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花家老爺子花如令,也是江湖上的一號傳奇人物,早年仗劍出游,三尺青鋒打下赫赫威名,結交四方豪俠。中年從商,生意又做得風生水起,家中妻賢子孝,下面一溜七個兒子,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江南地界裏,能和花家一較長短的寥寥無幾,往年那同花家齊名,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家自李尋歡嫁了表妹,将李園陪嫁,改名後的興雲莊早已差了花家一射之地。

今年花如令做壽,又是六十整壽,花家桃花堡前自然是門庭若市,得了請柬的雖少,礙不着他們送份賀禮表表心意不是。

花家也不可能讓這些人送個賀禮就走,門口流水席一眼看不到頭,七日七夜不間斷,但凡是來了的就都能在這吃個肚皮滾圓。

而作為花家幼子,花滿樓雖然不負責操持,也是要提前一些前去的,誰知他們還沒來得及準備,花家的馬車就到了。

“花平,不是說我自己前去的嗎?”花滿樓問道。

蘇幕遮打量着這個叫花瓶的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穿一身靛青色的衣裳,中等身量,長得普普通通,臉上堆着殷勤有禮的笑容。

“回少爺的話,老爺将壽誕改在毓秀山莊舉行,叫小的來接您。”花平躬身道。

“好吧。”花滿樓點頭,簡單收拾一下便上了馬車。

馬車看着不甚起眼,裏面修得卻是十分精致,寬大的車廂坐進去三個人仍綽綽有餘,蘇幕遮和陸小鳳坐在花滿樓左右手邊,陸小鳳昨日灌了好幾壺酒,又誤喝迷藥,現在是困得迷迷瞪瞪,屁股還沒坐定,眼睛就先閉上了,兩撇小胡子一翹一翹也不知在做什麽美夢。

蘇幕遮正襟危坐,偷偷斜着眼去瞟陸小鳳的胡子,手上癢癢得不行。

這麽一抖一抖的真心好想上手拔下來。

“阿蘇。”花滿樓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歪過頭面向他,一雙眼睛沒有神采,卻盯得他後背一僵。

想幹壞事被抓包就是這麽吓人。

“花滿樓,你們家既然有花瓶,那有沒有花盆?”蘇幕遮摸摸鼻子,機智地轉移話題。

“花盆?”花滿樓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禁低笑出聲,“花平的平是平安的平。”

“那也有人叫花安嗎?”蘇幕遮又問道。

“花平,你告訴他吧。”花滿樓揚聲道,語氣裏滿是笑意。

“回先生的話,小的家裏還有個兄弟,就叫花安。”花平駕着馬車,說道,“對了少爺,老爺來時叫小的轉交給您一件東西,就在座位後的盒子裏。”

花滿樓手在身後摸索一番,什麽都沒摸到,“看來應當是在你們那邊了。”

蘇幕遮應了一聲,往陸小鳳那一看,在他身後瞄到了盒子的邊角,“我看到了。”說着他随手把陸小鳳扯開,從他身後把盒子拿了出來。

陸小鳳哼唧兩聲,翻了個身,昏昏沉沉毫無醒轉跡象。

“這麽松懈,也不知他平時是怎麽活下來的。”花滿樓搖搖頭,接過盒子打開鎖。

盒子打開的一瞬蘇幕遮下意識叫道:“屏息!”

