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落難千金】

人都說,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長孫瑾差不多也是這樣,與自己與家人朋友無關,她一個子都不會沾。

如今這事兒碰上了她,叫人給利用了去,成了話本子裏的戲子。

怎麽能不叫她生氣!

邵明淵沒想到阿瑾會炸毛,前世裏阿瑾委曲求全的,沒有半點脾氣,她把自個兒脾性隐了去,謹小慎微,溫溫柔柔,毫無亮點。這輩子相處的多了,小姑娘凡事從容不迫,穩中帶皮,沉靜中又透着活潑,反正怎麽看都是個完美至極的姑娘。

他想,他還是不夠了解她。

“孤錯了。”邵明淵一點也沒辯解,直截了當的認了錯,表情沉下,顯得幾分懊悔的可憐。

長孫瑾一拳打在棉花上,氣還沒出完,對方先軟了,“你就沒什麽想解釋的嗎?”

“孤叫阿瑾生氣了,是孤不對。”他說,“這次的事情确是孤一手所為,孤不想叫你為難,才會策劃了這兩人的戲。”

她靜了靜,移開視線,搖了搖頭,“殿下,凡事有得商量,若有需要,叫我打個配合又是什麽難事。”

她不想叫人利用,不想成為別人布局裏的戲子。

另一方面,真有需要她配合,且對她有利的事情,她是可以幫忙的。

太子這次算計的吳箐桃和林夢芊,一人與她有關系,一人與四皇子有關系,不過是個一石二鳥之計,為的可能也只是她們二人在貴女圈的名聲下滑。

小姑娘口中傳的話,傳的快,也傳的碎。

再聽見時,說不定又是另外一番畫面了。

“你不怪我了。”他唇角微翹,眉目間染了笑,又帶着些小心的看向她。

這眼神澄淨幹脆,叫她一時語塞,臨時換過來的自稱,顯得頗有誠意。

長孫瑾唯一毛病可能就是有點心軟,邵明淵這幅小奶狗一樣的眼神,叫她指責不出來一句了。但也不會這樣輕易繞過他就是了,“你認得錯了就好,我不是那種不依不饒的人,況且我也确實不喜吳箐桃,只是論起她在外丢臉,我更想在自家裏收拾她。”

“阿瑾,”邵明淵稍微上前一步,上挑的眼尾說不出的撩人,驚得她直接後退了一步,他也不介意,只道:“我有一計,可讓吳箐桃再也不會煩擾于你。”

她愣住,“什麽?”

這人美得跟谪仙一樣,現在又像個妖孽一樣要人命。若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他手裏,估計早就淪陷在這樣的一張臉裏了,況且人美多金,又是權高位重的儲君,性格還好,渾身上下真沒一點毛病。

可惜了,不是良配。

她還是要被他害死。

邵明淵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裏又在想些什麽,阿瑾樂意與他踏上一條船,與他而言已經是個進步了。

長孫瑾示意他說,太子又稍微靠近她,與她耳語了幾句。

**

林夢芊回到庭院的時候。

詩會已經由邵芸惜主持着進行了一輪,太常寺卿的夏姑娘與晚到的安國公府的康姑娘先撥得了一輪小組第一。

玉嫣露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瞧見她回來,淡淡掃了一眼。許是因為沒看見其他人,很快的就轉開了視線。

邵芸瓊半路帶着丫鬟回去找玉佩,理所當然的剩了她一個人。

林家幾位姐妹迅速圍了上來,瞧見她那副樣子,皆以為是受了委屈。本來正好的氣氛,也引得旁人多注意了幾眼。

林夢芊垂眸搖頭,說自己沒什麽事情,可滿身又都在寫着自己受了委屈。

吳箐桃跟她梁子結下了,過來後看見她這假惺惺的作态,嘔的想吐。一旁的長孫月瞪着她,叫她把滿肚子吐槽都咽了下去,無奈只得跟着長孫月走了。

她委屈?我才是真委屈呢!

明純暗婊的小賤人,下次一定叫她好看!

