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挂掉電話,許惜将手機交給豆豆保管。
柳橙橙離得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語氣擔憂中帶點小興奮:“你要跟何禾掰頭嗎?”
何禾是男主演的名字。
許惜低眼,擡手掩着嘴,輕輕打了個哈欠:“他來找我麻煩的時候再說吧。”
柳橙橙不理解:“我拉你走的時候他在後面罵得好難聽,你有公司撐腰,不怼回去多可惜啊。”
許惜沒說話。
她剛才也是這麽想的。
挂斷電話的一瞬間,許惜已經醞釀出幾百字的髒話随時準備開噴,然而轉念一想,她這樣,像極了躲在大boss後面狐假虎威的小喽啰。
就算吵贏了也沒有多爽快。
許惜看向柳橙橙,将話題岔開:“你都混到一線了,還怕他?”
柳橙橙攤手:“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何禾在圈內算前輩,跟他起沖突後期輿論對我沒好處,明年我還想跟公司解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這人你也了解了,當面吵架肯定吵不贏。”
許惜笑:“你把他當紀知不就得了。”
柳橙橙微怔,随後彎了彎嘴角:“他也配?”
“他”指代的是誰許惜沒有細問,晚上在片場鬧了一通,情緒起起伏伏,現在只有一身疲憊。
在休息區坐了一會兒,許惜決定先找導演認錯。
回到場地,工作人員正忙着收拾設備,似乎不打算繼續拍。
許惜找到導演,還沒說話,導演沖她擡了擡手,無奈道:“明天再說。”
剛才何禾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片場,主演不在,戲拍不下去,正好大家都累了,導演便拍板讓所有人收工回去休息。
億鳴對上陸氏,誰都不好惹,今晚一過,這倆人估計得走一個,說什麽都是白搭。
翌日,許惜提前到達片場。
她簽約後一直抱着能賺就賺,賺不夠也餓不死的心态工作,足夠認真,但不夠努力。
嚴虹提醒過她,娛樂圈想大紅大紫的人不計其數,然而真正被大衆記住的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運氣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肯下功夫,懂得抓住一切機會在大衆面前展示自己的優勢。
容貌,演技,身材,性格,學識……哪怕是家室背景,經營好了都是加分項。
只要用心,花瓶角色一樣能出彩。
化妝老師幫劇裏的女二化完,招呼許惜進化妝間。
許惜坐下來:“老師今天能幫我化得豔一點嗎?”
導演對她的妝容沒做特殊要求,化妝老師手頭工作不多,答應得很幹脆。
等到演員進片場試拍的時間,許惜穿着張揚的紅色連衣裙出現,搭配一雙裸足系帶小高跟,明麗又性感,臉上妝容精致,光豔逼人。
別說其他人,柳橙橙都看呆了:“我現在相信你真是位大小姐了。”
這種與生俱來的氣場,一般人學不來。
許惜今天嘴唇塗得豔,眼睛一彎,笑起來又嬌又媚。
導演眼裏滿是欣賞,這樣的長相氣度才能匹配劇本裏設定的富家女,他心裏非常滿意,但一想昨晚那事還沒個結果,又開始發愁。
何禾今天晚了一小時來現場,他做完造型,神色陰沉地走到演員等戲的地方。
許惜正在鞏固臺詞,他居高臨下地站過來,目露嘲諷:“你還敢來?”
許惜仰頭,冷漠地瞥他一眼,沒理會,繼續看劇本。
何禾忽然愣住。
昨天沒注意看,他現在才發現,這新人長得确實标致。
何禾眼珠轉了轉,莫名往後退了一步,悄悄掏出手機,拍了一張許惜的側顏照,發給一個人。
沒多久,對方回複:這個不錯,拍段視頻給我。
何禾立即舉着手機上前,不客氣地命令道:“擡頭。”
許惜不耐煩地看過去,發現何禾像是在錄像,皺眉問:“你幹什麽?”
何禾沒回答,他麻利地将錄好的視頻發出去,之後環顧四周,其他演員正在拍戲,附近暫時沒人經過。
他逐漸放肆起來,雙手插兜,擺出一副好商量的模樣:“昨晚那事兒,我可以不跟你計較。”
許惜挑眉:“我還得謝謝你?”