這味道他聞到立刻就反應過來是迷藥,不過叫得還是晚了些,花滿樓身形晃了晃,倒在他身上。

蘇幕遮瞄瞄左邊,陸小鳳吸了迷香,睡得更熟,嘴角可見一抹晶瑩,完全不能算作戰鬥力。

真是需要的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适才一說話吸了些迷香,雖是及時屏息,仍不免有些暈眩。

再怎麽說也是一勺就能放倒大象的藥,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體質,馬車行得越久他的意識就越模糊,僅能勉力把花滿樓護在懷裏,連握緊刀柄的力氣都沒。

馬車也不知跑了多久,蘇幕遮迷迷糊糊看着一個和花滿樓長得頗為相似的男人拉開車簾,他立即摟緊懷裏的人,剩下的事情,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花家四哥花滿軒頭疼地看着抱在一起分都分不開的兩人,心塞塞地走出去。

七童長大了,關系好的朋友也變多了,哥哥還是頗有幾分心酸的。

花家大哥花滿堂見他神色不對,不禁走了幾步上前,盯着裏頭看了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七童能找到關系好的朋友是好事,從小到大他最擔心的就是七童結交不到同齡的朋友,畢竟這身有殘疾一事不是簡單的心态調整就能扭轉過來的,不知多少人一聽說七童看不見第一反應就是搖頭大嘆可惜,他在外談生意時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似好心實則幸災樂禍地安慰過,這麽多年七童身邊只一個陸小鳳實在單薄了些,現在能多一個自然是好事。

想是這麽想,看着七童和他抱在一起,顯然抵足而眠不止一次的熟練程度,花大哥仍然忍不住嘆氣——七童出生的時候他已經懂事了,其餘幾個弟弟都享受過的抱着軟綿綿的小包子七童睡覺他是此生無緣了。

“你們這怎麽回事?”向來自诩最為成熟的三子花滿庭把簾子一掀,挑起眉,嘴角勾起個戲谑的微笑,眼睛一轉做出一臉驚喜的模樣來,“喲!七童這是帶着媳婦回來了啊!”

“你說什麽?!”花如令瞪大眼,一把推開花滿庭,往裏看去。

他的寶貝幺子花滿樓正閉着眼,意識不清地倒在某個男人懷裏,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摟着那人的腰,大半個身子都蹭在人身上,而某個他不認識的男子,正半低着頭攬住花滿樓的後背做出保護姿态,鬓發垂下看不清臉,兩柄閃爍的彎刀極為耀眼。

花如令年輕時混跡江湖,同朋友關系好了同榻而眠也不是沒發生過,甚至可以說次數還不少,前提是花滿庭沒有嘴賤說前面那句話!

他是不信,自家兒子自家知道,嘴裏冒出來的十句裏有一半是真的就不錯了,時不時的扇個風點個火坐在一邊看好戲,但是他夫人很有可能,不,是極其有可能相信啊!

花夫人也是江湖出身,年輕時潑辣幹練葷素不忌滿江湖有名,什麽雜七雜八的事情沒見過,這些年為着七童的親事頭疼不已,、這一聽有媳婦還不立刻紅光滿面打算湊上去相看一番。

心裏頭千轉百結,花如令先讓下人把花滿樓安頓好,扭頭擋住花夫人,“什麽媳婦不媳婦的,庭兒亂說的你也信。”花如令狠瞪一眼花滿庭,掃了一圈站着的幾個兒子,用眼神警告他們看好自家夫人,步履匆匆地去見陸小鳳。

戲已經開了頭,不論如何鐵鞋大盜這事得演完。

演完了看他怎麽收拾自家管不住嘴的臭小子!

幾個兄弟在門前一字排開,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好半天花滿軒才被推出來說話:“娘,三哥向來不靠譜,裏頭是個男的,大男人!”

“沒錯沒錯。”花滿閣點頭,“身高八尺兇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人!”

花夫人狐疑地看看自家人高馬大的兒子,看向花滿堂:“堂兒,你說。”家裏幾個兒子,除了花滿樓也就只有花滿堂稍微靠譜一點了。

“這個……”花滿堂猶豫一下,一本正經道,“裏面的确是個男人,八尺有餘滿臉麻子長得特別醜!”所以娘親我們就不看了老實回房待着看賬本行不,江湖人最重面子,七童好不容易有個朋友您別嘴快一禿嚕,朋友變仇家他要上哪哭去。

