開車門,這時候聽到了司機的痛楚呻吟,他正在掙紮着坐起來。
顧寒山沒管他,她爬了出來。頭上有血流下面頰,糊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抹去。腿上很痛,但她沒看具體傷勢。必須趕緊離開。
顧寒山回身,從車上掏出拖鞋盒子,一手抱着一手撐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一瘸一拐地往車後走。穩了穩懷裏的鞋盒,再伸手擦一把額上的血。
旁邊有人對她大喊,問她有沒有事。有人喊報警,有人喊叫救護車,還有人大叫着朝出租車跑去:“車裏還有人,快救人!”
——————
分局指揮室裏,葛飛馳驚訝地瞪着屏幕:“顧寒山手裏抱着什麽?”
沒人回答,指揮室裏沒人知道。
葛飛馳對一旁的警員喊:“通知到現場的巡警,小心那盒子。”
他用步話機跟向衡道:“向衡,顧寒山安全出來了,她受了點傷,看上去問題不大。但她抱着一個盒子,爬出來了還回頭搶盒子,不知道裏頭是什麽。你們到了現場當心點。”
向衡和方中已經飛馳在奔向顧寒山的路上。
方中油門踩盡,車頂警燈閃爍,車子嗚哇嗚哇嗚哇跑得相當有氣勢。
車上兩人聽到葛飛馳的話,方中認真盯着前路,嘴裏問向衡:“會是什麽?”
向衡不說話。
這他媽的說出來誰信?他花了二十五塊高價在淘寶上買的拖鞋。
“向衡。向衡。”葛飛馳還在叫。
一旁的羅以晨知道向衡的脾氣和做事的習慣,忙報告:“已經與巡警确認到達現場後扣押司機,周邊會做封鎖。還有,通知了遠山派出所出警協助。目前沒有看到同夥,周圍有群衆圍觀,有人試圖上前救援車輛,沒其他異常情況。”
“顧寒山在做什麽?”向衡問。
“她正在行走,朝着車後方向離開……”羅以晨報告着,卻突然停了一停。
向衡心裏一緊,下一秒聽到葛飛馳大叫:“那司機把車子啓動起來了,他在掉頭,他還想撞顧寒山……”
操!
向衡氣得拍車子。
方中無奈:“油門踩到底了,我們不會飛啊,老大。”
“巡警到了嗎!”向衡在步話機裏大吼。
“到了!到了!”羅以晨回道:“到路口了,正在接近他們。”
向衡又拍車子。
靠!接近?巡警離顧寒山近還是出租車離顧寒山近!
當然出租車更近。
——————
顧寒山聽到身後動靜,緩慢回頭。
身後有人尖叫,有人罵,還有車子啓動的聲音。
顧寒山的頭很疼,腿也很疼,她的動作比較慢。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那車子已經完成了調頭,正朝她的方向加速駛來。
車子離她并不算遠,一腳油門就能将她撞飛。有人拍着車窗大聲叫着,試圖阻止,要讓司機停車。
司機一臉是血,他駛着車子,看着顧寒山。他已經意識到剛才受騙了,他還想完成他沒完成的事。
顧寒山筆直站着,冷冷看着司機。
有位大叔大吼着朝顧寒山沖來。
司機一咬牙,用力踩下油門。
顧寒山忽然向司機甩出了手裏的鞋盒。
旁邊的大叔一把抱住顧寒山将她撲到一邊。
鞋盒撞向車玻璃,盒子散開,拖鞋撲在車玻璃上。司機原本全神貫注,被這麽一吓,車頭又是一抖。
車前已經沒了顧寒山,更多的人将手裏東西朝車子砸來。
司機看不清前路,他精疲力盡,徹底崩潰,車頭歪到一邊飛速撞去,再次撞到路邊花圃,撞到大樹。
顧寒山倒在地上,聽到周圍嗡嗡的人聲,她看到許多的腳,還有人臉,還有遠處更多的人。
“轟”的一聲,車子在她不遠處燃燒起來。
更多的聲音和影像朝顧寒山撲來,顧寒山再撐不住,她忍住作嘔的感覺,閉上了眼睛。
——————
顧寒山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她有短暫的迷糊,她聽到有人喊着控制住她,有人要把她擡起來。她開始掙紮,她掙紮起來力氣很大。
有人被她推開,還有人上來按着她的腿和手臂。顧寒山尖叫出聲,她一拳揮開一人,一腳踢開了一只手,她繃緊了身體拼全力抵抗。
更多的人和手壓過來要控制她。
顧寒山手臂被壓着,她轉動手腕用指甲狠狠抓住一人腕部上方尺神經,那人又麻又痛,慘叫出聲,瞬間放手。
顧寒山手臂掙脫,另一人急忙上來補位要抓她,顧寒山速度極快地抓住他的手指一擰,同時用頭撞向按着自己肩膀那人的眼睛。同時兩聲慘叫,那兩人松開了顧寒山。
周圍一片混亂,有人大聲叫着:“按着她,快拿鎮定劑。”
顧寒山剛坐起又被人壓着,顧寒山怒吼。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放開她,別按着她。放開她。”
那聲音很快就到耳邊,顧寒山身上的壓力消散了,周圍的人被撥開。那個聲音繼續喊:“顧寒山!”
