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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蘭的尖酸刻薄,唐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雖然進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對方當着珍姨和顧老爺子的面指責她時,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難堪。
她和顧深意的這段婚姻名存實亡,但在外人眼裏,她是顧家女媳,結婚兩年多,她一次都沒有回來看望老人,這怎麽都說不過去。
張蘭有意讓她難堪,唐吟無從反駁,以為會下不來臺,沒想到顧深意會說出那樣一句話。
連顧深意這個親孫女都不曾回來看望自己爺爺,那她一個女媳不回來,好像也沒什麽可以指責的了?
唐吟不确定顧深意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對方幫她解了圍,這是事實。她心情微妙地看向顧深意。
顧深意接觸到她的目光,短暫對視了一秒鐘就挪開了,把手裏提着的包裝袋遞過去:“爺爺,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張蘭一把搶過,一邊扒拉袋子一邊說:“印的都是外文,是從國外帶回來的吧?這些補品肯定是給爸的,爸您看,阿意對您多上心。”
顧老爺子笑得一臉欣慰地說:“阿意這孩子從小就懂事。”
顧深意不置可否,詳細地給他們三人介紹各自的禮物。
唐吟手指一圈圈纏着包包鏈子,低頭沉默不語。
來的路上她其實有想過要不要買點禮物,可最終沒有讓顧深意停車。
空手就空手吧,反正在別人眼裏,她一直都是個沒禮數沒規矩的人。
事實證明,大家對她沒有帶禮物這件事并不關心,顧深意的禮物足以讓幾個長輩笑得合不攏嘴。
這樣溫暖的親情只屬于顧深意一家,跟她沒有一點關系。
進來幾分鐘了,唐吟感覺比在車上時還漫長。
一陣飯菜香味飄過來,珍姨去廚房看了一圈,走回來說:“老爺子,飯已經做好了,是現在吃呢,還是再等等?”
顧老爺子眯着老花眼看了看牆上複古挂鐘,又看了一圈在座的人,視線定格在兒媳張蘭身上,問:“慕白和他爸還沒回來嗎?”
聽到這個名字,低頭玩鏈子的唐吟一頓,眼神下意識往旁邊瞥,發現顧深意放在大腿上的手指不着痕跡地動了一下。
順着那幾根微動的手指,唐吟撩開眼皮,不其然地與顧深意看過來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
“……”
無聲的尴尬在她們中間悄悄蔓延。
眼神對視上時,她們似乎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某種情緒。
顧深意薄唇輕抿,錯開視線看向別處。
唐吟也默默垂下眼皮。
張蘭:“爸,慕白跟他爸到S市查看新工廠了,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顧老爺子:“那就不等了,珍姨,開飯吧。”
上了餐桌氣氛就沒那麽尴尬了,因為沒有人說話。顧老爺子是個傳統的人,在治家方面一向嚴厲,要求食不言寝不語,就算是張蘭,吃飯時也得乖乖閉上那張聒噪的嘴。
菜很豐盛,顧家的廚師手藝也不賴,唐吟卻食不知味,只想趕緊吃完趕緊走人。
但顧深意并不打算這麽快離開,她剛回國,又是許久沒有見到親人,自然是要跟爺爺好好聊聊。
吃完晚飯,他們又轉移到客廳,幾個人圍着沙發坐成一圈。
唐吟想繼續安安靜靜當個透明人,沒想到顧爺爺突然問她:“吟吟工作了嗎?”
