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七嘴八舌的說話聲逐漸逼近, 餘風坐了起來,問謝安嶼:“我去買飲料, 要喝什麽?”
“這裏的椰子水挺好喝的。”
餘風嗯了一聲:“知道了。”
“你去哪兒買飲料啊?”周祎看着他。
“那邊有個亭子。”
餘風邁着他那兩條大長腿過去了, 去買飲料,也去躲個清淨。
跟丁小飛一起過來的那一夥人基本都是謝安嶼以前的高中同學,裏面只有一個人謝安嶼能叫得出名字, 一個留着寸頭的男生,叫高俊。謝安嶼之所以對此人印象深刻, 是因為這人上學時經常找他的茬。
不過他跟對方倒是沒有正兒八經起過正面沖突,對于那種嘴賤愛放狠話的,他一向不當回事。他單方面無視, 對方就算想找茬也掀不起風浪。
高俊是體育生,皮膚曬得黝黑,時隔一年多再見謝安嶼還是擺着一張臭臉。
張筱笑着跟謝安嶼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謝安嶼見到張筱本人才把名字和她的臉對上號, 他跟對方不熟, 出于禮貌,微微點頭:“好久不見。”
高俊站在後面,勾着嘴角笑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呢,在大城市待着應該挺爽的吧。”
謝安嶼看了他一眼,沒理。
丁小飛湊到謝安嶼耳邊小聲說:“他們可不是我喊來的啊, 我來的路上正好碰到他們了。張筱一猜就知道我是來找你的,就跟着我一起過來了。”
“丁小飛你嘀嘀咕咕的跟人家說什麽呢。”張筱說。
“沒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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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筱挽着一個女生,這個女生謝安嶼認得, 也是他們班的,但他不記得名字了。
那女生有點害羞地看着謝安嶼, 抿着嘴唇不好意思搭話。
張筱扭臉給她使了個眼神, 可惜對方實在難為情, 不敢主動跟謝安嶼說話。
張筱恨鐵不成鋼,舍己為閨蜜,主動做起僚機:“你們怎麽不去玩兒啊,就在這幹站着曬太陽呀?我們來打沙排吧。”她轉頭詢問衆人,“怎麽樣,玩不玩?”
“玩啊!”
“我不會。”
“随便打打就行了,瞎玩呗。”
“我當裁判!”
“會玩的吱一聲,等下我去租個排球。”
周祎笑了笑:“這裏還能打沙灘排球呢。”
張筱聞聲轉過頭來,看了看謝安嶼身後的那幾位“大人”,大大方方地邀請他們:“你們是謝安嶼的朋友嗎?要不要一起來玩兒啊?”
“不了,我沒這項技能,就不獻醜了。”周祎有點好奇,“這裏也沒攔網啊,你們怎麽打?”
張筱往北面一指:“攔網在那邊呢。”
在場會打排球的人本就沒幾個,更別說是沙灘排球,湊了半天的人也才湊到五個,還都是半吊子,真正會打沙排的只有高俊一個人。
張筱抱着球說:“人太少了啊,最起碼再來三個人。”
高俊說:“沙排四個人就夠了,用不着那麽多人。”
“人多了才好玩,四個人打有什麽意思。”張筱看了眼劉曉沄,就是剛才她挽着的那個女生,“曉沄,你也來吧。”
“我不會呀……”
“你不是會打排球嗎,沙排跟排球差不多的,而且又不是比賽,随便打呗。”
劉曉沄“哦”了一聲:“好吧。”
“還差兩個。”張筱目光鎖定謝安嶼,她從一開始就指着這場沙排比賽給劉曉沄和謝安嶼創造接觸的機會呢,把誰落了都不能把謝安嶼落了,“謝安嶼,你呢?”
“我不會打。”
高俊譏笑着陰陽怪氣:“唬誰呢,你不是什麽運動項目都很擅長嗎,以前咱們班主任那麽器重你,次次運動會都要逼着你參加。”
高俊看謝安嶼不順眼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謝安嶼每次都在運動會上搶他風頭,他這張臉自帶顏值buff,偏偏體育又是他的強項,只要參加的項目必拿名次,拿到名次必引起一衆女生的歡呼。
這個年紀的男生最介意這種事,逼都給別人裝了,他還能裝什麽?
