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馬戲團營帳後方,跟前面五彩缤紛的歡樂場截然相反。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動物汗腺散發出的臭味,幾盞燈忽明忽暗亮着,顯然有些接觸不良。搬運道具的演員們斜目打量着忽然出現的男人,他的穿着打扮和這裏格格不入。
鎖上易澄的籠子,小醜蹲在籠子邊上啃着手裏某種水果派。當男人走到籠子前面的時候,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擡頭打量着男人。
身後跟着的馬戲團老板朝他揮了揮手:“滾。”
小醜知道這人不好惹,順着自己老板的意,狼狽起身躲到別出去。
陳景煥拿了一支手電,刺眼的白光照在籠子裏易澄的臉上,男孩下意識用手擋在眼前,向籠子的深處縮去,卻發現籠子一共只有這麽大地方——他無處可退。于是,他只好擡起頭,嗚咽叫了兩聲,他缺乏色素的眼睛不能直視這樣強烈的燈光,突如其來的刺痛讓他差點忍不住落淚。
陳景煥關掉手電,隔着籠子生鏽的鐵欄杆,他終于近距離看清了自己的缪斯。
月光明亮,照在男孩雪白的肌膚上,他身上所有的毛發都是白色的,雖然現在因為塵土粘在上面顯得有些灰暗,但在陳景煥眼裏,男孩是天生獨屬于他的天使。找到他,不像是初次相遇,更像是找回了某些本來就是他的東西。
男孩擡起眼睛,四目相對。紫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散發着一種奇異的光感,陳景煥将一只手伸進籠子裏,男孩卻害怕是要挨打,下意識縮成一團,頭埋在腿間呈現一種防禦的姿态。
“打開籠子。”
随着金屬鎖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易澄看到那扇籠門在自己面前打開,他有些驚喜地擡頭,看到男人沖着他伸出的手掌。不确定的,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掌上,随後,他的手就被溫暖而寬厚的大掌包裹。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麽。只是,他能敏感地知道,這個男人看他的目光跟其他人不一樣,或許……自己在他眼裏不是一個怪物,可以是一個普通人。
易澄再次小心翼翼地擡頭,對上陳景煥的目光,他看到男人的嘴角好像向上翹了翹,再眨了眨眼,好像笑容又不見了。
……
市郊的別墅區,黑夜中,窗戶裏散發出柔軟的橘黃色光芒。車庫的卷門緩緩升起,這間別墅的主人,今天意外地帶回了一個男孩。家裏面的女傭有些驚訝地瞥了一眼男孩的面孔,那是一種奇怪的蒼白,配合着他與常人不同的發色和瞳孔,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美,但卻并不想讓人親近。
易澄小心地挪動着他的步子,他低着頭,目光落在自己的鞋上。幾乎要磨破的一雙棕色皮鞋,鞋頭已經變成了沒有光澤的黑色,跟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形成鮮明對比。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麽要把他帶到這個地方,要做什麽?要待多久?之後還會把他送回那個鐵籠子裏嗎?
他局促不安地向四周打量一番,寬敞的大廳,屋頂垂下一盞琉璃做的吊燈,牆壁是幹淨的純白,上面挂着裱好的裝飾畫,畫框鍍金,在燈光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暈。擦拭好的花瓶、一塵不染的樓梯扶手,甚至就連女傭穿着也是那樣得體。
易澄想,自己可能是這個房子裏唯一的髒東西了吧。男人在進了家門之後就松開了他的手腕,易澄躊躇着腳步,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着。
陳景煥走到一半,發現男孩并沒跟上來,他轉身在樓梯口問道:“怎麽了?”這是易澄這幾年來聽到的第一句中文,他的母語,也是他唯一能聽懂的語言。
他難掩驚喜地擡頭,猝不及防對上男人一個淺淺的笑容。
“所以,你能聽懂中文。”
雖然易澄的膚色與發色,都因為生病的原因異于常人,但是陳景煥可以通過他的面目輪廓看出來他是個亞裔。說中文只是想試探一下,并沒想到能夠成功。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兩個人的交流障礙。
很快,陳景煥發現他錯了——兩個人的交流障礙根本不是語言的問題。
“名字?”
這已經是陳景煥問的第三遍,他不多的耐心快要被消磨個幹淨。易澄被他的低氣壓吓到,抖得更加厲害。他半張着嘴,舌尖探出一點,努力想發出聲音。但是嗓子裏卻還是只有一些無意義的嗯啊聲,他着急壞了,小手緊緊拽住陳景煥的衣袖。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從地上驀地爬起來,兩只胳膊端在胸口,比劃了一個“寫字”的姿勢。
陳景煥有些意外,難道這是撿回來個……小啞巴?
