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嫁給我吧】
先回來的林夢芊已經占據了優勢,加上她會演,演的逼真,要将矛頭指向長孫瑾身上很是容易。只是林夢芊沒有算到邵明淵已經在暗中操控了風向,将輿論引到了她身上。
長孫瑾算是想明白了,太子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個都沒漏掉,當然也包括她在內。
她心裏輕快,也是出了一口氣,還沒叫她勞累一點。
在和妹妹回去坐席的時候,想出風頭的吳箐桃這會子正老實發呆,滿腦子還想着太子的驚天美顏。在看見長孫瑾坐下後,不自覺的露出了些嫉妒的心思。
怎麽她看上的男人,一個兩個的都和長孫瑾有聯系。
長孫瑾暗暗瞧了邵芸惜一眼,這個據說和元後眉目相似的公主,白白瑩瑩的小臉上略帶着些嬰兒肥,看着極為嬌憨,她正低頭喝着茶,似乎時間都能靜怡住的乖巧。
玉嫣露不知去了哪兒,她向來是個不愛湊熱鬧的性子,興許是去了別的房間休息了也說不定。
邵芸惜也挺好奇長孫瑾,她和長孫月年齡相近,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去。對于她的姐姐,據說會和太子定親的長孫瑾,自然就多了幾分關注。
她悄悄擡了些眼,正巧對上長孫瑾投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皆是點頭微笑。
她們四人坐了一桌,除了暗自怄氣心裏泛酸的吳箐桃外,剩下三人都簡單的聊了幾句,時間也就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這場詩會的後半段,長孫瑾聊天喝茶沒甚關注。無論是誰家姑娘作出了怎樣的絕妙詩句,或者是哪幾個人在明争暗鬥想着壓對方一頭,又或者是在品詩評定的時候誰家姑娘覺得不服等等,長孫瑾全然沒有在意。
待到邵芸瓊宣布詩會彩頭給了安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康栩心,這場詩會才正式圓滿的結束了。
韻文詩會圓滿結束,臨走時候,邵芸瓊給每人送了一份伴手禮。盒子是櫻花色的粉白的可愛,連吳箐桃都愛不釋手,恨不得當場拆了看看裏面裝了什麽。
邵芸惜同長孫月一見如故,到要走的時候,都有些依依不舍。
邵芸惜聲音又軟又糯,拉着長孫月的手,邀她入宮坐坐。長孫月交到一個交心的朋友不容易,同理邵芸惜這個生在宮闱的公主,能交到一個無話不談的手帕交亦是難事。
長孫瑾有些猶豫,卻又挨不過妹妹哀求撒嬌的眼神,只得點頭允了,叫她天黑之前回來,別給公主添麻煩。
邵芸惜喜色難掩,“多謝姐姐,本宮會派人好好将阿月送回承國公府的。”
她目送兩個小孩上了馬車,吳箐桃早就不耐煩的先鑽進了自己那駕馬車裏去了。待到她回頭去找容澈的時候,看見了低着頭難掩疲憊的少年。
他整個人都看起來很累,似乎連走一步都搖搖欲墜,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強撐着擡頭露出一個微笑。
長孫瑾心裏詫異,半分不敢耽擱,連忙打了簾子上了馬車。
在拐角路過茶葉鋪子的時候,命含霜進去挑了花茶,利用這個空檔,把容澈叫上了車來。
容澈已經疲憊難掩,剛一進去,就面朝下倒下去,吓得阿瑾連忙伸手去撈。
身體的重量壓下來,她被壓得險些要倒。容澈似乎在那一瞬間失去了力氣,只得依靠在她身上,長孫瑾抱緊了他,摟緊了少年腰背,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容澈經歷了片刻的失神,不用強撐的輕松感占領他的身體,放松的一瞬間也就是他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朝下倒,有一雙溫柔的手将他抱住,柔軟的身軀散發着幽香,他跌進了一個又軟又香的懷抱。
下巴枕在少女肩頭,嗅着好聞的味道,還有柔順的發絲輕掃着他的面頰。
直到被安置好,他都不想睜眼。
容澈心想,他終于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如果長孫瑾知道容澈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将他推開,再賞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容他思考體會。
