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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喬伊斯春秋秀場發布的要比歷年推遲了将近一個月,雖然錯過了市場最佳宣傳時間,但任何一個關注時尚圈的人,都不會遺忘這場秀。直到很多年以後,人們還是在不斷将錄像放出來讨論,有人說,這應該會是陳景煥一生中靈感的頂峰。

藝術家的生命是有限的,被缪斯之神眷顧的只有少數。而這種極為玄妙的提示往往僅來源于一瞬,也許下一秒,靈感就會如同指縫間的細沙流逝,無論再去怎麽複制先前的步驟,都會卡在某一個臨界值,直到凡俗的壽命令其軀體腐爛,不再向上掙紮。

所以他們這樣評價:那天去到現場的人,見證了一個天才的誕生,他們是榮幸的,因為他們曾短暫接觸過神跡。

在這場秀将近半年的準備時間裏,易澄并不知道陳景煥在從他身上汲取靈感,對他而言,這只是他在陌生國度常居的最後一段日子,也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因為在這個時候,陳景煥似乎又的确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陪伴他,就像是……一對真正的愛人。

起初,他對于剛剛脫離苦海的生活還不算适應,每天可以在舒适的大床上一覺睡到自然醒,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潔淨的,還帶着淡淡的花香。不但不用做力氣活,而且身邊還有傭人随時幫忙。這種生活與他從前的日子簡直天壤之別,在逐漸習慣之後,這種生活就開始變得有些無聊。

陳景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三層,空蕩的別墅裏,仿佛只有易澄和下人們。

沒有人陪他說話,也沒有人告訴他未來應該做什麽,他經常對着窗外的天空發呆,看着灰藍色的天上,偶爾途徑的鳥。男孩從醒來開始,就期待着睡覺時間,因為無論多晚,陳景煥都會回到二層和他一起睡覺。

男人不會碰他,只是遠遠睡在另一頭,但易澄總能感覺到背後灼熱的視線,這種感覺有點微妙,就像是被叼住頸部的食草動物,但偏偏身後的猛獸是最親近的人。

在獅子身邊長大的兔子。

“我能去街上轉轉嗎?”

終于忍受不住這樣平淡的日子,易澄在餐桌上小聲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他昨天在一層的飄窗前坐着時,一群跟他同齡的少年們滑着滑板從他的床前路過,其中有一個發現了他,他将滑板掉頭來到他的床前。

他敲響易澄面前的窗戶,吓了他一跳。

少年們看着他的目光帶着探究和好奇,他們隔着窗戶好像說了些什麽,聲音傳進了易澄的耳朵裏,可是他沒聽懂,只能一個勁兒的搖頭。

“他看上去像個姑娘!”

“白雪公主吧哈哈哈。”

這幫小子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們要趕在回家之前玩個盡興,當然沒有時間在一個白化病的娘娘腔床前多耗。所以他們笑着離開,向天上抛着自己的棒球帽,然後又接住,留給易澄一個嚣張的背影。

什麽都聽不懂很好,這樣易澄就從不知道他們的惡意。

他只是有點羨慕他們能那麽快活地跑在街道上,仿佛所有的陽光都應該屬于他們。他扒着窗戶又看了兩眼,直到女傭走過來替他拉上了窗簾。

自從易澄住到了這間別墅裏,別墅就多了一項新規矩——只要出太陽的時候,易澄在哪個房間,哪個房間就至少要拉上一層紗質窗簾。

“為了你的健康。”男人是這樣解釋。

這會陳景煥聽到易澄說他想要出門,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平靜地又夾起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的碗裏,随後才擡眼看向他。

“為什麽想要出門?”

易澄還是怕他,怕他陰晴不定的性格,和偶爾突如其來的怒氣。他總是沒法分辨出男人是否是生了氣,只能硬着頭皮解釋:“在家裏,只能一直待着。”

陳景煥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

飯桌上又回歸了沉默,兩個人對坐着吃飯,仿佛剛剛的對話并沒有發生。易澄的心情随着用餐時間結束而跌到了低谷,他知道陳景煥現在給他的已經很好,他不該再奢求更多,但是,一直在這裏待着,每多待一秒都好像在他後背上多放一粒石子——他要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了。

