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京中貴女】

長孫瑾因為與太子那段傳言,無疑成為了此次詩會的最大的關注點。

京中貴女的圈子,包含了姻親關系,牽扯了朝堂關系,那些兩兩三三走在一起說話的姑娘,或有姻親,或是父兄關系交好,再有的說不定才是真的關系好的朋友。

出門在外,什麽人該結交,什麽人該遠離,腦子清楚的小姑娘心裏都有數。

吳箐桃眼睛四處亂看,滿園子的找林夢芊。長孫月瞧她一臉坐不住,問她要不要先去逛逛,吳箐桃求之不得,立刻起身提着裙子朝外走去。

長孫月睨了她一眼,目光卻被她頭上戴的發簪吸引了,她皺了下眉,莫名覺得熟悉,可是吳箐桃已經走得遠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邵芸瓊就領着幾位妹妹進來了。

宣帝一共有六位公主,除了三公主邵芸瓊,六公主邵芸惜,其餘幾位皆是沒怎麽受到宣帝喜愛的。大公主已經成親,二公主幼年夭折,三公主封號安榮,雖已十八,并不急着找驸馬。四公主生性內向膽小,五公主可愛元氣,而這十四歲的六公主邵芸惜,一看就是寵着長大的嬌嬌。

邵芸惜穿了身水綠色的碧荷飛蝶宮裝,發髻、鬓發間佩戴的碧綠色的翡翠制品,水潤得好像要滴出水來,越發映襯的她嬌靥如花,溫婉又柔和。

邵芸瓊還要招待客人,就暫時沒有陪着她們。長孫月喝了口茶,就瞧見四公主往這邊瞟的眼神,剛一對上,又連忙低垂躲避了開。

哪裏像個公主?

她稍坐了會兒,就得了姐姐同意離席看花去了。

韻文詩會每季一辦,長孫瑾來了兩年,年年坐在席上旁觀,不作詩也不作畫。旁的姑娘誰也不想錯過此等展露才藝的地方,就算不會吟詩作賦,也有樂器可奏。

心思多點的,早将詩會看成了給皇子選妃的地方,能表現自己的一分也不想錯過。

故而和太子扯上關系的長孫瑾自然也就成了一部分人眼中的議論對象,甚至眼中釘。

英國公府嫡次女楊婳便是其中之一,楊貴妃一直想将她嫁與太子,板上釘釘再三保證太子妃絕對會是她。太子人中龍鳳,容貌俊美,令她一見傾心,她有嫁太子的心,可也知道楊氏與玉氏的明争暗鬥,沒想到姑母為了她,竟然可以不去介意那些往事。

再則,她本來就看長孫瑾不順眼,現在居然還要搶她太子妃的位置!

被幾位錦衣姑娘簇擁在中間的楊婳神情倨傲,迎面就朝長孫瑾走了過去。她穿着一身黃色漸青的對襟襦裙,頭梳圓心髻,滿頭的發飾奢華至極,繡鞋上鑲了一顆葡萄大小的白珍珠,随着她小步小步的邁腳,裙角晃起,珍珠也閃着明亮的光芒。

渾身上下都寫着,我有錢有權,超有權超有錢。

“長孫姑娘好生閑情逸致,還有心情在此賞花喝茶。”她哼了一聲,滿目輕視,無奈身高比長孫瑾矮了一頭,擡起下巴看人更顯得高傲自大。

長孫瑾身材高挑,體态玲珑有致,一身雪青色的齊胸襦裙,襯着她的肌膚白如脂玉,似乎都發着光。她眼神沉靜,唇角勾着淺笑,不緊不慢的說道:“楊姑娘這話好生奇怪,在場諸位姐妹都是收了安榮公主請帖來的,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不該出現在詩會,還是埋怨公主不該邀請我。”

“你——”楊婳火氣一下子被挑了上來,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說她刻薄心壞,容不得她來詩會,還是不滿公主請她過來,埋怨于公主。不論哪一點,都叫楊婳氣到爆炸。

“你休要胡說八道!我何時怪過公主!”她哼笑一聲,滿腔渺視,聲細調高,十分尖利,“稍微有點廉恥心的,都恨不得躲在家裏不出來,你居然還有臉出門!你以為你勾引太子就能成太子妃嗎!”

