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狗狗
顏大公子喝醉了半夜跑來拍鐘麟的門,還理直氣壯地說要睡他,怎麽勸怎麽哄都不聽。
氣急了都不敢大聲罵。
憋得鐘麟想一拖把捅死他!
這種老廠區宿舍樓層不高,沒有電梯,顏诤鳴醉得雙眼都快沒法聚焦,剛全靠毅力強撐着爬上了三樓,這會兒看到鐘麟,腦子裏的弦慢慢松懈下來,身體發軟,沒說幾句就要往鐘麟身上撲。
鐘麟沒轍,不敢同他在門口掰扯,把人扶進屋後丢他到沙發上,插着腰氣呼呼瞪着他。
顏诤鳴今晚鐵了心要賴在他這裏,如果強硬趕他走,以顏诤鳴的尿性最後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鐘麟不敢冒那個險。
可他這裏真的沒地方給顏诤鳴睡。
沙發是那種老款的雙人扶手沙發,他都睡不下,更別說身高一米九的顏诤鳴。
睡床?
想都不要想!
鐘麟看着沙發上睡得東倒西歪的某人,想起他母親去年給他買的涼席還沒用過,腦子裏冒出個惡劣的想法。
顏總這麽晚了大駕光臨,死活不肯走,能怎麽辦呢,那就睡地上吧。
他一定把地板拖得幹淨點。
為了能招待好顏诤鳴,鐘麟特意将地板拖了三遍。
顏诤鳴進門後還算安分,鐘麟便也沒再管他,開了空調,找了睡衣去洗澡,心裏幻想着洗完澡出來時某人已自動消失。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等他洗完澡出來,發現顏诤鳴不僅仍在,還把自己脫了個精光。
雖然他倆曾經什麽該看不該看的都看過了,什麽該做不該做的也全都做過了,但畢竟分手好幾年了,久到鐘麟都已記不清顏诤鳴以前的腹肌形狀,重逢後的這些日子裏,顏诤鳴言語再孟.浪也是衣冠肅整,包裹精致到頸脖,哪有此刻這麽“放浪形骸”。
那視覺沖擊力過于強悍。
鐘麟像是被燙到了眼睛,猛地偏了頭,然後硬着頭皮快步走過去将就自己手裏的浴巾給他圍了起來,朝他低吼道:“顏诤鳴你想幹嘛!”
顏诤鳴站都站不穩,說要洗澡。
“洗個屁,今晚就這麽睡吧!”
醉成這樣,待會兒在浴室裏摔了可咋整。
顏诤鳴牛脾氣上來不肯聽勸,潛意識裏還記得鐘麟特別愛幹淨,認真道:“鐘麟有潔癖,不洗澡不讓我上.床。”
鐘麟沒好氣:“洗了澡也不會讓你上.床!顏诤鳴你給我安分點,不然立馬趕你出去!”
顏诤鳴思維打結,又委屈起來:“為什麽?”
被酒精侵蝕過的大腦讓他分不清在夢境還是在現實。
鐘麟不想去碰他的情緒開關,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個時候不能總是跟他對着幹。
不然就會收獲一頭脫缰的野牛。
“你先坐着,我給你找條褲子。”鐘麟将人扶到床邊,去衣櫃裏翻了條自己之前買大了的運動短褲丢給他,“自己穿上。”
顏诤鳴拿着短褲看了半天,發現是鐘麟的褲子,又開心起來,一把扯了自己腰間的浴巾。
鐘麟忙轉過了頭,去衣櫃旁邊拿來涼席鋪在地上,又打了水将其擦幹淨,還把自己的枕頭也讓給了顏诤鳴,然後指着地上的涼席說:“今晚你就睡這裏。”
“你也睡這裏嗎?”顏诤鳴費了半天勁還是把褲子穿反了。
鐘麟看了一眼,有些不忍直視,也不想去給他糾正,只說:“你先睡,我還得洗衣服。”
此刻的顏诤鳴分辨不出來鐘麟話裏的深意,難得聽了回話,腦子裏天旋地轉,他确實想要躺着。
鐘麟看他躺上去後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轉身去撿被顏诤鳴丢得到處都是的衣服褲子。
八月份的天氣,根本不用脫水,洗完衣服吹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能幹。
鐘麟還是順帶給他一起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畫面太勁爆,餘韻未消,鐘麟給他洗短褲竟也能心靜如常,并不覺得尴尬。
他以為顏诤鳴醉成那樣,半天沒動靜,應該已經睡着了。
結果衣服晾到一半,這厮突然又坐了起來。
“你又想幹嘛?”鐘麟站在陽臺看着他,已經被他磨得沒了脾氣。
“我還是想洗澡。”顏诤鳴說着就要掙紮着爬起來。
“……”
鐘麟幾下把衣服晾完,見他走得搖搖欲墜,伸手将人扶住,妥協道:“成,我給你洗。”
顏诤鳴聽說他要給自己洗澡,面露欣喜,得寸進尺道:“我想泡一會兒再洗。”
他思維亂得一批,這會兒又以為在自己家。
鐘麟朝他露出森森白牙:“我用福爾馬林給你泡好不好?”