容澈背靠車壁,挨坐在阿瑾身邊,頭靠在她肩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了眼。
長孫瑾拿手帕按了按他的側頸,汗津津的。車窗上的簾子随着馬車搖擺了幾下,漏進來幾縷陽光,他額角的汗滴順着臉頰滑下,隐約閃着光。
奇了怪了,這麽一出一進,容澈就成了這樣,渾身的力氣都被抽沒了一樣。趁着他沒醒的時候,她還挽了他的衣袖看了看是不是被打了,把手撫上額頭的時候,除了一手薄汗外體溫也正常。
“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弄成這樣。”
她聲音又輕又小,就像是響在耳畔一樣。容澈愣愣聽了,發了會兒呆,才說:“用眼過度。”
就在邵明淵離開之後,容澈突然就如開了天眼一樣,把庭院裏姑娘們的過去未來都接收了一遍。除了不在的長孫瑾幾人、天家公主外,大至安國公府嫡姑娘,小到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概都入了他的眼,侵入了他的大腦。
容澈無法及時處理這些信息,也無法阻止信息的入侵。大量的信息突然湧入他的腦中,一瞬間視野裏一片空白,強烈的眩暈感令容澈感到惡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容澈的眼睛都無法看到東西,頭暈目眩的幾欲幹嘔,力氣也猶如抽幹了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直到兩個小內監進來扶起了他,喂了他水喝,他才逐漸從天暈地轉間重新回神,眼睛也慢慢可以視物了。
內監是邵芸瓊派來尋容澈的人,原本是瞧見和太子待在一塊,沒敢進去。哪成想後面容澈跟中毒了一樣的掙紮過後躺地上一動不動了。
他們也是膽子大又謹慎的的,沒有貿然去驚動公主。确定了人沒死之後,才進去送水,照料到他可以走路了,又盡職盡責的把人送去了後面。
要不然憑着容澈一個走一步腿抖三抖的人,走到下午都過不去後院。
長孫瑾聽他解釋完,驚奇道:“你把她們所有人的未來都看見了?”
他嘆氣,“怎麽可能,我都快死了,哪還有那個精力去記住那麽多人和事。”
這是實話,他不是天才,那一瞬間大量的信息湧入,攪的他腦子都要炸了。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了,才發現,很多人和事都不記着了。
但關鍵的幾人,在腦中搜索後,還是記得的。卻不能和阿瑾透露過多,容澈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卑鄙小人,現在卻心虛的低了眼。
和太子間的賭注,說好聽了是為了阿瑾好,說難聽了,是為了一己私欲。
這樣明媚嬌俏,性格好到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姑娘,試問誰不會喜歡。
“那吳箐桃?”
容澈又是一聲長嘆,“和我預見的未來走向完全不一致。”
那有什麽手挽手相視一笑,吳箐桃都恨不得上去咬死林夢芊了。
長孫瑾心虛的同時又感到慶幸,邵明淵算計的一場戲改變了未來,吳箐桃和林夢芊的梁子結下了,雖然吳箐桃又蠢又笨,稍微被刺激一下就跳起來,十分适合做一個沒腦子的打手,指哪咬哪。
“總歸是好事,雖然她們兩個掀不起什麽風浪,但避免了兩個人的勾結,說到底還是有益的。”容澈嘟念,眼睛又要閉起來。
她低着眼,伸手拍拍他的臉,“诶,別睡。”
容澈到底是累,說了一會兒話就要睡。叫阿瑾溫暖的小手這麽一拍,雖是堪堪睜開了眼睛,卻也無精打采。
“待會兒入府你別下來,跟着馬車去後院馬棚,我叫喜四去接你。”
“回去之後你先歇着,我叫大夫進來給你看看。”
馬車輕輕颠簸一下,容澈身子也跟着輕晃,差一點就滑了下去。
長孫瑾抱住他腰身,使勁往上帶了帶。
容澈臉靠在她肩上,虛弱的随時都能睡過去。
他強撐着精神,腦子暈暈乎乎,随着簾子被輕風掀開,他張口,低語一句,“阿瑾,你嫁給我吧……”
長孫瑾替他擦汗的動作一頓,再一瞧,這人眼睛都閉上了。
他剛才說什麽了?