這話說的難聽,也叫長孫瑾淡了幾分臉色。她和太子的傳言,先不論其內容怎樣,他們确實一同出去游玩的,這是板上釘釘,無法改變的。

長孫瑾不怒自威,楊婳氣的怒目圓睜。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智障一樣,這樣一想,楊婳眼裏的火都要噴出來了。

“且不說你口中此事的真實與否,楊姑娘編排我倒是不要緊,這編排了太子可就是大事了。”她聲音沉且慢,一字一句敲在了方才氣逞一時口舌之快的楊婳心上。

這邊起了火、藥味,吸引了園裏姑娘視線彙集,都在小聲竊竊私語。誰都知道今年恢複再辦的韻文詩會公主很是看重,先挑事的楊婳顯然就是先撩者為賤了。當然也有些人認為楊婳言之有理,覺得長孫瑾不檢點。

長孫月發現了不對,連忙跑回了姐姐身邊。吳箐桃沒找着林夢芊,這時候不會往前湊,還有些幸災樂禍。

“你休得胡言……”她咽不下這口氣,還未再說,就被安榮公主一句“楊家妹妹”吓得脖子一梗,一個字也不敢吐了。

得罪誰都行,得罪和太子關系好的安榮公主可不行。

随着公主一道進來的還有幾位姑娘,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那位一身碧藍色齊胸襦裙,身姿高挑的玉嫣露,寧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玉氏出美人,尤其是這一代的小輩,當屬玉羨臨和玉嫣露這對龍鳳雙子當之無愧。姐弟倆長着一張臉,弟弟生得奶裏奶氣,脾性沉穩又佛的很,姐姐則生了張高冷的厭世臉,孤高又冷漠。

楊婳手攥成拳頭,滿臉不忿和委屈。

“楊家妹妹,此次詩會是用來品茶作詩的,你若是非要這般,本宮也只好請你出去了。”邵芸瓊沉了聲音,面有嚴厲。

楊婳咬了咬唇,說:“是我不對,冒犯長孫姑娘了。”

倒不是她能屈能伸,真的認錯。公主這話不留情面,她心裏有氣,怎麽都是壓不下去的。但若不服軟,真的被請了出去,丢臉的是英國公府。跟着一道過來的庶妹拉了拉袖子,示意她道歉。

楊婳氣的發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長孫姑娘,對不住了。”

長孫瑾漫不經心,“看在公主的面上,這次我就原諒你了。希望往後楊姑娘說話不要在如此随便。”

楊婳嬌生慣養,任性慣了。現在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又氣又羞辱,連脖子都紅了。她這人嫉妒心極重,除了不能攀比公主,其餘那些千金小姐都是她要壓一頭的對象,尤其是以美貌出名的長孫瑾和玉嫣露,多看一眼都嫉妒。

楊婳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缺在個子不高,臉部鼻子不挺,總歸來說也是個美人。可這又怎樣呢,天底下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

她委屈極了,都要哭出來。

吳箐桃見衆人不再圍觀,再次放眼全場,在眼睛掃過北側擺設琴簫等樂器的亭子時,差點就錯過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去了那邊的林夢芊。

她眉心一皺,切了一聲,忙不疊提裙朝北邊走去。

悠揚雅致的筝音徐徐而來,打破了方才還有些僵硬尴尬的局面。衆人随着弦音尋去,便瞧見一身着素白色對襟襦裙的少女端坐在案前,螓首微垂,唇染淺笑,玉指輕揚,撫弄琴面,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

弦音如輕緩的溪水,輕輕潺潺,清揚且雅致,不自覺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弦音仿若有股感染力,帶着春日明媚,鳥語花香,溪水潺潺,輕緩的流進了人的心間,撫平了方才一場争執。

撫筝的姑娘琴技高超,連楊婳心裏的火氣都因這突然的弦音而消散了些。

林夢芊面含柔笑,輕妝淡抹,一雙眼眸清澈如春水,眼波流轉間無限柔情,氣質輕柔文弱,不出衆也不惹眼,但卻招人憐惜。身上穿的這件素白色的襦裙,白衣飄飄,仿佛自帶了一股仙氣,配着她點綴在發間清雅秀雅簡單的發飾,活脫脫一人美心純的白蓮花。