而且高俊一直對劉曉沄有意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劉曉沄喜歡謝安嶼,各種原因加在一起,高俊能待見謝安嶼就怪了。
“重在參與嘛。”張筱說,“你不上我們這還有誰能上啊,你看丁小飛都上了,就随便玩玩呗。”
這幫人是跟着丁小飛來的,謝安嶼不能不顧丁小飛的面子。他考慮片刻,點了點頭:“嗯。”
張筱轉身沖劉曉沄悄悄比了個耶,然後回過頭面不改色地說:“還差一個人。你們先組下隊吧,自由組隊,我要跟高俊一組。”
“我跟謝安嶼。”丁小飛說。
“你們呢?”張筱看着另外兩個男生。
這兩個都是高俊的好哥們兒,自然是跟着高俊的。高俊這一隊已經滿了,劉曉沄連選都不用選,就自動分配到了謝安嶼一組。
高俊對這結果不太滿意,他想跟劉曉沄一組。
“曉沄,你不跟我們一組?”
“你們隊都滿了。”
“沒事啊,你要是想跟我一組,跟他們倆其中一個換一下不就行了。”
劉曉沄巴不得跟謝安嶼一組,她幹笑着搖搖頭:“不用了。”
張筱舉了下手:“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說好,贏了有什麽獎勵,輸了有什麽懲罰。”
“不是随便玩玩嗎?幹嘛輸了還要懲罰啊。”丁小飛說。
“沒有獎勵和懲罰那多沒意思啊。”
高俊挑了挑眉:“那你說,怎麽懲罰,怎麽獎勵?”
“輸了的一隊要請贏了的一隊吃冰棍。”
“就這?”
“除了請吃冰棍,還要閉着眼睛原地轉五圈,然後去問你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要微信號。”
高俊笑了:“你玩真心話大冒險呢?土不土啊。”
“那你來想一個,你來來來。”
高俊雙手抱拳:“不敢不敢,還是您來吧。”
謝安嶼的注意力一直在不遠處的餘風身上,直到餘風拿着三杯飲料轉過身,他才收回了目光。
餘風買了三杯椰子水,拎在手裏,給他們仨一人一杯。
“受累了您。”周祎接過椰子水,“怎麽就買了三杯,你自己的那杯喝掉了?”
餘風嗯了一聲。
“難怪你去這麽久,你是在那兒喝完了才過來的吧?”
“還差一個了,還有誰想上的?”高俊問了一聲。
話音剛落,周祎抓着餘風的手舉了起來:“這裏有一個,他想上。”
謝安嶼一怔。
餘風轉頭看着周祎,眼神差點滋出火來。周祎扭頭跟他耳語:“輸了有懲罰的,就跟真心話大冒險那樣,你應該不想看到你家小朋友去抱陌生人吧?剩下的人裏除了你應該沒誰會打排球了。”
餘風皺了皺眉。
抱陌生人?
周祎扯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你不上,小謝他們隊必輸無疑,另外一隊有人會打沙排。”
餘風黑着一張臉,沉聲應下了:“知道了。”
一行人轉移去沙排場地的時候,施無恙走在周祎旁邊問道:“你剛跟餘風說什麽了,他答應得這麽幹脆?”
“我跟他說輸了有懲罰,讓他幫小謝一把。”
施無恙眯了眯眼睛:“就這麽簡單?”
周祎笑了笑:“稍微要再複雜一點。”
餘風又不是傻子,他應下之後扭頭就去問謝安嶼:“輸了有什麽懲罰?”
