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狗男人
那麽多人在,顏诤鳴自然不會做什麽。
這些年的經歷終于讓他學會了如何控制情緒,如何善刀而藏。
只要不是面對鐘麟,他都能體面示人。
晚上吃飯的地方在工業園裏一家特別火的四季酒樓。
顏诤鳴即是老總,又是集團繼承人之一,難免有人心生巴結,一晚上如衆星捧月,其他人如果不是刻意往上湊,基本也同他說不上幾句話。
鐘麟雖然和他同桌,除了開頭大家一起敬酒,後面鮮少有互動。
酒過三巡,話題不知怎麽扯到了他身上,只聽肖副總感嘆道:“還別說,我們這桌所有部門主管裏鐘經理雖然最年輕,工作成績卻是有目共睹的好。”
鐘麟只想安靜吃頓飯,不想引人注目。
他擡頭第一時間看的不是正在說話的人,而是對面的顏诤鳴。
顏诤鳴被人敬了不少酒,此時已微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鐘麟淡然錯開他的視線,從容有禮地回:“肖總過獎了,我的工作跟各部門的默契配合是分不開的,成績好也是因為咱們整個團隊給力。”
他不喜歡溜須拍馬那一套,但很懂察言觀色。
言語不多,但凡出口基本都張弛有度,還很願意成人之美。
果然,肖總接過話頭便開始借題發揮:“确實,這兩年外貿越來越難做,其他家好多都在開始走下坡路,就咱們通鑫,年年業績都在往上跑,今年的業績更是突破了歷史新高,這其中自然離不開大家的辛苦和努力,當然,也是因為咱們背靠興科好乘涼。”
他說着又要把話題引到顏诤鳴這邊來。
顏诤鳴沒給他機會,勾了勾嘴角,率先道:“所以我也該好好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這些年來的砥砺奮進,相信未來大家也會同樣齊心協力攜手讓公司業績更加蒸蒸日上。這杯我幹了,喝不了酒的同事随意。”
他敬酒,大家哪敢真随意,紛紛端了酒杯要起身回敬他。
他壓了壓手,示意不用客氣。
衆人才又紛紛落座。
鐘麟這些年做采購,大大小小的酒局見了不少,職場百态,他看在眼裏,有些厭倦,并不想參與他們的寒暄客套,吃飽喝足後便一心等着散席。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顏诤鳴的特助又說給大家準備了包場KTV。
鐘麟找了個借口說胃不舒服,提前離開了。
工業園裏出租車少,他喝了酒,有些頭暈,也不想騎車,便打算沿着馬路走回去。
離水市是沿海城市,夏日白天焦金流石,晚上卻海風習習,清幽涼爽。
鐘麟沿着路燈慢慢往回走,心緒煩亂,無法平靜。
他不想辭職,但顏诤鳴顯然也不打算就此收手,甚至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看他跟看獵物一般。
他沒有精力同他糾纏,也不想再經歷一次幾年前的崩潰和無奈,卻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破這個僵局,因為他非常清楚顏诤鳴的性格。
如今主動權已不在他手裏。
出神的功夫,顏诤鳴的車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不近不遠地貼着他開。
鐘麟怎麽都甩不掉他。
顏诤鳴坐在後排扒着車窗喊他:“親愛的,上來我送你回去。”
酒精侵蝕了他的自制力,這會兒又只有鐘麟和司機在,言語便有些無所顧忌。
鐘麟雖然沒醉,但心煩意亂中也漏了本性:“滾!”
顏诤鳴不以為忤:“那我下去陪你走走。”
司機也是個慣會見機行事的人,聞言不等他發話便剎了車。
鐘麟氣結,加快了腳步,要不是路上還有行人,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顏诤鳴身高腿長,幾步就追了上來,想要拉他的手,被他甩開後依舊锲而不舍。
兩個大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身邊還有輛豪車亦步亦趨地跟着。
鐘麟覺得丢臉,猛地頓了身形轉過來瞪他:“顏诤鳴這是在大街上!”
顏诤鳴一臉無辜:“我只是想送你回去而已。”
“我不需要你送!”
“可我想送你。”
顏诤鳴緩緩靠過來,壓低了聲音:“鐘麟,我想你,特別想,你幫幫我好不好?”