顏诤鳴歪着頭還真的在思考。
鐘麟嘆了口氣拿着蓮蓬頭對着他腳一頓沖,強勢道:“就這樣洗,今晚不泡澡,我困了。”
顏诤鳴聽他說困,便沒有犟着要泡澡,看着自己穿反了的褲子說:“我還沒脫褲子,會打濕。”
“不會的,相信我的技術。”鐘麟一邊敷衍他,一邊蹲下去給他搓腿。
顏诤鳴信以為真,看着他的頭頂,心頭脹滿甜蜜,一手撐着牆,一手去摸鐘麟細碎柔軟的頭發,摸着摸着又說:“寶貝我想尿尿。”
“……”
鐘麟已經認命,只想幾下伺候完這祖宗好睡覺,快一點了,他困得不行。
“你自己上。”鐘麟關了淋浴,退出來,拉上了門。
他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裏面有動靜,忍不住敲了敲門:“好了嗎?”
顏诤鳴沒回他。
鐘麟推開門,見顏诤鳴單手撐着牆,站在蹲便器上方發呆。
鐘麟無語:“你到底上不上?”
顏诤鳴“嗯”了一聲。
鐘麟再次退出來等他。
裏面又半天沒動靜了。
鐘麟火了,推開門吼他:“你上啊,還要我給你扶着嗎?”
顏诤鳴又驚又喜:“可以嗎?”
他眼神裏竟然透着幾分天真!
“……”鐘麟幾乎要咬牙切齒,“給你一分鐘時間,不然我立馬走人。”
說完也不等人反應,砰的又拉上了門。
不管是清醒還是醉酒的狀态,只要鐘麟一發火,顏诤鳴就會變得老實。
他老實地上完了廁所,老實地任由鐘麟給他擦身體,還老實地刷了牙。
半夜一點,他倆終于各自躺上了床。
鐘麟以為終于可以消停了,躺下去還沒兩分鐘,就聽顏诤鳴在黑暗中問他:“寶貝你為什麽不跟我一起睡?”