何禾暧昧地笑笑:“你要謝我的事還在後頭,直說吧,像你這樣的新人,想混出頭得有個靠山,我不計前嫌,白送你一次機會,怎麽樣?”
許惜扯了扯唇,冷笑一聲:“什麽機會?”
何禾道:“我表舅是億鳴的高管,也是許印風的表弟……許印風你應該知道,你要能把我舅陪高興了,以後資源要多少有多少。”
“……”
許惜深吸一口氣,揚起微笑:“方便替我打個視頻電話麽?”
何禾以為她同意了,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笑吟吟地給表舅發去視頻邀請。
那邊接得很快。
許惜拿過他的手機,屏幕上方的小窗口出現一張油光滿面的臉。
看清對方的長相,許惜眸色完全冷下來,笑容卻更燦爛:“原來是胡叔叔啊。”
男人對她的稱呼不太滿意,剛想說話,就聽許惜這邊又開口了:“你還記得我嗎?”
對方皺眉:“我們認識?”
許惜笑:“當然,我小時候沒少罵你呢。”
“……”
這句話似乎勾起了男人的某些記憶,他面帶狐疑,試探地問道:“你叫什麽名?”
“許惜,有印象嗎?”
“……”
男人不說話了,臉色變了又變,一雙小眼睛使勁怼到鏡頭前,努力确認着什麽。
“胡叔叔,我打這個電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
許惜拿遠手機,提高聲音,一字一頓道,“你、怎、麽、還、沒、死!”
“艹你他媽有病吧!”
何禾驚得瞪圓了眼,飛速撲過來搶回手機:“喂,表舅,你聽我說……喂?”
顧不上找許惜麻煩,何禾彎着腰,一個勁兒給人發信息賠罪。
這人跟姓胡的應該是一表三千裏的遠房親戚,和許印風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借着億鳴的勢力在演藝圈為非作歹的。
許惜嫌棄地白了他一眼,忍住踹人的沖動,搬起小凳子到休息間找柳橙橙去了。
昨晚未完成的戲再次開拍。
導演預想中雙方大動幹戈,有你沒我的激烈場面并沒有出現。
男主演何禾像是換了個人,仿佛鬼上身,一整天都笑容滿面,謙虛有禮,讓幹啥幹啥。
“抱歉啊妹妹,你看都是自家人,誤會誤會。”
這句話許惜至少聽他說了八百遍,煩不勝煩,她今天的戲一結束,立刻拉着豆豆飛奔出劇組,看也不看身後還想賠罪獻殷勤的人,直接坐上天易派來的車。
公司今天辦了一場商務會,目的是給公司的二三線藝人牽線搭橋、開拓人脈,到場嘉賓都是和天易娛樂有合作的企業代表以及導演制片。
許惜趕到時,活動已經開始。
嚴虹一身黑色正裝,帶着手下的男演員和一位廣告商碰杯,應該在談新商務。
許惜沒去打擾。
豆豆只是個小助理,應付不來這種場面,縮在後面緊張兮兮地問:“許惜姐,我們要不要先去換衣服,等虹姐忙完再來。”
“沒事,我在片場補過妝。”
許惜走向會場邊緣的鏡面牆,對着鏡子理了理微亂的鬓發,确認身上每一處都很得體,然後從容地回到賓客集中的區域。
大大小小的商會晚宴她參加過無數次,交際起來得心應手。
《極限游戲王》熱度未消,許惜的臉和其他明星放在一起毫不遜色,近期在網上小有名氣,一些企業看出她的商業潛力,交流過後,有意邀請她擔任旗下商品的推廣大使。
不過他們暫時不敢給代言,畢竟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天易娛樂謎一樣的克女藝人體質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生效了。
但許惜的目的并不是商務資源,而是在場的導演和制片人。
豆豆做過功課,指着不遠處的中年男人,小聲說:“那是位大佬,去年做過兩部大爆劇,公司二線的男星他都看不上,一直想跟陸董合作。”
許惜點點頭,想過去混個臉熟。
那位制片人身邊圍了一群人,根本找不到機會上前說話。
反正天易現在只有她一個女藝人,許惜不急,靜靜等在一旁。
約莫過了五分鐘,制片人身邊總算有了空隙,許惜正想過去,這時會場入口的附近忽然出現小小的騷動。
所有人的視線趨于同一個方向。
天易娛樂的金牌經紀人錢湖東走進來,笑呵呵地與衆人打招呼,陸期落後他一步,神情淺淡,但自帶光芒。
明明現場都是男藝人,他一進來,其他明星好像都成了路人。
許惜眼睜睜看着制片人大步流星地從面前經過。
剛剛還備受追捧,對旁人愛答不理的制片人這會兒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邊,滿面堆笑。
豆豆唏噓:“不愧是陸董,這才是一線頂流的待遇啊。”
晚宴上這種場面常有,許惜見怪不怪了,只是有點好奇:“陸期不拍電視劇嗎?”