聽完謝安嶼說的,餘風哼笑一聲。
他就知道。
不過也無所謂了,當時那種情況,就算周祎不那麽說,他也不會拒絕的,謝安嶼一組缺人是事實,輸了有懲罰也是事實。這麽多人在這兒,他沒必要掃興,也必須給謝安嶼撐場。
比賽開始前,謝安嶼一組開了個小會,幾個人都沒打過沙排,只能依葫蘆畫瓢,按傳統排球比賽的規則商量了一下每個人負責的位置。
劉曉沄有點緊張:“我不會啊怎麽辦……”
謝安嶼說:“随便打,注意別受傷就好了。”
劉曉沄轉頭看向他。
謝安嶼壓根就沒想過要贏,反正就是娛樂而已,丁小飛情緒挺高漲的,臉上笑容燦爛,他們倆也的确很久沒這麽一起玩過了。
謝安嶼和餘風都有打排球的經驗,兩個人個子又高,應付一個高俊還算得心應手。
謝安嶼不關心得分情況,全身心沉浸在比賽中,打到半程都有點興奮了,猛地躍起狠狠一扣,姿勢潇灑得引來一陣圍觀群衆的喝彩。
其實他們的勝算并不大,比分一直落後,畢竟高俊是正兒八經會打沙灘排球的。路人的喝彩聲聽得高俊心生煩躁,謝安嶼和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确實是有兩下子,不然他也不至于打得這麽吃力。
本來想虐菜,結果沒虐成。
比分領先有什麽用,喝彩聲還是被謝安嶼搶去了。
劉曉沄半場比賽幾乎都在滿場地跑,她是負責接應的,體力和速度都不太跟得上,摔了好多次了。她看見球條件反射地去接,上身猛地往前一沖,以匍匐的姿勢摔倒在地,貼着滾燙的沙子往前平移了好一段距離。
這一球劉曉沄沒接住,被餘風救了起來,劉曉沄這一摔,高俊走神了,沒接到球,被餘風拿了一分。
“漂亮!!!”丁小飛興奮地跳了起來。
謝安嶼走過去把劉曉沄拉了起來,低聲問:“沒受傷吧?”
劉曉沄剛才摔了那麽多次,每次都是丁小飛拉的她,謝安嶼的手一碰到她的胳膊,她瞬間臉紅了:“……沒,沒有。”
高俊本來就一肚子火,看見謝安嶼拉着劉曉沄的胳膊,人頓時炸了。他撿起地上的球,做好發球的姿勢,不等裁判發話,便一揮手把球往對面打了過去。
這一球是照着謝安嶼的臉打過去的,謝安嶼還低着頭在活動自己的手腕,沒注意到對面飛過來的球。餘風站在謝安嶼身後不遠處,見狀迅速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推開了謝安嶼。高俊這一球是鉚足了勁打的,球從餘風臉側擦過的時候,把他的眼鏡都撞掉了。
謝安嶼被餘風推得往前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了,他站穩轉頭一看。
“高俊你傻逼啊?!”丁小飛罵了一句,“裁判都還沒說開始呢,你發什麽球?!”
餘風蹲下來撿眼鏡,謝安嶼快步走過來。眼鏡左邊的鏡腿掉下來了,餘風不由得皺了皺眉。沙子是軟的,眼鏡摔在地上還不至于把鏡腿摔斷,這副眼鏡餘風戴了很久了,鏡架上的螺絲估計早就松了,剛才被球撞了一下就成了這樣子。
餘風拿着眼鏡站了起來,謝安嶼才注意到鏡架斷了。
周祎之前說過,這副眼鏡是餘風他弟弟送的,他戴了七八年了,一直沒換過。
謝安嶼頓時覺得呼吸有點困難,連手都控制不住在抖,胸腔燃起一陣壓不住的怒氣,氣得心髒快要爆炸。
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因為餘風産生這種情緒了,他以前從沒覺得自己的脾氣有這麽差。
謝安嶼轉過身,彎腰撿起地上的球,二話不說朝高俊的臉上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高俊被砸得腦袋往後一仰,疼得捂住鼻子悶哼了一聲。劉曉沄吓得捂着嘴巴叫了一聲,圍觀群衆大吃一驚。
沙灘排球雖然質感比較軟,但這麽猛地往臉上一砸也挺疼的,更別說謝安嶼使了那麽大的勁。
謝安嶼陰着臉目光釘住高俊的方向,右腳剛邁出去,忽然被餘風拉住了手腕,他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陪我去配一副新眼鏡。”餘風看着他說。
視線裏的謝安嶼很模糊,餘風不知道他現在臉上是什麽表情,但他微微發抖的手已經暴露了他的情緒。
謝安嶼會有這樣的反應,一定已經知道了這副眼鏡的來源。
周祎走了過來,表情凝重:“眼鏡摔壞了?”