不過,管他是聾子還是啞巴,從今往後都是他陳景煥一個人的。天使,就該好好放在玻璃櫃裏,适時撣落他身上的塵土,保持最原始的神聖,這就夠了。能不能開口說話,好像也沒那麽重要。
陳景煥取了紙筆,放在易澄的手上。
男孩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摸過筆,他的動作十分生澀,艱難握住筆杆,在白紙上一筆一畫寫出自己的名字——易澄。這是他記憶之中所剩不多的東西,他知道他叫易澄,來自中國,坐過一艘很大的船,被人送到了這裏。
兩個字,也不算很複雜。他吭哧吭哧寫了很久,額頭幾乎都冒了汗。最後呈現出來的,卻是像初學者剛開始寫字那般醜陋,歪歪扭扭。讓人一下聯想到那種城中村街道上,渾身泥土的窮苦家少年。
“易澄……”陳景煥好不容易讀懂了這兩個字,心裏卻莫名覺得有些疙瘩,顯露在面上,不禁皺起眉來。
易澄偷偷觀察着他的表情,看他皺眉,又連忙抓過紙往上寫:“可以改……”
陳景煥卻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別寫了:“不用改,名字挺好。”他确實是對這個名字沒意見,只是易澄這手字,跟他想的太不一樣。于是他一邊拽着易澄去浴室,一邊暗忖着回頭給他找幾個老師的事情。
而這會易澄卻突然倔強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又拿起筆歪歪扭扭寫了兩個字:“你呢?”
陳景煥意外于這個男孩竟然希望知道他的名字——明明知道了也念不出來。不過,他還是沒有拒絕:“陳景煥,随便你怎麽稱呼。”
這時候時間已經很晚,然而不管再晚,澡還是要洗,陳景煥實在無法容忍他親愛的缪斯髒成這個樣子。
他應該是幹淨的,就像每個天使該有的樣子。
“洗幹淨再出來,衣服我讓人給你放進去了,就在臺子上,進門就能看見。”浴室裏面提前調過室溫,沒再開取暖燈,這是簡單一盞小燈僅供照明。陳景煥知道白化病這種病症不能見光,他可不願意看見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缪斯身上出現半點瑕疵。
身後的門被關上,男孩站在偌大的浴室發愣。
都說藝術家樂忠于享受,陳景煥也一樣。一個洗澡用的浴室也被裝修得分外細致,進門左手邊兩間垂下百葉簾的玻璃隔間,供淋浴使用,而右手邊則是浴池,寬敞得可以容下兩三個人,白瓷壁被人收拾得程光瓦亮。
易澄不經意間看到屋頂一副巨大的畫作,被吓了一跳。與其說是正經的畫作,不如說是像一堆曲線的随意排列,發揮想象力,易澄總覺得那像是一條灰色的大狗,纏在一個淡粉色的人影上。
人影很扭曲,像是被晃動的鏡頭随意捕捉下來,沒有臉,只有身上一些白色的痕跡,像是點燃的白色火焰,換個角度看,又像是流動的液體。
這樣混亂又詭異的畫面被放大了數倍,視覺沖擊力驚人,易澄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遍。
他沒有先脫掉衣服,而是謹慎走到了淋浴間,他盯着看上去操作複雜的水龍頭,就像是在盯着個洪水猛獸。
他從來沒用過這種現代化的淋浴設備,平時在劇團裏能有時間打一桶熱水都是難事,一般情況下,都是匆忙用平時沖洗獸籠的水管沖沖身子,涼是涼了點,但好在能弄幹淨些。
易澄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四周,咬咬牙硬着頭皮摸上了水龍頭。
然而,不出意料,幾分鐘後,他的身子全濕了,可水仍是開一下又立馬斷流,而且一會是從上面的噴頭灑下,一會又是從下方的水管噴出。他僵硬地站着,衣服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陳景煥聽着裏面水聲斷斷續續,不像是在洗澡的樣子,他敲了門:“易澄?”
沒有回答。
哦對,忘了裏面好像還是個小啞巴。
他也不多猶豫,直接開了門進去。易澄剛準備去開門,就被撞了個正着,他的頭發和身上都在滴着水,衣服本來就單薄,這會更是如同蟬翼——什麽都遮掩不住,胸前兩點粉紅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陳景煥瞥開目光,将注意力放在解決問題上:“你是不是不會用?”
男孩垂着眼睛,緩緩點頭。他就像是剛從大雨裏被人撿回家的流浪狗,沮喪又對一切都那麽不安,他想,這個叫陳景煥的男人會不會嫌他什麽都不會,再把他送回馬戲團的鐵籠子裏。
一定會的吧,畢竟他從來也沒說過要收留他的事情。
而他好貪心,竟然希望這一天能夠晚一點再到來。
陳景煥可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只想盡快解決衛生問題,他雖然沒有潔癖,但是易澄的身上帶着的味道實在毀他的心情。于是,易澄就眼睜睜看着男人将衣服一件件從身上脫下,扔在一邊的臺子上。
陳景煥的身材很好,但易澄顯然沒有欣賞的心情,他捂着眼睛後退了兩步,幾乎撞在牆上。
他偶然看到過不少次劇團裏的男女舞者和各種人交歡,交歡之後,那些人會把現金甩在舞者們的身上,哪怕在粗暴的性事過後,那些舞者早就被虐待的不成人樣,面對下次的顧客,他們仍要笑臉相迎。
難道說,陳景煥之所以把他帶回來,也是要做這些的嗎?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明天《采訪》有更新,這篇也有。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