他晚上喝了很多酒,此時被風一吹,腦中暈眩,有些情緒外露,看着鐘麟的眼神,真摯中帶了點委屈。
鐘麟與他對視兩秒便偏了頭,語氣無奈又帶點心慌:“顏诤鳴,你是個成年人了,應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顏诤鳴意有所指道:“別的瓜甜不甜我不知道,我吃過的這個甜得讓人念念不忘。”
“……”
顏诤鳴見他不說話,又要來拉他的手。
鐘麟吸了口氣,在他拽住自己前氣呼呼拉門上了車。
顏诤鳴被冷落了也不惱,臉上反而露出了得逞似的笑,自己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車窗外夜光流影,車內安靜如水,鐘麟表情平靜,像在思考又像在出神。
舒适的環境讓緊繃的神經得以放松,加上酒精的侵蝕,鐘麟渾身發軟,強自掙紮了一會兒,潛意識裏知道不該這麽毫無防備地睡過去,但還是被晃得松了眼皮。
顏诤鳴好像也終于安分下來。
睡意來勢洶洶,再想睜眼時眼皮像是被糊了雙面膠。
路程太短,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司機停好車找借口去了洗手間。
車上只有他倆,顏诤鳴心裏仿佛有頭猛獸在橫沖直撞。
他壓制了一路,壓抑得整顆心都在微微顫抖。
鐘麟睡着了,睡容恬然,那白皙的臉蛋透着粉,蜜桃一樣誘人。
昏暗中,顏诤鳴緩緩欺身而上,在他臉頰親了親,柔軟細膩的觸感令人舒服得想嘆息。
猛獸嘗到了一點甜,叫嚣着想要更多。
顏诤鳴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鐘麟是被憋醒的,睜開眼後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登時又驚又怒,掙紮着去推他:“顏诤鳴,你個王八蛋!給我滾!啊!”
掙紮中顏诤鳴一把拉過他将人架在了自己腿上,兩條手臂鐵鉗一樣緊緊箍着鐘麟的腰,埋在他懷裏沙啞道:“鐘麟你別動,讓我抱會兒。”
夏天穿的薄,滾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鐘麟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燙窒息了,掙了半天也掙不開,他氣憤地一把揪住了顏诤鳴的頭發,惡聲惡氣道:“顏诤鳴,你再不放開,信不信我給你揪禿了!”
“你揪,要是揪禿了就能讓你解氣,随便揪,我真的只是想抱抱你而已。”顏诤鳴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行徑。
“你他媽這只是想抱抱?!”
“對不起,我喝了酒,剛沒控制好自己。你知道的,我不會真的傷害你。剛剛你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睡在我旁邊,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美的跟做夢一樣。”顏诤鳴擡起頭來看他,又開始裝可憐,“鐘麟,你知道嗎,這三年來我每天都在想你,有時想到寝食難安也不敢跟人打聽你的消息,怕得到的消息會讓我更傷心。我真的太想你了,你讓我抱會兒好不好?我保證只是抱着。”
他的臉部輪廓要比普通人硬朗得多,偏偏長了雙看似人畜無害的狗狗眼,睫毛還特別長,不笑時看着深邃多情,笑起來時看着溫暖治愈,撒嬌裝可憐時又顯得格外無辜。
鐘麟當初就是被他這副純良無害的模樣給騙到手的。
在他面前,顏诤鳴最會撒嬌裝可憐博同情,有時還要倒打一耙。
他永遠都記得确定關系之前的有天晚上,明明是顏诤鳴把他灌醉了,醒來卻裝可憐說自己睡了他,要他負責。
關鍵他還傻乎乎的信了。
狗男人吃了枯炭,滿肚子黑水!
鐘麟一巴掌拍死了心裏那只到處亂竄的小兔子:“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這個行為就是在強迫我!”
“那你給我個機會,讓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不好。”他态度一軟,鐘麟也不再針鋒相對,“我們不合适,如果合适幾年前就不會分手。”
“什麽分手,自始至終我都沒同意過,明明就是你單方面地抛棄!”顏诤鳴說着又要委屈,“鐘麟你心怎麽能那麽狠,當初我那樣求你,你都不心軟。”
鐘麟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一直嫌我不夠成熟穩重,做事不計後果,我真的有在改,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向你證明好不好?”