她眼皮一跳,擡起頭,面對目光熱切的顧老爺子,動了動唇,語氣略微遲疑:“還沒……”
顧老爺子“哦”了聲,也沒繼續問她原因,只說:“工作的事,想必大富應該對你早有安排,我一個退休老頭兒就不瞎操心了。”
大富指的是沈大富,也就是唐吟的父親。唐吟是跟她母親姓。
唐吟內心毫無波動,不知道該怎麽接茬,只是僵笑了下。
顧老爺子目光轉向顧深意,詢問她在國外的情況。唐吟也是這時候才知道,顧深意這兩年在國外讀完了MBA,學習之餘,還不忘去顧家在F國的跨國公司實習。
說起自己經歷的這些故事,顧深意表情和語氣自始至終都是和緩的,坐姿筆挺,用詞嚴謹精準,不像是在聊天,倒像是在彙報工作履歷。顧老爺子顯然對自己孫女的這番作為很是滿意,不住點頭。
張蘭不管顧深意說什麽都要附和一句,稱贊起來也是毫不吝啬:“阿意真是太優秀了!弟弟弟妹要是知道你有今天的成就,一定會很欣慰的。”
“咳——”珍姨沉着嗓子咳了一聲。
收到珍姨遞過來的眼神暗示,張蘭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忙閉上嘴。
原本置身事外的唐吟,因為張蘭這句無心的話又擡起頭來,瞬間感覺到了氣氛微妙……她先是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顧深意,又去看對面的顧老爺子。前者臉色如常,只是在張蘭提到“弟弟弟妹”四個字時,平靜的眸底微微一暗。後者陰沉着臉,不怒自威。
顧深意的父母,在她少不更事時因為車禍身亡了。事故發生時,顧老爺子也在車上,因為唐吟的父親沈大富舍命相救才搶回了性命。一個從小失去雙親,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張蘭這句話,無異于同時揭開了顧深意和顧老爺子心底的傷疤,非壞即蠢。
顧老爺子眼神如刀射過去,張蘭縮了縮肩膀,吓得不敢再說話了。
氣氛一下子冷到冰點。
還是珍姨識趣,發現事态不妙,忙去廚房拿了些甜點出來,說:“這是我親手做的,阿意以前可喜歡吃了,吟吟,你快嘗嘗。”
“謝謝珍姨。”唐吟雙手接過那份精致的甜點,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嚼了嚼,卻沒有往下咽。
珍姨注意到她的表情,忙問:“不好吃嗎?”
甜點入口即化,清淡的奶油裹着松軟的蛋糕,芒果搭配芝士,鹹甜适中,不管是口味還是外形,做得都不比外面那些蛋糕店賣的差。好吃是好吃,只不過……
“是不是太膩了?”珍姨一直盯着她臉,小心又期待地等着她反饋。
“不是……很好吃。”唐吟嘴角擠出一抹笑。
珍姨這才放心:“那你多吃點,不夠的話還有。”
唐吟舉着精致的金屬叉,猶豫要不要再吃第二口時,聽到顧老爺子說:“知道你們要回來,珍姨從中午就開始準備了,這裏面的芒果還是她親自爬到樹上去摘的,不好吃也得吃完,可別辜負她一番心意。”
珍姨樂呵呵地說:“老爺子,吟吟都誇我做得好吃了,您要不也嘗嘗?”
顧老爺子擺擺手:“不了,我不愛吃這些。你們年輕人多吃點,一個個瘦的。”
爺爺都這麽說了,唐吟只好默默吃下。
顧深意也在小口品嘗。她是吃珍姨的甜點長大的,兩年沒吃了,還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甜品能讓人心情變好,她吃了幾口後問珍姨:“院子裏的芒果熟了嗎?”
“還沒呢。”珍姨雙手跟她比劃說:“芒果很難自然成熟,我專門摘最大的,放在袋子裏慢慢催熟。說來也是巧了,前幾天我看的時候還是綠生生的,今天一看居然全都變黃了,香得很呢!肯定是知道你們要回來,這些芒果都等不及了。”
顧深意莞爾。
唐吟聽着珍姨有趣的描述,也不禁笑了笑。
之前不愉快的話題就這麽被揭了過去,其他人都一派輕松的樣子,只有張蘭如坐針氈。她怕自己再說錯話惹老爺子生氣,在珍姨說要去洗水果時忙跟了過去。
唐吟總算吃完了那塊甜點,打斷正在談話的顧深意和顧老爺子,說:“爺爺,我想去洗個手。”
顧深意下意識看向她的手。長而圓潤的指甲上鑲了一堆碎鑽和小配件,看得人眼花缭亂。蔥白的手指上沾了些奶油,像是被玷-污了一樣。
這雙手跟它的主人一樣,嬌氣又妖豔。
記憶裏指甲劃過嫩芽的感覺讓人心尖顫抖,喉嚨不易察覺地滾了滾,顧深意只看了一眼便看向別處。
顧老爺子大手一揮,說:“去吧。”
唐吟離開客廳。
她來顧家的次數少得可憐,只記得有個小門可以通向後院,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沒找到洗手間,倒是晃到了廚房。
珍姨和張蘭正在裏面準備水果,一個洗一個切。
唐吟擡腿要進去時,驀地聽到張蘭說:“阿意真是的,回來就回來,帶唐吟做什麽?”
