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賀燕與簡語聊完後先回了病房,确認顧寒山沒事。她的手機響了幾次,都是公司那邊的電話,這些也不能不處理。賀燕告訴顧寒山她離開一會打幾個電話,又與現場的兩名警員協商,請他們好好照看,又确認護士會一直在,一切安排妥當,這才離開。
賀燕去了同樓層的一個休息區。她站在靠窗的位置,既有開闊的視野可以看到往來人員,又能有安靜隐私的環境打電話。
賀燕先打給了羅以晨。羅以晨之前表示他需要回市局辦些事,很快也會到新陽來。賀燕不認識跟着他們來的那兩個警察,她更信任羅以晨。但羅以晨遲遲未見,向衡又沒交代,而簡語居然有那樣的操作,這讓賀燕有些擔心。
電話很快接通。
羅以晨表示他就在新陽的停車場,馬上就到。賀燕松了一口氣。她把顧寒山所在的病房告訴了羅以晨,讓他直接上來。
賀燕第二個電話打給自己的助理,處理了公司的事。賀燕正在交代工作,看到林玲在旋轉樓梯那裏探頭,然後她看到她了,朝她走了過來。
賀燕跟電話那頭交代最後一句,結束了通話。
林玲很快走到了賀燕的面前,她抱着一個筆記本,客氣喚了一聲:“賀女士。”
賀燕問她:“林醫生怎麽在這裏,顧寒山出了什麽狀況嗎?”
“沒有。她挺好,比剛過來的時候穩定一些了。簡教授正在給她看診。”林玲道:“我打你電話,一直占線,就過來找你。”
“有什麽事嗎?”
“簡教授讓我來跟你了解一下今天的事。這些事刺激了顧寒山,我們需要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
賀燕觀察着林玲的表情,這個女醫生是這團隊裏最安靜的一個,平常出現得少。她似乎是負責具體工作的,不對外聯絡。賀燕之前跟其他幾個醫生談過話,比如常鵬什麽的,但沒接觸過林玲。
賀燕調查過簡語領頭的整個給顧寒山做治療研究的團隊成員,林玲應該是不出衆的那一撥裏的。團隊合作論文,她的名字也排在最後。
今天顧寒山的急診,簡語居然是讓林玲過來處理,賀燕不确定這裏面打的什麽算盤。
“你們要給顧寒山做談話了嗎?”賀燕問。
“簡教授會确認談話不會再次刺激顧寒山才會進行。”林玲耐心道,“我離開的時候談話還沒有開始。而且你也知道的,每次談話也不一定能聊到什麽,要看顧寒山的實時狀況。所以你們提供的旁觀者視角對我們判斷顧寒山的情況是必要的,很有幫助的。”
“那你們該問警察。”賀燕打太極。“警察才在第一現場,我是被叫過去的。我過去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只負責看着顧寒山,把她帶離。我并不了解事情的詳情,恐怕沒辦法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且這是命案,我不能确定哪些事情可以說哪些不可以,你最好去問警察。”
林玲颦颦眉,但也認同賀燕的話。
賀燕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羅以晨。
“羅警官。”賀燕接了電話。
“我到了,在病房。”羅以晨跟賀燕道。
“好的,那就麻煩你照看了。我在跟醫生談話,一會才能回去。”
“行。”羅以晨明白,他把電話挂了。
賀燕放了心,她收好手機,專心應付林玲:“林醫生,簡教授很清楚警方的程序,這事該怎麽處理他很明白才對,怎麽會讓你來問我呢。”
林玲柔聲道:“也是例行公事,這不是問了你才知道你不清楚嘛。警方那邊我們當然也會溝通的。”她想了一會道:“賀女士,顧寒山身上有傷你知道嗎?不是今天弄傷的。她的腿和腳,有擦傷。挺新的傷口,應該是這兩天的事。”
“知道一些吧。”賀燕警惕。
“她告訴我有人想利用她的平江橋恐懼症殺她。”
“具體案情我不了解,你們得直接問顧寒山或者警方。”
林玲點點頭:“好的。”
林玲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一條,然後繼續道:“賀女士,知道顧寒山對平江橋有驚恐反應的,只有我們醫療團隊的人。”林玲頓了頓,道:“還有你。”
賀燕不作聲。
林玲問她:“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別人?”
“沒有。”賀燕盯着她,道:“我不會跟別人讨論賀寒山的病。我不像你們,你們有工作需要,更容易漏口。”
林玲繼續問:“那你跟簡教授讨論過這事嗎?”
