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為什麽重要?
餘風沒問。
還能為什麽, 謝安嶼都想給他養老了。說正常點,謝安嶼是對他心懷感激, 說離譜點, 謝安嶼就是拿他當個敬重的長輩,會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奇怪。
餘風就是覺得好笑,想來自己還不及而立之年, 年紀輕輕倒成了別人的預備贍養對象了。
真的只是覺得好笑嗎?
餘風不知道。
他強迫自己這麽覺得,自然而然也就這麽覺得了。
謝安嶼今天打算在家做晚飯, 兩個人中午吃自助都吃得有點撐,餘風讓謝安嶼從簡,謝安嶼就做了兩碗西紅柿雞蛋打鹵面。
正吃着, 餘風的手機在桌上震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心頭不由得一跳。
是他媽打來的, 他媽很少會給他打電話。
“喂, 小風吧?”
手機裏傳來的不是餘風他媽的聲音,餘風頓了片刻,聽到電話那頭的人繼續說:“我是陳姨,你媽手骨折了,現在在醫院呢。”
陳姨是餘風以前的鄰居阿姨, 餘風他媽現在住在老小區那邊,陳姨也還在那住着。
“陳姨。”餘風喊了聲,眉心微蹙, “怎麽回事?”
“你過來了再說吧,我們在三院, 路上不着急啊, 你媽傷得不重, 現在在打石膏呢。”
“嗯我馬上過來。”餘風放下筷子,起身對謝安嶼說,“我有事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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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嶼點點頭。
碗裏的打鹵面還剩了一半,那是謝安嶼辛辛苦苦做的,餘風不想糟蹋,他本打算回來再吃,想了想,估摸着今天不一定能回得來,就走回餐桌前,端起那碗面飛速吃完了。
謝安嶼有點吃驚地看着他。
餘風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我走了。”
餘風趕到了醫院,他媽還在石膏室打石膏,他一來他媽就看了陳姨一眼,語氣埋怨:“我剛剛怎麽跟你說的。”
“哎呀,你都傷成這樣了,哪有不告訴孩子的理兒。”
餘風問他媽:“怎麽弄的?”
王敏英沒說話,餘風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陳姨見狀把餘風拉了出去,到門外才小聲說:“跟人吵架弄的。”
餘風皺了皺眉:“陳姨,她跟誰吵架了?”
“你媽剛剛跟我、還有小區幾個老姊妹打麻将,有個人老輸,輸急眼了嘴裏一直叽裏咕嚕的,你也知道你媽那個脾氣,她就嗆了人家一句。不過這事也不能都賴你媽,那人确實是煩,我聽得都一肚子火,叨叨起來沒個完,你媽又喝了點酒……”
陳姨繼續說:“她嗆人家人家不得跟她急嘛,指着鼻子就說你媽脾氣壞,不招人待見,所以老公也跑了,兒子也老不出現。”
餘風皺着眉,陳姨看了看他,說:“你媽倒也沒怎麽,就是那張嘴頂十張嘴,要麽不說話,要說句句把人往死裏氣。然後就鬧起來了呗,鬧得把你媽撞櫃子上,櫃子頂上的東西掉下來砸她身上了,得虧她用手擋了一下,不然砸的就是腦袋了!”
“報警沒有?”餘風問。
“報了,警察剛才來過了,已經走了。”
“這麽快就走了?”
“你媽沒追究對方的責任,簽了調解書賠了醫藥費這事兒就完了!完了人警察不就走了麽!”陳姨嘆了口氣,“都一個小區的,你媽肯定也不想把事鬧得那麽難看。我讓你媽給你打電話她不肯,還叮囑我不要找你過來,我偷拿了她的手機才給你打的電話,我心想這事兒哪能瞞着你啊。”
陳姨是他們的老鄰居了,餘風和他媽關系不好的事她一直都知道。她也知道餘風很少來看他媽這事兒怪不着餘風,是王敏英不待見這個兒子。餘風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他這個兒子已經當得夠稱職了。
餘風走進病房問醫生:“大夫,我媽的傷怎麽樣?”
“沒啥大事兒,傷筋動骨一百天,回家好好養着吧,每周過來檢查一次,不要做劇烈運動,時候到了就能拆板子了。”
餘風把他媽和陳姨送回了家,陳姨就住在對門,關門前叮囑道:“好好養傷,別喝酒了!”
“晚飯吃了嗎?”進屋後,餘風問他媽。
“吃了。”
“胳膊疼不疼?”
