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致對外】

邵明淵準備離開了,容澈卻張口叫住了他,“殿下,你可否原意與我一賭。”

他步子停下,側過身,面上沒有一絲波瀾,冷淡而又平靜,“賭什麽。”

“就賭春狩時的細節。有幾位小姐可都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吧。”容澈眸中浮笑,“我看得到她們的行事,如若出現了偏差,那我就認輸。”

邵明淵不動聲色,心底卻在啧笑,“你若是輸了,就離得阿瑾遠遠的。”

容澈聽了就笑,“殿下莫要忘了,我若離開了,她依舊不會将你當做良配。”一頓,“我不會離開京城,但我可以讓她不再帶着抗拒心看殿下。”

他對阿瑾撒謊,并未看到致她死亡的人是誰。

撒謊于他而言是良心不安,圓一個完整的慌更是要費盡心神。

容澈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但與天家硬對硬,他是可以怼太子,若太子一心要娶長孫瑾,宣帝一紙婚約賜下。他是能帶着阿瑾不顧家人生死的遠走高飛,還是叫她帶着必死的恐懼嫁入天家。

其一,容澈是有點喜歡她,但并未喜歡到失去理智。其二,倘若她真的嫁入天家,他會因為撒謊而良心不安。

前世一說實在匪夷所思,他聽到不免心中輕啧。

往前日子裏的預言沒有改變,可來到京城後,他親眼看着幾樁事情與預言産生了偏差。

他更願意信的是未來被改變了。

“但如果我贏了,殿下不許再糾纏阿瑾。”容澈神情語氣堅定,直直注視着邵明淵。

邵明淵颔首應下,“可以。”

容澈不會贏,邵明淵心知肚明,勝券在握。他在阿瑾心裏是有些分量的,不明不白的沒了,以阿瑾的性子,就算不會追究到底,也會永遠成為橫在心裏的一根刺。

“春狩時候我會一起過去,到時那幾位小姐的動向,我會一一告訴殿下,但是殿下,你不可以出手幹涉任何一人,包括阿瑾。”

“那孤就等着春狩那一日了。”

他這話說的從容冷漠,轉過身轉過身,背對着他突又寒着聲音道了一句,“容澈,旁人走了你預見的宿命先機,那是旁人的事。那既不是阿瑾,亦不是孤,孤的路是握在孤手裏、走在孤腳下的。”

語閉,徑直走出水榭,姜禾看了容澈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容澈倏地松了口氣,垂着眼稍微沉思了片刻,目光緊接着轉到了庭院中。

那裏,長孫瑾一行已經離開,他目光鎖定了幾人,失效了多日的預言技能,在這瞬間恢複,運用如初。

**

吳箐桃恨死林夢芊了。

平白無故被她潑了一身髒水,若她不是和長孫瑾有親戚關系,這一口鍋豈不是要扣她頭上?!

“表姐,你信我!那日林夢芊送到我手裏的簪子就是這一支,我一見就喜歡的很,今天的詩會特意戴上了!如果真的是我偷的,我怎麽可能這麽光明正大的往頭上戴!”

“吳家妹妹,我送你的是一支白玉梨花,是和長孫家兩位姑娘一個作坊定制出來的。若長孫妹妹不信,大可去萬花閣一問,我一共定了六支簪子,其中三支給了三位堂姐妹,剩下三支是為你們三人準備的見面禮。”

林夢芊不卑不亢,神情柔弱中帶着堅定,語氣柔軟,似乎不見慌亂。反觀吳箐桃,早就氣的跳腳了,狠狠剜了她好些眼,林夢芊也仿若未見,目光堅定的和長孫瑾對視。

吳箐桃确實是被陷害,所以她才會急切的要洗脫身上的嫌疑。林夢芊同樣不知道簪子被調了包,她懷疑是長孫瑾動的手腳,以前世對她的了解,長孫瑾确實聰穎多智,否則也躲不開她那些暗算陷害,只是她再怎樣聰明,還是不敢得罪她,也得不到邵明淵的愛。

林夢芊心中小有自得,又道:“長孫妹妹仔細想一想,我與你僅在玲珑閣偶然一見,如果真的是我那時偷了你的簪子,店裏的夥計也該是看見了。”

“誰知道你是在什麽地方偷得!”吳箐桃反唇相譏,狠狠瞪着她,怒道:“我看你這人實在心思歹毒,竟想到如此惡毒的法子,挑撥我與表姐的關系!”

