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易澄第二天醒來的有些早,睡眼惺忪,意識開始慢慢回籠。真是奇怪,為什麽和陳景煥說着說着話就能睡着呢,分明平時睡覺的時間足夠充裕,昨天卻為什麽還是這樣困。
思索無果,他也不打算過多糾結。
就在易澄剛想起床的時候,一陣鈴铛清脆的響聲讓他混沌的大腦驟然清醒,房間裏太安靜了,這陣鈴聲實在讓人無法忽視。很快,他便發現了手腕上多出來的銀镯。
镯子很細,但不知道裏面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并不像純銀那樣柔軟,直接掰是掰不開的,只有中間一個橫着的棱柱形小鎖,好像要用什麽東西才能打開它。而小鎖的下方,垂着兩顆小鈴铛,随着他每一次動作,都會發出輕響。
男孩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喜歡這個镯子,這讓他想起被關在籠子裏的動物。馬戲團的動物都會挂着帶鈴铛的項圈,這樣在它們試圖逃離的時候,能讓人們輕而易舉找到。
“喜歡麽?”
男人低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耳邊,情人一樣的呢喃,聽在易澄的耳朵裏如同觸電,他吓得僵**一瞬,瞳孔緊縮。
“這是……?”他舉着自己的手腕遞到陳景煥面前,他打算找個借口,把這個镯子弄掉,“太貴重了,我,我不能收。”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就連這點拒絕都顯得那麽底氣不足。
“呵。”陳景煥的态度在他剛說完話就變了,冷哼一聲,他不打算理會易澄的請求,直接翻身下了床。
陳景煥睡覺習慣光着上半身,這會易澄的目光落在男人寬厚的胸膛和下方緊實的肌肉上,不知為何臉上竟泛了紅,他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你不用試圖摘掉它,不喜歡也得帶着。”
陳景煥的語氣并不算嚴厲,可是卻莫名讓易澄感到後頸一涼,他不知道男人這是什麽意思,又或許他本來就不明白陳景煥為什麽要救他。命運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餘地,他可能只是從厄運中慌忙逃竄,跳進了別人預先布好的陷阱。
“……我喜歡的。”
易澄努力忽視掉這種不适感,擡頭沖着陳景煥讨好地笑了笑。
只是個镯子而已,又不是真的項圈。
陳景煥聽了他的話,向門外走去的腳步頓了頓,他轉身回來揉了揉易澄的腦袋,并補上了一個笑容:“這才乖。”他從來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出色的外貌,嘴角劃過的弧度就像是精心丈量過那樣恰到好處,男孩一時看怔住,似乎能讓陳景煥開心就成了他的終極目标。他想,如果只是帶着這個镯子他就能滿意,那真是太好了。
那會的易澄并不清楚,有些事情開始展露的時候只是冰山一角,而隐藏于水下的部分,或許并非誰都承受得起。直到後來,陳景煥開始毫不忌諱在房間各處按攝像頭,限制他的外出,又拿捏到他的軟肋,一切都晚了,覆水難收。
……
那一年的冬天,是易澄第一次正經過聖誕節。
他并非之前不知道這個節日——每逢聖誕,在馬戲團的任務就要比平時還要翻上一倍,他的容貌讓他成了精靈的最佳扮演者,他跟在體态臃腫的聖誕老人旁邊,拎着沉重的糖果袋,一邊沖着臺下的孩子們賣笑臉,一邊将廉價糖果盡量均勻的發放到他們手裏。
有一次,糖果買少了,最後幾個孩子哭鬧着不依不饒,易澄回到後臺就被戲團的團長打翻在地,收來的糖果紙洋洋灑灑落了他一身,他幹脆躺在冰冷的雪地裏看着星空。那時候他回想起一些很遙遠的記憶,在一個同S國完全不一樣的國度,那裏沒有每日映在他眼裏的不是五彩斑斓的馬戲,而是無窮無盡的綠山。
吃不飽,穿不暖。
貧窮的滋味放在任何一片土地上都一樣,他實在不想經歷這些。
這樣想着,他牽住陳景煥的手又緊了一些,被牽住的男人不動聲色,拽着他更靠近自己一點:“人多,小心丢了。”
聖誕節期間的游樂場,到處都是游客。冬日的陽光實在算不上刺眼,可陳景煥手裏面還是舉了一把黑傘,遮在兩個人的頭頂,易澄也被迫帶上了一副墨鏡,墨鏡設計得很精巧,壓在鼻梁上也并不算沉重,可挂在易澄的小臉上還是顯得有些故意裝酷的嫌疑,更別提他那一頭白發,極為引人注目。
好在陳景煥在他身邊氣壓夠低,小孩子們只敢在遠處拽着父母指指點點,不敢到易澄面前去說些什麽。
巡游的花車,上面會跳舞的卡通玩偶,這些都不太能引起易澄的興致。本來應該開心的一切,卻讓他想起馬戲團裏的種種,就算他知道這種正規的游樂園,在頭套裏面的工作人員是自願的,并且可以拿到很高的工資,可他還是覺得心裏難過,胸腔裏悶着一口氣,情緒像是被人折疊起來。