**

承國公府。

含英手裏的繡活将将放下,春燕就推門進來,道外頭有人找。

含英驚奇的看着她,問,“什麽人?”

春燕搖頭,“我也不知,管家就叫我來傳個話,那人就在後門,姐姐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含英心裏奇怪,心想這些日子也沒外出,誰會過來專門找她?

她站在後門躊躇了片刻,推開門探出半個身子的時候,看見了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人!

含英一瞬間到吸了口氣,下意識就是關門,那男人腿腳不好使,反應卻是出奇的快,一瘸一拐的上去拿拐杖別進門裏,一手拉住含英手腕,要把她往外扯。

“你放手!”含英憤怒又害怕,“你再拉扯我,我就喊人了!”

“喊人?你喊什麽人,我是你二叔,你是我侄女!”謝闊力氣大,嬉皮笑臉的就把含英拽了出來,“好侄女,你可害慘你叔叔我了!”

含英想喊又不敢喊,一來他确實是她叔叔,二來她若是作假否認他們的關系,謝闊既能找到這裏來,身上保不齊還有別的證據能證明她的身份。

不能慌,不能急,也不能害怕。

“你要做什麽。”

謝闊見她不再掙紮,就說:“你現在是過上好日子了,我們謝家可是被你害慘了,你想不管不顧一點門都沒有!”

**

含英本名叫謝婉。

是生在徽州的謝氏一族,謝氏雖然算不得名門貴族,但也延續了上百年。謝婉正是謝氏大房唯一的獨女,可是大房人脈凋零,謝婉父母親死的早,她也由二房養顧着。

二房當家謝闊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還當起了當地的土霸王。謝家落在他手裏,沒過三年就被揮霍幹淨,家底被掏空,外債也欠上了。

謝闊二十五六的年紀,院裏美妾給他生了九個庶子庶女,這女人要玩,孩子也要養,沒錢可不行。謝闊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挺好看的侄女身上。

要把謝婉賣給債主做續弦,一個四十多歲的油膩大叔。

謝婉算得上是寄人籬下,低調做事了,可怎麽也沒想到二叔要将她賣了還債!

她在成親前一晚,跑了出來。

謝婉一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琴詩書畫樣樣精通,出門有轎子丫鬟侍候,在家沒事吟詩作畫,做做女紅。她逃出來的年紀正值二八好年華,樣貌長的清秀好看,提親的人亦有不少。她是标準的深閨小姐,到哪兒都是嫁為正妻的身份,卻要給敗家子二叔還債,她怎麽可能接受的了!

但外面的日子又怎麽會有府裏好過,雖然帶夠了錢,但對于一個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來說,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極其陌生。

謝婉走不動路,錢也花光,被人騙進青樓。吃過苦受過累,從青樓逃出來,嬌滴滴的小姐也成長了起來,在外颠沛流離的一年叫她深知找不到依靠就無法安定。

她買通了人牙子,叫她替她擇一戶好人家,她生就傲骨,不會與人做妾,做個丫鬟雖也是折辱,但好歹主子好,下人也不會吃苦。

而承國公府中長孫瑾的大丫鬟含佳成親,跟着夫家去了莊子,不能在府裏侍候她。大小姐院裏要在進幾個丫鬟,人牙子拿錢辦事,就把謝婉捎帶了進去。

謝婉得償所願的終于進了大戶人家。

長孫瑾初時未再提大丫鬟,謝婉化名翠兒,手腳麻利,人沉穩老實細心,還讀過書會畫畫寫詩,很快就和院裏其他人打好了關系。長孫瑾因為她培育的金菊而注意到了她,叫春燕觀察了幾日,才将她改名含英,提到了身邊當大丫鬟。

謝婉到底是個小姐,即使如今身份不在,身上那股傲骨勁還是有幾分不能褪下。當大丫鬟确實比當三等丫鬟好過多了,長孫瑾脾性不錯,比她小個三歲,她也确實抱着好好照顧她的心,往後還能謀個好夫家。