餘風嗯了一聲。
高俊臉都被砸紅了,掀開攔網走過來,惱羞成怒地一通亂罵:“謝安嶼他娘的傻逼吧?!不就是摔了個眼鏡,你至于這樣嗎?!有病啊你?!想打架是嗎,來來來我肯定奉陪!”
謝安嶼閉了一下眼睛,握緊拳頭,餘風攥着謝安嶼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高俊正當揚起手,餘風一把揪住高俊的衣領把他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指着他的鼻子冷聲道:“再廢一句話,你今天別想站着從這裏走出去。”
餘風眯縫着眼睛,聲音又沉又冷,他的身高壓高俊一頭,目光從上至下壓制着高俊。高俊閉上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餘風抓着衣領把人往後一推,高俊往後踉跄了好幾步。
張筱掀開攔網跑過來,臉都吓白了,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眼下這種場面,她扭頭瞪着高俊:“高俊你趕緊道歉啊!人家眼鏡都摔壞了!”
高俊繃着臉不吭聲。
“今天就到這吧,眼鏡壞了也打不了了。”餘風說,“我們先走了。”
張筱忙不疊點頭,連忙又說:“你的眼鏡……”她看了看高俊,“你得給人家賠錢吧?”
“不用了,不值幾個錢。”餘風說,言罷,拉着謝安嶼離開。
丁小飛在原地傻站了很久,周祎見少了個人,回過頭來朝他招招手:“小飛,走了。”
丁小飛趕忙跟了過去,他有點沒回過神來,他從沒見過謝安嶼發那麽大的火。
太陽快落山了,五個人在沙灘上走着,周祎問餘風:“看得清路麽?”
“看不清你背我?”
“也不是不行。”周祎看了看他手裏的眼鏡,“鏡腿應該還能安上去的。”
餘風現在看什麽都是一片模糊,當務之急是配一副新眼鏡。
“這附近有眼鏡店嗎?”餘風問。
“有。”謝安嶼說,“我帶你去。”
餘風點了點頭:“我先回民宿換身衣服。”
丁小飛把他們送回了民宿,走之前叮囑謝安嶼晚上別忘了來家裏吃晚飯。
餘風回房換了身衣服,出門的時候謝安嶼已經等在門外。眼鏡店的款式不多,還都是前兩年流行的款式,餘風測了眼鏡度數,選了一副金邊細框眼鏡,他挑了這麽多,這一副是最輕、也是戴着最舒服的。
眼鏡店門口有一個狗籠,籠子裏關了一只柯基,謝安嶼蹲在門口逗柯基,情緒有點低落。
他沒法兒想象餘風現在的心情,也沒法兒想象那副眼鏡對餘風到底有多重要。柯基用濕.漉.漉的鼻子拱了拱謝安嶼的手指,謝安嶼輕輕搓了搓它的下巴。
他擡了下頭,看向店裏。餘風背對着他略微低下頭,好像在戴眼鏡。片刻後,他轉過身來,謝安嶼嘴唇微張,有點呆住了。
餘風已經戴上了新配的眼鏡,一副金絲邊眼鏡,換了眼鏡,他整個人連氣質都變得跟以前大不相同。
以往那種随性的感覺一下子被削弱了很多,眼神裏透出的疏離感似乎更加明顯了。
當然,帥得也更加明顯了。
餘風的顏值一直都被之前那副黑款眼鏡封印住了。
謝安嶼有點走神,餘風走到他面前他才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餘風看着他,他也看着餘風。
眼鏡架在餘風英挺的鼻梁上,謝安嶼從未如此細致地注意過餘風的五官。
“看不習慣?”餘風問了一句。
謝安嶼搖頭。
“這眼鏡輕得我都有點不習慣。”餘風說。
他其實被那副黑框眼鏡束縛了很久,這一刻竟然覺得從身到心的輕松。
晚上要去丁小飛家吃飯,周祎和施無恙直接開車來了眼鏡店,喇叭聲在身後響起,周祎坐在車裏沖他們招招手。
餘風一坐進車裏,周祎就轉頭盯着他猛看:“你這顏值還真是被眼鏡給封住了啊,我天,怎麽換了副眼鏡跟換了張臉似的。”
施無恙笑了聲:“人家本來就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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