豆豆眉毛高高上揚,似是很驚訝她的提問:“陸董剛出道的時候拍過兩部,後來就專攻電影了,大家都很期待他拍電視劇,當年的白衣少俠是多少人的白月光啊,簡直人間絕色,‘陸美人’的稱呼就是出自那部劇。”
豆豆對陸期的成名過程如數家珍,說到激動處,粉絲馬甲都掉了:“陸美人唯一的黑點就是人太冷,對誰都不近人情……不過錢哥說他從小就這樣,改不了。”
陸期小時候啊。
許惜恍然想起什麽,嘴邊慢慢泛出笑意,思緒回到多年前的一段時光。
她和陸期大學時期交往,但兩人初次見面是在許惜中考剛結束的時候。
初中最後一個暑假,許惜提前被父母送到了外婆家。
外婆住在沿海的小城市,這邊人口不多,環境适宜,非常适合養老,許惜每次放假都會過來陪外婆。
小城市遠比不上一線城市繁華,朋友不在身邊,外婆白天要去老年大學,許惜一個人無處可去,玩膩了手機電腦,整日坐在小洋樓門口發呆。
外婆家隔壁住着一對母子。
那家的阿姨長得特別美,早上阿姨在院子裏澆花,許惜趴在二樓陽臺看,陽光灑下來,跟畫似的。
許惜心裏偷偷拿她和自己媽媽比較過,誠實地說,阿姨比媽媽還要好看一點。
不過阿姨的兒子和她關系不大好,對面的少年每天都是冷着一張臉,媽媽和他說話也不理,許惜和他打招呼也不理。
許惜閑得沒事幹,就愛招惹他。
一大早,許惜吃完飯,跑到人家院子門口,對正在喂狗的少年說:“陸期,你帶我去海邊玩吧,阿姨說你會開快艇……我中午請你吃大餐,吃多少錢都行。”
院子的栅欄門是敞開的,沒得到屋主人允許,許惜就老實地呆在門外。
少年仿佛聽不見她的聲音,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許惜好像不知道什麽是尴尬,繼續說:“你放假了對吧,不悶嗎,跟我出去玩呗。”
少女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少年眼裏卻只有他的狗,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阿姨從屋裏走出來,見到她,笑着說:“許惜來啦,我做了牛肉餡餅,進來一起吃。”
許惜得到許可,揚起笑,剛要邁腳,陸期突然有了動作,如風一般沖到她面前,砰地一聲扣上鐵門,接着上鎖,轉身,回屋。
阿姨都看愣了:“陸期,不能這樣……”
少年面無表情地進門。
片刻後,他提着遮陽帽走出來,看着正龇牙咧嘴搖晃他家栅欄門的許惜,涼聲道:“再吵就把你丢進海裏。”
許惜笑嘻嘻的:“你家真的有快艇嗎?”
陸期打開門鎖:“有。”
“有游艇嗎?”
“有。”
栅欄門推開,許惜從他手裏接過遮陽帽,扣在腦袋上:“那你帶我。”
陸期低睫,抿了抿唇:“快艇不讓開。”
“噢,游艇呢?”
“不在這。”
“嘶,那不去了。”
“……你是不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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