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王很忙

顏诤鳴确實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臭不要臉，完全不顧忌身份，什麽葷話張口就來。

鐘麟回去後坐在沙發上平複了一會兒，身上全是顏诤鳴的味道，經久不散。

他去洗了個澡，洗完又開始搓衣服。

這種廠區宿舍沒配洗衣機，樓下有，掃碼就能用，但鐘麟只有在深冬才會拿下去洗。

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現在除了依舊不會做飯，其他家務已是信手拈來。

他做事喜歡今日事今日畢，每天睡前的流程都是拖地、洗澡、洗衣服，十點半上床睡覺。

今天的節奏被顏诤鳴打亂，晾完衣服已快到十一點。

他疲憊不堪，地也不想拖了。

躺床上時看了眼微信，沒有工作消息需要回，短信欄裏倒是有很多條“陌生人”發來的信息。

“親愛的你睡了嗎？”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

“我好想你啊。”

“你頭還暈嗎？我頭好暈，到家後還吐了。”

“林姨給我吃了解酒藥，感覺沒什麽效果。”

“林姨說我媽今晚又跟顏庭祥吵架了，因為她發現顏庭祥在外面又養了個小情人。”

“這個種.馬怎麽會是我爸，我好惡心他啊！”

“我在華新路買了套獨棟，就是以前你很喜歡的那個小區，再過個把月就可以搬進去住了，你到時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寶貝我難受，你理理我。”

“鐘麟你怎麽這麽狠心！”

“對不起，我錯了。”

“你嘴巴還疼嗎？我都沒怎麽用力它竟然就腫了……”

“你知道嗎，我好後悔，當初應該再死皮賴臉一點的，說不定你就心軟了，我們就不用分開這麽多年。”

“我睡了，希望能在夢裏見到你。”

“對了，你要是不生氣了就把我的微信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好不好？”

“我愛你，晚安。”

鐘麟面色平靜地看完消息，再面色平靜地打開了微信黑名單。

裏面只有顏诤鳴的微信孤零零躺在那裏。

鐘麟手指移到按鈕上方，想了想又收了回來。

這會兒放出來，萬一某人發現了，今晚得被煩死。

他放了手機準備睡覺，閉眼還沒五分鐘，電話又響了。

拿起來一看，他母親。

“媽，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

“今晚葉阿姨家辦派對，弄得有點晚，剛忙完。”

曾經也需要傭人伺候的富太太周靜現在在給有錢人家做住家保姆。

只不過那個雇主是她朋友，兩夫婦人很好，對她也很好。

不然鐘麟不可能放心讓她去的。

他媽媽性格太軟了。

“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倒也沒什麽大事，就晚上李家幺嬸打電話說你把她拉黑了，跟我念叨了一通。”

依那人的性格，肯定不是念叨，估摸着就差指着他媽媽的鼻子開罵了。

鐘麟頓時有點來火：“不是讓你別搭理她嗎？我每個月準時準點給她打錢，她太得寸進尺了。”

周靜在那邊嘆氣：“總歸是欠了人錢，又是你爸那邊的親戚，不好做得太絕。”

“當初能跑到爸的喪禮上鬧，她也沒當我們是親戚。”

“我是怕不順着她，她到時又找到你那邊去鬧。”

鐘麟之所以會跑到這偏遠郊區的廠子裏上班，一是因為這邊包吃住，還有就是因為那嬸嬸以前總愛跑公司去找他。

“她不知道這邊，來了我也不怕她。”

“我的意思是，要不我們想辦法湊給她算了，早了早清淨，反正遲早都要還的，我這裏還有三萬多，回頭跟你葉阿姨說一聲，讓她預支……”

“媽你別管這事兒了。”鐘麟打斷她，“我有分寸的，投資本來就有賺有賠，最初也沒人逼她，我們已經仁至義盡，她還隔三差五地折騰，我是太慣着她了。”

“我就是想快點把他們打發了，免得你壓力那麽大。”周靜語氣有些擔憂，“你都快27了，這賬沒完沒了的，等還完都30幾了，還怎麽找女朋友啊。”

當初在秦钊的幫助下娘倆賣了家裏所有房子、車子、股票基金來還債。

甚至連周靜值錢的珠寶首飾都賣了，也還差好幾百萬。

到目前為止鐘麟身上都還背着兩百多萬的債。

鐘麟啞然。

他還是不敢告訴他母親，他現在沒法喜歡女孩子了。

“我沒想過成家的事，媽，我現在沒精力想那些。”

“怎麽能不想呢，人總要成家的，不然以後老了生病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找誰都是害人，你早點休息，我也睡了。”

他不是第一次回避這個話題，周靜知道勸不動，嘆了口氣，也不再勸。

挂完電話，鐘麟睜眼躺在床上，有些惱自己。

有些時候他其實很佩服顏诤鳴，永遠追随本心，永遠無所畏懼。

當初他們剛在一起不到半年，顏诤鳴就跟他媽出了櫃，還說他媽沒反對。

起初鐘麟還有些擔心，後來久了也沒見有人找他們麻煩，真以為蘇曉雯很開明。

事實證明，蘇曉雯只是根本沒把顏诤鳴的話放心上而已，覺得他只是玩兒心重。

畢竟上梁就不正，下梁歪了也不奇怪。

後來發現顏诤鳴當了真，便立馬出手阻止了。

酒精沒能讓鐘麟煩惱多久。

第二天起床後他把顏诤鳴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畢竟現在是他上司，工作上有需要，避不掉的。

上班再遇，顏诤鳴竟然沒有再來糾纏他，也沒來找他麻煩，開早會時甚至還跟他裝不熟，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鐘麟不知道他又在裝什麽大頭蒜，但也樂得清靜。

