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從暧昧到确定關系，只用了短短一周時間。這聽上去好像很草率，但程諾心裏十分清楚，其實在她們兩個月前的第一次見面時，有些東西就已經悄然改變了。

那一眼讓她失了神，讓她怦然心動，讓她第一次明确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是一見鐘情嗎？程諾無法分辨，但她知道，她是真的也喜歡林亦言，而不僅僅是感興趣那麽簡單。所以看到林亦言在宿舍樓前和那個女生親昵的舉止時，她才會那樣胡思亂想。

她的表白不像林亦言那麽淡定從容，卻足夠真誠，大大的眼睛裝滿了羞澀和堅定，不染半點雜質，最讓人動心。

林亦言眸底深濃的情緒重新彙集，越看心越癢，低下頭又想吻她。

“叩叩叩——”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個遺憾，一個害羞，不得不分開。

林亦言撫了撫額，神色恢複如常，過去開門。

程諾面向洗手池，擰開水龍頭假裝洗手，擡眼時，看到鏡子裏自己羞紅的臉，還有明顯腫起來的嘴唇，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壓下眼皮，關了水龍頭，連進來的人長什麽樣都沒看到轉身離開。

林亦言倒是一臉淡定地站在門口，看到她出來，朝她伸出手。

程諾看着她向上攤開的手掌，臉又是一熱。

她們現在是情侶了，可以牽手了。

兩個女生在公共場合牽手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程諾還是先看了看周圍，确定沒人注意她們，才小心謹慎地把手放上去。

林亦言五指收攏，捏捏她柔軟的掌心，調侃說：“手怎麽這麽小？”

十指緊扣的感覺陌生又新奇，程諾另一只空着的手摸摸耳朵，小聲反駁說：“明明是你手指太長了。”

下雨那天程諾就發現了，林亦言身材高挑，手指也長，青蔥一樣，非常漂亮。程諾牽起兩人的手打量起來，果然林亦言每根手指都比她的長一截。

她認真比對的樣子像個嚴謹求知的小學生，摩挲過每一根手指時的動作有多邪惡，她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卷翹的眼睛微微顫動，那麽不谙世事。

“長點不好嗎？”略微低啞的聲音伴着溫熱的呼吸從耳邊拂過。

程諾倏地擡頭，對上林亦言幽深的眼眸，心裏一跳，也沒工夫去想這句話的深意，以為對方只是單純問她手問題：“好、好看的，你的手很美。”

林亦言不置可否，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輕輕一拉，兩個人距離驟然縮短。

雖然關系轉換了，但程諾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找話題聊，乖乖地被她拉着往外走。

後來發現自己完全是多慮了。

她們剛上車，林亦言手機便響了。

“怎麽了小岳？”林亦言一只手扶着方向盤，一只手舉着手機，神色清冷。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她頓了頓，餘光似有若無往旁邊瞥了一眼，臉色微沉，說：“我還在外面，等我回去再細說。”

通話時間不到兩分鐘。

程諾等她放下手機，善解人意地說：“你有事的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林亦言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看了她幾秒鐘，輕嘆一聲，說：“抱歉，公司有點事需要我回去處理，今天不能陪你了。”

程諾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的情侶談戀愛時是個什麽狀态，但她想着第一天就黏黏糊糊好像不太好，而且也不想耽誤對方工作，揚唇一笑，說：“沒有關系，不用跟我道歉。”

林亦言就喜歡她這幅乖巧懂事的模樣，伸手摸摸她臉，看她害羞垂下眼，眉心舒展，也笑了起來，溫聲：“那我先送你回學校吧。”

她指尖微涼，程諾卻感覺被她觸碰的地方滾燙起來，咬了咬唇，輕輕說好。

吃飯的地點就在學校附近，沒多久她們便到學校了。車子開進大門，穿過繁花似錦的桃林，林亦言看到很多人站在樹下拍照，閑聊一樣問：“之前就是在這裏跟你那個室友拍照？”

透過玻璃，程諾也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起陳冉的抱怨，笑說：“是啊。人真是越來越多了，看來大家都喜歡湊熱鬧。”

“你拍了幾張？”