“沒有。”賀燕皺起眉頭,“昨天才發生的,我沒來得及。我……”賀燕煩躁得撫了撫頭發,“我也沒想過要跟誰讨論。昨天到今天,不止,這段日子吧,我過得一團糟。”
賀燕向林玲舉了舉自己的手機:“我的電話就沒停過。公司找我,警方找我,你們找我,就因為我是顧寒山的繼母。我自己的工作都處理不過來,還要到處跑,到處被人問話,我晚上失眠,腦子都不清楚,真的壓力太大了。”
“可以理解。”林玲溫柔地道,“你別着急,一件事一件事來。”
“這樣下去我會丢了工作的。”賀燕賣慘。“可是我也不能不管顧寒山呀。我們做家屬的真的不容易,醫生。”
林玲聲音更溫柔,安慰道:“我明白的,你別着急,難關總會過去的。最重要心态要放平,你太緊張,也會影響到顧寒山。”
“我已經盡量不在她面前出現了。”賀燕道。
林玲溫柔笑笑:“不好意思啊,我還是得再問問你。最近除了今天和昨天的事,還有沒有什麽會刺激到顧寒山的。比如昨天那個事故,還有什麽嗎?”
“還有什麽?”賀燕有些迷茫,“你們醫院出的事算不算?現在不是還有警察守大門。”
“嗯。”林玲用筆在筆記本上記着,“我們醫院那晚的事,顧寒山經歷了什麽嗎?”
賀燕看着她:“你們簡教授讓你問這麽遠的事嗎?”
“他沒說。他只讓我問今天的事,目的是為了确認顧寒山受到了什麽刺激,好做診斷。我要解決的是收集能達到這個目的的各種信息。今天的情況你不了解,那我就多問問別的。有時候家屬都沒想到會有什麽事對病人産生了影響,我們醫生會幫助他們。”林玲笑了笑:“而且也不遠啊,這才幾天。壓力都是累積的。”
賀燕道:“抱歉,你們醫院的這事,我都沒在場,也就聽說有這事,不知道具體的。還不如你們醫生清楚呢。”
林玲道:“我那天也沒在,不太清楚。”
雖然都不清楚,但林玲還是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件事。
賀燕就看她列着一二三等等,把能想到的全列了出來。
“顧寒山參加派出所的反詐活動這事你知道嗎?”林玲再問。
賀燕一臉茫然搖頭。
林玲笑了笑:“網上有視頻,派出所的官博還發了。”
“林醫生,你還挺愛上網的。”
“也不是,只是顧寒山是我的病人。”她說着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在團隊裏不太重要,但她也算是我的病人,我看到了會多留意一下。”
“林醫生,你真是太負責了,做事也仔細。”賀燕誇她,“如果你考慮改行,可以來找我。”
林玲笑了笑:“不改行,我喜歡當醫生。”
賀燕沉默了一會:“林醫生,我肯定沒跟任何人說過顧寒山的驚恐症。”
林玲也默了默,點頭。“我知道了。”
賀燕又道:“剛才給我電話的警官,叫羅以晨。他是專案組的,對顧寒山這段時候經歷的案子、各種情況都比較了解。他現在就在病房,如果你覺得有必要跟警方溝通,你可以找他。”
林玲想了想,把筆記本遞給賀燕:“你能幫我寫一下嗎?他名字,還有電話。”
賀燕給她寫了。
林玲看了看,又問了賀燕幾個問題,最後實在問不出什麽了,她說那她先回病房,回頭有情況再聯絡。
賀燕答應了,卻又跟林玲道:“林醫生,我剛才跟簡教授吵了一架。”
林玲露出驚訝的表情。
“簡教授有沒有說什麽?”賀燕問。
“沒呀。”林玲道:“他就是照常工作,還交代我來找你問問情況。沒看出來他跟你吵過架。”
“那就好。”賀燕笑笑,“林醫生,我剛才情緒不穩定,說了氣話。我說要解雇簡教授,給顧寒山另外找醫生。”
林玲的表情更驚訝了。
賀燕尴尬笑笑道:“就是氣話,我知道找不到比簡教授更好的腦科專家了。但我沒臉去道歉。既然簡教授當沒事,那我也當沒吵過。”
林玲溫柔笑笑:“簡教授人很好的,他很能體諒病人和家屬,應該不會介意的。”
“那他介意會是什麽表現?”