鐘麟閉着眼睛說瞎話:“你的床太小了,睡不下兩個人,我們各睡各的。”
顏诤鳴什麽都可以妥協,唯獨這個不可以,又要掙紮着爬起來。
“你的床睡得下,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鐘麟翻過身神色警惕,滿口胡鄒,“這床不結實,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會塌。”
雖然以顏诤鳴現在的狀态對他也做不了什麽,但鐘麟還是不敢讓他挨着自己。
他怕引起顏诤鳴的逆反心理,也不敢跟他扯什麽“我們已經分手了”之類的大道理,只能順着他的思路,編一些他這個狀态下能聽懂且能聽得進去的謊話騙他。
鐘麟在這些方面還是很會拿捏顏诤鳴的。
顏诤鳴果然上當,遺憾地皺起了眉頭。
他盤腿坐在床前将下巴擱在床邊,失落地看着鐘麟,不吭聲了。
夜深人靜,月光如水一樣大片大片的從窗戶傾瀉進屋裏,給這夜色添了份溫柔。
鐘麟見顏诤鳴耷拉着眼皮,神色失落地看着自己,有瞬間竟然覺得他像以前他們家養的那條已經去世了的薩摩耶。
那條狗陪了他十二年。
它每次想要上.床時就會站在床前将下巴擱在床上,拿圓滾滾的大眼睛瞅着他,還一邊搖尾巴。
顏诤鳴是真的狗,喝醉了都還想拿捏他。
鐘麟是那種遇強則強遇軟則軟的性格。
顏诤鳴以前就很會利用這一點,每次把鐘麟惹毛了,就跟他面前撒嬌裝乖裝可憐。
偏偏鐘麟以前又很吃那一套。
當年要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一起爆發,實在讓他心力交瘁,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最後能不能扛住顏诤鳴的軟磨硬泡。
畢竟他生命中最開心的那段時光是跟顏诤鳴一起渡過的。
快樂是一種會讓人上瘾的感覺。
也會讓人……念念不忘。
“顏诤鳴你可真是個狗男人。”鐘麟覺得自己可能也醉了,嘆了口氣,“上來吧。”
顏诤鳴果然像是得了主人命令的大狗狗,臉上立刻多雲轉晴,興高采烈地爬上了床,還要擠過來貼鐘麟。
鐘麟伸手推着他,佯作警告:“就這樣睡,不許挨着我,否則立馬踢你下去!”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不能再心軟了,不然顏诤鳴就算醉得不省人事也絕對會蹬鼻子上臉。
這種宿舍的床本來就不寬,顏诤鳴個高塊頭大,存在感太足,上來後鐘麟必須要貼着牆睡才能與他隔出一點距離。
“顏诤鳴,你個讨債鬼!”鐘麟有些憤憤,命令道,“眼睛閉上,睡覺!”
柔軟的床比硬邦邦的地板舒服太多了,顏诤鳴沒抱到人本來還有點遺憾,但鐘麟一開口他還是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鐘麟原本特別困,顏诤鳴上來後,他神經緊繃反而又睡不着了,也不敢翻身亂動。
他堅持了一會兒,聽到顏诤鳴呼吸變得勻長,試探性喊了一聲:“顏诤鳴?”
顏诤鳴立馬睜開了眼睛。
“……”靠!跟這兒熬鷹呢他。
顏诤鳴愣了兩秒,還是沒分清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地問:“寶貝你做噩夢了嗎?”
鐘麟氣結,心直口快道:“你就是我的噩夢,顏诤鳴你怎麽這麽讨厭啊!”
顏诤鳴僵住了,不知道他又陷入了哪個夢境,半晌沮喪地說:“鐘麟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秦钊比我有錢,比我成熟,他能幫到你,對不起,我也想幫你的,可是……可是他們一直阻攔我,他們所有人都在跟我作對。這幾年我有在很努力地掙錢,我會掙很多很多錢,再也不跟人打架了,你相信我……”
“顏诤鳴……”鐘麟見他跟被夢魇住了一樣亂說胡話,吓得趕緊叫住了他。
他想起來了,他倆分手前有次吵架,他也說過他讨厭顏诤鳴,還說顏诤鳴是他的噩夢。
“我沒有讨厭你,也沒有怪過你,我…… ”
鐘麟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他怕說多了會洩露心底的秘密,他怕顏诤鳴明天醒來會記得他說過的話,跑來向他索要更多。
他還沒做好準備。
他從小到大都很少犯錯,便也很少反思自己。
曾經他以為顏诤鳴出國後很快就會忘記他,畢竟他們交往還不到一年,哪有那麽深的感情。
他以為他們分開也是為顏诤鳴好。
可蔣廉說顏诤鳴這幾年過得并不好。
還說他回國也是為了自己。
顏诤鳴也一遍遍地跟他表白,說還喜歡他,說要跟他重新開始。
鐘麟被他們弄亂了心緒。
他不想承認當年他可能确實太沖動了,至少不該那麽自作主張。
他覺得顏诤鳴不信任他,其實他也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顏诤鳴。
他不信顏诤鳴能與他同甘共苦,不信顏诤鳴能愛他勝過愛自己,能為他改掉那些他不喜歡的壞毛病。
那時他并沒有真的做好跟顏诤鳴一輩子過下去的打算,所以才會那麽輕易的對顏诤鳴失去耐心。
“顏诤鳴,對不起啊。”
鐘麟悲哀地想,我也是個外強中幹的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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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