絕了,這詩會怎麽回事,極品接連登場,長孫月簡直要嘔了。

“這姑娘琴技甚好,就不知是哪家的。”邵芸瓊面露欣賞,見是個不認識的生面孔,對着長孫瑾笑了笑。

“回公主,這是我伯父家的姐姐。”林夢秀矮了矮身,又笑道:“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會兒來詩會,還是我央着她過來的呢。”

“哦?真有這麽厲害?”邵芸瓊道。

“萬不敢欺騙公主。只是我這位堂姐面薄,方才也是看兩位姑娘起了摩擦,這才鬥膽奏了一曲。”

幸虧長孫月沒在這邊,否則聽了這話真會啧一聲賞她。

而長孫瑾聽了卻挑了挑眉,上回見面還說她和家裏姐妹不熟,可林夢秀這處處誇贊着林夢芊,哪裏像是不熟?

玉嫣露身邊形成了一個舒适圈,誰也不去親近她。倒是長孫瑾幾步走近挽住她的胳膊,“跟我去那邊看看。”

玉嫣露“嗯”了一聲,她是沒什麽興趣,可能是剛才長孫月湊過去看熱鬧了,長孫瑾要過去找吧。

吳箐桃有點着急,剛才出了風頭的林夢芊被一群小姑娘圍在中間,她柔弱的恰到好處,城府不深的都以為真是個純真善良有才氣的小姑娘,一問還是戶部侍郎的侄女,官也不大,适合結交。

林夢芊游刃有餘的應對着這些前世裏認識的故人,道了句失禮,又朝着要轉身欲走的長孫月走去。

“長孫姑娘留步。”她聲音柔軟,帶着蘇州口音。

長孫月疑惑回頭,就見一臉笑意的林夢芊從袖中取了一支細長的錦盒出來,“自前次一別,我一直記挂着妹妹,今日知妹妹也要過來,便備了份薄禮,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能允許她對表示好意的林夢芊冷言冷語。便只好揚起一些笑,接了過來,“勞煩林家姐姐記挂,這禮我就收下了。”

吳箐桃心裏有了怨言,看見她了還居然先去巴結了長孫月?

她剛想要過去,就看見林夢芊朝她這裏一邊走着一邊用手打了手勢,她稍一皺眉,看見了她指的那邊桃花林,心下了然。

長孫瑾找着了妹妹,還未說話,就看見她一直在盯着這段時間沒和她們在一起的吳箐桃。

長孫月目光愈發奇怪,吳箐桃發上戴的簪子太眼熟了。

倘若世上真的有人又蠢又傻,吳箐桃應是其中排在頭號的人。

“那簪子……”長孫瑾也瞧出了不對。

“是不是姐姐丢的那支?”長孫月接言,看向了姐姐。

那支丢了好些天的白玉嵌珠紅翡薔薇簪,是長孫瑾最常戴的首飾。

沒想到居然戴在了吳箐桃頭上?

這次選辦詩會的日期,可能是邵芸瓊忘記了看黃歷。

楊婳剛剛熄火,這邊又起了新的矛盾。

吳箐桃這次真的是一臉不明所以,覺得長孫月存心找茬她,“表妹你年紀小小怎麽不學好,學着誣賴姐妹了呢……”

“是不是誣賴你,你把簪子取下來給我們看看就是了。”長孫月朝她伸手。

吳箐桃警惕的看向這姐妹兩個,“你說取就取?這簪子是我的,是那位林姑娘送的,怎麽可能就變成了表姐的?”

打算靜觀其變的林夢芊不可避免的被扯了進去,她送的明明是一只白玉梨花簪,小作坊趕工出來的,樣式精美,正适合哄一哄吳箐桃這樣虛榮愛美的小姑娘。

“你怎麽和她認識的?”長孫月抓住了重點,不解的目光巡視在她們二人身上。

“我和她是在彩霓坊裏認識的,一見如故,你說的那簪子就是她送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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