顧寒山看到了向衡的臉。
兩個人四目相對,顧寒山心跳得快。
“顧寒山,我要送你上救護車,我需要移動你。”向衡對她說。
顧寒山瞪着他:“向警官?”
“是我。”
顧寒山試探着向他伸出手,向衡握住了。“是我。”
顧寒山放松下來,她低語:“別讓他們綁我。”
“不會的。”向衡道:“我守着你。不讓他們綁你。”
“不要打針。”
“好,不打針。”
“我沒事。”
向衡道:“你撞到頭了,身上也有傷,需要檢查一下。”
顧寒山想了想:“可以。”
向衡彎腰把顧寒山抱起來,顧寒山窩在他懷裏:“我想吐。”
“吐吧。沒關系。”向衡聲音輕輕的,他把顧寒山放在救護床上,讓她側着躺。
顧寒山緩了一會,感覺精神好多了:“不想吐了。”
向衡對一旁的醫生點點頭。醫生把床推上了救護車。向衡一直握着顧寒山的手,跟着她上車。
“我的耳機呢?”顧寒山問。
向衡轉頭看地上,沒有看到她的包。周圍很多人,更多的警員已經趕到,正在隔離人群。
向衡對方中道:“找找她的包。”
方中點頭,轉身去找了。
向衡等了一會,醫生開始催。
向衡跟顧寒山道:“先去醫院,找到了會送來給你,可以嗎?”
顧寒山皺着眉:“我傷不重,我難受是因為太吵了,我現在沒法控制。”
向衡再看看外頭,一團亂。別說包,方中也不見了。
向衡果斷用手掌蓋住顧寒山的耳朵:“好了,借你用一下。離開這裏就不吵了。醫生,開車。”
車門關上,車子很快啓動起來。顧寒山瞅着向衡,向衡覺得她的眼神有點哀怨。
怨個屁。
看她挺精神,向衡的心放下了。
向衡粗魯地對顧寒山道:“閉上眼睛吧,省得我想罵你。”
顧寒山沒閉眼,她審視着向衡的表情。
醫生上來檢查顧寒山的傷。向衡把手放開了。
“你時間挺短的。”顧寒山道。
“什麽!”正經開玩笑都沒學會就學會講黃段子了?
“你說借我用一下,這一下确實挺短的。”顧寒山道。
向衡不想接她的話,他對醫生道:“先檢查一下她腦子。”
醫生忍着笑,撥開顧寒山的頭發查看她頭上的傷。
別的地方沒什麽,就是額頭上的口子有點大。醫生道:“得縫個兩三針。”
顧寒山問向衡:“拖鞋呢?還能找到嗎?”
向衡不理她,只對醫生道:“她應該沒事,還經得起再打一頓。”
醫生看看顧寒山,再看看向衡,笑了笑。
顧寒山認真看醫生的笑容,問:“醫生,你笑是覺得他幽默嗎?”