就在他打算回房間繼續發呆的時候,陳景煥叫住了他。

“易澄,過來。”他難得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沖着他招了招手。

男孩走過去,就被他抱到了腿上,兩個人面對面,易澄蜷着腿跨坐在他的膝頭。陳景煥似乎很偏愛從下仰視他的姿勢,他的手圈在他的腰上,小心的護着不會讓他摔下去。

如果說早先還有些抵觸別人的觸碰,那麽現在易澄早就習慣了男人的動作,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是順着陳景煥的意,總不會出錯。所以他就着這種奇怪的姿勢乖巧地坐下,也沒出聲詢問。

陳景煥看他的目光很特別,有的人看他像在看妖怪,有的人看他像在看病人,但從來沒有人像陳景煥這樣看過他。僅僅是癡迷好像也很難描述清楚,易澄總覺得,男人在透着他看向一些別的什麽東西,設計嗎?還是在看向他自己的生命?

“抱歉。”陳景煥終于開了口,一只手貼着他的脖子蹭上了他的臉頰,他輕柔地揉弄着男孩圓潤的耳垂,仿佛在撫摸哪只家兔,“這段時間在忙一些收尾工作,沒時間陪你。”

男孩聽到這話,不停地搖頭。

他怎麽好意思還讓陳景煥道歉。明明他一直在接受男人的恩惠,但好像從未回報過什麽。

“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麽嗎?”

思來想去,他終于将話說出來。讓他做點什麽都行,總比一直坐在那裏發呆要強。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各取所需,小醜出賣笑容,獲得金錢;他曾在馬戲團出賣自己,來獲得一頓晚餐。而像陳景煥這種什麽都不索要的給予,讓他感到恐慌。

因為不需要的東西,可以被随時抛下。

……

陳景煥似乎笑了一下,只不過一眨眼的瞬間,他嘴角的笑意又消失不見。

“你一直在幫我。”兩個人離的很近,易澄可以輕易感受到他的氣息,那是一種很深沉的木質香,環繞在兩個人身邊,不斷蠶食着他清醒的意識,“以後,還需要你幫我做更多的事情呢。”

男人的聲音像是具有某種催眠的魔力,讓易澄的腦袋變得沉甸甸的,他不禁将身子更靠近一點,借着對方的肩膀做着力點,支撐住自己的腦袋,雙手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搭在了陳景煥的脖子上。

好困。

“聖誕節快到了。”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聽在他的耳朵裏像是一陣柔軟的撫摸,更令人困倦,“聖誕節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玩吧,想去哪裏?”

易澄已經沒有力氣開口回答,他想,或許他是回答了,又或許沒有。

“嗯……”陳景煥自說自話,從上向下撫摸着男孩的後背,“我們去游樂場吧,你應該沒有去過。”

這句話再沒有了任何回應,易澄已經趴在他的肩頭睡着了,呼出的氣息緩緩吹在他的脖子上,松軟又雪白的頭發雪花一樣,落在進他的衣領裏。

陳景煥的手臂有力地将男孩橫抱在身前,面對這樣一個睡夢中的少年,他久違地感到了興奮,這是一種多麽奇妙的感受,一步一步抱着懷裏的天使走上樓梯,明明是一件神聖的事情,卻由于他人性中不可掩蓋的惡劣而變了味道。渎神,讓美好的事物變得殘缺,或許也會是一件美麗的事情。

然而這種想法僅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瞬,随即又被壓了下去。

陳景煥譴責自己無禮的想法,将男孩平穩地放在潔淨松軟的白床上,他半跪在旁邊替他脫去鞋襪,又一點一點解開他的衣衫,直到男孩的裸體暴露在空氣中,感到一絲涼意,在睡夢中不安地發出一聲夢呓,陳景煥才将他裹緊被子裏,仔細掖好被角。

依依不舍的,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條下水道裏的蛇,黏膩地貼在男孩的臉上,極為蒼白的臉,似乎都在這種氛圍中泛起了粉紅。

臨走之前,他将一個銀質的小镯子,扣在了男孩纖細的手腕上,随着咔噠一聲輕響,陳景煥滿意地笑了。

這是他待在房間裏這麽久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他正在潛心設計新一季度的發布會,然而,他在這一個星期裏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從起稿到親自打磨,做好了一只銀色的镯子,用來拴住他的羊羔,以防備有一天他耐不住寂寞偷偷跑遠。

你瞧,這還是有用的。

這才幾天,他的天使就想着要從他身邊跑開……真是可憐又可笑。

他保持着單膝下跪的姿勢,托起男孩帶着銀镯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親吻了一下他的指尖:“抱歉,離了我,你哪也不能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一到兩更,順便,我愛變态,不換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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