“你回吧。”王敏英說着往卧室走,輕輕帶上門。
餘風去廚房泡了一杯蜂蜜水,他敲了一下卧室的門,王敏英把門打開,眉頭輕皺:“不是讓你早點回嗎。”
“蜂蜜水喝了,解解酒。”
“我又沒喝多少。”
餘風走進屋裏,把蜂蜜水放床頭櫃上:“已經泡了,喝不喝随你。晚上睡覺當心點,別壓着胳膊。”
王敏英手傷了日常活動肯定不方便,餘風一個大男人留在這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也不太合适,做飯燒菜倒是沒問題,洗澡換衣服什麽就不太行了。
“今天我先在這留一晚,明天給你找個護工。”
王敏英說:“不用你留,你早點回去吧。”
這是他媽經常會說的話。
“你走吧。”
“回吧。”
“用不着過來。”
……
通常他媽說這些話的時候,餘風都走得很幹脆,這次也一樣。堅持留下來對他而言沒意義,對他媽來說也是,如果同處一室必定會讓對方感到不自在,那不如避開彼此。
餘風一年到頭來不了幾次,生日、節日、過年……每次來就像走程序一樣,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在他媽身邊多待一會兒,但每次還沒等他想出答案,他就會看到她媽走進卧室的背影,聽到那句習以為常的“回去吧”。
餘風臨走前去樓下超市買了點水果和補品,他是給陳姨買的,他媽傷了手,陳姨在醫院跑前跑後的,幫了不少忙,這人情得還。
陳姨一看他拎着一堆東西過來,趕忙擺手:“趕緊拿走趕緊拿走!你這孩子有病,跟我還這麽客氣,你媽斷了手難道我還把她扔那不管啦?”
餘風笑了笑:“沒跟您客氣,就當我孝敬您的,也好久沒過來看您了。”
陳姨笑了:“回回你來看你媽都給我帶東西,我被你孝敬得都找不着北了。”
“拿着吧。”餘風把東西遞過去,“買都買了,這些我又吃不上,我年輕着呢,補品用不着。”
陳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這臭小子,說陳姨老呢?”
餘風笑着沒說話。
陳姨還是不想要那些東西:“拿去給你媽吃,她正好需要補補。”
“這是給您買的,再說您應該也知道的,她不吃我送的東西。”
陳姨接過餘風手裏的水果和補品,嘆了口氣:“你啊,別想太多,樂樂呵呵的,啊。”
餘風嗯了一聲:“我先走了。”
“你今兒不留這?”
“不留了。”餘風說,“我待會找個護工。”
陳淑琴猜到八成是餘風他媽不讓他留下來的。
“這麽晚了上哪兒找護工去啊,你別瞎忙了,今天晚上我去你家陪你媽,有什麽情況我給你打電話。”陳淑琴說着拿出自己的手機,“你說都這麽久了,我還沒你個電話!趕緊,給陳姨報一下。”
餘風笑着把手機號報給她:“那麻煩您了,下回來給您帶燕窩。”
“哎喲臭小子會來事兒的。”
陳姨是個熱心腸的人,直來直往好相處,餘風跟她說話總是很自在,從小都這樣。
那是跟他媽在一起時不會感受到的自在。
沒過兩天謝安嶼就告訴餘風,他打算接下網店模特那個工作。他已經在微信上和那個老板娘談過了,薪酬是按次結算,可以簽合同長期合作,簽了合同薪酬也會相應變高。
謝安嶼沒打算簽合同,老板娘跟他商定好日子,讓他先來店裏一趟,穿上衣服拍幾張試試水,如果效果好的話,就可以擇日約拍了。
謝安嶼和老板娘約的那一天上午餘風有事,他不太放心謝安嶼一個人去,畢竟是對方主動找上來的,不能不留個心眼。
前一天晚上餘風對謝安嶼說:“明天上午我找個人帶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我不是小孩了,哥。”
“不是小不小孩的事兒,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跟任何人打交道都要留個心眼?這工作是對方主動找上門來的,你能保證她一定是好人嗎,萬一真的出現意外,有個人在你身邊還能照應你。”
“再說了,”餘風站在窗前抽煙,回頭瞥了謝安嶼一眼,“18歲你不是小孩是什麽,大孩?”
謝安嶼偏過頭笑了一聲。
餘風說得在理,可謝安嶼覺得不應該老這麽麻煩他。
“我找別人一起吧。”謝安嶼說。
“你找誰?”
謝安嶼哽住了,他身邊除了餘風還有誰呢。
“你都要給我養老了,我不得負起監護人的責任。”
謝安嶼終于沒忍住,偏過頭笑了一聲,他笑完才說:“這麽說感覺你好老了一樣。”
“你也知道。”餘風嘴裏咬着煙,聞言轉過頭來彈了一下謝安嶼的額頭,“哪個人先說要給我養老的。”
餘風沒使多大勁兒,他也是第一次用肢體語言表達情緒,跟謝安嶼開玩笑,逗他玩兒。
謝安嶼向來不太能接受外人的肢體接觸,餘風的動作并沒有激起他反射性的躲避,他只是眼睛輕輕眨了一下,覺得眉心有點熱。
謝安嶼第一次感覺,他跟餘風的關系好像真的近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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