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醫科大附近的一個普通小區,風尚景苑。
常鵬拿着一個行李袋,坐電梯上了五樓。他拿出鑰匙開了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廳裏的姑娘。
白淨的臉,清秀的五官,烏黑的馬尾辮,耳垂上一點碎鑽,看上去二十多歲的,文靜儒雅。
“鐘敏,你來了。”常鵬關好門,換上拖鞋。
鐘敏抱着抱枕坐在沙發上,什麽都沒幹,正發呆,見得常鵬進來,淡淡地道:“這麽晚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呢。”
“在那兒也沒什麽事了,回來休息休息。還想着約你過來聊聊的。”
“我就是等你呢,也不知道你回不回來。”鐘敏換了個姿勢,側身靠在沙發上,下巴抵在抱枕邊,看着常鵬。她問:“新陽還封鎖着嗎?”
“對。”常鵬道:“兩個門都有警察把守,出入都得核查身份,還要查看随身物品。我今天就沒開車子過去。”
“他們還沒搜查完?”
“沒。查得特別細。人手似乎也不夠。我沒多問,省得引起懷疑。”常鵬道:“今天法醫那邊還來人取我們DNA樣本。”
常鵬朝沙發走去,挨着鐘敏坐下了。
鐘敏把頭靠在他的肩膀,問他:“都查了誰的DNA?”
“不少人。”常鵬念了一串人名,大家被通知去留樣本,到達地點時正好都碰上。
“簡教授呢?”鐘敏問。
“我沒看到他,但肯定有他。”
鐘敏又問:“是因為胡磊嗎?在他身上驗出DNA了?警方的效率居然這麽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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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吧。肯定不是我的。我當時戴着手套。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神志有些不清楚了,下手很容易。”常鵬道,“可能是別人的。”
“他到新陽之後應該沒接觸其他人,不然早鬧開了。”
“嗯,很可能是楊安志他們的。”常鵬想了想,“是劉辰吧?胡磊逃走之前殺了劉辰。”
鐘敏咬了咬唇沒說話。
常鵬問她:“簡教授今天跟你說什麽?”
“還能說什麽?罵來罵去都是那些。”鐘敏道:“孔明啊、胡磊啊、範志遠啊,怪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他對我也很不滿意。”
鐘敏道:“他讓我出國去。”
常鵬愣了愣:“是嗎?”
“對,他說我導師手上有跟法國合作的研究項目,他去打招呼,讓我出去。”
常鵬靜默不語。
鐘敏又道:“我問他那你怎麽辦?是不是也出國?他說你現在不能動,警方盯着新陽,盯着你,你短期內都不能出國。”
“他說得對。我現在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懷疑。現在警方就是沒有證據。我最好哪兒都別去,保持鎮定,等警方調查完畢看情況再說。”常鵬頓了頓,“而且,我事情沒辦幹淨,得收拾收拾。”
“怎麽了?”
“我處理胡磊和那個清潔工的時候,被孔明看到了。他試圖說出來,但許光亮沒聽懂。”
鐘敏皺起眉頭。
“他還畫了幾幅畫。”常鵬道:“雖然現在沒人聯想到我,沒人明白那畫的意思,可遲早會露餡的。風險太大了。”
“你怎麽知道的?”
“我去重症樓想确認孔明看到我之後有什麽反應,正好許光亮給簡教授打電話說這事。他還讓我幫他拿着畫,他拍照給簡教授看。”
“所以簡教授知道了?”
“不清楚,有可能知道。但他沒質問我。警察來調查之後他就一直都沒聯絡我了。”
鐘敏哼道:“他想避嫌,想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肯定也是警方的懷疑對象。他這麽處理也正常。他現在跟我一樣,不能輕舉妄動。”
“他跟你不一樣。他是人渣,我們是受害者。”
常鵬笑了笑:“都在不歸路上。”
鐘敏伸手撫摸常鵬的頭發:“我不會離開你的。”
常鵬将她摟進懷裏。
鐘敏繼續道:“我不出國,我不走。”
“沒關系的。”常鵬輕聲道。“趁着現在還有機會,走吧。留得青山在。”
“不。我不走。”鐘敏道,“他想讓我走,是想保全自己。這跟滅口沒什麽區別。”
“有區別的。活着和死了的區別。”
“我早就當自己死了。”鐘敏看着常鵬的眼睛,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從那件事時候開始。”
常鵬看着她,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唇瓣,道:“我跟你說過嗎?你死了我都愛你。”
“你說過。”鐘敏對他笑:“你是傻瓜。”
“都是傻瓜。”
“瘋子。”鐘敏補充。
常鵬笑起來:“治療瘋子的人,竟然比瘋子還瘋。”
鐘敏也笑了。
兩個人靜默了一會,鐘敏道:“我這兩天,每晚都夢到顧亮。”
常鵬看看她。
“我夢到他站在講臺上,給顧寒山講課。”鐘敏道:“那不是顧亮和顧寒山做的事,但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臉。就是他們倆。教室裏只有他們倆。我一直看着顧亮的臉,看得很清楚。”
常鵬沉默了一會,問:“顧寒山有認真聽課嗎?”