“我沒拍，都是給冉冉拍的。”

車子拐過一個彎道，車速放緩，林亦言聲音透着幾分慵懶：“為什麽沒拍？”

程諾抿唇，看着她弧度優美的側臉，低聲：“沒心情。”

林亦言擡眸看着後視鏡裏的她：“沒心情？”

程諾忙撇開頭，假裝看着窗外，正好看見那棟宿舍樓，遲疑了一下，說：“當時看到你跟那個女生……就是你表妹，我還以為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林亦言顯然聽懂了。

纖長的指節在方向盤上輕敲，林亦言輕輕笑了聲，幫她把剩下的話補完：“你以為我是個海王，一邊釣着你，一邊又去找新的目标，對吧。”

程諾被說中心事，臉上一陣尴尬，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林亦言将車停在七棟女生宿舍樓前，側身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沒有別人，只有你一個。”

這句話的威力甚至比那天的表白還要強烈，程諾目光閃躲，管不住臉紅的速度，心怦怦跳得很快。

感情小白哪扛得住這樣的攻勢，無措的小手摸到了車門上的鎖扣，程諾紅着臉說：“那我上去了。”

“等等。”

不會是還要來個吻別吧？！

可這裏的宿舍門口，大白天人來人往也不合适……

程諾含羞又忐忑地看過去。

聽到林亦言連名帶姓喊她名字：“程諾。”

“嗯？”

林亦言表情正經嚴肅：“我平時工作忙，做不到時刻陪你，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

原來不是要吻別……程諾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汗顏，幹笑道：““沒事啊，我這學期課也挺多的。”

林亦言面色稍緩，傾身過來，看着她眼睛，給出承諾：“周末我會盡量抽出時間。”

程諾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很淡，卻很勾人，穩住心神，乖巧點頭。

林亦言揉揉她腦袋：“那就周末見了。”

“好。”程諾打開車門，下車前，想了想，又縮回來對她說：“女朋友，再見。”

林亦言怔了怔，似乎是覺得“女朋友”這個稱呼過于陌生，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神色不明地挑了挑眉，目送她慌慌張張跑掉了。

程諾一口氣跑回宿舍，看到陳冉居然在吃泡面：“你不是說點外賣嗎？”

陳冉看到她回來了，忙丢下手裏的泡面，哭喪着臉跑過來，抱住她哀嚎：“諾諾，江湖救急！”

程諾看她這熟練的動作，大概猜到了原因：“是不是夥食費又提前敗光了？”

陳冉嘿嘿一笑，幫她卸下包包脫掉大衣，一臉谄媚地說：“剛剛沒控制住買了一套護膚品，我這一個月的夥食費直接沒了一半。人美心善又可愛的諾諾，你最好了，先借我五百用用？”

程諾睨她：“我要是借給你，你肯定又拿起買你那些老公代言的産品。”

“那不可能，老公們代言的都被我買完了，暫時沒有新老公了。”陳冉信誓旦旦地說。

程諾一陣無語，從包裏拿出手機，給她轉了五百：“那你省着點用啊，再這亂花下次不借你了。”

“嗯嗯，不會再亂花了，你看我都窮得吃泡面了。”收了轉賬，陳冉一改苦哈哈的表情，嬉皮笑臉地說：“諾諾你真好，來，親一個mua~！”

程諾一把将她推開了。

陳冉沒親到，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推開，驚訝地看着她。

作為已經有女朋友的人，程諾自覺要避嫌，但又怕陳冉看出端倪，故作鎮定地說：“吃你的泡面吧，再不吃要坨了。”

陳冉神經大條也沒看出什麽異樣，回到座位，邊吃邊問她：“你姑姑又請你吃什麽大餐了？”

程諾有些心虛，還好陳冉光盯着ipad裏的老公視頻沒看她，面不改色地說：“吃的西餐。”

陳冉羨慕：“肯定很好吃。”

好不好吃先不說，但這一頓程諾吃得挺滿足的，因為收獲了一個女朋友。

女朋友很忙，平日裏她們只限于微信溝通，聊的話題也沒什麽營養，早安晚安問好，彙報一日三餐，像是例行公事。程諾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雖然這些聊天內容看上去很乏味，她卻總能從對方只言片語的問候中品出一些甜味來。