林玲道:“簡教授對我們醫生嚴厲一些,對病人和家屬都很好,我印象裏他收治的病人,他都沒發過脾氣的。”
“那就好。”賀燕道:“那他也會對顧寒山好的。”
“那肯定的,你放心。簡教授說過,顧寒山的大腦是人類的寶藏。”
——————
林玲走了。
賀燕聲稱自己還有公事要處理,晚一點上去。林玲不疑有他,寬慰了幾句,先走了。
賀燕确認周圍沒人,打電話給向衡。
向衡飛快接了。
“顧寒山怎麽了?”向衡問。
“沒事。”
“哦。”
“你不要一驚一乍的。”賀燕吐槽,“你們做警察的情緒不穩定也會影響我們普通市民的信心。”
“我很冷靜。”向衡道。
“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
于是賀燕把簡語與她的過招說了一遍,詳細到簡語說話的細節。“我錄下來了,我發給你。”
向衡收文件,仔細聽了一遍。
“他在給你下套。”向衡确認。
“是吧?”賀燕道:“他裝傻反問什麽好機會的時候我就這樣覺得了。後面他簡直各個角度誘導我說話,就等我出錯。”
“你不要再嘗試從他身上拿到證據了,他不會上鈎的。”
“這不是試過了才知道。”賀燕也是很遺憾,“我上次跟他說的時候,他沒吭聲走了,我還以為他只是防備。這次他竟然反擊了。”
向衡沉默了一會,道:“你等我一會,我再聽一遍。”
賀燕等着。
過了一會,向衡的電話打過來,他道:“我不明白他給你下套的目的。”
“他想誣陷我。他的一個醫生過來找我問話,我聽她話裏的意思,竟然想把顧寒山平江橋恐懼症對外洩露的事往我身上栽。”
“哪個醫生?”
賀燕把林玲的情況跟向衡介紹了一番。
“這個林醫生要陷害你,直接告訴警察不就好了,為什麽問你。”
“我剛才沒表達清楚。這個醫生是個二愣子,應該不是她想陷害我。只是她透露出了簡語的這個意圖。她說簡語讓她找我談話,我說簡語對警方的流程很熟,不該做這種安排。然後她就問起我了。”
“簡語想用她拖延你回去。”
“嗯,但羅警官在呢。我就讓他覺得他拖延住了吧。”
“行。”向衡放心了。跟聰明人合作就是省心。但是太聰明的就不一樣了,比如顧寒山,一點都不能省心。
“這個林醫生值得查一查。她在顧寒山的項目組是做具體工作的,那些基礎枯躁又瑣碎的事都是她經手。她特別細心,做事舉一反三,是會動腦子的人。我把她介紹給羅警官了,讓她想了解情況就去問羅警官。看她會不會去吧。你們警察查人比較方便,我回頭跟羅警官上點心,建立好聯系。”
“那簡語在今天安排她來接顧寒山的急診也不知道是什麽用意。”
“嗯,我也覺得有點奇怪。”
向衡道:“但是這還是沒能解釋簡語對你下套的動機。他想誣陷你?跟警方嗎?”
“對呀,不然呢?他只要證明我引誘他給顧寒山換藥,我才是惡人,而他真心保護顧寒山,拒絕喝斥了我,他就洗幹淨嫌疑了。”
“警方怎麽可能吃這套。這樣就洗幹淨嫌疑了,牢裏能少一半人。”
“他跟你想法不一樣,他也是要嘗試。反正他怎麽都不吃虧。”
“不,這種爛證據放給警方,就是在給自己身上抹黑。別人不懂行,想嘗試可以理解。但簡語不會。他太了解警方怎麽辦案,他就是給警方做犯罪心理分析顧問的。有個犯罪嫌疑人交來一份想洗清自己嫌疑的錄音,他能分析出一堆這人做出這種蠢行為垂死掙紮的背後想法。”
“當局者迷呗。不然還能是什麽?”
“是別的人,他想在別的人面前抹黑你。”
“讓我失業?炒作我人品爛讓我社會性死亡?”
向衡默了一會:“讓你失去顧寒山的監護權。”
賀燕:“……”
向衡突然有了想法:“如果你被踢走了,顧寒山又被診斷為無自理能力,需要監護人,會是誰?”
“我不知道啊。”賀燕想不明白,“她爺爺奶奶也去世了。顧亮是獨子。簡語要是想這樣就把顧寒山歸到他的醫院福利基金會去,我肯定會找律師跟他幹的。他不可能得逞。”
“賀燕。”向衡突然問:“你見過顧寒山的親生母親嗎?”
賀燕愣住了。
許思彤。
她差點連她名字都要記不清了。他們家裏,也沒有留下許思彤的任何東西。
這是顧亮唯一不會跟她讨論和交代的事。
誰會跟現任妻子聊曾經非常恩愛的前妻呢,又不是想找死。
“沒見過,我完全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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