“你們哄誰呢?”花夫人柳眉倒豎,擡腳就往房裏走,“把你們養到大我還能不知道你們嘴裏說出來的是真是假?!”尤其是花滿堂,從小到大在她面前撒謊從來沒成功過,真不知道在外頭是怎麽談生意的。

眼見着花夫人進去了,幾個兄弟面面相觑,夾着尾巴跟了進去。

爹什麽的無所謂啦,家裏管事的一直都是娘啊。

甫一進房,迎接他們的就是撲面而來的凜冽殺氣,蘇幕遮坐在床前,膝上橫着兩柄彎刀,目光似劍,直直地刺過去。

被那眼神掃過去,他們就感覺後背一冷,渾身像是被鋼刀剮了一遍刺刺地痛。

花家老爺子武功不俗,但是他的七個兒子……除了花滿樓之外,學得那叫一個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撐死了不過能自保的水準,真要對敵保證十招以內被打得落花流水。

蘇幕遮打量着對面一群人,心下稍定,幾個沒甚武藝的男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怕是一起上他也能輕松料理了。

他氣勢極盛,但是當你注意到他的臉之時,你就會忘記他駭人的氣勢。

能叫石觀音将其視作倒影的臉有多美,大抵就是一見連呼吸都忍不住停下,不敢去打擾分毫的虛幻,他那麽坐着,卻像是萬千個不真實的幻影疊在一起,就像蝴蝶駐留在一朵花上,翅翼微顫,只一瞬間,就會飄然蹁跹離去,仿佛一場夢境,你抓不住,也不忍去抓,只能留在心頭回味。

花滿樓無意識地呢喃幾聲,像是被突如其來的殺氣驚到,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蘇?”他坐起身,側過頭,“還有……娘?”

蘇幕遮應了一句,通身殺氣就跟被太陽照射的雪花一樣,瞬間就沒了蹤影,此時你再去看他,只會覺得他面容是普通的好看,眉眼淺淡看着便讓人放心,再沒了方才那極盛的壓迫感。

“這次這麽把我帶過來,不知是出了什麽事?”花滿樓皺眉問道。

“這事……”花滿堂嘆氣,“稍後爹會來同你講的。”要他欺騙自己寵了二十多年的弟弟這種事情,他其實是拒絕的。

“是嗎……”花滿樓點頭。

“我說七童啊,你也不介紹介紹這位?”花滿庭笑嘻嘻地擠眉弄眼,他不就嘴快了點,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嗎,一個兩個的像他犯了什麽大錯似的。

花滿樓道:“這是蘇幕遮。”他指指蘇幕遮,“我受人所托照看他些日子,我前些日子拿回家的酒便是他親手所釀。”

蘇幕遮颔首,癱着張臉,“幸會。”

花滿樓又道:“這位是我娘親,這幾位是我的哥哥。”

“花夫人。”蘇幕遮起身,非常自然地對着花夫人躬身行禮。

“無需多禮。”花夫人扶住蘇幕遮,笑道,“你喊我伯母就好。”

“嗯。”蘇幕遮歪歪頭,喊了聲伯母。

花夫人便笑逐顏開,拉着他的手溫聲聊起來,男人也無所謂啊,她年輕時候混江湖,見過不少男子厮守一生的,除了沒孩子比那些三妻四妾的人家不知美滿多少,只要是真心實意對待七童,便是比什麽都好的了。

她身後,花家的幾個哥哥都黑了臉,咬牙切齒後悔不疊。

他們怎麽就忘了娘親最是喜歡那些長得漂亮的小夥子了,尤其是這種看上去話不多,看着老實的年輕人。

失策了!

這下子娘親更要認定這個兒媳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碼到一半眼前一黑睡過去了這種事情我才不會說呢!

所以就錯過了雙更QAQ

今天還會有一更噠w

應該是填掉前面的請假條,不知為何看着它在那裏杵着我就特別難受QAQ不過具體時間看我速度,畢竟晚上要回學校【趴真是一點也不想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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