醫生笑意更深,他沒回答顧寒山的問題,只道:“放心吧,你這個口子挺整齊,好縫,只要不是疤痕體質,不會留疤的。劉海擋一擋就行。”
“不用擋,給她留個教訓。”向衡又道。
醫生再笑了笑。
顧寒山看看醫生的笑,這次沒發問。醫生檢查了顧寒山的外傷,沒什麽大問題,又詢問她一些症狀,最後宣布等回醫院照照片子,确認有沒有顱內出血或者骨折,沒事的話應該不用住院。
顧寒山道:“不用住院,我必須回家。”
向衡懶得理她。
過了一會顧寒山又道:“那個拖鞋,我可以賠給你。”
向衡不說話,忍着不罵她真的很辛苦。當着醫生的面,給她留點面子。
顧寒山見向衡不理她,又道:“你幫我告訴黎荛,我回不去了。讓她到點下班吧。”
向衡終于沒忍住:“別操心了,你嫌吵,你自己最吵。”
顧寒山不說話了。但過一會又說:“得通知我的律師。”
“幹嘛?”向衡沒反應過來。
“誰想掃描我的腦子,都得讓律師知道。”
醫生寫出診病歷的手都停下了。啊?在說什麽?
向衡沒好氣,可把你牛逼壞了。他說:“閉嘴。”
顧寒山閉嘴了。
向衡瞪了她一會,發現她還敢一直回瞪。又說:“閉上眼睛。”
顧寒山閉上眼睛。
挺聽話。
向衡正滿意,顧寒山就悄悄打開了一只眼睛,單眼偷偷瞅他。
裝什麽可愛!
向衡板起臉,用手掌把顧寒山眼睛擋住。顧寒山眨了眨眼睛,但看不到他。
向衡感覺到她的眼睫毛刷了刷他的手掌心,他笑了笑。
眼角餘光看到醫生似乎在看他們,向衡又把臉板起來。
“還得通知簡教授,還有賀燕,還有耿紅星……”
向衡把手掌側過來,一掌就能按住她全臉。
顧寒山閉嘴了。
過了一會,向衡把手掌收回來,嘆口氣,開始打電話。确實有一堆事要聯絡,不是拌拌嘴的。
顧寒山過了一會,又問了:“那個司機呢?”
這次回答的是醫生:“上一輛車送走了,燒得很慘,應該是不行了。”
向衡輕聲喝道:“醫生。”
醫生這才反應過來,閉嘴了。這麽慘烈的事,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剛想發表一下看法,也被向衡喝了:“顧寒山。”
顧寒山看了看醫生,再看看向衡,終于不再說話。
車裏只有向衡打電話和發信息的聲音。
氣氛有些壓抑。
醫院很快到了。
醫生把顧寒山推下車,安慰她道:“這位警官是你男朋友吧?他只是擔心你才兇了點,你別往心裏去。”
顧寒山問他:“你怎麽看出來的?”
醫生愣了愣:“不用特意看啊,他當然是關心你的,所以才着急。”
“他對罪犯也着急。”
“什麽罪犯?”向衡打完電話過來。
顧寒山告狀:“醫生說你是我男朋友。”
向衡橫了一眼醫生。
醫生:“……”不是嗎?
顧寒山繼續道:“我告訴他,你對罪犯也是這個态度。”
向衡:“……”
醫生覺得他沒猜錯。小姑娘埋怨呢。
醫生把顧寒山推到急診科的一間單獨的觀察室,安排好後續就走了。
顧寒山看着他的背影,還在問:“他還沒說清楚他為什麽會覺得你是我男朋友?”
“顧寒山。”向衡沒好氣。他手機一直在響,他回複信息之餘,還要應付顧寒山的蠢問題。“對于誤會這種尴尬的事,你可以這麽應對。”
“什麽?”
“不猜測,不研究,不讨論。”
“那他誤會了不應該向我認錯嗎?”顧寒山振振有詞。
向衡:“……”
算了算了。
他才應該不猜測、不研究、不讨論。根本說的就不是一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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