下午跟一個很有合作意向的供貨商打電話約樣品時，講到一半聽筒突然沒聲兒了，當時剛好倉庫主管來找他有急事。

鐘麟便挂了電話，給對方發了條消息，說晚點給他回過去。

結果這一走就走了一個多小時。

對方不知是怕遲則生變還是怎麽的，見鐘麟半天沒回他，又打了過來。

鐘麟手機沒電了，他又打了鐘麟座位上的座機。

鐘麟當時不在，是新來的小助理幫他接的。

這本來是工作中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誰也沒當回事。

哪知沒過多久鐘麟就收到一個同城快遞，裏面是一部最新出的蘋果手機。

起初他還以為快遞員送錯了，再三确認，确實是他的包裹。

誰給他買的呢？

顏诤鳴有這個可能，但顏诤鳴根本不知道他手機出了問題。

沒多久他便知道了答案。

那供貨商發來消息說給他寄了個小禮物，一開機就看到了。

這種情況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但只要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收回扣。

這是他跟人談判殺價時的底氣，也是楊總之所以那麽喜歡他的原因。

按照這行的潛規則，哪怕是新合作對象，他如果沒暗示，對方也不可能這麽冒然給他送東西。

他想了想，把接電話的小助理叫到了小會議室，問她事情經過。

苗苗不明所以，但難得看鐘麟這麽嚴肅，也跟着緊張起來，老老實實說：“他說想跟你再确認一下樣品型號，我不知道你們聊的哪批料，就讓他打你手機，後來又想起你手機壞了，就跟他說，你手機壞了，讓他晚點再打來，或者晚點你回來後讓你給他回過去，就這些。”

鐘麟安安靜靜聽完，找到了症結，但他并沒發火，語氣平和道：“剛我收到一部新手機，就是跟你通過電話的那個張總送的，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送我手機嗎？”

供貨商送采購經理手機，還能因為什麽，賄賂呗。

賄……賄賂？！

苗苗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吓得眼睛都瞪圓了：“經理我沒有暗示他給你送手機，我我、我……”

“不用緊張。”鐘麟神色平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然就不會把你叫到這裏來問。”

小姑娘确實不是故意的，純粹是沒經驗。

“做我們這行，很容易禍從口出，尤其跟供貨商那邊，因為涉及利益，他們要比我們敏感得多，跟他們說話前多想一想再回話，別讓人家誤會。”

“我知道了，經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系，但下不為例。”鐘麟看她眼眶發紅，放軟了語氣，“手機我會處理，不用擔心。”

“好，謝謝經理。”

鐘麟看她大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滿滿都是蓬勃的朝氣和少年人未褪幹淨的溫馴純真，有瞬間像極了某人曾經的眼神。

他心念微動，便又多了句嘴：“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潛規則，生活不易，各自所求也不同，別人那裏我管不着，但我這裏不興這一套。你要知道，老板之所以是老板，是因為你經歷過的這些他也曾經歷過，或者也曾見識過。人不可能永遠幸運，也不可能永遠精明，吃得多了，總有兜不住的時候。除非你只打算撈一波就走，但凡想長久或者想往更高處走，那就憑你的專業和能力。只有憑本事爬上去的，才不用怕有天會被暗處伸出來的手給拽下來，因為那時的你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和底氣與之對抗。”

苗苗眼眶裏剛剛消下去的那點紅又跑了出來：“經理我明白的，真的非常謝謝你。”

“不客氣。”鐘麟一直都是個溫和的上司，但平時很少跟她們說這些，見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滿是感激，又有點害臊，對她說，“去忙吧。”

等人出去後，他将那新手機拆了，換上電話卡便第一時間給那供貨商打了過去。

“張總，你好，我得先給你道個歉，是這樣的，我們部門新來的小妹上午說話可能不夠嚴謹，讓你誤會了。我的手機确實壞了，也準備晚一點去換個新的，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但禮物太貴重了，你給我個地址，我叫人給你送回去。”

那邊自然不肯：“鐘經理你太客氣了，就一個小禮物而已，我哥們兒剛好是賣手機的，我就讓他給你拿了一個，都沒花錢。”

“我留着也行，你給我個賬號，我按市場價給你轉過去。”

“那怎麽行，鐘經理你不用跟我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但對我來說，它确實太貴重了，那這樣，我等下叫人把東西送你公司去，你如果不在就叫別人簽收一下。”

那邊的業務經理也是個聰明人，一聽鐘麟這語氣，知道鐘麟是鐵了心不會收他東西，心裏一咯噔，但面上依舊和和氣氣。

“別別別，那多折騰啊，你還得又去買一個。成，我等下給你個賬號，就當這是我幫你買的，希望你別介意我自作主張。”

“怎麽會，我得謝謝張總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客氣了。”臨到要挂電話前張總才委婉地提了一句，“對了，鋁膜玻纖布和彩色隔熱鋁膜的樣品剛已經讓人送出去了。”

“好的，辛苦張總，這邊到時看了樣品後我第一時間同你聯系，你們家的産品我還是很放心的。”

鐘麟一般在同廠家聯系之前，都會在網上做很多産品分析比對，做公司背調，然後再打電話溝通，但凡都到了寄樣品這一關，其實大多最後都能達成合作。

那邊聞言放下心來。

鐘麟挂了電話，還沒走出會議室，電話又來了。

“鐘麟，晚上有空出來喝酒不？”周易錦打來的。

鐘麟聽他語氣不如平時活躍，問：“怎麽啦？”

“我準備辭職了，心情不好，想出去發洩一下。”

“出了什麽事？”鐘麟有些詫異。

“一言難盡，到時再告訴你，晚上出來不？”

鐘麟其實不太想喝酒，但還是果斷應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