大概這就是戀愛吧。

除了學習，現在程諾心裏多了別的期待。

正式上課第一天，她就開始期待周五了，因為林亦言說了周末會盡量抽時間來找她。

從早上排到晚上的課程讓陳冉叫苦不疊，程諾以前覺得很充實，現在也開始覺得課有點多了。

好不容易盼到周五。

最後一節課是公共大課，編導系和播音主持系的兩個班一起上。

程諾聽課一向認真，對着PPT埋頭做筆記時，感覺包裏的手機輕微震了一下，筆尖一頓。

她撂下筆，先是看看前面唾沫橫飛的老師，又看看抱着書本實則在偷偷玩手機的陳冉，趁沒人注意，拿出手機。

【女朋友：幾點下課？】

當了這麽多年乖學生，程諾還是第一次在課上開小差，做賊似的，一只手把手藏在桌子底下，打字速度很慢。

【程諾：六點。】

【女朋友：發個坐标，一會兒去接你。】

程諾着急，也不管會不會被老師發現，改成兩只手打字。

【程諾：你在大門等我就好了，不用進來。】

【女朋友：行吧。】

林亦言沒有問她為什麽不讓進來，程諾舒了口氣。

進來還得了，要是被陳冉看到還得解釋，而且放學人那麽多，開車進來也不方便。

“你居然也會上課玩手機？”身旁的陳冉發現異樣好奇湊過來。

程諾忙按滅手機放回包裏，斂了斂容，小聲說：“我姑姑找我。”

陳冉：“她又來找你吃飯？”

“嗯……”說了這麽多謊，程諾突然覺得很對不起陳冉。

陳冉倒沒有懷疑，撇撇嘴羨慕地說：“你姑姑家還缺孩子嗎？”

程諾“噗嗤”一笑，笑聲惹得邊上的同學看過來，她忙閉上嘴，端正坐姿繼續認真聽課。

放學鈴聲一響程諾就無法淡定了，她把課本給了陳冉，并承諾回來給陳冉帶好吃的，抱着包包一溜煙跑了。

坐校內公交到大門不到十分鐘，到達校門，程諾跳下車，一眼便看到停在門口的那輛白色賓利。

她飛奔過去，打開車門。

寒氣随着開門的動作湧進來，林亦言扭頭就看到她淩亂的劉海，還有大而亮的眼睛，放下手機，莞爾，招手示意她趕緊上來。

程諾屁股剛落定，林亦言傾身過來，幫她把整理劉海：“餓了嗎？”

“還好。”程諾平複呼吸，問她：“你等很久了嗎？”

林亦言搖搖頭，又幫她把安全帶系好，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她看得太專注，程諾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正要問她，她卻撤開了。

“算了，人太多不方便。”林亦言語氣有些遺憾。

什麽不方便？程諾一時間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等車開了，從後視鏡裏接觸到林亦言頻頻瞥向她嘴唇的目光，才慢半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是想吻她……

突然覺得車裏熱得不行。

程諾扯了扯毛衣領口，換來林亦言低低的笑聲。

程諾臉更熱了，沒有威懾力地瞪了她一眼，看向窗外，心裏已經開始盤算着等下要去吃飯的地方有沒有洗手間，方不方便她們接個吻……

但是轉悠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周五晚上大家都跑出來了，每個吃飯的地方人都很多，而林亦言偏偏不喜歡熱鬧。程諾也不想去湊熱鬧，畢竟這是兩人确定關系後第一次約會，她覺得還是應該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比較好溝通感情。

“要不然我們去……”

“去我家吧。”還沒等她報出地名，林亦言便打斷了她。

程諾一愣：“去你家？”

林亦言眼神慵懶地瞥過來，聲音低緩帶笑，似揶揄，又似激将：“敢嗎？”

程諾突然想起前幾天自己生病，對方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哪有什麽敢不敢的，又不是沒去過……

而且她們現在已經是情侶了，跟之前又不一樣。

心裏想得挺明白，但話出口時程諾紅了臉，低頭含胸，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叫：“好啊。”

去就去，誰怕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