可她到底是後來的,論情分自是比不過含霜同長孫瑾一塊長大的情分。長孫瑾待她不差,謝婉患失患得,落差感巨大,還有幾分嫉妒含霜得到的比她多。

上一世林夢芊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收買了謝婉。林夢芊能從庶女上位記挂到嫡母名下,在內宅裏沒少明争暗鬥,謝婉那點心思微弱又小,一旦被發現,就被她刺激的增長。

謝婉現在還沒有背叛的心,卻是遲早都有一天要被看不清的嫉妒與落差心理蒙眼,和林夢芊的刺激關系不大,林夢芊只是推了一把,謝婉順其自然順應了心底想法,跟她上了一條船。

此時此刻的謝婉強制冷靜着,“你想做什麽。”

謝闊長着一張老實人的臉,看得一點也不是老實人的事,他用拐子敲敲地,氣得吹鼻子瞪眼,“你逃婚之後王大老爺就打斷了我一條腿,府裏這幾年愈發拮據,過的一日不如一日,孩子都病死了好幾個!你倒好,現在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竟然全然不顧謝家死活,謝婉!你別忘了謝家是被你害成這樣的!”

謝婉氣笑了,“我若不跑,等着被你賣麽!我現在就是個丫鬟,無權無勢也沒錢,你叫我回去謝家,門都沒有!”

“你這丫頭片子真是不識好歹,你富貴有出路了也該想着謝家才是,哥嫂死的早,你是在我二房長大的,我二房對你恩重如山,叫你嫁給王大老爺,是為了家裏好,可你呢,為了一己私欲,居然跑了!”

謝闊動作誇張,指着謝婉罵罵咧咧幾句,皆是不堪入耳的話。

這裏是後門,丫鬟婆子外出采購辦事都會從後門過,現在這個時間很少會有人經過。待到謝闊罵完,謝婉擰着眉,說:“即便你罵到天黑,我這裏也沒有一分錢能給你,我叫你一聲二叔,也是看在祖母的面上。你且回去吧,這裏是承國公府,你得罪不起,我簽的是死契,這輩子就算死了也是承國公府的人。”其實簽的是活契,她不想一輩子都當個丫鬟的。

甫一搬出承國公府,謝闊卻是有幾分猶豫,他也知道這是天王老子的腳底下,随随便便一個公府侯府就能壓死人的那種。再看看謝婉雖是面色發紅,怒意未消,卻一點也沒慌,他心底發怵,愣了幾秒又抓住她手腕,“你聽着,你若不拿錢出來,我就把事捅出去,到時候就要看看這戶人家還要不要你。你可是正兒八經下過聘禮要娶進門的媳婦,夫家來要人,他們不敢扣着你!”

謝婉瞳仁收縮,甩開了謝闊,忙不疊轉身跑進了門。

謝闊臉上呵呵笑着,拄着拐子深一腳淺一腳,口裏哼着小調,看似極其輕快的離開了巷子。

**

等長孫瑾回去庭院的時候,詩會已經進行了一半。

除了幾人朝她投來的好奇視線,除了幾位閑坐着的,其餘的不是在忙着品論詩詞,就是在下筆作詩,她再一環視,連林夢芊都沒見着。

正在同邵芸惜講話的長孫月見姐姐回來,連忙起身迎了過去,滿臉的愉意,“姐姐,林家人先回去了。”

“發生什麽了?”長孫瑾疑惑。林夢芊離開的時候分明一臉清白無辜又委屈堅強、把一切都推她頭上的模樣。

長孫月止不住笑,拉着她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姐姐沒回來之前,她們才剛剛離開。我和長寧公主說着話呢,其他人不知道誰開始傳起來了林夢芊偷竊,是姐姐好心不想弄的太難看才沒有追究……”笑的解氣,“你瞧姐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說你給她留面子幹嘛。”

“林家大姑娘定了親,丢不起這個人,這就領着幾個妹妹離開了。我還特意瞧了眼,林夢芊臉色都變了。”

風向輿論的轉移大部分都是有心人操控的,能明辨是非願意動腦子的聰明人還是占了少數,大部分人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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