珍姨笑說:“吟吟是阿意妻子,阿意不帶她回來,還能帶誰?”
張蘭一臉不屑:“呵,當年要不是因為她爸救了老爺子,他們這些小門小戶憑什麽跟我們攀親?我就是看不慣那個唐吟,你看她穿的都是些什麽,妖裏妖氣的像話嗎?”
珍姨不太贊同:“話不能這麽說,吟吟畢竟還年輕,小女孩嘛,誰不想打扮漂漂亮亮的。”
張蘭被反駁了,有些不爽:“你怎麽老為一個外人說話?我跟你說,這個唐吟是真的不像話,我聽說她經常泡酒吧夜店,成天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我們顧家的聲譽都要被她敗壞了!像她這種沒規沒矩的小妖精,就不配進我們顧家的門!”
珍姨震驚地看着張蘭,張着嘴,想問她從哪兒聽說的這些消息。
指甲劃過牆壁發出尖銳的聲音,惹得廚房裏的兩個人同時看過來。
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唐吟,張蘭臉色變了變。但她也不怕被唐吟聽到,只心虛了一下下,昂起頭來質問道:“你過來幹嘛?”
唐吟一雙狐貍眼少了些魅惑,目光沉沉地盯着張蘭,盯得張蘭心裏發毛,她突然冷笑了聲,轉身就走。
“吟吟!”珍姨忙追出來,看到拉着小門往外走的唐吟,急道:“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兒啊?”
唐吟半個身子隐沒在濃稠夜色中,扭頭,望着珍姨溫柔和善的面孔,頓了頓,輕聲道:“珍姨,我先走了,你幫我跟爺爺說一聲。”
連句再見也沒有留,唐吟掙脫那雙粗糙溫暖的手,昂首大步離開。
……
顧深意聽到動靜找過來時,沒有看到唐吟的身影,問珍姨:“唐吟呢?”
珍姨指了指小門,說:“走了。”
走了?顧深意擰了下眉,不理解唐吟為什麽不等她就先走了。
珍姨接觸到她疑惑的眼神,往廚房裏瞟了眼,壓低聲音:“你伯母說了些難聽的話,吟吟聽到了就……”
“什麽叫難聽的話,我說的是事實。”張蘭耳尖聽到珍姨在告狀,丢下水果走出來,理直氣壯地說:“我哪句說錯了,她有過規矩嗎?不來看老爺子就算了,來了也是空手來,還打扮得妖裏妖氣,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她哪裏配得上阿意?”
張蘭話越說越難聽,珍姨都有點聽不下去了,轉頭去看顧深意,見顧深意緊鎖着眉,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珍姨不搭理她,張蘭把目标轉向顧深意:“阿意,你這些年在國外什麽都不知道,我跟你說,這個唐吟天天穿得妖裏妖氣的去酒吧鬼混,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給你戴綠帽了!”
“綠帽”兩個字,不禁讓顧深意想起那天在酒吧裏自己對唐吟說的那句話,眉心褶皺又深了幾道。
張蘭見她沉默,以為她聽進去了,喋喋不休又說:“你不要覺得我危言聳聽,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這小妖精不簡單,小小年紀心機深得很呢!阿意,你跟我說實話,當年你和她在樓頂……”
當年在樓頂發生了什麽,張蘭沒有說完,但三個人都心照不宣。
顧深意沉靜的眸底閃過一抹異色。
珍姨臉色大變,一邊觑着顧深意臉色,一邊扯張蘭衣服,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可張蘭上頭了哪管得住嘴:“阿意,你從小到大就是個老實規矩的好孩子,我不信你會做那些出格的事,你跟伯母說實話,當年是不是唐吟那個小妖精強迫的你?”
此話一出,珍姨不扯張蘭衣服了,怔怔看着顧深意。她也很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恪守禮數的顧深意,竟然會在老爺子八十歲大壽那天,和自己大哥的準未婚妻,在陽臺上做那樣的事?
除了顧深意被唐吟那個小妖精強迫,張蘭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她們都以為顧深意會說“是”。
顧深意卻給了她一個出于意料的答案:“沒有強迫。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我沒有把持住。”還有這句,被顧深意深深埋在心底。
作者有話說:
這本不是純甜,前期會比較擰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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