“并沒有。”鐘敏陷入夢裏的情景,好半天才回答:“她不停打斷顧亮,她說,記住了,下一題。”
常鵬大笑。
鐘敏也笑了。過了一會兒她道:“要是我們也能有一個像顧亮那樣的爸爸多好。”
常鵬摸摸她的頭,把她抱緊。
“如果我們的爸爸也像顧亮那麽好,我們現在會不會就不一樣了?”鐘敏其實沒想要答案,常鵬知道。
他頓了頓,道:“實驗結果還需要再論證的,也許顧寒山只是沒遇到觸發條件。”
“你看了網上視頻了嗎?”鐘敏問。
“看了。張益失手了,他都沒能把車子開到平江橋三公裏之內。”常鵬道,“但我們還不清楚在車子裏頭發生了什麽事。”
“那些不重要了。”鐘敏道:“重點是,顧寒山從車裏爬出來,就這樣走了。而張益緩了半天才能重新啓動車子。”
常鵬聽懂了:“顧寒山沒殺他。”
“嗯。”鐘敏道:“顧寒山先恢複了行動力,但她沒殺張益。車子沒能開到平江橋,肯定是張益在路上就表現異常,讓顧寒山察覺了。”
常鵬接口道:“就算顧寒山知道這個人要殺自己,她也只是阻止了他,沒殺他。”
“她有機會的。真的想殺人,用包帶都能把人勒死。她要是有心,能找到很多方法。”鐘敏道:“她竟然沒這麽做。”
“她和範志遠還是不一樣的。”
“所以,實驗沒效,對嗎?”
“不知道張益有沒有對顧寒山說口令,我們再等等吧。”常鵬道。
鐘敏道:“沒時間了,必須搶在警察前頭把事情都處理幹淨。今天姓簡的把我臭罵一頓。”
“他比我們緊張。我們暴露了,他就完蛋了。他失去的可比我們多很多。他穿着名貴皮鞋,而我們是光腳的。”
——————
一幢洋房外。
一輛轎車開了進來,停在了門前位置。
簡語下了車,跟司機宋朋告別。宋朋看着他開鎖進了門,又等了一會,确認他無事,這才啓動車子離開。
簡語走進家門,看到妻子裴琳芳正坐在沙發上,他有些意外。“這麽晚還沒睡?”
“你說今晚會回家,我在等你。”
簡語走過去,把公文包放下,坐在裴琳芳的對面沙發上:“也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你要有事就告訴我,我好安排時間。”
“沒關系。我反正也睡不着。”裴琳芳指了指茶幾上的一份文件,“你看一看吧。”
“什麽?”簡語這才注意到桌面。
“我想跟你離婚。”裴琳芳平靜地道。
簡語伸手想拿文件的手頓時一僵。他擡頭看了看裴琳芳:“怎麽回事?”
“這回不是你的問題。”裴琳芳道,“是我的問題。我在外面有人了。這樣,可以離婚了嗎?”
簡語徹底愣住了。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往後靠,靠在沙發上,看着裴琳芳。
裴琳芳坦然回視他:“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挑這個時機說這事不太合适。但我想不到還有什麽合适的機會。只要你願意離婚,我可以配合,我不對外宣布,也不會跟媒體亂說。爸媽那邊我也會瞞着,直到你覺得可以。”
簡語還是沒說話。
裴琳芳道:“你看看吧,條件我都列好了,你一點都不虧。”她站起來,“我先去睡了,你抽點寶貴的時間,好好考慮一下。”
簡語默了一會,點頭:“你先去睡吧。今天應該也沒什麽可聊的了。”
“晚安。”裴琳芳說完,走進了客廳右邊的卧室,關上了門。
簡語看着關閉的房門,沒什麽表情。他轉頭,看到客廳多寶格櫃子上,放着的兒子照片。
已故的少年,生命定格在了照片裏八歲那個燦爛的年紀。
簡語對着照片發了好一會的呆,然後起身,沒碰茶幾上的文件,只拿起公文包,上了樓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裏相當清冷,所有的東西都是獨居的擺設。簡語腦子裏還有着兒子的音容笑貌,站在門口看着房間有一陣子的恍神,最後他走到床邊坐下了。
簡語盯着雪白的牆,思慮了好一會,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在通訊錄裏搜索名字,調出電話號碼,按了撥號鍵。
“嘟嘟嘟”的接通音響了一會,對方接了。
簡語深呼吸一口氣,道:“你好,是許思彤嗎?你好,我是簡語,顧寒山的醫生。是的,很久沒聯絡了。嗯,确實是顧寒山這邊出了點問題。我覺得,作為顧寒山的親生母親,你有必要了解她現在的情況。是的,你最好能回來一趟,她很需要你的幫助。”
——————
作者有話說:
前情提要:
1、二年前範志遠因謀殺被捕,市局刑偵隊長關陽主持專案組調查此案。種種跡象表明範志遠不是第一次做案,關陽求助腦科學家簡語,卻意外發現簡語似乎與範志遠有些瓜葛。
範志遠案雖然進入公訴階段,但勝算不大。為找出幕後大網,關陽與向衡合謀,向衡下放派出所繼續追查別的線索,關陽在簡語身上找破綻。
2、顧寒山為追查父親死因,想結交警方關系,目睹兇案後不嫌麻煩主動提供證詞,正巧向衡出警,兩人相識。向衡見識顧寒山的超強記憶,也識破顧寒山的企圖。
3、顧寒山的母親因不堪忍受顧寒山的病給家庭帶來的巨大痛苦,在顧寒山四歲時與丈夫顧亮離婚,離開了顧寒山。顧亮當時提出要求:別回頭,別來打擾她。
顧亮在顧寒山12歲時再婚,娶了小他12歲的賀燕。現在顧寒山21歲,賀燕38歲。
4、簡語有個兒子,八歲因意外夭折。他對顧寒山好得過分,顧亮生前對簡語有些防備和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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