“吳家妹妹,你莫要血口噴人,凡事要講究證據的。”林夢芊皺眉瞧了她一眼。

吳箐桃嘴一張就想說出林夢芊答應給她幫忙的事情,可一想,她答應的僅僅是有了困難就幫忙,并未說要幫什麽,而她要找林夢芊幫的忙是叫長孫瑾難堪,叫她丢人。這樣的話吳箐桃說不出來,嘴一張就哼了一聲,轉頭看向一臉沉靜的長孫瑾,“表姐,你說呢。”

長孫瑾手裏捏着簪子,目光平靜的掃了兩人一眼,道:“桃桃是我表妹,我自是願意信自家人。”

吳箐桃一聲笑,欣喜又幸災樂禍的看向林夢芊,哼笑,“你以為表姐會中你奸計嗎!”

“長孫妹妹,只是因為吳家妹妹是你表妹,所以你信她嗎。”林夢芊心底冷笑一片。

長孫瑾看着她嬌柔無辜的臉龐,面不改色的直視着她,“難道我該信你這個外人嗎。”

林夢芊垂眸嘆笑,“如此,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她擡起眼,眸色堅韌又柔軟,“可我沒有做過的事情的是不會承認的。長孫妹妹,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再相信我的話,可做人,還是要良心的。”

她的模樣既堅強又柔弱,右眼中含着一滴清淚,欲落不掉,唇角揚着笑,有幾分自嘲與失望,無辜中透着不服輸的倔強。

林夢芊的身份低,比不上承國公府的千金。如今的樣子,自然是像被構陷,無力反抗受了委屈,只得咬牙吞下所有委曲的清白姑娘。

看着着實可憐。

只是這房間裏沒人可憐她,邵芸瓊不是當事人,沒有留下摻和的必要,臨走時又怕長孫月沖動,便也把她帶出去了。林夢芊也不是演給現場人看的,反正沒準備和長孫瑾搞好關系,也不會指望她良心不安,至于吳箐桃這個豬腦子,此事一過,怕是會恨上她,已經不能再收為己用了。

想想倒是怪可惜。

林夢芊這張臉,要的只是出去走走,讓所有人看到她的委屈就成了。管長孫瑾是什麽千金小姐,只要在貴女圈裏臭了名聲,往後她再要結交什麽人,也得讓她們掂量掂量人品怎麽樣。

吳箐桃高興了,出了口惡氣,她真是瞎了眼以為她是個好人,幸好沒有再繼續叫她蒙騙!她眼珠子轉了轉,馬上就湊到了長孫瑾身邊,挽住她胳膊,委屈巴巴,“表姐,你可得為我做主,我差點被她害慘了!”

長孫瑾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林姑娘怎麽說。”轉眸看向她。

林夢芊吸了口氣,道:“我說過,沒有做過的事情不會承認。”

“那好吧,你走吧。”

“表姐?”

吳箐桃呆了,這大好的機會,怎麽不把這個賤人打趴下!她當然不會知道長孫瑾怎麽想,這事情不簡單,她和林夢芊無冤無仇,對她的幾分膈應都來自那兩場夢。

好好的詩會幹陷害戲碼本來就是吃力不讨好,公主又不是吃白飯的。

長孫瑾捏着手裏的簪子,腦子裏隐隐有個想法。

林夢芊一刻也不想待這裏浪費時間,多說無益,不如幹正事。她神情柔弱卻不可憐,堅強的恰到好處,眼角濕潤泛紅,禮貌至極的行了個平輩禮,低垂着眼眸轉身離開。

吳箐桃嘴裏質問的話還沒吐出來,就聽外頭傳來長孫月一聲好不驚喜的聲音,“呀!太子哥哥!”

殿門恰巧打開的一瞬,林夢芊看到了滿目溫柔,唇含淺笑的邵明淵,多日不見的思念之情頃刻溢出,她盈盈欠身,“太子殿下。”

邵明淵的視線從長孫月身上轉過去,眸中仍帶着溫度,“起來吧。”在看見她擡首的瞬間,神情呆滞了一下,這微小的動作豈會逃過林夢芊的眼睛。

她心底暗笑,心想:明淵果然還是舍不得我受委屈。

長孫月的臉色一瞬間就難看了,她喜歡誰就會毫不猶豫的表示親切,讨厭誰的話也會滿臉寫着讨厭。

“你怎麽出來了!”

哪有偷了東西還能回家的道理!