陳景煥也不逼他,在所有他允許的範圍內,他的天使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遠離了花車的路線,周圍的游人一下就少了很多,陳景煥看見男孩似乎對櫥窗裏的糖果很感興趣,就幹脆領着他進了糖果店。
糖果店是魔法主題,深棕色的木櫃雕刻着複古的花紋,各色糖果被裝進透明大桶裏,底下像橡木酒桶一樣,有一個龍頭,打開就可以用杯子接住流出的糖果。巧克力噴泉在店鋪正中央,旁邊擺滿了各種簽子可以用來紮水果放進去蘸巧克力醬。
易澄仰着頭環顧四周,鋪天蓋地的糖果幾乎可以将他埋在裏面,他的嘴角不禁上翹,非常可愛的弧度,少年到青年過渡期的那點天真氣息在此時此刻展露無遺。
他在看着糖果,陳景煥在看着他。
見他光看也不動手,陳景煥從一旁拿了挑選糖果用的瓶子,放到他手裏:“接滿,帶回去。”
易澄愣怔地看着手裏的大瓶子,喃喃道:“吃不了的。”
“嗯。”陳景煥點了點頭,“只是讓你帶回去,這麽多糖全吃了太毀牙齒。”言下之意,帶回去只能看,不能吃。
男孩吞咽了一下口水,猶豫過後還是拒絕了:“不,一根巧克力棒就夠了。”他的目光落在運轉的巧克力噴泉上,他只吃過一次巧克力,那是一位阿婆偷偷從籠子裏塞給他的,随後阿婆就被團長趕出了後臺。
易澄那時一直捏着手中的巧克力直到其他人都走幹淨,他才謹慎地掏出化掉的巧克力舔幹淨。這是他吃過最甜的食物了,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再吃一口。
陳景煥看了看架子上小得可憐的簽子,上面的水果也不過兩三塊,他笑了一下,然後拍了拍易澄的後腰:“去拿吧,随便你拿多少。”
易澄墊着腳從最上面的架子取下一根凍香蕉,小心地将它伸進噴泉裏,看着順滑的巧克力醬一層一層包裹在上面,心滿意足地抿起嘴角。陳景煥看着他的動作,目光卻落在他雪白的手指上,手指尖由于不小心,觸碰到一點巧克力醬,深色的糖漿沾染了他的肌膚,就像是滴落在雪地上的墨汁。
用墨色點染在純白的絲綢上,或許也應将是一種頗具沖擊力的表現。
藝術只負責創造美,美好的誕生和毀滅都同樣具有意義。
走出店門,易澄沒忍住一口咬在了巧克力棒上面,順滑的口感配上水果的清爽,中和了巧克力中過分的甜膩,他伸出舌尖舔過自己的嘴角,不想浪費掉任何一點。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于想起來陳景煥只是進來陪他溜達了一圈,順便還幫他付了款,他後知後覺問道:“陳先生,你呢?”
“我?”
“你……不吃糖嗎?”
這話就問得有些過分稚氣了,陳景煥笑盈盈地對上他的目光,易澄自覺有些難堪,幹脆低下了頭。他想,他真是過于興奮了,以至于會莫名其妙問出這種問題......然而,手裏卻突然一空,他吃驚地看着陳景煥拿起他咬過一口的巧克力棒放在嘴邊,對着它咬了一口,又重新放回了易澄手裏。
“很甜。”
一切發生的太快,易澄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游行的花車又開到了這裏,蜂擁而至、喧嚣的人群,将兩個人的對話淹沒,易澄才又繼續吃完了自己的糖果。
……
意料之外,晚上的煙火展上,陳景煥竟然碰到了一個熟人。
“嘿,陳。”高挑的男人留着一頭棕色的長發走到兩個人面前,他的身上整穿着卡通人物的王子禮服,還十分配合的戴上了一頂禮帽,走到兩個人的面前,“好久不見你,你也不知道邀請我去你家坐坐。”
“免了。”陳景煥和他打了聲招呼,皺眉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這裏的道具果然不能細看。”
長發男人只是笑了笑,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易澄:“我說你最近怎麽也不聯系我,你的新伴?他成年了嗎?”
易澄對陌生人還是發怵,他聽不懂兩個人的對話,只是本能的覺得長發男人不是那麽友善,只能向陳景煥的身後縮了縮,一言不發。
陳景煥笑而不語,沒有回答他關于易澄的問題。
“哪有什麽伴不伴的,各取所需罷了。”
長發男人聽懂了他的意思,沒再多語:“哈哈,這個男孩長得很……特別,要是個子再高一點,送到模特圈,有你捧的話,肯定會火。”
“別把你們和他相提并論。”
作者有話說:
攻已經二十五六了,不潔,在沒确定關系之前還是會不潔,不能接受的小夥伴可以考慮關掉了。我稍微解釋一下他的道德觀,概括一下就是性、愛分離。介于這個人物比較複雜,想讓大家自行體會,就不多解釋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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