“诶你剛才說什麽,千萬別睡啊。”她搖着容澈的肩。
容澈心想,這外面都是太子的暗衛,随時都在監視,可他們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看見馬車裏面發生了什麽。
“我是淮安侯府世子,欽州一帶雖然遠離京城,可四季如春,依山傍水,是個好地方。淮安侯府雖然比不得承國公府大,但也不小,有一處庭中栽滿了梨花,每到這個時節,滿園的梨花美得像雪……欽州無雪,那一庭院的梨花就是我最喜愛的地方。”
“雖說我沒什麽大本事,可也不會叫你受委屈,你父母不願你低嫁,但只要我軍功文職配得上你,叫他們滿意即是。”
人說都,先下手為強。
出了馬車,這些話就不一樣說的出去了。
容澈對她的喜歡好感還未到頂尖,但日益發酵下,他只會越來越喜歡她。
感情可以培養,可人沒了,就會後悔一輩子。
只要把阿瑾娶過來,太子還能強搶有夫之婦不成。
長孫瑾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一番話,連自己藏着的身世都招了,她手捏着帕子,呆滞着不知動彈。
靠在她肩上的少年說話虛弱,仿佛的拼了勁才說出來的。
以這種暧昧姿勢說出的告白之語,讓阿瑾白瑩瑩的小臉染了幾分薄紅。
容澈撐着身子坐直了,凝視着她的目光含着青澀又溫和的情意,真情實意。
“我若說是真心想要娶你。”他說,聲音壓得極低,“你怎麽想。”
長孫瑾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睑緩緩擡起,眸光中沒有一絲與情愛有關的光芒,“或許,嫁給你是個法子。可我當你是我朋友。”
容澈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不過真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又覺得苦澀無比。
戀情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戀了。
他無所謂的一笑,頗為自嘲,“算了,你別當真,我也就是随便說說。總想着,未來可以改變,你若嫁給我,我們兩個一起去改變未來,豈不是希望更大。”
這當然說的也是真話,謊言一旦撒下,要再圓回來需要費的心神也不會少。
如今的他,不就是在圓謊嗎。
而圓謊的捷徑,就是叫阿瑾嫁給他,斷了太子的念想。
可阿瑾一向不會委屈自己,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頂着虎視眈眈的太子寧願拼上一把,也不想讓自己嫁給不喜歡的男人。
利用了別人好心,她還不會去償還他的好心。
別人待她親熱,可只會叫她難熬。
她對容澈,就是好朋友,可以在一條船上一路走到黑,也不會因為他喜歡自己,就讓她對自己、對他說謊。
她可能永遠不會對他付出真心,所以也不要抱有僥幸。
拿着僅有的感激心,得不到真正的愛情。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卻不一定改變一個人的心。
“倘若,太子真的會娶你呢?”容澈試探着做了一下掙紮,反正她不喜歡自己,對太子也是十分拒絕。
長孫瑾稍愣,道:“你說你來京之後,看了好幾樁事情的未來都被改變了。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我躲不過去,于我而言也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既不可能抗旨,也不可能為了自己抛棄家人。”她唇角彎起,笑看着容澈,“說不定我能改變自己必死的未來呢。”
容澈略有震驚。
長孫瑾太過清醒,理智的可怕。
他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卑鄙,低頭咳嗽了一聲,眼前突然一片花白。
容澈拿手捂嘴,說:“阿瑾,你其實不用這麽堅強,稍微依賴一下我也是可以的。”
長孫瑾笑,“是嘛,那你先去考個狀元再說。”
聽他這樣油嘴滑舌,她不免稍微松了口氣。
容澈眨了眨眼,花白過後就是一片模糊,他腦子暈乎,精神也不好,撐了一路,說了這些話,早就疲憊的不行,随時都能暈過去的樣子。
他心想:要是此後瞎了可怎麽辦,說不定真是老天爺在懲罰他為人不誠吧。
**
謝婉心煩意亂,又不能叫人看出來。
好在長孫瑾也不會在意她一個小丫鬟想什麽,回來後就先叫人去請了大夫,帶着她們去了容澈的住處。
她站在屏風處守着,思忖着自己應該怎麽辦。謝闊明顯是想要錢,她能去找長孫瑾要嗎算借的還是算預支工錢,不論那一樣,都會叫她一輩子困在這裏打工。
若是沒有給他錢,謝闊就會來鬧,将她的身世公布于衆,要是王家的人也來了,承國公府在了解事情原委後真的不會在留着她了。
謝婉陷入了兩難的地步。
“你怎麽了?”含霜疑惑的問了一句滿臉愁容的謝婉。
謝婉一怔,眼睛朝裏看了看,說:“我是在想,容公子這好端端的怎麽病了。”
含英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走半路的時候剛好碰見了容公子這裏的小厮,正要去請大夫呢。”她也朝裏看了眼,“這個天氣,就是容易風寒。”
“可不是嘛,可得讓姑娘注意身體。”
含英連連點頭,被糊弄了過去。
須發皆白的老者行醫數十載,還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病症,幾番思忖下才動筆寫下了藥方,對着長孫瑾道:“公子身體并無大礙,老朽開的是調理健體的方子,他現在體弱無力,脈象卻無任何異常……許是老朽才疏學淺,大小姐不妨請禦醫前來診治一番。”
容澈眨着眼,依舊是模糊一片。
他內心平靜又頗為悲觀,心說:我得到了窺視天機的能力,可能現在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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