邵芸瓊也從側廳走了出來,只是還沒來得及同弟弟說上幾句話,吳箐桃也快步從偏廳走出來了,“是表姐心善,不想與她追究罷了!”她怒氣沖沖,眼睛一轉,視線停在了太子身上,驚豔的連呼吸都要忘了。

吳箐桃抿着唇,心想太子怎麽好看成這樣,她目露羞澀,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滿身的怒氣都在逐漸薄弱下來,甚至忘了叫她生氣的原因是什麽了。

美人養眼舒心,吳箐桃今天也得到了心靈的慰藉。

她含羞帶怯幾分,湊到了剛剛出門的長孫瑾身邊。若不是剛才此人還在偏廳憤然怒言,此時看到她這樣子,真會以為是什麽羞人答答的嬌女。

韻文詩會從不邀請男子,太子今天為何會來?若只是要來看姐姐,什麽時候不行,挑今天這個時間,就顯得甚是微妙。

長孫瑾福了禮,吳箐桃也跟着矮了身。

“怎麽得空過來了。”

問這話的是邵芸瓊。

“昨日回去東宮,孤發現玉佩不在,許是落在皇姐這裏了。本不想今日過來,可你也知,那是父皇送與孤的,便今日挑了個早過來了。”他與皇姐親近,語氣溫和中帶着幾分親呢,“孤是從二門進來的,皇姐放心。”

林夢芊微微低着頭,保證以最能打動人憐惜的一面展示出去,以便于更好的喚起太子對她的感情。

邵明淵對她們幾人為何聚在這邊不感興趣,只道是被丫鬟領過來的。只是幾人的針對點都在林夢芊身上,他掃了一眼便也作罷,并未詢問什麽。

邵芸瓊趕回去主持詩會,林夢芊想了想也一同前往。她有些不甘心,但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只得咬牙跟着一起走。林夢芊頗為不舍,臨走前還轉頭瞧了一眼,真巧碰上了他投過來的目光。

那眼神含着一絲綿情,溫溫柔柔的,簡直叫她夢回前世。

春情萌動,他們都活在最好的年華,沒有後面的糾纏混亂,邵明淵永遠都是屬于她的。

少女臉頰薄紅,唇角稍彎,揚着嬌羞淺笑,裙角随步伐而揚,消失在門外。

邵明淵眸色在頃刻間冷漠至極,帶着道不盡的鄙夷與厭棄。

一直盯着他的吳箐桃唇角一僵,以為自己花了眼,再眨眼時,太子又是一副溫如春風的俊美模樣。

除了吳箐桃誰也沒看見。

“阿月和桃桃先過去吧,我有話同殿下說。”

吳箐桃扁了扁嘴,心裏不樂意。阿月腦子機靈,沒體會出姐姐話裏的冷淡,以為是要說什麽悄悄話,忙不疊的拉着吳箐桃走了。

長孫瑾開門見山,“這事兒殿下摻和了多少。”攤開手。

邵明淵低了低眼,眉目溫和,“為何這樣說。”

“我與林夢芊無冤無仇,犯不着這樣找她麻煩,吳箐桃是我表妹,她在外出醜,我承國公府面上也不好看。在公主的詩會上辦出這種陷害戲碼的,有可能是楊婳,可一來她不認識林夢芊,二不認識吳箐桃,試問她的手可以伸的這般長嗎?”長孫瑾條理清晰,凝視着太子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探究,“更何況,楊婳若要陷害,直接陷害于我便好,何須拐七七八八的彎,做這種受害者還是我的戲碼?”

“一旦被公主查出,甭管是誰,這面子裏子可都丢的幹幹淨淨了,父兄臉上也要蒙上一層灰。”她擡了擡手,将簪子更加湊近了他,“仿品的簪子,用料卻是細致。一旦拿到我跟前,我就可知曉這到底是不是我的東西。”

能将手伸的這麽長,還叫公主配合着走得幹脆的,只能是太子了。

什麽玉佩掉了,分明就是胡扯的借口!

以長孫瑾的敏銳聰慧,能猜得出與他有關,一點也不奇怪。

“是我做的。”邵明淵不做隐瞞。

長孫瑾聽他聲音坦蕩,竟完全不辨對錯的樣子,眼眸一睜,露出些兇巴巴的樣子,道:“你是在仗着你太子的身份為所欲為的利用別人嗎!”

朝堂錯綜複雜,宮中形勢暫且還不會敏感,可誰都知道,是因為宣帝一心偏愛太子,楊貴妃的兒子又是個不争氣的,可誰曉得往後四皇子會不會奪嫡。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太子一向溫潤謙和,才華與賢德也配得上儲君之位。

即便他再好,也依舊成長在爾虞我詐的後宮,哪有真正的光風霁月。最好的例子就是眼前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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