鐘麟想說:三年前我明明給了你那麽多機會,你改不了的。
“你不需要為我改變,做你自己就好。”鐘麟苦口婆心地勸他,也在勸自己,“人和人相處,圖的本來就是舒心惬意,要是那個人總讓你傷心委屈,證明對方并非良人,那就不應該把太多精力和感情浪費在不對的人身上。”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感覺到的只是傷心委屈?就算有不開心,我也甘之如饴。”顏诤鳴将他按向自己,湊過來在他耳邊得意道,“鐘麟,你在嘴硬,你明明對我還有感覺。”
鐘麟面頰發燙,只覺羞恥難當,他只經歷過顏诤鳴,也只對顏诤鳴的身體有記憶,禁欲多年,又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齡階段,現在這樣被顏诤鳴貼着,滾燙的氣息沿着耳朵一路往身體裏鑽,燙得心都在顫抖。
那只“小兔子”好像又活了,蹦得他心慌意亂。
鐘麟伸手推着顏诤鳴的肩膀負隅頑抗:“顏诤鳴,我們真的不合适,不管是性格還是……”
“我們分手之前,我媽是不是單獨去找過你?”
他以前想的是,他先跟家裏攤牌,說是自己纏着人不放,他母親就不會去找鐘麟麻煩。
出櫃時他母親既沒驚訝,也沒發火,只讓他好自為之,完全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他天真地以為那就是默認。
直到後來出了事,鐘麟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他母親,而且“第一次”見面就達成了共識。
現在想來,他們多半在那之前就聯系過。
鐘麟的後背微不可查地僵了僵:“不是。”
那就是了。
“不管她以前跟你說了什麽,都不用理她,他們現在管不了我,如果以後他們還要阻攔,大不了就斷絕關系,顏家不只我一個兒子,不缺我一個……”
“顏诤鳴!”鐘麟打斷他的大逆不道,“他們再怎麽樣也是你父母,生你養你,給了你富足的生活!”
“他們只生了我,沒養過我,我是林姨養大的。”
提到他父母,顏诤鳴表情變得特別冷漠:“顏庭祥只喜歡他小兒子,見到我從來沒有一句好話。我媽也不喜歡我,只把我當争家産的工具,從小到大只有每次涉及到她利益的時候,她才會想起我。當初扔我到國外,讓保镖看犯人一樣看着我,他們何曾顧及過我的感受和顏面?”
鐘麟以前就知道顏诤鳴的父母不稱職,所以才養成了他如今這複雜的性格。
顏诤鳴以前從來不在他面前提父母,今天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顯然是想博同情,但鐘麟沒興趣去管他們家的狗血恩怨。
“你們家的事跟我無關,顏诤鳴你放開我。”
“你答應讓我重新追你,我就放開。”
“顏诤鳴,你這不是在追人,你這是在耍流氓!”
抱着人說,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
特麽什麽品種的流氓才會這麽幹!
“我要不流氓一點,連你衣角都摸不到。”
“既有這個自知之明,為什麽還不滾遠點!”
“我滾得還不夠遠嗎?以前我們都是負距離,現在好似隔了天塹。”
鐘麟手裏的拳頭硬了又硬。
“再不放開,我叫保安了。”
車子停在宿舍樓下,等下大家一回來,看到他倆這樣,該有多驚悚?
顏诤鳴巴不得人盡皆知,但也知道鐘麟要臉,不敢真惹怒他,又退了一步:“那你答應我,以後不準躲我,我也不會逼你。”
鐘麟疲憊又心慌,只想快點下車,聞言沒好氣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顏诤鳴不依不饒:“你答應了是嗎?”
“你再不放,我立馬反悔!”
顏诤鳴終于松了手。
鐘麟竄到另一邊去拉門,打不開,又回頭吼他:“開鎖!”
顏诤鳴乖乖開了鎖,在鐘麟去拉車門時又叫住他:“親愛的我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鐘麟轉過身狐疑地看着他:“有屁快放。”
顏诤鳴湊過來故作可憐:“不要讓我等太久好不好,我都給你攢好幾年了。”
鐘麟琢磨了一下,回過味來,暴怒:“顏诤鳴,你給我滾!”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點情節,明天更,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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